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起身让我,我笑道:“不知是否夜来,身上寒意,欲去温池暖身。”
这棋非我走至此,若这样将石龟将死,未免显得我河伯太小气了。
那石龟也识趣,鞠了一鞠便退了下去。
我拍了拍白衣清瘦的肩头道:“你真让我大吃一惊。”
他回头轻笑,夜色中皓齿莹莹。
河宫温池池底有上古温泉,故一年四季池水皆温。
换了薄衫,步入氤氲池水中,我深呼了一口气,觉得五脏六腑皆通窍,说不出的舒爽。
掬水润身,漂然其上,我自怡然。
回头见白衣仍岸上踟蹰,便笑着去拉他:“白衣,你快换了衣衫下来,不必拘束,无人来扰。”
氤氲水雾中他的笑容有些模糊不清,那对乌眸子也仿佛被水化开了一般。
他也换了薄衫,走到池边,却仍不下来,只在手里拿着一抹巾帕,道:“澈,我与你洗背如何?”
真是难得,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叫我名字,平常都叫河伯,我心里激动,立马将衣衫卸下,趴在池边,露出背来。
他这才步下池来,至我身后,动作轻柔,仿佛是哄人入睡一般,我被弄得十分舒服,脸上也不知不觉微笑起来。
他却“嗤”地笑起来:“澈,你像猫儿一样。”
竟然说堂堂河伯像猫儿,我假装恼怒地抿起双唇。他却凑上来,在上面印下一吻,温柔得可以化了寒冰。
见他起身又要回到岸上去,我禁不住去拉他,不想竟让他脚下一滑,朝池心深处沉去。
他完全浸没在澄澈的池水中,青丝如藻,脸变得清晰了起来,带着似有若无的微笑,乌眸子如星辰一般灼灼烨烨,池水将他身上透明的薄衫荡漾开来,如同铺开的蝶翅。
他在池水中不动,任自己沉去,我伸手向他,他也不接。
温池深处是上古温泉的出口,水性灼热,我觉得周围的水温一点点升上来,已经让我有些透不过气。
他却依然只是朝我微笑,眼见着他身后的水流热得颤抖了视线,我奋力游下,揽他入怀,迅速拖出水面。
他在我怀中轻咳,似乎是被呛到了。
“你要死吗?那深处的水是会灼伤人的。”我担心地抓住他的肩膀,问道。
他边咳着还笑道:“澈,我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这个一向温柔懂事的男人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无理取闹的样子。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只见他青丝沾在鬓角,薄衫尽湿,紧贴着珠色的肌肤,脸上还是似有若无的微笑。
我抚着他修长脖颈,颈动脉在我的掌心清晰搏动,像是另一种亲吻。于是指尖顺着他胸膛划下,衣衫下珠色的身体是亟不可待要绽放的花朵。
缠绕着我的柔韧四肢是花蕊,有着可人弧度的尾椎之下便是花心。我一手扶着他的腰肢,一手托住他的后脑,他秀美的头颅就那样躺在我的手心里,丰润的唇瓣圆张,两道长眉颤抖着纠结在一处,脸庞上说不清是痛苦还是欢愉的神色。
温池的雾气更浓厚了几分,竟然让人有种昏然欲睡的迷蒙。
第七章:谢礼
一日清晨,我正酣睡,忽然听得有人擂门,正纳罕间,露童子来报:“河伯,火君来也。”
原来是那小子,才几日不见,就这样精神了。
遂匆匆更衣来到大殿,只见左眼角留着刺青的红衣少年,正不安分地坐在上位的太师椅上,双脚还架在椅子的把手上,一手托了脑袋,百般无聊地用手指戳着椅子的锦绣垫褥。一干低眉顺眼的奴才恭恭敬敬站着,旁边三担箱盒,盖口已打开,里面金玉翡翠不计其数。
少年见我来,从椅子上跃起,睁大妖媚的水杏眼,枫唇一弯,朝我笑道:“河澈,寡人来看你了,还不谢恩。”
谢恩?这小子是不是不想活了!当初真应该就那样把他丢在岸上,让他把左脚废掉。看他今日这般精神模样,想必是痊愈了。
略停了停,我还是上前鞠了一鞠,道:“那日只是顺道相救,火君如此盛情,在下不甚惶恐。”
抬了几箱金子,当我河伯是见钱眼开的还是想显摆自己阔气!
