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法西尔走上阶梯,感觉到迎面袭来的那股沁凉夜风,能够暂缓他内心烦躁的急火,他在烦些什么?
「司徒敬……」
就在拉法西尔神情复杂地不自觉呢喃起他的名字时,突然!从栏杆上滑落一个人影!淡淡地说了句:「我在这。」冷
不防地吓了他一跳。
「——你!」即使是受到惊吓的拉法西尔,也不得不佩服他擅长的表面功夫,就连被吓到了也能神色冷静得没有一丝
波纹。
「司徒,你没事躲在那里做什么?当这里是你家的后院?」他牙关磨紧,微眯起一双狭长的眼,沉声讽道。
刚送刘墨平安由地洞离开的司徒,其实早已经在这等待很久,不过因为躲在屋顶上能清楚地偷觑到男人焦急万分的表
情,让他不禁玩心大起,就这样藏匿着,直到拉法西尔走向凉亭,他才肯露面。
司徒扯了唇角,「我没有家,自然没有后院。」他放开握紧栏杆的手,翻身灵巧地落于地面。
「而且比起里面那种乌烟瘴气……我觉得这里还比较舒适一点。」
「也是……」拉法西尔僵硬地站直,深深地吸一口气。这附近隐约弥漫的淡淡花香味,和宴会里那股充斥着恶心的人
工香水味比起来,自然形成的香味好闻多了。
人的内心也同于这个道理,如果缠绕了一卷又一卷的绷带,究竟哪块地方才是真实的,连自己也搞不清楚。
也许这是报应。
当时他用着比什么都还要残忍的手段欺骗了司徒的感情,他还很相信云悠是深爱着自己。
然而,如今听了杰西德的话,他竟然没有安全感的担心着,云悠从他们一开始相遇之后,到底有没有爱过自己?
过去的呢哝软语,转眼间彷佛是低声的甜蜜诅咒。
拉法西尔背对他,宽阔的背影有些消极、落寞,声调带着疲累与无奈,淡淡地说道;「你老老实实的告诉我,『猎头
合约』是谁签订的。」
陡地,司徒神情一滞,不解地望着他。为何拉法西尔会突然知道这件事情?是在他决定不再窃听的几小时吗?他皱起
眉,啧声地咬住下唇。
「是……杜飞勤。」
「谁指使你来杀我的。」
「你真的想知道?」司徒冷飕飕地眼神扫了他一眼。
拉法西尔表情严肃的命令:「回答我。」
和他森冷锐利的目光交缠在一起,司徒能清楚感受到对方内心那股燃起的固执怒火,于是轻闭了眼睛。
「东城云悠。」如释放出沉重的压力似的,他轻轻地呼出挤压在肺部的污浊气息,而一旁的男人则是呼吸停滞,心脏
突地漏跳了一下。
司徒怅然地继续说:「在签订合约的那一天,他把猎头合约的任务执行令交给了我……」
如果失败,那就不用回去了。
师父是对自己这么说的吧?他在心底嘲弄地笑了笑。
男人听完后,薄唇微微地往上扬,露出了一抹充满苦涩的笑容。
「呵呵,那你现在待在我身边,也是为了要松懈我的戒心好趁机暗杀我?」
「你觉得我对你有企图?」
司徒眉头轻蹙地凝视着拉法西尔,心脏一丝抽痛。旋即他撇开自己的视线,眺望远方的皎洁明月,「在这事件没有结
束,我是不会让你有一日安宁。」
「你这个意思是,为了保护我的人身安全,会继续像只苍蝇一样留在我身边不停的打转?」
「没错。」
他的回应,让拉法西尔沉默了好阵子,忽地,他眼神骤冷,阴沉诡谲地低笑着。
蓦然爆出了这句话。
「你是白痴吗?」
拉法西尔跨出步伐,奋力地伸出手臂抓住了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司徒,将他强硬拉近至面前。
「我不需要你来保护!」他怒声地大吼说道,表面想要再假装冷静也装不成了。
男人发颤的手指愤怒地紧揪着司徒的领子,逼迫他看着自己。
「告诉你吧,我根本就不希罕你这么做!」拉法西尔叱喝得脸红气喘,双目赤红地瞪视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貌美脸庞。
