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狗血乱入
这一年的春节来得早,返乡过年的大军也提早出动了。当刘正奇穿梭于熙来攘往的人群,连滚带爬地终于成功踏上列车车门铁梯时,预备发车的哨声已经吹响。拍了拍胸口,刚想缓一口气儿,被他折腾了一个早上的背包拉链也终于全线崩盘,结束了其坎坷而短暂的一生。
在车内外人们错愕的目光中,刘正奇捂着脸,透过指缝看着自己那条紫底白花小内裤迎风招展,跟自己挥手告别,真恨不得卧轨自杀算了:老子头一次买这么骚包的,还没穿呢,先游行了!
事实证明,行李打得结不结实,不取决于你提前了多长时间做准备,而在于包的质量过不过硬。
就比如,刘正奇花30块钱买的包,即便用了3个小时去整理行囊,最后还是成功的把他300块钱的内裤变成了宣传单。
扛着用裤腰带捆扎的旅行袋,扯了扯被挤得如柿子干一般的脸皮,刘正奇狼狈地跟随着大队人马上天桥、过地道,历经两万五千里长征才终于走出了火车站。
此时,刘正奇最庆幸的就是为了给对方一个惊喜,他很明智的隐瞒了回来的消息。如此看来,见面之前他还有时间把自己收拾个人模人样出来。
然而,刚一出车站,他心里最后的这个小泡泡也破灭了,跟着海的女儿一起唱《大海啊故乡》去了。
广场正中央,一辆警车十分显眼地停在那里,人流在其近前自动分开,空出了很大的一个圆圈。
一个身穿藏青色警服的高大男人弯着手臂,随意地背靠在车门上,轻吐着烟圈,一双锐利的眼睛扫视着面前经过的行人,似乎任何不法的小动作都别想有机会脱逃,惹得人们从他面前走过时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
突然,他回身摁灭了烟头,心有灵犀般的抬起头,看向了立在出站口的人,咧嘴,一笑。
那一笑,既带着成功捕获猎物时的那种得意,也带着期盼终于成真后的那种欣喜。就像暖阳,让刘正奇心中所有的阴霾,瞬时,全部化开了。
“你这打扮,怎么跟流窜犯似的?”卫虎憋着笑,全然没有了刚才的狠色。目光柔和,仔细地打量着刘正奇的这一副惨状,捆了好几圈的皮带里还钻出了半截袜子。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挠了挠头发,刘正奇顾左右而言他。
“不就这一趟车么,我天天过来等啊,”卫虎板着脸说的跟真事儿似的,眼见着对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转而戏谑一笑,“你信么?”
听着前面的时候,刘正奇被他唬得差点没感动出鼻涕泡儿来,而随后那句“你信么”又把他的鼻涕泡儿给戳了回去。
他既不是黄牛又不是检票员,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哪有时间天天上这来候着?转了转脑子,他又重新把车票摸出来瞅了瞅:靠,刚实行实名制你就利用上了?!
扬了扬下巴,卫虎示意刘正奇上车。
“你这是公车私用吧?”刘正奇瞥了眼车门侧明晃晃的“公安”两字,撇了撇嘴,私下寻摸了一圈,“这万一被哪个热心群众真相了……”
皱着眉摸了摸下巴,卫虎凑到刘正奇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跑两步。”
刘正奇一噎,莫名其妙地瞪着他:你这是转行卖拐了么?还没事儿跑两步?
“往哪儿跑?”
“随便。”
仍旧一头雾水的刘正奇转身、弯腰、蹬腿、摆臂,刚迈出了两步,第三步那脚还没落地呢,就一把被人从后面摁住了。在一票过路群众的惊诧感叹声中,连搂带抱、连拖带拽地,他被塞进了车里。
“这回没问题了吧?”卫虎摁了摁喇叭,发动了车子,一踩油门猛地窜了出去。
“我操!有你这么办事儿的么!”刘正奇憋了个脸红脖子粗,这张脸算是丢尽了。尼玛,这人能不能再二点儿?
“你这一看就是作秀!”
