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牢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没有时间感,青原的到来成了我计时的方法。他每天傍晚都会来,但是他看上去憔悴了很多,大概是过于操劳了。我不敢想象地牢之外的世界已经变成了什么模样,也许大部分人都已经死光了,也许明天黑炎就会蔓延到这地牢里来。我瑟缩在地牢的静谧里,守着和澈在一起的时间,忽然明白弥足珍贵究竟是什么意思。
第七日正午,忽然听到轰隆一声巨响,大地疯狂地开始震颤。
“地震了!”不知是谁一声大喊。地牢的顶壁不断落下岩块,仿佛顷刻之间就要倾塌。
四周一片混乱,地牢大门已被掉落的岩块堵死,许多人被还在不断掉落的岩块砸死砸伤,地牢里充斥着尖叫和悲嚎。
澈用他的水屏护住我,二人在岩隙间拼命寻找着可以通往外界的出口。周围人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一种不好的预感升了上来。
“澈,也许这一次,我们真的要死了。”我沮丧地对他说,因为长时间的攀爬,我们的手指已经变得血迹斑斑。
“不会的,我们会找到出口的,玄镜,你不会死在这里的!”
“澈,我真的无所谓啦,我还没有死过,不知道死的味道是怎么样的,真的,我一点都不害怕……”
“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澈忽然打断我,声音听起来竟然有几分怒意,看着面前这个从不轻易发火的男人,我顿时愣住了。
“我绝不允许你去死,你还只是一个孩子,这还是你的第一世……”澈喃喃着,奋力在岩块间攀爬。
我看着岩块上他留下的血迹,心想,他刚才的话,要是省去后面“你还只是一个孩子”之类的,就只有那句“我绝不允许你去死”,那该多好。
就听这一句,竟有种温暖的感觉,好像我是被他爱着的一样。
忽然头顶的岩块被人搬开,一道光照了进来,我们看到青原沾满烟尘和血迹的肮脏的脸。
他把我们从地底下拉出来。爬到地面上,我把气喘匀了,环顾四周才发现,原来地上的变化比地下更可怕。
天空已经碎裂,有几处掉落,只剩下黑洞洞的缺口。太阳掉到半空里,仿佛失去了能量似的,只能发出半明半暗的光。地面布满大大小小的裂痕,似一张张血盆大口不知吞噬了多少生灵。曾经宏伟的地宫已化为了一片废墟,遍地惨不忍睹的尸体。
青原把我们拽出来的第一句话就是:“绯焰呢?”
我摇了摇头,道:“我们不是关在一起的,刚才这么混乱,不知道他怎么样……喂……”
我的话还没说完,青原就已经从我们出来的地方跳了下去。
“他疯了吗?绯焰说不定已经死了,他也要找死吗?”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青原消失在黑暗里。
“如果绯焰死了,青原也就等于死了。我说过他爱他。”澈的脸上浮现出笑容,他真的是难得发自内心一笑。我发现他笑起来竟像阳光一样温暖,我竟是那么喜欢看他的笑脸。
我们坐在地上等青原出来,所幸大地已经不再震颤,天空也停止了碎裂。看着面前这前所未有的景象,忽然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等了很久,还不见人出来,澈有些焦急了,就伏在洞口喊青原的名字。
没有人应,我们的心都有点凉凉的。
忽然,从洞下传来了虚弱的声音,却是绯焰。他满身是猩红的血迹,狼狈不堪地被澈拽了上来。
绯焰伏在地上拼命喘气,我们发现他只是精疲力竭而已,身上并无太致命的伤口,那么多血并不是他的。
他突然惊呼:“青原,青原还在下面!”
第十九章:震后
他突然惊呼:“青原,青原还在下面!”
