西北望 上——璃九笙

陆风尽责的跟在他身后。这个时候陆风终于能对之前远眺齐正则时产生的“纨绔子弟”的想法做个修正。

这样一个人，即使衣着服饰有了变化，但是气场永远不会变。虽然陆风没看他的连，但是绝对感受到了齐正则身上的王者气场。想到这里，陆风猛然一惊，暗自恼了一下，自己瞎想什么呢，他只不过是个皇子而已。顿时收敛了心神跟上去。

齐正则直接进了屋，陆风便在门外守着。自从列兵转为士官以后，陆风就没有再做过值夜岗这种工作。由士官升至少尉的日子里，他最多的精力也是花在训练和演习上。现在当着保镖站着岗，倒是让陆风找回了一点当学员兵时的感觉。他微勾了勾嘴角，非常矫情的感觉到自己老了，居然开始频繁的回忆过去了……

萧墨宸回府的时候，已经月上柳梢。明日就要动身行军，今夜本想直接歇在军营。想到陆风该是晚上当值，虽说对他还是放心的，但心里惦记着他今日起的早，晚上又睡不成，于是便有些想回来看看。

至于回来到底是看什么，将军大人倒是没深思。

月光清冷，萧墨宸在远处站定，望向齐正则门外那个似竹般挺拔的身影，心里掠过一丝柔软。

他并未走近，只是远远的陪着站了会儿，继而转身离开。

回了书房，摊开先一步派人放在桌上的文件最后斟酌了一阵，才终于肯去歇息。

陆风专心守了一夜，寅时刚过，萧戌便来换班。他拍了拍陆风肩膀，低声道：“今日一早大军就要出发，将军叫我早些来替你，你一天未合眼了，先去歇会儿吧。”

陆风点了点头，感激的朝他笑了笑便离开了。

回去前特意绕到萧墨宸门口，静静听了一会儿，发现里面传来的呼吸声缓慢均匀，便打消了道谢的念头，径直回了房。

其实以前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几十个小时潜伏在狙击位保持清醒是常有的事儿，不过自打来了这里，确实没有再熬到过这么晚。此时真是有些乏，便直接和衣睡了。临睡着前朦胧的想着：他守了这一晚，除了在花园里和齐正则打了照面，倒是连一句话也没说过。既然如此，那这位大皇子殿下为什么还要特意点了自己做护卫呢？

想来想去，觉得这贵族的心思你还是别猜，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

齐正则当然是有自己的想法。当日萧墨宸呈上京的奏折父皇是给他看了的，里面对陆风诛杀萧寅，擒获呼延昊的过程只是几笔带过。当然，萧墨宸当时也未亲眼见过，所以只是客观了叙述了这样一个结果。这个结果却引起了他无限的兴趣。

这个结果写在纸上，只需要几句话，但是齐正则知道这可不是那么简单能做到的。

奏折中对陆风的来历倒是也写了，这便让他更加好奇。这个陆风，不管是行动能力还是判断能力，都是极好的，这让齐正则对奏折中所说的“江湖出身”怀疑的紧。

他一向相信自己识人辨物的能力，所以，他需要更多观察陆风的机会，而把他放在自己身边，绝对是最佳的选择。

他的世界里，只有两种人，可用之人和无用之人。一旦确定其人可用，那么他就一定要物尽其用！

父皇啊！你可知道，儿臣在心中为将来的天泽帝国勾勒了一幅多么美丽的画卷？

chapter.18

辰时，大军已经集结完毕。

萧墨宸一身黑色铁甲，身形笔挺如剑，他向前微跨一步站定，沉稳坚定的嗓音缓缓响起。

“我天泽早年与苍狼定下盟约，互不犯境，和平共处，皇室多位公主为此夙愿远嫁荒蛮之地，然近年苍狼屡次犯我边境，扰我家园！如今更是背信弃义，犯境毁约！士可忍孰不可忍！

今从皇帝令，率军伐敌，你们可愿随我远征苍狼，扬我国威，护我家园？！”

校场上发出一声声震天巨吼：“扬我国威，护我家园！！！”

