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是信奉耶稣吗?真令人怀疑。拉法西尔啜饮着酒,眼眸游移在他之间,不解地忖道。
此时,原本站在他们附近,与名流贵妇们聊得正开心的美艳女人,蓦地神色陡沉,机械化地说了声:「遵命。」立即
向扎金做了一个手臂横在胸前,像是骑士宣示般的手势,随后便迅速地离开了宴厅。
拉法西尔略微震慑地愣了一下,收回自己的目光,确保自己表面演出的平稳,他多喝几口酒压制自己满心的疑问。
很恐怖,扎金……诡谲得有一股压迫感。
朝着女人离去的方向满意地眯了眸,扎金的视线再度调回他身上,「那么……拉法西尔,你自己就小心一点吧。」他
微笑地轻道,语气隐含着阴毒嗜杀的警告。
拉法西尔微勾嘴角,冷淡地也将自己手里那杯喝到剩馀不到几口的酒倾倒在地毯上,算是回敬他。
「我会的,军师。」
金绿眼眸轻睨了他的举动,扎金甜美地微笑,唇形蠕动地说出几个无声的字,转过身往人群中走去,继续与政商们交
流。
他说,好自为之……吗?
拉法西尔沉下脸色,眼眸凌厉地瞪视着他的背影。
那个人……才是杰西德真正的军师,扎金·哈贝罗德。
恐布的存在。他恼怒地啧了一声。
酒杯锵地用力砸落在地,清脆的声响引来周遭人的侧目。
60
透过那只微小的窃听器,司徒很清晰地可以感受到拉法西尔内心的混乱与愤怒,掌心慢慢握起拳,轻轻地敲着额头。
他望向一扇扇窗户内灯火辉煌的腐败世界,忧郁地轻叹了气。
忽地,耳机内沙沙地又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
「拉法西尔?真难得你会出现啊。」
拉法西尔闻声倏地一惊,猛地转头,映入他眼帘的是——
一名体型彪悍壮硕、棕发碧眸,下颚蓄着浅棕色胡渣的中年汉子。
然而,这个看似普通人的却是一手掌握了义大利、法国、美国几区的黑帮权势,在这圈子里的人都称他为「棕熊」,
詹姆·杰西德。
有传闻说他在杰西德家族创史的那一天,以高额聘请了扎金为军师,从此之后,他的声势便一路扶摇直上、飞黄腾达
。
才有了今日的位子。
「老大……」他神情略沉地轻唤。
「哈哈,找不到你的人时还在猜想,你是不是不小心被人做掉了勒。」杰西德铿锵有力地朗笑着,伸手拍了拍拉法西
尔宽阔的背脊。
「我见过扎金了。」拉法西尔淡淡地说道,他语中含带的意思是,他能不能卸下这份代理职位。
「哎,先别管这个。」
姜不愧还是老的辣,杰西德有敏锐的耳朵,自然听得出来他已经有意要脱离自己的手掌心,于是故意转移了话题。
「这些日子你都消失到哪里?」戴着钻戒、金戒的粗壮手指甩了甩,壮汉笑笑地拿出烟盒,抽起一根粗大的雪茄叼在
嘴里。
「举世闻名的杀手『鸦』目前不知道是生还是死,现在调查部门也查不出一个真正确定存在的位置。」
杰西德掏了银制裸女造型的打火机,将烟点燃,哈了一口气说道:「哼哼,他的人头在黑市中可是很值钱的呢。」
鼻间窜进呛鼻的烟味,拉法西尔垂掩着复杂的双眸,附和地说:「嗯,一颗人头能换得美金三亿,确实很有赚头。」
听到他这么说,杰西德兴奋地狂傲大笑:「哈哈,没错、没错。若能抓到他,三亿美元轻轻松松的就能入我的口袋了
啊!」
「鸦不仅是鸦,更是只肥鸦啊。」
「拉法西尔,你这譬喻说得太好了,哈哈!深得我心!」
「来,抽一根!」
「谢谢老大恩赐……」
掐着冰冷坚硬的黑盒,手指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司徒面无表情地扯掉耳机,有些发麻红肿的耳朵嗡嗡地,悲鸣不断。
他低下头,神情哀默地不愿再去回想那段对话,虽然他明白,拉法西尔会突然这么恶心地附和杰西德的话——都是为