“没事儿,别人不知道。我就说劝导无效,才准备逃跑。”不停地低头注视着周围的路况,卫虎的声音已经开始发哑了。
察觉到气氛骤变,原本还准备骂两句解气的刘正奇也抿紧了嘴角,不再说话。
终于,车子七拐八拐,颠簸着开进了一处僻静的小道。
几乎是在刹车踩下的同时,两张嘴急切而又猛烈地撞到了一起。交互缠绕的舌头像是一根拧紧大麻花,在两人的口腔中迎来送往。
在大力地摩擦下,舌面上的细小突起也挺立了起来,张牙舞爪地进攻着。每个人都恨不得自己嘴里长得是把锉刀,把对方的舌头亲自打磨成个溜光平滑的镜子,只能反射出自己的影儿来。
他们竭力地张开鼻翕,贪婪地攫取着对方身上熟悉又渴望的气息,想要把这一个多月损失掉的连本带息全部讨饶回来,而且要按驴打滚的计息法。
“想了没?”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卫虎眼色幽深,捧着刘正奇的脸,沉声问道。
“想?妈的,老子恨不得想宰了你!”眼角发红,双手一伸,刘正奇拽住卫虎制服的领子用力往身前一带,又重新咬了上去。
狭小的车厢里,空气骤然变得浓重而暧昧。躁动的两个人,敏感的身份,随时可能被发现的危机感,反而在他们心里更增加了一层偷欢和禁忌的刺激。
粗鲁地拽出了卫虎衬衣的下摆,刘正奇直接把手伸了进去。
手指近乎狂乱地在胸前背后揉掐着、抚摸着,近乎痴迷地感受着对方绷紧的肌肉,清晰的纹理……终于,手掌从腰侧滑了下去,他把指尖顺着皮带缝隙挤了进去。
“等等,”卫虎突然捏住他的手腕,阻止了下面顺理成章的动作,费力地咽了一下,才继续说,“时间不够了,我只请了两个小时的假。”
“靠,那你还勾火!”呲牙低骂了一句,刘正奇忿恨而又不舍地收回了手。
扭了扭屁股,又拽了拽裤子,他咬着嘴唇,让自己那惨遭急刹车的部位好受点儿。斜眼又重新瞥了一下旁边整理衣服的人,突然伸头在对方肩膀上狠狠蹭了两下。
“这——是警服……”偏头看着肩膀上亮晶晶拉着丝儿的那一大滩口水印儿,卫虎一脸的无奈,摇摇头,又重新把车开了出去。
等卫虎回到家的时候,夜色已深。刚刚进了屋,就听到浴室的水声停了下来。片刻之后,刘正奇甩着头发走了出来。
松松垮垮的运动裤直接挂在胯骨上。头发上水珠顺着发尖滴落下来,翻过突起的锁骨,滑过白净赤裸的胸膛,绕过两块儿若隐若现的腹肌,拐上了腹股沟,却穿越最后火线的途中,被一道横亘在小腹上的“大坝”拦住了前路。
挑眼瞥了下刚刚回来的人,刘正奇噙着笑朝餐桌扬了扬下巴,又伸出拇指往身后的浴室戳了戳,最后斜眼往卧室横了一下——吃饭、洗澡、上床,麻溜儿的!
收回目光,卫虎闷笑了一声,开始执行任务。
任务刚刷到第二步,浴室的门就被突然推开了。刘正奇抱着臂膀,靠在门框上,看着雾气缭绕中隐隐若现的一道挺拔精壮的蜜色,缓缓地开口问道。
“今晚,换你捅一下?”
