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视鄙夷的声音让天铭泱不由得抬眸,搜索零散的记忆,却也真的不曾记得天澋曜召哪个嫔妃来侍寝,即便是去其他
宫妃那里过夜,实际上也并不频繁,反是例行公事一般的……
四目相对,天澋曜的视线柔和下来,轻轻笑道:“原来倾卿是在纠结这件事么……”
“不是。”低低一句,想别过头去,却被天澋曜的大手抚住侧脸,强迫与他对视。
“倾卿,让朕好好看看。”黑曜眼眸如潭水般,视线似春水包裹了他每寸肌肤,最后流连在脸上。一瞬之间,墨黑的
眸子有些迷离,似乎透过他,看着什么不知名的所在……
大手擅自在他脸侧摩挲起来,异常煽情而缠绵地,温柔地抚触。那种带着追忆一般满是深情的目光,让天铭泱呼吸为
之一滞,心跳有一瞬的失速,以至于那张脸越凑越近自己都没来得及察觉……
“……睡吧……”近在咫尺的那一刻,天澋曜忽而叹了一口气,搂过天铭泱沉默起来。尽管他掩饰地很好,但是,那
眨眼之间,转瞬而逝的失落,还是被天铭泱捕捉得完全。
宽阔的胸膛,淡淡的冷香,以及那个人独有的,平缓温热的呼吸……无比真实地环绕着自己,又企图侵略。然而,天
铭泱此刻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楚,这一切,或者从来都不曾为自己停留。
心,忽而狠狠地揪痛一下,天铭泱轻笑出声。
这个死小子,连心脏病这种臭毛病,都要传给老子吗!
还真他妈的,混账……
23.报复
皇帝寝宫,宫灯长明。
罗帐中朦胧透出两抹薄影,身体随呼吸起伏,继而,重叠的影像一分为二,纤长的细影坐姿稍稍停顿,对着那熟睡的
人,少顷,撩帐而出。
连睡觉都不肯熄灭灯火,这个人——当真是害怕寂寞吧!
轻轻一笑,天铭泱穿戴整齐,踏着无声的脚步,出了寝宫。
一边走,一边拆下右手的纱布,揣入怀中。右手掌心,只剩下浅浅一道疤痕。
转过院墙,脚下一绊,一个花盆晃了两晃。月色清华下,紫色的花团泛着清雅的光泽。
天铭泱忽而想起来到这里时,不经意撞见的一幕——
“小心一点,把这花抱到阴凉处,别被日头晒坏了!这是二殿下送来的极品紫阳花,弄坏了,咱们可赔不起!”一个
太监指着院子里各色花卉,对着打理杂物的小太监提醒着。
“嗯,听说这二殿下尤为喜欢奇珍异草,府里特有一处花圃,专门养花观赏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这种四色紫阳花,便是极品中的极品,据说是从北方番疆引进的花种,天华京中,只为二殿下一人独
有。”
……
北方番疆的品种,只有二殿下一人独有是吧?
天铭泱回味着记忆里的对话,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二哥啊二哥,你煽风点火让我吃了重板子这笔账,差不多也
该算算了!
弯腰抓了一把缤纷花瓣,天铭泱出了院门。
睦南使节的客殿对面有一棵树,槐树。
木上居鬼,是为槐。
月影婆娑,木叶沙沙。槐树之上,一抹鬼影,正对着睦南使节寝宫,一动不动。
眉头紧锁,眸深似海,他在思索着一个很深奥的问题。
没有轻功的人可以翻墙吗?他翻了,翻得还挺好看的。
没有内力的人可以刺杀吗?他去了,还自信满满的。
那个看起来是天铭泱的人到底是谁呢?正如今夜睦南使节会不会死于非命,暗十四也不知道。
……
脚步轻巧如猫,纤薄的黑影无声潜入,掩藏在夜色里的细影杀气浓郁,睦南使节的寝宫,此时却还是燃着温暖的烛火
。
“大人,朝中传来消息,三殿下已经独揽大权。登基——指日可待。只是……尚少了一样信物!”
“殿下有了印章,却还差那调用军队的短刀……混账!竟是翻遍了白清瞳的寝宫也找不到他随身的短刀!”
“大人少安毋躁,太子殿下已经死了,短刀在何处,便成了永远的秘密。睦南上下,除了皇上和太子,没人知道如何
辨认短刀的真假,如今皇上精神已然难以保持清明,就算是大人取回一把赝品回去,三殿下也不会知道的……”
“原来这几日,你寻遍京城铁铺,就是为了仿造赝品!”
“是,大人。短刀已经打造好,还请大人过目……”
“哈哈哈——你果然——是个贴心的奴才!”
精致的短刀盈着烛光的华彩,银色的刀柄上,镶嵌在繁复徽纹中的红色宝石流光溢彩,闪烁着动人的光泽。
美丽的弯刀倒映在窗外人的眼中,却让那琥珀色的眼珠瞬间深沉起来。
这短刀——还真是眼熟!
思绪里某处瞬间崩断,繁乱的线索终于汇成一条整线。
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乌七八糟的皇宫,真他妈的够乱!那也不差我这一把火了!