了掩饰自己的踪迹。
但是,听入耳中,仍是感觉得到内心的阵阵抽痛。
有杰西德陪在那,拉法西尔现在应该是没有危险了,他也可以不必再继续偷听下去。
思及此,司徒收起手中的窃听器,倏然站起身,趁着众人忙于沉溺利益间的喜悦时,迳自跃下高耸的枝干,往他们所
约定的地方——别墅的后花园前进。
在司徒离去后,杰西德霍地神色转为阴沉,对拉法西尔小声地沉道:「对了,不是说我这个做老大的不疼你啊。拉法
西尔,你最近得要小心一个人。」
「是,谢谢老大指点?」拉法西尔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你要小心『牡丹』。」他抽了口烟,烟雾缭绕。
「牡丹?」感觉像是一个妓女的艺名——
「没错,牡丹他的本名——叫做『东城云悠』,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
「东城……云悠?」
杰西德拿起雪茄,指着拉法西尔些微僵滞住的英俊脸庞,咧开充满酒气、烟味的粗犷笑容:「呐,唆使鸦来杀你的人
,就是他了。」
「听说他和一个叫杜飞勤的男人签了份猎头合约,猎头的目标就是指你。」
「千万要记得啊,那个男人实在太妖了,被他杀过的男人用手指都数不出来,他最会的就是用自己的美色去诱惑人,
你可得小心一点。」
「本来这件事是地下机密的……不过因为他要杀的人是你,老大这么疼你——」
接下来杰西德所说的话,他已经完全听不进耳里了,脑中的思绪呈现一片空白。
拉法西尔怔然地喃喃自语,一双狭长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瞠大,内心彷佛被投下一颗核弹般混乱不安。东城云悠?牡丹
……是云悠?
扎金说的「好自为之」……难不成是这个意思?
怎么可能,云悠想要杀的竟然是自己?
司徒敬……?司徒是奉云悠的命令来杀他的,先前重逢时的浓情蜜语,全都是陷阱?不可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61
娇艳盛开的美丽花朵,在柔和晕黄的月光下闪耀迷人的光辉,满溢馨香,中央喷水池哗啦地朝天喷洒着水滢清澈的泉
水。
比起里头那令人窒息、难以呼吸的气氛,庭院外的后花园简直就是天堂。
司徒步伐轻得如猫似的,没有一点脚步声,他能如此嚣张的直接出现在花园里,一切都拜宴会的主要节目——拍卖会
的高潮时刻,出入此宴会的宾客们也都是为了这个目的,人类的邪念,来自于利益买卖衍生的贪婪与内心最深处的欲
望。
不管是什么稀奇古怪、价值连城的世界珍品,或者是活生生的「人类」,杰西德刻意举办的这场宴会,背后的企图一
定是想以拍卖会来取得暴利。
他将地点设置在台湾,想法未免太过狂傲了,似乎早已笃定台湾慢半拍的治安速度与暴力扫荡并不会影响到自己的计
划。
如果他是这么想,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司徒所感觉到的那股若有似无的杀气,他锁定、针对的家伙,应该就是杰西德没有错,而拉法西尔之所以会接下那位
军师的代理职位……
一方面是当「扎金」的替死鬼,另一方面则是为了要报复当年司徒蕙所生的孩子——如今已成了正职杀手的他,代号
为「鸦」的头号杀手,司徒敬。
但令人不解的是,拉法西尔又是怎么知道当年那个孩子……就是自己?
又怎么会如此巧合的,因为一份猎头合约,让他们的命运再度牵连在一起?整件事件的疑点环环相扣着,让人不得不
怀疑,真正在操控这盘棋的幕后者到底是谁?
是谁把他们的人命玩弄于手掌中……!