原本挂在卫虎脸上的微赧在听到这句后立马变成了惊愕,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紧盯了过去。令他产生出如此反应的,并不是这句话背后的隐含意义,而仅仅是这句话本身。
那段时间是刘正奇最难度过的一段光阴。
在这个世界上,与众不同就是少数,没有了庞大群体这一优势做为后盾,要不就站在顶端,要不就武装上尖牙利齿,否则其命运只能是任人宰割,逐渐消亡。
就是自诩为高等生物的人类,也逃不过物竞天择、恃强凌弱的法则。即便,作为一个孩子,这道门还没有被推开,大人们也会不遗余力地很快帮他解锁。
家庭的重大变故使得刘正奇变成了异类,不是因为身体上的变化,而是因为他有个精神病的妈,因为他爸爸扔下他们跑了,他没人要了。
而不论这些事光不光彩,承受的都是他这个刚刚懂事的孩子。
甚至还要不断的听到一些家长们毫不避讳地指着他,提醒自家的宝贝“离那孩子远点,他妈是精神病”。
从小学到初中,刘正奇一直被孤立的对象,没有朋友伙伴,即使是交作业,都只有他一个人是最后把小本本自己送到讲台上。
偶尔,还有几个调皮捣蛋的孩子追在他屁股后面,嘲笑几句、扔几个石头子,然后哄笑着跑掉。
这些,刘正奇都忍下了。那么点的孩子,就已经学会了很多成人都没能掌握的隐忍,因为他不想让呆在家里、唯一一个还惦念他的姥姥担心、失望。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随着大家年龄的增长,随着小孩子最顽劣的年纪的到来,他的忍让反而招来了更多变本加厉的欺侮嘲笑。
终于,初二那年,一个小眼镜像平时一样,撩闲地问刘正奇:“你妈是精神病咋还把你生出来了?”
这一次,刘正奇冷冷地看着对方,破天荒地回了一句:“我怎么把你生出来的,她就怎么把你爹生出来的!”
恼羞成怒地眼镜完全没料到对方会回嘴,还是这么缺德的一句,伸手就要拽他头发,却被刘正奇一拳捶断了眼镜,“不开刀,无痛苦”的割出了个三眼皮。
虽然,后来对方家长跑到校长室去闹,最终逼得刘正奇办了转学手续,但是从他打出了那一拳,直到转学离开,再也没有一个人明目张胆地跑到他面前惹事。
初中的后两年,刘正奇几乎转遍了市里大半的初中,他姥姥也一小张一小张地用旧报纸包去了家里大半的红票票。
有时候,看着刘正奇身上的伤,他姥姥就偷偷的抹眼泪儿,一遍一遍地重复念叨着:考出去吧,考出去离开这儿,到个没人认识的地儿,过自己的生活。
每一次听到,刘正奇都倔强地抿着嘴,不出声:自己的生活是什么,能吃么?吃完,就不会拉出来了?
熬到初中毕业的时候,刘正奇在那个同年龄段的学生中居然有了些名气,虽然并不是什么好的风评:那个要去十八中的疯婆子家的小子,话不多但嘴特损,打起架来还不要命。
上了高中之后,畏于他的风评和家庭情况,在学校里,虽然挑事儿讨嫌的人几乎没有了,肯搭理他的正常学生也同样没几个,偶尔主动找上门的几个还是准备拉他当小弟的。
谁也熬不住被长久的当做一个透明人,越长大,孤单的感觉愈发明显。一次偶然的机会,刘正奇走进了一家舞厅。
灯光闪烁的舞池中,人们恣意的扭腰摆胯,忘情的释放着自己,不用理会他人的目光,就好像整个世界,只有你一人存在。
心中不禁一动,慢慢地,刘正奇也开始沉浸在了其中,胸中所有的愤懑、委屈全都随着汗水蒸发殆尽,肌肉的每一下的舞动,都是他发出的压抑了许久的最强烈的怒吼。
或许是天生这根神经就异常发达,抑或是年轻人接受力强,没过几天,刘正奇就成了整个舞池中最牛逼、最打眼的那一个。
这些地方毕竟不是老头老太太的健身广场,扒一扒瓤子,里面没有一个是干净的,呆久了总会被人盯上。
虽然刘正奇每次过来扭搭痛快了就走,从不扯那些乱七八糟的,就像上厕所似的,只解决生理需求,绝不把纸篓带走,但在厕所蹲时间长了,总是要沾上些臭味。更何况,这里,还不是厕所。
越是出彩、越是有神秘感的人,越能吸引眼球,很快就有各色男女开始主动跟刘正奇搭讪,再奔放点儿的,抓抓这儿,挠挠那儿,直接动手动脚了。对于这些,刘正奇都尽量不动声色地一一化解。
对他来说,这些不过就是酸菜缸里腌的一堆大白菜,他不是翠花,用不着上酸菜,所以你们爱上哪儿冒泡上哪儿冒泡去!