司徒忧沉的神情闪过一丝苦痛,双眸水滢地瞅视着男人,嗓音略微沙哑地说着:「因为,我不想看到你莫名奇妙的死
在别人的手里……」
「那么就尽你的所能,杀了我。」拉法西尔面无表情地截断了他的话,顺道缓和一下自己过于激动的情绪。
「不然……你就算再怎么努力,在每个人的眼里永远都只会是个没用的废物!」
他的语气,像是属于自己的一个玩具,被人刻意的弄坏了、糖果也被人抢走了,无可奈何地只能靠着一张嘴大声哭喊
、无理取闹的孩子。
司徒静静地望着他,专注地好似要将自己的灵魂钻进男人的眼瞳里。拉法西尔被他盯得很不自在,干脆地放开了抓着
他衣领的手。
刹那间,司徒水波荡漾的哀伤眼眸颤动了,他忽然地说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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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间,司徒水波荡漾的哀伤眼眸颤动了,他忽然地说了句话:
「呐,拉法西尔,要对自己诚实唷。」
拉法西尔听着他略显颤抖、低哑的话语,有些震慑地瞪着他。司徒竟然还记得,记得当时他对所说的话。
「已经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吗。」
他凄凉地浅笑着,凝望男人的眼神热气氤氲、炽烫万分。
「那你心里……有一点喜欢我了吗?」
司徒直射过来的目光让他感到心慌意乱,拉法西尔嘴唇抿起冷硬的线条,僵硬地冷道:「抱歉,我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刻意避开。
「不想回答的话也没关系。」司徒半掩着眼睑,歛起眸光,漾开一抹轻淡的微笑:「只是希望,你别再隐瞒内心的想
法就行了……」
他蓦地往前踏了一步,伸出手臂紧搂住男人的腰身,轻声地说:「Te quiero……」然后抬起头,仰望拉法西尔怔然
的神情,司徒嘴角哀愁地扬起笑弧。
拉法西尔现在心底已紊乱得像是数百条电线缠绕在一起,痛苦的电流在四肢百骸窜流,他笔直地直视司徒的脸,一句
话,也说不出口。
司徒放开手,轻柔地捧起他的脸庞,向他绽放出宛如美艳、娇柔的花朵般,甜美迷人的微笑;他拉下了男人强健的颈
项,将自己的双唇贴向他。
已经回不到从前。
因为他们的关系都已经得到重生了。
两人炽热的呼吸热情地交缠于一起,相黏的唇瓣间啾啾地发出情色的水沫声,司徒主动的一吻完毕,他双眼迷蒙地凝
视着拉法西尔,再度浅浅地一笑。
司徒微笑地以自己直挺的鼻尖抵着他的,性感、充满磁性的沙嘎嗓音缓缓由两片散发水泽亮光的艳丽红唇流泄而出。
「Te quiero——」
「既然再也看不到你那张虚假的笑容。」
「那么这次……」
「就换你,迷恋上我的笑容吧。」
这是他最后的期望。司徒苦涩地如此说道,即使微笑了却还是透露出一种让人哀伤的寂寞色调。他不舍地放开了拉法
西尔,然后低声说了句「再见。」
他眯起眼前一片模糊的双眸,走至栏杆撑手、翻身地跃下了凉亭,那副模样活生生像只猫似的平安降落于地面。
……对你,并不是这么简单的情感。
而是想要拥有更深沉、更遥远的——
羁绊。
「站住!」
被独留在凉亭上的男人,赫然叫住司徒的脚步。
司徒停了下来,抬首仰望着那方。
拉法西尔神色复杂地看向一旁,薄唇像是欲言又止地蠕动着,旋即他吸了口气,彷佛做下了什么艰难的决定似的,双
眸低垂遮盖住眸光,冷淡地扬声说道:
「身体不舒服的话,趁早丢了那条项链吧。」
凝望了好阵子,司徒手指抓紧戴在脖子上的那条项链。
