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丘壑之人。你在他身边是否可以说服他起事?”
虞静卿摇摇头。
唐基疑惑道:“云南王上疏要脱你的奴籍,还在朝堂上和墨擎辉的人吵起来。看他对你很是欣赏信任,难道不能利用
吗?”
虞静卿眸色暗下来道:“我不想把他牵扯进来。”
“难道他对你……”
虞静卿忙截住唐基的话头,道:“唐叔,这事我自有计较……总之不要让他知道。”
唐基见他说得坚决也不再追问。
三人又谋划一番,虞静卿便先行离开。
素兰送虞静卿出门,为了掩人耳目,故意执着他的手,低声叮嘱道:“公子千万要小心。”
虞静卿点头道:“你也要小心。”
章文龙听回到驿馆侍卫禀报,说是虞静卿单独在素兰房中待了好长时间,相谈甚欢,还手拉手一起出门,心中不免疑
惑。又看他眼眶通红,像是哭过的样子,暗忖:“他并非是容易流泪的人,莫非与素兰感情颇深,不单单是狎妓这么
简单?他妻子早逝,有两三红颜知己也不奇怪。不知道他现在到底作何想法?”
一整晚两人都各怀心事,很早就上床睡觉,却翻来覆去睡不著。
章文龙犹豫了半晌,终于开口问道:“那个……素兰与你交情很好吗?”
“嗯。”
“你为什么不纳她为妾?”
虞静卿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把头靠在章文龙胸前,轻声道:“你不要乱想。”
章文龙把他抱在怀里,闷声道:“你有什么事都不要瞒我。”
虞静卿在黑暗中轻叹一口气,应道:“好。”
第三十二章
虞静卿自打到了京城,便经常出入翠红楼。章文龙开始并不过问,后来见他去的次数多了,心中颇不痛快。有时候试
探着问他,他只叫自己不要乱想。
章文龙怎么可能不乱想?
这和遇到木恒的时候不同。对于木恒的嫉妒,章文龙更多是对于他本人的才华的忌惮。看见他和虞静卿在一起侃侃而
谈,惺惺相惜很不舒服,那是自己所有物遭侵犯后的不爽。
这一次却让章文龙开始担心虞静卿的想法。虞静卿来到自己身边时就是娈宠的身份,从一开始便理所当然的认定他要
和自己在一起。虽然很喜欢他,很在乎他,可以为他拼上性命,但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感情。他从来不曾了解过虞
静卿心底深处的想法。他是否心甘情愿的接受自己?还是因为情势所迫不得已的选择?毕竟虞静卿以前不好男风,娶
过妻,也有过一些风流韵事,如果不是遭逢变故恐怕永远不会和他有交集,更不用说有同床共枕交颈叠股的欢情。
章文龙觉得很恐慌。
他把这种恐慌告诉虞静卿时,两人刚刚云雨完,兀自沉浸在欢愉的余韵中。章文龙突然没头没脑的问道:“你喜欢吗
?”
虞静卿以为他是问刚刚的情事,不禁有些羞赧,低低回道:“喜欢。”
章文龙似乎没有听到他的回答,呆呆望着帐顶道:“你真的喜欢和我在一起吗?你以前一直都喜欢女人,一直觉得这
事违逆阴阳伦常……和我在一起你可会觉得勉强?”
虞静卿明白了他意思,心中一酸,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半晌才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人是会变的。喜欢
男人虽然不合伦常……人心又怎能说得清楚?”他顿一顿,伸手扳过章文龙的脸,轻声呢喃道:“我此情即付,便是
终身不渝……我们出生入死那么多次,你要信我。”
两人双目相距不过半尺,只见他清亮的眸子里倒映着章文龙面容,那般清晰而又深邃。章文龙忍不住亲吻上去,含含
糊糊应道:我……信你……”
一晚恩爱缠绵,章文龙的心情总算好了些。
次日章文龙出门访友,素兰传信来要虞静卿未时到翠红楼。
虞静卿正准备出门时,张立贤在一旁忍不住道:“公子,你不是和王爷约了今天去赏菊花?你去了翠红楼,王爷那边
怎么办?”
