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痴——黎小鸢

“哼，东炎竟已行军至此，幸好我提早赶到。”慕海歆冷笑一声，慕海尘这才明白远处那竟是东炎军队，暗自有些担心，他凝神注视着远方，而见兄长同样遥望，似是在等待他们到来一般。

随着声响越来越大，二人注视着那浩浩荡荡的军队终是前来，城墙上的慕海歆一脸肃穆又略带不屑，一旁的慕海尘则表情淡然，看不出什么情绪。

直到东炎军将至城下才停止行进的脚步，却从中走出一人，身披轻铠，下骑骏马，一看便知乃是一军之将。

“好大胆子，攻我边关，如今还敢如此狂妄，想取我墨阳城？！”慕海歆大喝道。

那将军却不动声色，抬头对道：“无须多言，速速开了城门罢。”

“哼。”慕海歆冷哼，正要回话，却忽感身旁之人有些不对，这才转过头去，只见慕海尘睁大双眸看向城下，表情却有些古怪。

“海尘？”慕海歆刚问出一声，却见慕海尘忽的退后两步，接着伸手抱住了头，有些痛苦地躬下身去。

“海尘，海尘！”慕海歆惊慌地要去搀扶他，但慕海尘却跪倒地上，依然死死抱住头不放，却拧眉闭目，嘴中呜咽不停，似是在忍受莫大的痛楚。另有几名兵士见状也赶紧上前，却见慕海尘身子一软，径直昏倒在地上。

第三章：探监

其实，当慕海尘远远看见那人从军队中走出时，便已觉心头一滞。忆起对方似乎正是那日在酒楼看见的身影，确定自己绝不会认错。正想告诉兄长那敌将曾潜伏入城，却在看见对方容貌之时，任何话语都似卡在喉头，一个字也道不出来。

一瞬间，无数画面排山倒海般涌入大脑，慕海尘只觉头痛欲裂，下意识抱紧着头也无济于事，更无法感知周围人的惊呼。他只觉心间有什么重要之事要呼之欲出，却还没等到明了的那一刻，便整个人都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待再度醒转过来，发觉已在自己的军帐中，却见室内烛火照明，心想这一睡竟已入夜。头还有些疼，但已经不碍事，慕海尘翻身下床，却听外面人声传来。

“三殿下脉象平稳，着实看不出有任何病症啊。”

“可他都昏迷两天了，还不见醒转！”

闻声，慕海尘心中一惊，原本以为自己只是睡到夜晚，怎知已经过去两日，怪不得脚下感到有些虚浮，也不顾太多赶紧冲出了军帐，只见外面站着的是兄长与军医，二人闻声正惊讶地看向他。

“海尘？！你没事了？”慕海歆先反应过来，扶住慕海尘的肩膀道。

“好多了，抱歉，让二哥你担心了。”

然慕海歆仍无法安心地问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慕海尘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忽然头就很痛，不过现在已经不要紧了。”接着反过来担心地问道，“别管我了，东炎军呢？”

“好在我们准备充分，暂时击退了他们。”慕海歆说得轻描淡写，慕海尘可无法罢休，“死伤呢？那个敌将呢？我、我忘记告诉你，他……”忽然一阵天旋地转，他脚下不稳，一个踉跄又要摔倒，幸好慕海歆赶紧扶住。

“你根本就还没恢复，快点回去躺着！”不管慕海尘要说什么，慕海歆径直搀扶着弟弟回到帐内，慕海尘刚躺了下去，仍不安心地要起身，被慕海歆压了回去，见兄长又是担心又面带愠色，自己也不好再折腾下去，只得躺好闭眼假寐，许久才听到兄长离开，但自己的眼皮却沉重得睁不开，竟也再度昏睡了过去。

慕海尘又做梦了，只是这次他自己正身处梦境，却同样躺在某个地方，望眼四周似是身处某个洞穴之内。

“墨青──”

听到呼唤的声音，他起身望去，却不知为何自己的口中会不受控制地唤道：“阿衡！”