“卿家不必多礼,小小谢意罢了。”他玩起这种皇帝游戏似乎很开心。
“敢问火君尊姓大名?”
我要把这个狂妄的家伙大名给记下来,去天帝那儿参一本。
“绯焰!”他倒也不拘谨,立马报了上来。忽然他媚笑起来,露出唇间两颗小虎牙。
“寡人特别准许你哦,以后可以称呼我名字。”
哈,这算神马,特殊待遇?我救了他一只脚顺着他玩玩皇帝游戏就是VIP了?
还不等我发愣完,他又发话,朝着自己那帮恭恭敬敬的奴才宣布道:“寡人要在此游玩几日,尔等回宫去吧。”
游玩?我的河宫是他火君的后花园吗?还几日?我顿时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今日睡晚了起来没查黄历,若查了,必是诸事不宜。
于是火君绯焰就在我的河宫安顿下来,让露童子给他寻了最好的厢房,那厮还只管抱怨,说我屋舍简陋,待人不周。
我暗地里狠狠磨牙。
当晚,绯焰便在我的河宫大摆筵席,请我宾客,更肆无忌惮地玩起了寡人来寡人去的戏码。
众宾客也不敢惹他,只能陪笑脸应和,一时间觥筹交错,杯盏相迎,好不热闹。
宴间,一向少语的白衣忽然问我:“那俊秀少年便是火君绯焰?”
我不耐烦地说道:“此人顽劣,你莫要去招惹他。”
白衣却嫣然一笑,道:“好生可爱。”
哈?白衣你的脑袋是不是进水了,绯焰可爱,他可爱这世上就没有可恶之人了。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觉得大殿里乌烟瘴气,便拉了他一同走了出去。
夜色清冷,晚风凉涩,我长舒了一口气。
“澈,你不舒服?”白衣有点担心地看着我。
不知是不是方才多饮的缘故,只觉得脸上燥热,白衣的身子微凉,靠着好生舒服。
夜色中觉得他星眸含水,唇若施脂,比平时更有一番妩媚。
遂动手去解他衣衫,却被拦下。
“这是廊间,要被人撞见。”他哀求似的声音听起来更像是邀请。
“都在大殿,这时候又有谁来?即便来了看到又何妨?”遂将他按在墙上,一手松了腰带,探进去握他若柳细腰。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不知是寒冷还是惊惧,气息也分外凌乱,在我耳边轻声呢喃:“澈,澈……”
我将火热的身体轻轻埋入时,他只是大吸了一口气,伏在我的肩头战抖,纤长的指节紧紧攀住我的后颈。
大殿依旧灯火通明,欢笑声不断传来,似乎不曾有谁注意到这廊间暗处的风情。
“白衣,下一世也在我身边罢。”我不知何由,突然说出这般动情的话,察觉时耳根羞恼起来。
可怀中人却是一脸迷茫,他两颊红晕尚未散尽,星眸仍留水痕,只是愣愣地看着我,仿佛不明白我在说什么似的。
“来生也要?”许久他才缓缓道出,却也只是个问句。
“怎么,你不愿?”我忽然觉得背脊发冷,暗了脸色。
“若有来生,必要相随。”他微笑道,虽然是我想要的答案,但那一点迟疑,还是让我心中怅然。
今晚不想他侍寝,也不想其他美人,只想赖在温池中,把自己温暖,方才白衣的反应着实凉了我的心,想不到放在心头疼的人最终也不会轻易说来生,果然生生世世这样的事情只是我河澈自己的偏执罢了。
大概是池水温暖,水汽氤氲的缘故,我竟睡了过去,醒来已是夜半。
正要起身时却见水雾深处人影一动。今日我不曾邀人来,怎么会有人在池中?