虞静卿想起来是和章文龙约好的,而且约的时间也是未时,他叹一口气道:“事关重大,王爷那边是去不了了。”
虞静卿到翠红楼时,素兰在前厅迎他,一见面便连连对他使眼色。他知道今日必是要见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来到小
院时将侍从和张立贤都留在院外,附耳对张立贤道:“有什么异常就叫我。”
张立贤点点头。
他和素兰一起进屋,唐基走过来对他低语几句,就和素兰从后门退出去。他深吸一口气,慢慢走进内室。
只见内室端坐一为宫装丽人,虞静卿跪下对那丽人行大礼,道:“罪奴虞静卿,参见太后千岁……”
那宫装丽人正是青龙国太后上官氏。
上官氏原是青龙先帝的贵妃,诞有一子,排行第六,本不是储君,不能继承皇位。但是上官一族是青龙旺族,父亲是
朝中重臣,兄长又手握京畿兵权,所以镇北王极力拉拢,最终两方联手倾覆太子一党,扶持六皇子登上青龙国君之位
。
六皇子继位后,上官一族势力壮大,开始与镇北王起冲突。现在两方面和心不和,各自都有打算。
上官氏对虞静卿道:“虞静卿,你好大胆子,身为罪奴竟然还做出此等谋逆之事!”
虞静卿不顾失礼,直起身子,朗声道:“静卿虽为罪奴,守土护国之心却不曾动摇!镇北王一直保藏祸心,伺机作乱
,国朝忠良岂能容他?我们此番起事只为诛奸佞、清君侧,并不敢有丝毫倾覆国朝之心!”
上官氏冷笑道:“你没有覆国之心,怎能保证两位王爷也和你一样?”
虞静卿一哂,答道:“两位王爷若有祸乱之心,以何作为出师之名?出师无名、失了民心又拿什么和镇北王对抗?再
说朝庭握有重兵,自然有制衡的把柄。”
上官氏盯着他,目光犀利,道:“你就是以说服皇上为条件换得他们支持的吧?”
虞静卿不语,算是默认。
“你凭什么认为能够说服皇上?”
“太后当真相信镇北王没有野心,等过几年就会归还权利,让皇上顺利亲政?他若真是位贤王,当年为何要谋害太子
?若不是上官氏一族掌握京畿兵权,他会让皇上登上帝位?”
“大胆!”上官氏听他提起太子,登时有些恼羞成怒。
虞静卿并不管太后的怒气,继续道:“皇上继位虽然用了些非常手段,但毕竟是皇家血脉,国之正统。镇北王不过是
借皇上做跳板,等时机一到,必然会篡夺皇位!他才是真正想谋逆的人!”
上官氏听他一番理直气壮的言辞,攒眉想了一会儿,突然笑道:“你果真是个胆大的,不愧是虞相之子。起来说话吧
。”
虞静卿叩谢后,站起身,又将当前形势仔细分析了一番。上官氏听他说完,道:“你的计划有几分把握成功?”
“没有把握。”
“哦?没有把握,你叫我如何信你?”
“如果我们能攻下赤羽关,那时请朝廷予以支援,里应外和必能打败镇北王!”——赤羽关是京城地区的门户,攻下
赤羽关其实也就是打到了京都城下。
“如果你们不能攻下赤羽关呢?”
“胜为王,败为寇,如果不能攻下赤羽关,朝廷不出兵便是。只是我们与镇北王对阵时,还望朝廷不要干涉。”
上官氏瞧他半晌,朗然道:“好,哀家答应你!”