彷佛是迷失在云烟瘴气里,触摸不到任何东西,那种空虚的不安感在内心深处越扩越大,所以拉法西尔那时候才会不
知不觉地说出那种消极的话,因为他已经迷失了自己。
「人生……就像是笑话吗。」
司徒轻声地喃语着。
万籁俱寂,虫鸣唧唧地鸣噪,唯有洋房内的敷衍喧哗、虚伪笑声,翻腾着一股让人恶寒的低俗欲望,难得今夜月圆是
如此的美——
漫步地游荡在花园里许久,附近完全没有发现到半个人影,就连常见的男女恋人也都看不见……
想到这里,司徒蓦地怔住,脚步顿然停下来。
照理来说,会约在花园碰面的好像通常都是准备要偷情的情侣……?司徒紧闭着双唇,抬起手捂住了自己逐渐发烫的
脸颊,白皙细致的颈项悄悄地晕染一抹淡淡绯红。
拉法西尔和自己约在这见面,也算是一对偷情的恋人吗?他咬着下唇,不禁羞涩地想像那画面。
陡地!
忽地惊觉到他的背后,射向一道如野狼般撕裂猎物的凶猛视线,在不远处的阴暗角落注视着自己!背脊嗖地爬上一阵
麻痹的电流!
怎么来得如此突然?
司徒皱起眉,咬紧牙关,立即不动声色地以对方看不到的视角抽出枪枝推开弹匣,迅速检查子弹的数量,然后再俐落
地上了膛,所有警戒的预备动作在数秒内完成,接下来就只等对方的动静。
对方拨开树丛的声响徐缓地接近他,司徒憋住气息,手臂关节微弯,馀光偷觑着身后,找到时间的缝隙点就准备开枪
——
「大哥哥,我们又碰面了。」
——这个熟悉的声音是?!
司徒锐利眼神忽地一愣,他惊诧地旋过身,寻找那道声音的主人。月光照耀不到的阴暗角落,细碎的跫音从草丛内沙
沙传来,接着,是一颗娇小的头颅从绿叶之中窜出。
「你还记得我吗?大哥哥。」
和他说话的,是一个年约七八岁的小男孩.
一张圆润脸蛋包覆着乌黑柔顺的发丝,那双如黑檀木般漆黑、黝亮的眼瞳,狡黠地直勾勾盯着司徒,红润的小嘴扬起
笑弧,露出可爱的虎牙;这张脸的长相让他非常熟悉,是那天遇到的……
当时发生的记忆,慢慢在脑海里浮现、复苏。
司徒惊讶地眨了眨眼,「你是那天卖花的……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他收起枪,举步走向男孩。
还以为他只是贫穷人家的小孩,出来卖花赚取一些生活费,结果没想到他竟然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他是哪个客人不小
心走失的孩子?司徒凝神地盯视他,内心带了点疑心地忖道。
穿着简单深褐色搭白衬衫的童装,小男孩砰地跳出草丛,对着司徒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嘘、嘘,其实我是偷偷跑
进来的。」他笑得俏皮地露了一小角虎牙。
司徒微微蹙起眉,神情略显担忧,「不行,这里太危险了,我带你出去。」不知道为何,这个小男孩带给他的感觉,
有一种很温馨、像是家人的熟悉感;明明今天他们才见第二次面,这也算是种缘分吗?