吼声萦绕半空久久无法散去。

齐正则一身淡黄色长袍立于军前，微转身侧向萧墨宸，萧墨宸也侧过身来，单膝跪于齐正则面前。齐正则解下腰间军刀，双手持军刀端首递与他，萧墨宸双手高举过头接下刀柄。

“此乃军中节钺，本王在太庙以将军礼替你受下，如今交予你，望将军大捷，莫要让父皇与朝廷失望。”

萧墨宸跨上马背，抽出军刀，长刀滑出刀鞘发出清脆的声响，刀刃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出发！”

“诺！！！”又是一声整齐的呼喊，萧墨宸一骑当先，铁骑们分作四列并排依序而行，长长的骑兵队伍结束后，紧跟着的便是步兵，步兵们身着灰色甲胄，步伐整齐划一，每一声靴响都如鼓点般敲在人心上。

陆风与萧戌站在齐正则身后，待到大军主力行完，齐正则才跨进马车。陆风与萧戌齐齐上马随侍马车左右。车帘后淡淡传来一句：“走吧。”

陆风与萧戌齐应了是，跟着大军踏上征途。

此时陆风已经离萧墨宸比较远了。只能远远看到那面黑色衮金边帅旗在晨风中猎猎飞扬。放眼望向前方，士兵们行进时的起伏也如同那黑色的潮水般起伏。

刚才萧墨宸一番军前誓师，着实让人热血沸腾，让人被他的语调和将士们的豪情所感染，恨不得能立刻上阵杀敌。可是陆风现在却有些迷茫。

他生在和平年代，遇到的最大规模的战争也不过是两军之间的对抗演习。真正的实战任务反而会低调谨慎，任务中，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枪口下的那些人是罪犯，他胸怀正义，所以在打击罪恶时不遗余力，即使手染鲜血，也能坦然。从前他一直把自己放在一个审判者的位置，觉得他代表的是正义，所以，才会心心念念的想要制裁呼延昊，为那些无辜丧命的父老讨回一个公道。刚才的誓师虽然热血，却突然让他意识到，那些士兵，不是翻了白牌就宣布“死亡”的战友，而他所面对的敌人，说不定也只是为了家中温饱的无辜百姓。现在，他要跟随天泽的军队踏进别国的土地，进行一场名为威慑实为侵略的战争。而这场战争，要损耗掉数以万计的无辜生命。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幼稚。甚至生出了一走了之的冲动。这些士兵为了自己的家园，可以义无反顾的去死，可是自己又算是什么呢？又凭什么去见证他们的国仇家恨？

萧戌仿佛感觉到了陆风的低落，缓了几步与他并排，低声问：“怎么了？”

陆风摇摇头，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没什么，大概是有些犯困。”

萧戌一脸鄙视的看向他：“刚才的场面多壮观啊，这样都没能把你刺激精神咯？”

陆风不再答话，只是辉辉手让他别担心。然后又自顾自的陷入沉思之中。

他想着，等到这仗结束，他就该离开了吧。不管有没有杀成呼延昊，他都不愿意呆在这里了。

他的国，远在几百年之外的某个时空，所以他无法在此效忠。

在萧墨宸行军逼至苍狼的时候，呼延昊也没有闲着。

当日从定边城狼狈而返，确实是自己始料不及的，何况埋伏在萧墨宸身边的呼延鹰扬还死了。为此单于甚至大发雷霆。若不是呼延昊确实矫勇善战，是名不可多得的战将，光是累三王子枉死这一条，也够他喝一壶的了。