章文龙此时正在约定的茶楼等虞静卿。左等右等不见人,便遣人去驿馆催促。
正等得不耐烦的时候,旁边一桌来了两位茶客,衣饰华贵,一看便是有些身份的贵公子。
两人坐定后,其中一人开口道:“我这几日去翠红楼,总不见素兰,每次都说她在陪贵客。也不知是怎样的贵客?”
一人笑道:“什么贵客?不过是云南王的娈宠。只是这娈宠有些来头。”
“是何人?”
“前朝探花,谋反的虞相之子,虞静卿。”
“是他!他不是被流放南疆,怎会成为娈宠?”
“流放只是说得好听点,其实是送给云南王……那云南王最好男风……”
“真是可惜了。听说虞静卿和素兰很有些交情。”
“何止是有些交情?当时天子太傅唐基包了素兰,虞静卿与她私会,结果唐基为这事和虞相翻脸,从此不再来往。虽
然虞静卿有点不地道,但是这一段仍成为被人传颂的佳话。毕竟是郎才女貌,才子佳人……那唐基太老了,怎及虞静
卿风流潇洒?”
“现在他们怕是旧情复燃,浓情蜜意。难怪素兰没空见我……就是不知道云南王作何感想?哈哈……”
两人又嘻嘻哈哈八卦了一通,直听得章文龙火冒三丈,当时就摔了茶盏。
章文龙的侍从从驿馆回来,禀报道:“王爷,虞公子出去了。”
章文龙沉声道:“他去哪里了?”
侍从见他面色青白,双眼通红,满面怒容,嗫喏道:“他、他去翠红楼……”话音未落,章文龙一脚踢翻桌子,周围
的人都惊恐的望着他。他拂袖往外走,边走边说道:“去翠红楼!”
一路上,章文龙只觉得胸口像压了铅块,几乎喘不过气来,急欲寻找一个出口将盘旋在胸中怒气、怨气宣泄出来。他
没有想到虞静卿与素兰的事竟然在京城中广为流传,也没有想到他现在会不顾舆论、不顾身份继续和素兰来往,更没
有想到他为了素兰会耽误与自己的约定。他从来不是个没有分寸的人,然而现在他的所作所为竟是如此不顾一切,就
像所有话本小说里的痴情男子。他又置自己于何地?
到了翠红楼章文龙说要找素兰,老鸨说素兰有客,他怒不可遏,甩了老鸨两个嘴巴,打得对方满脸是血。老鸨吓坏了
,说素兰在她的院中,他丢下人就往院里闯,有龟奴上来阻拦,被他一顿狂扁。
他好似一头暴怒嗜血的野兽,浑身散发着肃杀的戾气。
张立贤望见章文龙,扭头对着院里大喊:“王爷来了……王爷来了……”
章文龙见到他这般举动,更加忍耐不住,一把推开张立贤,几个箭步就蹿到小楼门口,抬脚踹开房门。外室里没有人
。他往内室走,脚步却不由得慢下来。
真相就在眼前,再往前走几步便能揭开,可是他的心在那一刻却犹豫起来。他既害怕看见自己不愿见到的一幕,又带
着一点希翼希望一切不过是误会,每往前迈一步,都觉得脚上有千斤重,要用上很大的力量和勇气才能迈步。
终于,他走到内室门口。
床上锦帐低垂,虞静卿只穿件里衣坐在床上,向外探出身子。依稀可以看见床上还躺着一个人。
章文龙只觉得天塌地陷。
在他急怒交迸的眼里看出去,虞静卿的眼神清明而平静。两人目光相接的时候,他脸上毫无波澜,更不见一点愧色。
但是章文龙没有看到,虞静卿放在被中的双手紧攥着,指甲在皮肤上攥出一道道血痕。
在看到他的瞬间,失望、愤怒、伤心一瞬间暴涨,充盈了整个屋子,章文龙漆黑的瞳仁里正孕育着风暴,眼里一片血
色。他哗的一声抽出佩剑,剑尖直指虞静卿。
虞静卿望着他,神色恬淡,毫无惊惧。
章文龙心想:他果然不怕我……
怒到尽头,悲到极处,竟然是笑。章文龙一阵狂笑,笑得全身颤抖,连指着虞静卿的剑都抖起来,“虞静卿……你叫
我如何信你?”话音到最后,一片苦涩。他一挥手砍翻身旁的花架,然后象风一样卷出门去。
虞静卿呆呆坐在床上,耳畔依稀还能听到章文龙那痛苦无比的笑声。
上官氏坐起身来,理了理鬓间的乱发,问道:“刚才是云南王?”