“何人?”我问道。
池水一阵柔缓的波动,却没有一丝回音。
分明是有人在,居然还躲在池中不肯露面,这家伙究竟什么打算。
我推岸游入池心,氤氲水雾中一阵寻找,终于在池子另一头一把揪住来人衣领。
“绯焰!”我瞪大了双眼。
只见这个绯焰穿着大概是露童子为他特别准备的浅红色薄衫,原本皎白的肌肤因为热气蒸腾的缘故也带着淡红,水汪汪的杏仁眼左眼那道刺青在雾气中更显得妖魅,纤长的眼睫上凝聚着水汽,眼睛因为被我抓到这个特殊情况意外地睁大了,脖子里围着巾帕,脸上慵懒的神情还没有褪尽,一副刚享受完的模样。
“你怎么可以……”我愤然道。
“河澈,你藏着这么好的地方不让寡人享用是大逆不道。”绯焰开口就是狂言。
我看着面前这个少年,顿时有种脱力的感觉。
拉扯间,脚底一滑,我整个人倒在他身上,他支持不住便被按在了池缘。身体从薄衫中滑出了小半,露出他纤薄的肩头和光洁的胸膛。那是不同于白衣的皎白肌肤,泛着桃瓣一样的粉色光泽,妖媚的眼睛因为我的注视忽然变得躲闪起来,双颊浮起层层红晕,他撅起枫唇,一把推开我。赌气似地道:“看什么看,既然你不欢迎,寡人走便是!”遂上了岸。
难得我好不容易在温池中有点舒坦起来的心情又被毁了。
第八章:侍酒
忽然收到长风的来信让我有些意外,虽然之前他也经常给我写信,但是这次走的时候似乎有点别扭,我以为近期他都不会来过问我了,谁知信还是照来。
他的字一向来龙飞凤舞,若不是我熟识,别人恐怕一个也未必认得。内容无非是他旅途中的见闻,和我毫不相干的琐事罢了。也还是说自己居无定所,不让我回信。只是这一次忽然很唐突地在末尾来了一句“后宫佳丽众多,望保重身体”。我笑着看完,丢到一旁。
阳光晒得舒服,我靠在案上,一会儿便睡着了。
梦里居然有长风,梦见与他策马而行,蓝天白云,碧草荒原,似乎是前世的情景,但是,前世长风不是我的妻子吗?
忽然梦境又变,仿佛是盛开的樱树下,长风身着银灰色衣衫,乌发整齐束于脑后,眼神温柔,他伸手将沾在我衣襟上的粉色花瓣取下,按在我唇上的手指也是那般温柔。我抬头看他美丽眼眸,深黑的瞳仁深处,我的倒影不甚清晰,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那个我……
“澈,你又睡着了。”
忽然闻得有人说话,我睁开眼睛,原来是白衣,玉树般的身影,让人眼前一亮。
我伸了个懒腰,朝他笑笑。白衣在河宫住了这些日子,已不再拘谨,脸上的笑容也灿烂了很多。
我无赖似的继续趴在桌上,朝白衣嬉笑道:“白衣,你这辈子看过的最美的景致是什么?”
他想了想笑道:“与你最初相见时的那个日落。”
我回想起那天似乎真的是有场瑰丽的日落,嘴上还是说:“你哄我开心呢,日落而已。”
白衣摇了摇头,低下身来在我唇上轻轻一吻,道:“真只是那场日落而已。”
我一下子坐起来,把他拥在膝上,下巴搁在他的肩头,道:“白衣,以后,我们一起去海边看吧,看那里的日出日落,如何?”
白衣却笑了起来,水眸弯弯好似新月,道:“澈,你说笑呢,我只是你岸边一棵葭苇,哪里见得到海?”
“我要带你去,谁又能拦?”