因此他一回到苍狼，便开始为迎战天泽积极部署。

他知道，此战无功而返，必定触怒天泽朝廷，况且天泽近年对苍狼的态度也愈发强硬，呼延昊早就看出天泽老皇帝不甘于和苍狼和平共处的野心，所以这才打算先发制人。

既然一击不中，那接下来的战役必然是要硬碰硬了。

好在呼延昊早有准备，近年来早就不动声色的将西北这边的沿途小国给收服了。

而这些消息，天泽的老皇帝自然是不知道的。

这些小国依附于天泽，年年觐见纳贡。呼延昊派人化装成流匪对这些小国烧杀抢劫，再截杀这些国主派出去向天泽国求援的信使，最后自己扮演救世主的姿态帮助他们平定匪徒。一来二去的，这些小国的国主们自然看出天泽与苍狼孰亲孰远，很快就表示愿意臣服。偶尔有些个国主看出他的诡计，他也有恃无恐，算准了他们不敢反抗。毕竟远水救不了近火，呼延昊想要灭这么一两个小国主还是易如反掌，等天泽的救兵来了，估计他们自己都死透了。于是就算知道呼延昊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也假装不知情的表示臣服的也是大有人在。至于那些真分不清好歹的，呼延昊也不会跟他们客气。杀人抢地盘这种事情，他的业务是最熟练的。

为了鼓舞士气，这次迎战天泽，大单于发布的是为苍狼王子报仇的诏令，诏书上写着自己是如何疼爱三王子，三王子又是如何不畏强敌数年来与天泽周旋，最后又是如何英勇为国捐躯。如今连尸首都无法回到自己的故乡。

一夜之间，整个苍狼国都传扬这三王子呼延鹰扬的英勇事迹，尽管在此之前他们听都没听说过有单于有过这样一个儿子。

仇恨之火一旦被点燃，它就会为人提供无限的力量和勇气，因此，虽然是被动迎敌，可是苍狼的士兵们个个振奋的如同去抢劫。

萧辰此时率了一万五千骑兵疾驰，兵贵神速，想必苍狼单于已经知道天泽出兵的消息了。带着全部的人行军速度太慢，而战争的胜负往往就在旦夕之间。萧墨宸就命萧辰带领骑兵一路急行，争取在最快的速度内到达苍狼，先行埋伏。自己率军常规行进，期间切断苍狼与各个小国之间的联系，使其孤立。此次就算不打残他也要取他几块土地。至于得到的土地，自然是分给依附于天泽的这些小国。施以小惠，这些小国日后必然不会与苍狼为伍，而有了夺土之恨，苍狼日后必然也不会轻易放过这些小国。

只是，萧墨宸想的这些已经太晚。没有人料到，呼延昊此时带了三万精兵，正在萧墨宸他们行军必将经过的沐涟国静静的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chapter.19

“报——，辰校尉，前方五里处便是沐涟国。”一名刚刚探完路的士兵远远的驰来，在萧辰面前勒缰驻马，拱手回报。

萧辰展开手中地图略一扫，随即合上，点头道：“好！全速前进！”

身后的骑兵高声回应：“是！”

顿时，戈壁上的马蹄声急促了起来。

这一万五千人已经疾驰两天，即使众人不说，萧辰也知道，该让大伙休息一下补充些体力了。这样的急行速度虽快，但也是极耗精力的。

“大……大人……”队伍中有名骑兵通红着脸赶上自己所在队伍的副尉。

副尉疑惑的看向他。

“我……我肚子痛……”骑兵额头上隐隐有汗珠。副尉皱了皱眉，点头：“去吧，别耽误太多时间。”

小骑兵连忙道了谢，匆匆离开大部队。

谁都不知道，这个脱队的小骑兵，会给萧辰带来多大的转机。

到了沐涟国，大家就可以稍整顿两个时辰，然后继续前进，争取在明日天亮之前抵达苍狼。

这边，呼延昊正在一处豪华的府邸中擦拭自己的弓弩。

旁边陪着的是一位战战兢兢的中年人。

“启禀王爷，前方五里处发现天泽骑兵！”一名苍狼士兵从容的半跪在呼延昊身前回禀。

站在呼延昊身边的中年人冷汗顿时冒的更加快了：“王，王爷，这天泽国兵强民壮，您在这里动手，日后天泽皇帝若要向我兴师问罪，该如何是好啊……”

呼延昊斜睨他一眼，漫不经心道：“国主请放心，你即顺了我苍狼，日后必然不会让你吃亏，如今给你这个机会和天泽皇帝正面撕破脸，日后你也不必再为纳贡而烦恼了。”