虞静卿点点头,忙翻身下地,叩首请罪。上官氏摆摆手道:“罢了,你也是迫不得已……你回去如何向云南王交待?
”
虞静卿不语。
上官氏露出一抹玩味的微笑,道:“云南王对你还真有情义。”
第三十三章
虞静卿回到驿馆的时候,章文龙还没有回来。遣出几播人去寻找都没有找到。他心中焦急,又无法可施。
为了静心,他坐在案旁抚琴。其实他并没有心思弹琴,只是凭着感觉挑拨琴弦,弹了一会才发现,自己竟然在弹一首
时兴小曲。虞静卿从来不弹小曲,因为章文龙喜欢,他特意学了一首,可能因为天天练习,自然而然便弹出来。
“怕黄昏忽地又黄昏,不销魂怎地不销魂!新题痕压旧啼痕,断肠人忆断肠人……”他轻声唱起来,恍惚中觉得自己
的声音难以控制的哀伤哽咽,他苦笑一下,喃喃自语道:“当真是断肠人忆断肠人……”
当时因为不能暴露太后的身份,不得以将人藏在床上,造成欢好的假象。回想起章文龙震惊绝望的表情,好像拿钝刀
子割肉般让他心痛难忍,听着那凄楚的狂笑他只觉得心在滴血,天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定力才忍住上去拥抱他的念头
。
是的,他想拥抱章文龙,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用自己的胸膛抚慰他,告诉他眼前的一切不是真的,都不是真的。
可是,不能。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痛苦、愤怒、悲恸、失望、灰心……然后在他和自己的心上插上一刀。
凡事都有代价,而他要付出的代价就是亲手毁掉自己的爱情!
在所谓大局之下,个人的爱情原是毫无关系,自己这一腔曲折
哀痛的情意有没有人相信,算得了什么?
当他在沉思中淡淡苦笑时,门被猛地推开,章文龙踉踉跄跄走进来,显然喝了不少酒。虞静卿忙过去扶他,章文龙一
把将他推开,口中怒骂道:“走开!”
章文龙常年习武,手劲大得惊人,这一巴掌又使足气力,把虞静卿推得连退数步,重重撞在柱子上。虞静卿被撞得眼
冒金星,五脏六腑似易了位一般,一股腥甜直冲喉头,鲜血从口中喷出来。
他擦去嘴边的血迹,抬起头,直视章文龙。
章文龙迷迷糊糊的,并没有注意到他吐血,反而被他清明的目光激怒,几步跨上来,一把捏住他的脖子。
此刻在章文龙脑海中反复出现的是虞静卿坐在床上的沉静无波的面孔。他慢慢收拢手指,感觉到虞静卿的血脉在自己
掌中脆弱的跳动。
章文龙激狂的想,他在骗我!他在骗我!
那些温柔的眼神,那些滚烫的泪水,那些灿烂的微笑,那些诱人的呻吟……何曾有一丝一毫矫饰做作?怕在他心里,
我还不值得他如此。他为的,不过是委曲求全。
竟是天上仙人下凡历劫来了。
怪只怪,自己千不该,万不该,动了色念欲念,还动了心。
相遇争如不遇,有情却遇无情。
就让我现在了结了吧,只要再用一点力,再用一点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