「我不会丢的。」
拉法西尔牙关咬紧,一双狭长的深沉黑眸充满不解地瞪视着他。
司徒清雅地微笑,拉起铜链,对他开心地说道:「这是你送我的,第一份礼物。」
即使被人利用了,也还是他最心爱的礼物——
他的话,再一次戳进拉法西尔的心脏里,不断地传来一阵阵刺痛感。
而司徒说完话后便转过身,缓慢地从自己的面前离开。
拉法西尔双唇颤巍巍地紧闭着,痛苦地瞅视前方那个内心坚强到不需要再依靠别人的支持,就能独立的猫儿。
情若是深根蒂固了,想要割舍,真的很难。
利用与被利用者,彼此之间都存在着一丝透明、隐性的蜘蛛丝。
越是黏腻得难以斩断,越是缠绕,越绵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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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处山林蓊郁、鸟语花香的峡谷间,有栋精细雕工、古色古香的中国风建筑在绿丛中若隐若现,飘邈山岚缭绕于此,
增添了几丝神秘的风采。
如此美如诗画的风景下,嗜杀与血腥的阴谋正随着山谷席卷起强劲风压,鬼哭神号般地叫嚣、嘶吼。
纤瘦的身躯斜躺于美人榻上,聆听着对方浑厚有力的情报叙述,白皙纤细的双手慢条斯理地端起一杯热气蒸腾的碧萝
春,细心地品茗后,茶液润泽过的淡粉色唇瓣轻轻抿起,勾勒出美丽的弧度。
「杜飞勤这个人渣根本没来开会!」
「所以?」
如春风般悦耳的柔和嗓音从蛊惑人心的诱惑双唇间流泻。「处置没有完成任务的人,是我们该做的事,不干他的事。
」云悠指尖拈起瓷盖的顶端圆柄,轻啜着甘甜的滋味。
痴迷忘我地看着那绝世美景,突地一阵酥麻电流蜿蜒地爬上背脊,令今宵难以自拔地红了脸,只好先撇开杜飞勤没来
参予会议的事,连忙轻咳一声,故作平静地继续说道:
「这份合约是在九月下旬签订的,如今已经过了数个礼拜,接下任务的司徒敬仍是没有按照命令刺杀雷·拉法西尔。
」
「从刚才接收到的情报,已经在杰西德的那场宴会上确定代号『鸦』的司徒敬涉嫌谋反,暗中保护着雷·拉法西尔的
安全;如果派出其他的杀手,想要刺杀成功的机率也并不理想。」
「因为是那个『鸦』,目前部门里还没有人敢有勇无谋的与他正面迎击。」今宵放下那几张资料,伸手揉了揉紧锁的
眉头,叹气地说:「师父,把任务交给我吧,我会去说服小敬——」
微施力道地阖起瓷盖,发出喀地清脆声响。
云悠浓密卷翘的眼睫上下掀动,温柔地漾开一抹讽刺意味的媚笑:「呵,他连我的命令都可以不听了,岂会听你的?
」
将茶杯搁放在一旁,他拿起已塞了几撮烟草的细长烟管,嘴唇含住烟口,媚眼如丝地半掩着,吐出香气白烟。
「今宵,师父我是不可能把狙杀令交给你,懂吗?」
云悠美艳的脸蛋虽然露出了微笑,但是说出的话语却森冷无比。他眼神冰寒地睨着今宵,「你的优柔寡断,会坏了我
的好事!」
「云……师父!」
今宵像是被说中心事般,难堪地低喊一声。
他坐起身从美人榻下来,白嫩的脚套上锦鞋,「这次,我会亲自迎战。」
有些焦虑的快步走到云悠的身旁,今宵神情忧愁地试问:「师父,你真的杀得了手吗?那个人不是别人,是小敬……
」是你的亲生儿子,不是吗?
挑高了细致的眉尖,云悠一双如寒冰般冷得彻底的湖水绿眸子挟带着不容许违抗的杀气,轻蔑地斜睨他,道:「你觉
得我杀不了?」
「我会用最后的结果,来告诉你,我所背负的决心……」
他缓慢地将一字一句,从牙缝间迸出,彷佛碎冰般刺人皮肉。随后抬手推开挡住自己路的金宵,云悠浑身笼罩阴沉诡
谲的氛围,从微敞的雕花门扉傲然离去。
「云悠……」
今宵担心地低语,眼眸流淌着苦涩的情感.