「没关系的,我知道附近有个地洞可以出去,我就是从那里偷偷钻进来的唷。」小男孩眨眼,嘴角洋溢着温暖如晨曦
的笑容。
从地洞钻进来的?他轻轻松松的就潜进这里,呵,相较之下自己还真是略逊一筹啊。司徒轻蔑地扬了扬唇角,嘲笑地
说:
「连你都进得来了,那这里的防卫功能还真是滥到很凄惨。」
小男孩圆睁着黑白分明的璀璨大眼,不假思索地将话题的焦点扭转,「呐,大哥哥,你得到幸福了吗?」
闻言,司徒怔然地望进了他清澈、干净的眼眸深处,不禁心颤了一下。
随即,他优美的唇畔漾起一抹温柔如波的清雅微笑,轻道:
「我……正在努力试着去得到。」
司徒抬首仰望天上的那轮银月,此时他的心中,也正如同它一样变得光明磊落
他所希冀的是,以自己的性命作为担保,在生命的灯火熄灭之前,至少能够当个真正的自己,而不是杀人机器,即使
只有短暂的时间……那也会是一个真正的「司徒敬」。
让拉法西尔能够喜欢这真正的自己,是他这辈子唯一的痴梦。
「努力试着去得到?是吗,那就好……」
小男孩淡淡地呢喃,眼眸蓦地流露出一道绝非单纯属于孩童般的成熟精芒,收放的速度极快,就连近在眼前的司徒也
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异状。
「大哥哥,我教你一点小咒语好不好?」他抿笑地看着司徒,拉起他的手腕。
「咦?」
小男孩笑笑地向他招了手,要他覆耳。
司徒低头凝望着他天真无邪的脸蛋,无奈地抿唇一笑,弯下自己的腰,将耳朵贴近他的侧脸,小男孩欣喜地眯起了眼
眸,双手立在唇边,窸窣地说了几句话。
「这是……」好奇怪的发音,司徒蹙眉,嘴里反覆地念着那几句话。
「呵呵,」小男孩揉了揉鼻尖,笑着说:「这是能让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上自己,两个人永远都能在一起的神奇魔法
咒语唷。」
让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上自己的——咒语呀。司徒听了不禁苦涩地轻笑。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将视线转移至那张童稚的脸蛋,说道:「对了,名字。」
「名字?」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司徒摸了摸他的头顶,淡淡地微笑。
小男孩仰头凝视着他柔和的目光,黝黑瞳片下隐约地闪烁着诡谲的妖艳紫红。
「我叫……『刘墨』。」
「刘墨?墨,是文房四宝里的墨?」他点头,司徒嘴角扬起笑,男孩发丝的柔顺触感在手指穿梭,「刘墨,真是个好
名字。」
「大哥哥喜欢我的名吗?」
「是啊。」
刘墨垂下头,腼腆地低声说:「好高兴……」
司徒心底萌生一股不舍的怜惜,他牵起他温暖的小手,「走吧,我带你离开这里,如果被人发现可就不好了。」
「嗯!」
刘墨笑眯着眼握紧了他的手,开心地点了头。
杀气,依旧在此地游荡不去……
62
「唉,终于解脱了。」
被聒噪的杰西德纠缠了许久,拉法西尔以头疼人不舒服为理由,突破重围地逃出气氛被拍卖主持人炒得正热烈的宴会
大厅。
好不容易能从那群浓妆艳抹、珠光宝气的名商贵妇们的魔爪中脱离,他不免放松的呼了口气,大掌轻拍西装上残馀的
女性香水味,但是过于浓郁的味道很难挥散,令他困扰地皱起眉宇。
喝了几杯酒的拉法西尔面颊泛红,意识还算很清楚的迳自沿着一条条布满碎石的走道,来到了与司徒会面的美丽花园
,中央喷泉洒出波光粼粼、闪耀着七彩光线,宛如许愿池般令人景仰。
心底兀自赞叹了如此美景之于,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拉法西尔内心慢慢地开始焦躁起来。
他左等右等地来回踱步着,指针的走步已经过了十分钟,后花园这里仍然看不到半只猫影,更别说是人影了。
「司徒,司徒敬?」
他放低自己的音量,轻声唤了好几次他的名字,但回应他的依旧是一阵窸窣的虫鸣声。
拉法西尔有些暴怒地捶了石柱一拳,「可恶,到底躲到哪了?」
地图都让他看过了,应该不可能会找不到地点,除非,是被别人发现他的行踪……
蓦地,他目光移至花园内唯一筑起,洋溢着欧洲风格的凉亭。
大理石质地,设计者将其屋顶挑高、底座增高,需要以坚固的栏杆才能支撑住那刻有豪华雕刻艺术的屋顶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