只见赤衡走了过来，手里还提了两只鸡，淡笑着对他挥了挥，“我给你打了两只你最喜欢的东西，你等等，我现在就给你烤了。”

他虽然面色苍白，神色有些虚弱，却仍是捂嘴笑道：“一个大仙给一只妖打猎，说出去多好笑啊。”

“若不是仙力暂时被那魔物封了，我也不用这么麻烦去打猎，直接给你带烤鸡回来。”

看赤衡一脸认真说着那些话，还走到火堆旁真要烤肉，墨青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哈哈，拜托你，根本就不是这个问题！”笑得太厉害，似是动到伤口，他不禁嘶了一声，笑容也有些扭曲。

“没事吧？”赤衡扔下手里的鸡，慌忙跑过去扶住墨青，“你为了救我，被魔兽伤得不轻，先忍耐几天，等我仙力恢复就能帮你治疗了。”

“没关系的。”墨青无力地靠在对方身上笑了笑，“反正你也救过我，算是扯平了，干嘛还这么关心我？”

赤衡哑然，没有说话，却默默地把人放好躺在地上，又几步跑回去折腾那快要面目全非的烤鸡。

墨青侧头看着男人那有些笨拙的动作，眯起一双狐媚的眼睛来，“喂，阿衡，快说，干嘛对我这么好？”见赤衡还是不做声，又窃笑道，“该不会……是看上我了？”

“乱说什么！”赤衡手一抖，原本就焦黑的烤鸡倏地掉进火中。见状，墨青故意一脸心疼地叫喊道：“啊，我的晚饭！”

“抱歉！”赤衡手足无措，只能无奈地道歉。墨青却迅速换脸，只看着他笑个不停。不知怎的，对面这个男人看起来愈发顺眼多了，墨青心中愉悦，不禁转头望着洞顶喃喃道：“我们两个一神一妖还真是有趣，这么多年总是能碰到一起。阿衡，你说会不会真是天注定的缘分？”

赤衡盯着火光一言不发，熊熊火焰映照着他的面容竟有些赧然。墨青也不再说话，只是扬着嘴角，心情无比畅快。

随着时间流逝，那洞顶渐渐地变得不真切起来，他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去，却发现刚才还是洞窟的地方怎得变了副模样，分明还在自己的军帐之中。

垂眸看见自己身上盖着被子，又扭头环视四周，刚才的火光早已不在，而是清晨的阳光透入，映得一切皆有些朦胧。

慕海尘缓缓坐起身子，在眼前摊开自己的手，修长的五指竟有些陌生，但他此刻心境却觉得清明无比。

整理好仪容，慕海尘走出军帐，随便找了个兵士，以一如既往的亲和询问对方战况，这才知前几日自军果然大胜，不仅击败敌人，还抓了敌将用来威胁东炎退军。

听到那个将军被抓，慕海尘一瞬间有些微怔，却迅速敛了去，反问那人被关押在何处。又问出了地点，他才一番道谢后离开，心中想了想，又回到军帐里拿上自己的佩剑，这才匆忙赶去。

其实关押处只是墨阳城中一所监牢，慕海尘一路上虽满腹思虑，神色上却也显得不慌不忙，游刃有余。走至监牢门口，果然是兄长的士兵在行看守之职，他微笑道：“人在里面没有问题吗？”

“回三殿下，犯人一切如常。”看守者恭敬道。

听见犯人二字，令慕海尘略觉刺耳，但面色不改，又温和道：“我进去看看，你们在外面守好。”对方倒也不疑有他，连忙打开大门让慕海尘进去。

慕海尘缓步走下台阶，有些狭小的监牢黑暗阴湿，让他感到不适，却还是走到那人的牢门前，阴暗之中只看见一个身影端坐在地上，只是手脚都被拷上镣铐，否则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似是听到脚步声，那人猛地抬起头来，一脸不屑地看向来人。但这一看，却令慕海尘心下一紧，瞬间又变得呼吸困难起来，却硬是忍了下去，反而与那人对视起来。