「是你?」才刚走出那间房没几步的云悠,却非常意外地巧遇了一名倚靠在转角拐弯处廊道的黑衣男子。
他眯起眼,嘲弄地冷淡轻笑,「唷……黑睦冲?真难得啊,你竟然还有脸出现在这。」
男子薄唇微微上扬,狂傲地一笑:「欸,别这么说,离家的鸟儿总是会想要怀念一下孵育自己的巢穴啊。」黑睦冲环
抱手臂置于胸前,居高临上地看着他。
云悠抬眸,娇艳地绽放了一朵冰雕般的笑花,柔声说道:
「我亲手教导出来的所有孩子之中——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了。」一双妩媚的眼眸笑得弯弯,眼角却没有一丝笑意。
黑睦冲松开手臂,邪肆地勾起充满浓厚兴味的笑弧,替他鼓了鼓掌,笑说:「彼此彼此。」云悠显得更加厌恶的怒瞪
他。
男子的背离开了墙沿,他意有所指地低声笑道:「那毒……用得顺利吗?」
眼眸闪过一缕森冷的寒气,云悠手指缠绕着发丝,回以笑容:「顺利?呵,当然很顺利。」
他眯着眼,螓首微倾斜地抿唇一笑。「我把它……交给一条乖狗儿去处理了。」
一条狗?黑睦冲撇了撇唇地讽笑,「你的想法还是这么难以捉摸。」
闻言,云悠浓密羽睫巧妙地掩盖住眸光的骤变,轻声地喃喃念道:「千万不要试着了解我——。」
他娇媚地笑着。
「因为,我很脏的。」
语音一落,他便直接越过黑睦冲的身旁,不再与他搭话.
而黑睦冲的视线盯视着他的背影好一阵子,直到云悠消失在自己眼前,怀里陡地传来了手机的震动声,他才默默地收
回目光,接起电话。
「说话。」他道。
(说你妈的头!我已经没有耐性继续等了!)
一句粗鲁的脏字飙出,彼线的男声暴怒地吼道。
黑睦冲皱眉,嘴角不悦地一斜,口气随便地敷衍对方:「好吧,如果你真的控制不住了,那我祝你幸运,计划别出什
么大纰漏就好。」
(祝我幸运?)对方不屑地冷笑。
「感情就像是放风筝一样,那是需要一些技巧,只要你懂得收放自如,便能飞得又高又远。」
「幸福,是要靠自己去把握的。」黑睦冲哈啊地打了个哈欠,淡淡地说道。
彼方沉默了半晌,吁地一声像是抽了口烟。
(你这家伙,可以去当心灵导师了。)
「好说,这是我从师弟那儿学来的『诗人的忧郁』。」他笑。
(烂技能。)
电话那头的杜飞勤冷冷地啐骂一声,二话不说马上切断彼此的通讯。
突然被对方没礼貌的挂断电话,黑睦冲丝毫不生气,迳自地收起手机,邪佞地笑望着廊道上的一幅水墨风景画。
一张宣纸,一滴墨。
人的羁绊,就是这么不小心地晕染开来了。
65(完整版)
晴空万里、蓝天白云。
这一天的气象感觉上有点阴森恐怖,彷佛暴风雨来袭前的徵兆,徐风阵阵吹拂肌肤,带着一丝窒闷的热气,让人黏腻
的很不舒服。
司徒很顺理成章的藏身于拉法西尔的住处里,虽然男人并没有给他任何表示说他可以继续住着,但由于他的身分敏感
,佣人们也都学会视而不见了。
心里不免油升一股不可思议的疑惑感。
不太相信他们常看到的那位偶尔和小野猫玩耍、如虚幻般貌美的清瘦男子,竟然会是沾满血腥的杀手。
一有空,司徒便会随时随地的在各处巡视,走过庭院旁的石板路,他停驻,凝望着那颗看似不怎么起眼的树,但却开
满了美丽的花,如霜雪般细小的花瓣飘落于地。
虽然他并不知道它的名称,不过,它带给自己视觉上的美,因此它也有了生存的意义。
每个人皆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