但是能怎么办,现在下去也只能是白白送死。绯焰伏在洞口大声呼喊着青原的名字,然而黑黢黢的洞底却没有再传上来一丝声音。
绯焰一直在喊,声音嘶哑了仍不停止,可是仍然没有回应,渐渐地,他的呼喊变成了哭泣。把头埋在臂间绯焰哭泣得浑身战抖,而一旁的我和澈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不要把我一个人留下。”他喃喃道。
算时间应该是晚上了,天却还是亮的,因为太阳悬在半空里,掉不下去也升不上来。
四周一片寂静,我们三个人坐在荒凉的废墟中,看着遍地的尸体发呆,似乎已经没有别的幸存者了。
“澈,我们活了下来呢,但是活下来后接下来该怎么办?”我问他。
他似乎也很迷惑,摇了摇头。我想他在地下拼命要我活下来时绝没有想到地面上会是这样的惨象。
绯焰一动不动,依然美丽的脸上两眼呆滞,跟死了一样,我相信要是戳他一刀他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忽然,那个被我们忽视很久的洞穴里传来了石块掉落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极为清晰。我们三个的目光剑一样汇集了过去,只见一只鲜血淋漓的手颤抖着攀了上来。
“青原!”绯焰大叫一声,扑了过去。
我想这要不是青原该怎么办呢,但是事实证明相爱的人之间是有心灵感应的,那人果然是青原。
他受了很重的伤,尤其是左肩上的那一道,几乎要将他整个手臂卸下,失了很多血,面色苍白得像纸一样。
他说他之前昏过去了,醒来才知道要爬出来。
青原是个个子很大,身体很强壮的男人,我们三人废了很大力气才把他从洞里拖了出来。
救出来后,四个人一齐躺在地上呼哧呼哧喘气。青原笑道:“看你们,之前我救你们,一手一个,现在换你们救我,三个都狼狈成这样。”
绯焰双眼含泪,笑道:“青原,我还以为你死了。”
青原叹了一口气,伸手抚上绯焰的脸庞,道:“你活着,我怎么舍得去死啊。”
我觉得背上一阵鸡皮凛凛,澈却笑得很开心。
一阵寻找,居然还真让我们在废墟间找到一间没有倾塌的房子。简陋是简陋了点,只有两个房间,所以理所当然,青原和绯焰一间,我和澈一间。
但是等等,为什么是理所当然,分完房间我就隐隐觉得怪异,人家绯焰和青原是爱侣,住一间是理所当然的,但是我和澈算神马,虽然回想起来近几月我们都是共处一室,同床共枕,相拥而眠……
啊,算啦,现在非常时期,非常对待!
除了一直是白天,食物不太好找之外,四个人过日子居然也和和美美。找来食物后,青原劈材,绯焰生火,澈弄水,我只要打打杂就可以了,一切井井有条。后来澈又在地宫的废墟里找到了干粮、药品、衣物、被褥之类的东西,生活更加不成问题了。
五天过去,青原的伤差不多都稳定了,每天只需要再换换药。对于换药这个事情,每次都是绯焰亲自来弄,极小心极小心,生怕一个手重弄疼了青原。
换药的时候,我们也在一旁表示关心。只见绯焰小心翼翼地将伤口解开,用清水擦拭,上药,再重新将伤口裹好,动作之细致,仿佛女子绣花。
青原在一旁感叹道:“绯焰,你可真是细心呢,这些日子多亏了你。”
绯焰“哼”了一声,蹩过脸没理他,过了一会儿却在喉间低低哼道:“那个时候要不是你,我早就死了。要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青原的脸上突然绽开一个顽皮的笑容,道:“绯焰你知道吗?我昏过去的时候,好像听见你在上面不停地叫我的名字,你好像还哭了,哭得很伤心。那个时候我很想应你,可是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你知道我那个时候多想……”
绯焰杏眼圆睁,一下打断他的话怒道:“青原你这厮就是卑劣!我哪里……”他看了我和澈一眼,量他也不敢说“我哪里有哭”这样的话,两个心智健全的目击证人在此。
他果然没说下去,只是咬着他艳丽的唇瓣。
青原见他羞恼,越发盯着他的脸看得起劲。
绯焰脸上浮起两抹红晕,白了他一眼怒道:“看什么看,没见过我啊!”