第四章：险救

对方生出几点胡渣，发丝纷乱，容貌看来有些憔悴，却依然不减那眉宇间的英气勃发，一双黑眸更是炯炯有神，自有一番气势，但慕海尘却不为所动，只是紧盯对方不放。

“你是何人？”没想到是对方先开口，低沉浑厚的嗓音令慕海尘一愣，却不发一语。那人见状也有些疑惑起来，这般对视许久，慕海尘才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先是一怔，接着愈加起疑，“你不知道我？可你不是西黎军的人吗？”

闻言，慕海尘倒是坦率地点点头，“我是西黎的三皇子。”

“呵，原来还是这么大来头。”对方冷笑一声又道：“我乃是东炎将军楚云啸，你这下可记好了。”

语气中带着一股狂妄不屑，慕海尘却毫无反应，只是嘴中喃喃着：“楚云啸……云啸……”

楚云啸总觉这人有些不对劲，正要张口，却发现对方忽然从怀中拿出什么东西，在牢门上捣鼓起来。接着却听哢嚓一声，那牢门竟被轻易打开！

“你──”看着对方径直走来，楚云啸也不顾铁链锁铐，想要起身，慕海尘却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子，两眼还是紧盯着他。这般接近，楚云啸才发觉这人不愧是皇子，容貌出众，一身贵气，却也无心多顾，又见对方腰间佩剑，只阴测测地道：“你闯进来想怎样？直接杀了我吗？”

“你……不认识我吗？”不料慕海尘幽幽开口，竟是这样一句，楚云啸皱眉，“我怎么会认识你？”

慕海尘却并未放弃，又凑近一步道：“你真的不记得我？看见我什么也想不起来吗？”

见对方如此执着，楚云啸心中也不禁感到有些奇怪，可是他们一个是将军，一个是敌国皇子，从前绝无有任何交集才是，不知对方在搞什么端倪，又不屑道：“我今日才第一次见到你，也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若是故意借此要我军中机密，大可不必！”

然慕海尘对他的话无动于衷，反倒垂眸沉思了一会，才又压低声音道：“我要救你出去，一会儿你照我说的做。”

“什么？”楚云啸这才彻底压抑不住心中的惊讶，“你要救我？”

“别那么大声。”慕海尘下意识以手捂住了对方的嘴，楚云啸的双唇感到那温热的肌肤贴上，两人都不禁一愣。这边慕海尘赶紧收回手，却又径自抓起对方的手臂，用手中那细长的金属伸进镣铐的锁眼，没几下竟再次打开。

“你做什么？”楚云啸也尽量放小声音，可对方完全不理他，又握住另一只手臂帮他开锁。等到四肢的束缚都解开了，楚云啸才有点相信对方真的是要放走他。

“为什么要这么做？”楚云啸从地上爬起身，没有了这些锁链，此时浑身感到无比轻松，但还是不解地问道。

慕海尘摇摇头，“我不能让你有事，更不能让你死。”接着却忽然抽出自己的长剑，楚云啸下意识正要躲避，慕海尘却将剑柄递到他手中并让他握紧。

“你这是……”

“你用这个挟持我出去，外面的人便不会拿你怎么样。”说着，慕海尘径自背转过去，却靠在楚云啸身前，见他一动不动，又低声催促：“快点啊！”

楚云啸心中一片混乱，不明白对方为何要这么做，但此时也没有办法，而且若真能逃脱也是好事，忐忑一番后，才拿起手中剑，架在慕海尘的脖子上，手却有些颤抖，生怕那剑真的伤了对方。

二人这般刚离开监牢，看守的几名士兵见到他们不禁大惊失色，明明都将人锁好了的，不明白怎么会变成这样。一边震惊一边拿起长矛指向楚云啸，一人大喝：“大胆！还不快放开三殿下！”