“罢,罢,我只怕要空欢喜一场。”
“说了要带你去的。”我咕哝着,去蹭他的脸颊,弄得他又躲又笑。
白衣,你可曾知道,我今生遇到最美的景致便是你。
忽然听得后院间“啊……哇……”的有人大声呼喊,遂过去一看究竟。
只见绯焰正被我后宫的美人追赶着,美人们口里喊着“好俊俏的弟弟,让姐姐看看脸蛋”之类,个个如狼似虎,伸着莲藕玉臂便要来拉他抱他,这般情景,让我都觉得不敢插手。
绯焰跑得气喘嘘嘘,还不忘在嘴里骂着我:“河澈这厮养了一群什么女人啊!我可是堂堂火君,你们要怎么样……哎……放肆……啊……”
一旁的白衣忍不住“嗤”地笑起来,道:“那孩子还真是可爱。”
我看了看被美人纠缠住的绯焰,又看了看白衣,也忍不住朗声笑了起来。
又是盛大的筵席,绯焰在的每天他都要这样闹腾,弄得河宫一派浮华景象。又宣兵夺主,每次自己坐在我的位置上,把我赶下去,倒好像我是他的宾客一样。
他小小年纪,酒量不错,喝个几圈还是神清气爽模样,只是眼角眉梢带点微红,更觉风致。爱拍马屁的人便赞他少年英姿,屁了,整个一无赖,把我好不容易存下来的美酒琼酿当白水似的喝去了大半。
今日他更过分,居然要宾客挨个儿上去给他敬酒,还要三跪九叩,不知道哪门子的礼节。
我不理那一干人,自顾自喝酒,白衣在一旁伺候我,见我郁闷模样,摇头微笑。
忽然绯焰大声道:“河澈,众卿家都已和寡人过酒,你这厮怎的还不来?如此狂妄,寡人要罚你!”
一时间大殿里一片寂静,没有人敢出声。
我不看他,只是慢悠悠喝尽一杯酒,冷冷道:“怎个罚法?”
绯焰妖媚的水杏眼微微眯了起来,唇角一钩,道:“侍酒,如何?就让你当一回美人,给寡人侍酒!”说着还顺手挑了一下身边莼叶的下巴,弄得她又惊又羞。
宾客们闻得脸上都是红一阵白一阵的,走也不是坐也不是,气氛极为尴尬。
好你个绯焰,仗着自己比我高一级,就如此欺人太甚,但你也未免太小看我河澈了。乳臭未干,黄毛小儿一个,还想与我斗!
我遂执一空杯盏,让白衣满上酒,见他面露难色迟疑着不动,便自己抓过酒壶来斟满。起身离席,泰然朝上座的绯焰步去。
宾客们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嘤嘤声一片。
我推开数个美人,径自走到绯焰身边,握着杯盏直直朝他看。
半响无动静,他剑眉移了移,道:“寡人命你侍酒,你听不懂?”
侍酒是吧,好,我就让你看看我平日是怎么叫人伺候的。
我抬头一仰,将杯中酒水含于口中,伸手拧住绯焰下巴,几乎将他从座位上提起,对着那对枫唇便按了上去。舌尖撬开他的唇瓣齿隙,将口中酒水悉数灌入。
大殿里瞬间鸦雀无声,众宾客皆石化。
绯焰他完全没料到我会这么做,一双大眼睁到极致,连那黑中带赤的瞳仁深处震惊的神情也被我看得一清二楚。酒水灌入他也不知吞咽,便从唇角盈溢出来,顺着脖颈弄湿了衣衫。
他完全呆住了,甚至都没有推开我。
将杯盏掷在地上,我嬉笑一声放开他,道:“我侍酒的功夫你可满意?”
他愣在那边,脸色惨白,颧骨上两朵绯红,表情又是震惊,又是羞恼,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便丢下他,自顾自走下来拉起呆滞状态的白衣,走出大殿。
三壶菊花水也洗不净我唇齿间绯焰留下的酒水味,我咕噜咕噜漱口漱到两颊发麻。
白衣无奈地摇头道:“跟一个小孩子呕什么气呀,不理他便是。”
小孩子?天底下哪有这么顽劣的小孩,再说绯焰的年纪早已不是三岁小儿,说少年还算是把他说小了。再看人家露童子,还不及我腰间身高,就已经把河宫上下打理得如此井井有条,那绯焰就是无赖混蛋一个!
我“噗”地吐掉一口水,恨恨地想。
第九章:惊梦
次日再见绯焰,他像是被霜打了的菜,一副萎靡模样,全然没了往日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