说着就要走开,却见青原一把将他拖回,架在肩上。
绯焰倒挂在青原宽厚的肩膀上,不住用拳头打他背脊,喊着:“青原,你这混蛋,快放我下来!”
青原扛着他就往隔壁走去,一路上绯焰挣扎不断。
“青原,你这个混蛋,你要干什么?”
“青原你干什么?!啊……”
听见隔壁房间传来衣衫被扯破的声音,叫声被堵住了。我看了一眼澈道:“我们只要按兵不动就可以了是吧?”
澈笑了,拍了一下我的头。
隔壁传来竹榻的吱呀声,伴随着绯焰凌乱的呼喊,他听起来似乎是痛苦,但是这痛苦背后的快乐却更鲜明。
我开始同情起绯焰来,我觉得他好可伶。以前的时候,他被青原折腾,我也只是觉得他真是个尤物,被折腾了还是那么美艳。更多的时候,我是觉得青原可伶。
现在形势完全倒转,我每天都可以看到绯焰换上一天就会破败凌乱的衣衫,眼圈下的淤青,脖子上手臂上甚至脚踝上绯红的爱痕,还有那狼狈不堪的蹒跚步态。一开口,嗓子也是嘶哑的。
对于青原,我终于明白了野兽的定义。那厮每夜都逼绯焰凌虐我的耳朵,他明明知道那薄薄的一层墙板什么也挡不住,却还是自欺欺人地认为我和澈要么是耳聋的要么是脑残的。
也许澈真的是间歇性耳聋或是脑残,绯焰在那头声嘶力竭地尖叫,青原把竹榻摇得仿佛下一刻就要塌掉,他还是临危不惧,镇定自如地搂着我睡他的大觉。
我觉得要说奇怪,不如说澈他自己。
终于有一天我实在忍不住想要提出来叫青原再找一间隔音效果好一点的房子这个想法。其实我还想让他搬出去,但是顾虑到每天劈柴这个项目,犹豫了。而青原却抢在我前面说道:“我想去找天帝。”
绯焰和澈眼中一亮,我顿时明白,安闲的生活结束了。后来事实证明,确实是这样,我和澈仅有的安闲生活真的在我们离开这间小破房的那天开始,彻底的被结束了。
第二十章:白夜
原本地宫就有通往天庭的云梯,但是这次灾难彻底毁坏了这条通路,从地宫去天庭是不可能的了。青原说幻界共有四处云梯,每位大君的宫内各有一处。地宫的现在已经给毁了,火宫早在绯焰上一世的时候就被毁了,只剩下气君气宫处和内海的云梯。考虑到这次灾难可能波及了整个幻界,所以青原建议去内海的云梯,因为那是幻界的中心,内海云梯规模数倍于其他地方的云梯,应该更为坚固,说不定可以在这次灾难中保存下来。
我们都表示同意他的观点,决定先去内海。但我心里总是觉得疑惑,这个水君,禀赋在四大君里并不是最高的,却为何这般显赫。拥有如此广阔的领土,连日月都要从他的宫殿里升起落下,去觐见天帝的云梯也比各处要宏伟得多,怎么看都是得到了天帝的格外嘉赏。
临走的前夜,大家似乎都有些心神不安。灾难以来,一直都生活得还算平静,几乎可以称得上美好。但是灾难毕竟是灾难,整个地宫只剩下我们四人,成千上万的生灵死去了。不知其他地方是不是也是这副悲凉景象,还是更加凄惨,连活下的人都没有。更加诡异的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天庭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像遗忘它的臣民了似的。
我靠在澈的胸口,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对他说:“澈,我有点害怕。”
他紧了紧搂着我的手臂,道:“不要害怕,有我在。”
他的声音听上去真好听,那么温润柔和,每一个字都仿佛抚在我的心上。
隔壁传来绯焰无法遏制的吟泣和唤着青原名字的呢喃,那竹榻今夜居然晃得荡气回肠。
我看着澈裸露的蜜色胸膛,这个俊美的男人竟在如此销魂的背景音乐下睡着了,还睡得如此天真无邪。
我用手指轻轻地划着他英挺的鼻峰,线条柔和的唇瓣,直到他醒过来,睁开迷蒙的眼睛。
漆黑的瞳仁仿佛是浸在清泉中,他的眼睛看上去是那么的干净,没有一丝杂质,仿佛单看他的眼睛,心灵就得到了净化。
他看我还醒着,笑了一下,把我搂得更紧。我的下巴抵在他的胸膛上,感觉到那蜜色肌肤柔润的触感和温热的气息。
好想要这个男人,好想被他拥抱,被他填满……
迟疑了半天,我终于低声地说道:“澈,你……想不想……要我?”