原来这人真是三皇子……楚云啸心中更觉惊异，但为了配合场面，他只得紧紧抓住慕海尘，一手握稳长剑道：“都给我走开，不然我就杀了他！”

“可恶！”士兵们面面相觑，却也不敢妄动。

“你们都退开，让他走。”慕海尘忽然张口，见士兵们无动于衷，又淡然道：“放心，他不会对我如何的，快让开。”

众人这才讪讪地让出一条路来，楚云啸赶紧带人一同离开。直到一路走至城外，四下无人，楚云啸才赶紧放下剑，莫名其妙到了这一步，他仍是惊疑不已，“你、你就这么放我走了？”

慕海尘眼中却升起一丝焦急，“别说了，你赶紧走吧。我知道你的军队还在不远处驻扎，快点回去。”

“待我回去了，自然又要带兵攻打。万一我将是你救我的真相说出来，你又要如何？”话说出口，楚云啸都觉得有些卑鄙，自认绝非男子汉大丈夫所为。

但慕海尘却毫无怒意，只是淡淡道：“那些都无所谓，我只要你现在赶快平安离开。”

楚云啸怔愣，“你……到底为什么救我？难道我们从前在何处相识过？”

慕海尘苦笑，“你不是不认识我吗？别再问了。”说罢，正要伸手拿回自己的剑，却一番犹豫收回手来，“你把剑一并拿走吧，不然二哥要起疑了。”

想了想，慕海尘又道：“你快砍我一刀，这样好分散注意力，别都跑去追你了。”

“你乱说什么？！”楚云啸喊道，但这话却让慕海尘似曾相识，晃过神来，不顾对方一脸惊讶，握住那人的手，朝自己腰侧倏地就是一划！

“唔……”慕海尘闷哼一声，一手捂住腰侧伤口，血却不住地从指缝流出。楚云啸整个人都被这般荒唐举动弄懵了，颤抖着手看着剑上的血迹，明明驰骋沙场奋勇杀敌，什么血腥场面都见过了，却被这点血彻底震住。

“你、你还愣着做什么？快走！”慕海尘硬撑住身体，又狠狠推了他一把。

楚云啸无奈，终是低声道了一句“多谢”，才拿着对方的长剑匆忙离去。而慕海尘凝望着那人离开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有些支持不住而摇摇晃晃地倒在地上。

第五章：回府

碧月无聊地擦拭着桌椅，虽然庆幸自己的主子终于被带去做事了，这么些天却也有些想念起那人来，尤其表面一副翩翩君子，实际上又狡猾又懒散的可以，自己虽然是个丫鬟，却格外喜欢和他斗嘴。

似是想起什么似的，碧月嗤嗤地笑了起来，忽然听到外面有些骚动，心想莫非是主子回来了？赶紧放下手中的东西跑了出去。

“三殿下，您回来……咦？”走到院内，来人确实是自己的主子三皇子没错，却被两个人搀扶着，身后还跟着许多其他侍从。

慕海尘看见碧月，只是微微一笑，碧月却觉得看起来虚弱非常，连忙上前帮着搀扶进屋，等那些人退下后，才焦急道：“三殿下，这是怎么了？”

“没事。”慕海尘仍温和地笑着，“受了点小伤而已。”

“怎么会受伤呢？难道您还上场杀敌了？！”说着，碧月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

慕海尘无奈，“我就不能杀敌了？好了，扶我到床上躺会。”

闻言，碧月这才赶紧闭嘴扶人休息。又闲不住四处去打听，才知主子竟然被敌将不小心挟持过，而且还被砍了一刀，听得她心惊胆战。还好这次大败东炎凯旋而归，说不定主子也会有封赏呢！

但又想到主子那副惨兮兮的模样，碧月觉得自己不该期待什么封赏，只要别更加被看低了才好。

“阿衡，你脸怎么那么红？”

“你、你快把衣服穿上！”

“咦？谁洗澡要穿衣服啊？”

“我怎么知道你在这湖里是要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