倚靠凉墙,伺机而动,良久,房间里的烛火暗下,一个侍从推门而出。
身后一阵阴风,侍从一个激灵:“谁!”
“你家太子的冤魂——”极冷的声音从耳后传来,侍从惊呼被压抑在喉间,只听咔嚓一声,脖子瞬间歪下,尸体瘫软
倒地。
“谁在外面!”烛火渐明,屋内传来一声沉呼。
砰——
什么人破窗而入,猛地扑上使节,身体撩过烛火,火焰闪烁了一下,熄灭。
“刺客!”
使节惊呼出声,一把推开身上的人,月色下,惨白毫无人色的脸孔,分明是……
“啊——”一声惊呼,于半截戛然,喉咙覆上死神的温度,使节脖子僵直,却是没有等来想象中的疼痛。
噗——
左胸猛地刺痛,匕首插入又拔出,鲜血迸溅,人在瞬间,瘫软。
夜色浓稠,一道黑影冲出房门,月光盈盈间,一串紫阳花的花瓣乘风旋舞,四色,散落。
……
“刺客!抓刺客!”
沉睡的宫殿在一瞬间被点燃,摇曳的宫灯晕出慌张的色彩,此起彼伏的呼喝,凌乱的脚步,以及出出入入慌张的身影
,将睦南使节的客殿扰得一片凌乱。
“杀了?”槐树之上,如鬼魅一般蹲踞的男人凝视着身边舒展着身子,歪歪躺在树枝之间的“凶手”,微微皱起眉。
“杀了个侍从,那个主子——失手了。”出神地看着自己的指尖,天铭泱淡淡道。
“失手?”暗十四语气不甚相信:“是因为那侍从害死睦南皇子,是该死之人。而使节,不该死吧!”
“十四,杀手可没你这么仁慈。”天铭泱白了一眼十四,冷冷道:“不杀他,只是因为还没到他死的时候。”
心口下下半寸,第三根与第四根肋骨之间,插入一寸刀刃。伤处血流不止,却避过体内脏器,伤皮不伤筋,流血不留
命。这是杀手业内必备的假死脱身术,可用于自救或救人。伤者当时出现休克症状,只要救助及时,伤口愈合后,恢
复极快,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
这个法子,职业杀手知道,其他人却不知道。
发现使节遇刺的侍卫只会认定自家主子洪福齐天,刺客失手,使节死里逃生。却绝不会怀疑,有人故意放水。
于是,刺杀使节这篓子,大了。
“十四,回去告诉掌柜,蜃楼管辖之下,所有花铺连夜进购紫阳花,不需要极品,最差的品种就好,但是……”天铭
泱吩咐着,从怀里掏出四片不同颜色的紫阳花瓣:“只要这四种颜色。”
“殿下,这是……”
“十四放心,我不会让你做赔本生意的。”天铭泱很是雀跃地笑着:“明日一早……或者还到不了明天,就会有大批
人来买紫阳花。到时候,十四,价钱能抬多高抬多高,能卖多贵卖多贵!不用怕他付不起帐,我们便是要黄金万两,
他们也得乖乖送上门来!”
“……”十四稍稍迟疑一下,但见天铭泱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便不再多问,只垂眸应道:“属下明白。”
点点头,天铭泱俯身拔出装备在小腿上的一枚匕首,银色刀柄,火红宝石镶嵌,极为华美的一引弯刀,递给十四。
“连夜,仿造一个赝品出来。明日我出宫之后,就去找你取。能办到吗?”
接过弯刀,十四点点头:“殿下放心。”
“那便交给你了。”天铭泱吩咐完,打了个呵欠:“我回去睡觉了,好久不动手了,还真是累人!”敲敲肩膀,天铭
泱朝十四笑了笑,纵身跃下树冠,落地却是无声。
二哥啊,明日我就坐在府里,等着你给我送钱了!