他抱我的手僵了一僵,但是却没有把我推开。我依偎在他怀里,在他蜜色的胸膛上印上了自己的唇瓣。
他喉间一声低哼,我以为他要说话,遂开口道:“就把我当成你的白衣,澈,你就要我一回,一回就够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里充满了急切,我害怕他会拒绝我。
他最终没有说话,倒是我一边吻着他,一边喃喃低语着:“澈,就把我当成白衣吧……”
我用唇瓣和舌尖细细舔吮着他的肌肤,唇齿之间充满了他像草木一样清新的味道。
忽然他低吼了一声,翻身把我压在身下,火热的唇瓣贴上了我的。我吃了一惊,犹豫着将双手环住他的背。他热切地吻着我,几乎要夺走我的呼吸,那一刻,我竟有种感觉,澈是爱我的。但是我说过,我让他把我当成白衣,所以此刻我是白衣,就像当初青原把我当成绯焰一样,只不过这次澈不用裹住我的脸,不用在黑暗中,因为我和白衣是一样的。
澈温柔地解开我的衣衫,怕我冷似的紧搂着我,在我的身上烙下一个又一个滚烫的吻。然后他分开我的身体,进入,因为很长时间没有被进入了,我发出了一声难耐的尖叫,而澈则怜惜地用手安抚着我因疼痛而颤抖的身体。
我们从榻上滚落到地上,澈把我举起来按到墙上,恍惚间觉得双腿被多次打开和屈起,身体被多次进入和占有。深重的气息扑落在我的肩头,火热的手掌是那么的温柔,他那好看的眼底有我绽放的倒影。
“玄镜……玄镜……”他在我耳边呢喃着。
我愣了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可他仍在低声叫着我的名字,一个字一个字,清清楚楚。泪水瞬间就在我的眼角滑落,他叫的是我的名字,不是白衣,是不是说明他真正想拥抱的那个人其实是我。
我紧搂着他,回应着他的欲望。太阳从来没有落下去过,窗外一直是半明半昧的光芒,这个不夜的晚上是多么美好,我多么希望时间从此停滞,如果此刻让我去死,我觉得我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醒来的时候,澈还在安睡,俊美的脸上神色安恬。我枕在他的臂弯里,看着他的睡容微笑。桌上的沙漏提醒我,已经是早上了。
忽然澈睁开眼睛,那一瞬间,就像打开了上古的宝盒一样,周围的一切都光芒尽失,深邃漆黑的瞳仁安静地望着我。我出神地看着他,几乎忘记了自己。然而,我却忘记了关闭我的耳朵,我那样失神地看着他,却在耳边听见他怜惜的声音。
“对不起,玄镜。”
为什么是对不起?有那么多话可以说的,为什么偏偏是对不起?我顿时懵住了,感觉肢体的温度一点点降了下来。
连他爱怜地抚上我脸庞的手都觉得不够温暖了,我的体温仿佛因他的一句话而被抽走。如果知道我会是这么一个下场,我宁可昨晚什么也没发生,那样,至少我还有一颗热的心。
看到我在发抖,他搂紧了我,焦急道:“玄镜,你怎么啦?冷吗?”
我的牙齿磕着嘴唇,却还是微笑道:“没什么,一会儿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