沐涟国主擦了擦头上的汗：“可……可是……”

还没说完，呼延昊手中的弓弩忽然转向他，直指他的心脏：“事到如今，你若是还有犹豫，做出什么让本王不开心的事情，那么本王就只好让你和你的列祖列宗开心开心了。”

中年人立刻变了脸色，忙摆手，慢慢将身体从弓弩前移开：“小主必定为苍狼马首是瞻，请左贤王手下留情……”

呼延昊这才收回弓弩，仿佛欣慰的叹了口气：“这才对。”

转而对面前的士兵吩咐道：“放他们进来。”

“是！”

沐涟国主的脸色霎时灰白，却不敢再有什么抗议。

呼延昊完全不在意他的恐惧，反而微笑着安慰他：“国主何必如此惧怕，如今这城里所有看得到的人都是本王的精兵，您的臣民，只要今日都好好待在家里，本王又怎么舍得动他们呢？”

沐涟国主甚至不敢再抬头看他，诺诺的回道：“多谢左贤王仁慈。”

呼延昊哈哈大笑：“国主不必客气，既然你已归顺苍狼，你的臣民就是苍狼的臣民，我这么做也是应该的。”

说完呼延昊看了看他的表情，担心的说：“我看国主脸色不是很好啊，等下让来客看出有什么不妥，本王也保护不了你啊！来人！送国主回房歇息！”

两边的侍女立刻走上前来，一左一右搀扶着这位可怜的中年人回房。侍女们的脚步轻灵，一看就像是多年习武的样子。

沐涟国主垂着头，被两位侍女半架着送回房。此时他的心中苦不堪言。

当日惨遭大批流匪侵扰，派出去求援的信使也迟迟不回，正当他一个脑袋两个大的时候，呼延昊领兵来援。

得到苍狼士兵的庇护后，自己还沾沾自喜，觉得捡了个大便宜。即使呼延昊提出要他归顺，他也一口答应。本以为苍狼天泽交好，能两边不得罪，还得了苍狼士兵的保护，怎么想得到这才没几天，呼延昊居然要在城中诱敌！

这个时候这位常年享受安逸的沐涟国主才终于明白过来，什么流匪，什么援兵，恐怕是这位苍狼左贤王一早就设计好的吧！

可是后悔也晚了，苍狼的精兵早就入了城。自己这小国又没什么像样的兵力，只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推入苍狼和天泽的战争夹缝。

如今只能祈祷这位左贤王真的如同传说的那么厉害，希望自己的选择没有把自己的臣民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萧辰远远立于沐涟城门之下。城上守兵看到他们，大喊：“来着何人？！”

身边士兵亮出腰牌：“天泽怀化大将军萧墨宸麾下校尉萧辰，奉皇命率军伐苍狼，行至此地，速开城门！”

城楼上的小兵一听，立刻边下城楼边喊：“开城门——”

城门缓缓打开，刚才那兵士匆忙迎出来：“参见校尉大人。”

萧辰一挥手表示免礼，吩咐道：“我军要在此地休整两个时辰，速去通报沐涟国主。”

小兵赶忙到：“大人请，小人已经派人去禀报了，现在国主应该正在府邸等候大人。”

萧辰点点头，做了手势示意后面的人跟上，跟着这个这位城门小将进了城。

等到最后一骑踏进城门，身后立刻发出沉闷的响声。萧辰回头看了一眼，那城门正在缓缓合拢。

他皱了皱眉，没由来的一阵心悸。转头俯视身边为自己引路的士兵，此人神态恭敬，看上去并没有异色。

一行骑兵在沐涟城内缓慢行进，街头充斥着各种摊贩和叫卖声，一派祥和的景象。

只是萧辰越走越觉得不对，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重。

突然，他明白自己的不安从何而来了！

整条街上没有女人！

萧辰大喊一声：“不好！”立刻拔剑像身边士兵刺去，只见对方立刻灵巧的一闪，同时抽剑来挡。

身后的骑兵都变了脸色，纷纷举剑。

街上所有的城民突然发难，从各种地方抽出武器朝着骑兵们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