心情大好地勾起嘴角,天铭泱脚步轻快地渐行渐远。却不知,十四在他身后,视线追随着他的背影,良久,良久。
24.揭穿
次日。
睦南使节遇刺一事惊动朝野,庭院里凶手遗落地四色紫阳花瓣成为唯一线索。皇帝下令搜查养殖有四色紫阳花的一切
可疑之人,而结果,却惊人。
除了二皇子,朝中重臣,王公贵族,甚至商户人家,几乎每十户,便又一户养有紫阳花。
唯一的线索,从此断掉。
至于,借由天泽照顾不周,睦南使节拿皮肉之苦换来谈判席位,并成功得到皇帝默许,天泽派兵远征睦南,退楚池包
围。那是后话,暂且不提。
而在这一派混乱之中,天铭泱悠哉悠哉地坐着马车,半睡半醒地,出了皇城,招摇回府。
梳洗一番,酒足饭饱,又是把那些一个劲儿朝他这跑得七宠八妾驱赶了个干净,天铭泱也不管日头高挂,倒头补眠去
了。
床上,天铭泱鼻息渐沉,正与周公大战至酣。房门此时幽幽开启,一抹纤长细影闪入,门,又悄然阖上。
颀长舒展的身材,捻手捻脚起来,有些好笑。男子慢慢走近床边,摸索着床边的外衣,窸窸窣窣的声音显得异常明显
,引得动作略一迟疑,稍稍带着些担忧地,看向床上熟睡的人。
只见天铭泱皱皱眉,翻了个身,背对自己,男子稍稍舒了一口气。拿起衣物又是翻找,无所获,便大胆地凑近床边,
手慢慢伸到枕头下,继而伸向天铭泱的身上。
手掌在衣襟处摸索,忽而摸到金属触感的硬物,男子动作一滞,眼眸深沉起来,极快地把东西抽出来,借着夜色清华
,细细打量。
那是一把极为精致的弯刀,男人纤指在刀柄与刀鞘间细细触摸着,忽而眉头一皱,瞪了身体微微起伏地天铭泱一眼,
深深呼出一口气。继而,一脸阴霾的,把弯刀重新放回天铭泱的怀中。正准备抽回手,忽而手腕一紧,全无防备的他
被拽的一个踉跄。
也不知对方用了什么巧劲,自身的力道被卸去,一个栽歪,扑到在床。而天铭泱则是张开手臂,很是从容地看着这个
人整个扑入自己怀里。
“竟然摸到我床上来,小鸟儿,你也太主动了吧?”钩唇一笑,邪邪出声,天铭泱沉沉注视着翎鸢。
“放手!”挣扎一下,想要甩开天铭泱环抱腰肢的手臂,却发觉这个人,看上去纤弱,力气却大得惊人,自己虽然比
他高,却也丝毫占不到便宜。
冷冰冰的语气,似乎连舌头都冻住了,所以每次才会这么惜字如金吗?
说起来,和他对话最久的那一次,似乎还是提醒自己半夏之毒的时候吧……
琥珀色的眼眸微微眯起,天铭泱笑意加深,低声道:“小鸟儿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让我抱住,再挣扎的吗?你倒是有
情趣……”
“我要回去了,放手!”似乎将所有不悦耳的声音全部屏蔽,翎鸢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相,一切交涉完全反弹。
微微一笑,天铭泱依旧一副没皮没脸的样子,五指在翎鸢的脊背上轮流轻点:“刚才,小鸟儿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吧?
你想要什么,不告诉我,就要走了?”
冰山依旧不化,翎鸢冷冷道:“我没有找东西。”
“真是不可爱……从前的翎鸢,这张脸可是很妩媚的呀!最近怎么完全变了一个人呢?”话里话外,尽是深意,对方
却依旧无动于衷,天铭泱对这种低气压的气场颇为不爽。
还真让人想把这张假脸撕破了来着——
想着,也就这么做了。天铭泱伸手就朝着翎鸢细嫩的脸颊捏过去。
啪——
一声脆响,翎鸢冷着脸打掉天铭泱的手,四目相对,似乎电光火石流窜。
“呵……小鸟儿啊,实际上……”松开手,天铭泱不想再玩了,沉沉审视着翎鸢,从怀里掏出弯刀:“你是在找这个
吧?”
本以为翎鸢会否认一下,却没想到,他直接移开视线,起身,继而用冷得不能再冷的声音道:“告辞。”
“话没说清楚就想走了!”起身,跟上翎鸢的脚步,在他推门的一瞬砰的把门按住,天铭泱语气强硬起来:“我一直
很奇怪,你这种居高临下的傲气到底从何而来,现在——我明白了!”稍稍凑近翎鸢的脊背,天铭泱压低了声音:“
小鸟儿,真是抱歉啊,我知道你是谁了!”
“我是殿下的男宠。”
“得到睦南皇子这样级别的男宠,也算是我的荣幸了?”
“殿下开什么玩笑……你……”略带轻笑的话还没说完,天铭泱的手掌忽而覆上翎鸢的心口,翎鸢身子一僵,继而天
铭泱低低的声音响起:“小鸟儿,你的心跳——很快啊!”
“告诉你,没有把握的话我是不会乱说的。所以,算了吧——”天铭泱松开手,稍稍后退两步:“我们谈谈。”
“就算殿下你这么说,我还是不懂你的意思。”翎鸢没有回头,却也没有再急着出去。
天铭泱笑了笑:“你要是非要杵在那里听我长篇大论,我也没意见!”说着,径自坐在紫檀木桌子之前,给自己倒了
一杯茶。
“从哪里开始说起呢!我啊——可是从看见翎鸢的第一眼开始就怀疑你了!”把玩着茶盏,天铭泱轻描淡写地说着:
“实际上,小鸟儿你的确是适合没有表情的,因为你一旦有表情,就会急速地出卖自己的心了!就好像——那晚,你
醒来的时候。”
“眼睛张开了,又闭起来,足足重复了三次,眼眸里的惊讶完全没法掩饰。而后来,小鸟儿你越发地表现出紧张,或
者说,对于这副身体,对于你现在身份的陌生和恐慌——这一切,在你疯狂地照镜子的时候得到了证实。小鸟儿你啊
——根本不认识自己了!”
“我失忆了。”
“是啊,有这个可能,除了你的饲主我以外,你对于其他的一切都失去了记忆。”天铭泱很快应和着,却是笑得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