可惜,会吐泡的不是只有乳酸菌,有肥美的饵料就迟早会勾引来大鱼。
斜眼看着面前这个花枝招展,被旁人称作桃姐的漂亮女人,刘正奇没有任何表情,即便周围有一群人忿恨地咬着衣角,对他发来必杀伽马射线。
“小伙子不错,要不要陪姐姐玩玩儿?”女人手指挑逗地勾了勾刘正奇的下巴,语气相当强势,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刘正奇扭了下头,躲了过去,撩起眼皮看向对方。虽然明知道对方是这个舞厅的老板,仍旧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话:“阿姨,咱俩有代沟。”
那时候的桃姐也就二十,正是如花的年纪,长得好看还会打扮,各种手腕也耍的相当利落,如果用现在流行的话来评价,那就是“御姐”气场全开。天天被人捧着夸着,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驳她的面子,还叫“阿姨”。
都说吃惯了里脊五花,偶尔啃啃骨头棒子也别有一番滋味,桃姐现在也开始对这个小骨头棒感兴趣了,征服欲骤起,原本只是受人委托过来逗小朋友玩儿,这回反而上了心。虽然最初,真正想啃骨头的另有其人。
一个女人,能把这种娱乐场所开得风生水起,不是有背景就是有靠山,桃姐也不例外。她靠着的那座山,叫许扬。
别人三四十岁才能混起来的家当,这个许扬二十就捞在了手里,所凭的不只是他有个在省里当大官的爹,也凭着这人有头脑、手腕硬、够狠。
手上一把产业,愣是没人能抓到把柄,也没人敢抓。而这人唯一一件能为别人说道的却是件家事,为了不去部队,他直接跟家里吵翻了天,甚至不惜违背他那个跟随着彭老总东征西战、满腔热血的爷爷的临终遗愿。
不论是家人,还是外人,都以为他这么做的原因是贪图现在拥有的安逸,怕苦怕累。至于真实的原因,只有很少数的几个人知道,许扬之所以不去当兵,是因为他从小就喜欢男的,而且就喜欢那些硬气的,越犟、越直越带劲儿,操着越爽!
在军营那种只要直立行走的都带把儿的环境里,到处散发的都是雄性荷尔蒙,他就是再厉害也不能保证自己有足够的自制力,一旦被发现,丢脸的不是他一个人,是原本根正苗红的他们整整一大家子。
那知道真相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人里,就包括桃姐,因为她是许扬名义上用来打掩护的马子。桃姐主动去挑逗刘正奇,也是许扬授的意——自打看刘正奇第一眼起他就觉得,这个人操着绝对爽。
然而千算万算,许扬没有料到原本跟着他各取所需,靠他敛财的桃姐还真的动心了,竟然背地里把他的计划告诉了刘正奇,还提醒他防着点。平生最讨厌背叛的许扬,一气之下把桃姐扔进了个黑屋里,随便找了俩人把人给上了。
当刘正奇看到屋子里形容憔悴、一身落魄的桃姐,以及半围在自己身后打手模样的七八个人时,就知道自己恐怕没法再走出这个屋了。
看着许扬坐在沙发里,翘着二郎腿一副悠然自得,故意用很轻柔但充满威慑力的声音让颤抖地跪坐在旁边的桃姐指认是谁做的,看着桃姐紧闭着双眼,最终指向自己的颤抖的手指,刘正奇仍旧一脸的平静。
在人家的地盘上,掉进了人家的套里,你就是说你这一个月连对墙都没射过子弹也没人信。就像不论怎么蹦跶都逃不出地心引力,人家的目的已经明确了,你无论如何挣扎人家都当是增加情趣。
“你想怎么办?”扬了扬下巴,刘正奇冷眼看了过去。
“这个其实很好办,关键看你答不答应,”许扬很绅士的笑了笑,摊了摊手,“我也不想把事情闹大,私了最好。礼尚往来么,既然你把我马子肚子捅大了,那,你也让我捅一下,咱们就算扯平了,怎么样?”
他的话一出口,屋里其余的那几个人也发出了猥亵的笑声,渐渐向刘正奇靠拢,防止他逃跑。
抬眼看着面前的人,刘正奇突然弯下眉眼,勾着唇角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