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外区 上——金铜钱

这种兄友弟恭的谈话显然没法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当确定其他人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从这儿分散后，斯查弗和拉赛特又互相配合了一会儿，然后默契地换了个话题。

“你适合当个骗子。”拉赛特说。

“这是夸奖吗？”斯查弗挑眉反问，他又喝了一口水，似乎想冲掉卡在胸口的面包。

拉赛特看了眼周围，在短暂的平静后，人群又有了显而易见的骚动，被关在一个密闭的环境中，确实令人难以忍受，而拉赛特期待他们的爆发。

他不觉得西雷格斗场的人们想不到这个，所以他的心里有一个血腥的猜测，只是他很怀疑，西雷格斗场的人会这样疯狂吗？“暴、动快要开始了。”拉赛特靠在斯查弗的肩膀上耳语，看上去就像他累了，所以躺在弟弟的肩膀上一样。

“最迟明天。”斯查弗轻声说，“这确实令人有些难以忍受。”

“听上去你似乎经验丰富。”拉赛特说，但是他并没有指望斯查弗会回答自己。

“丰富得令你瞠目结舌。”斯查弗笑了一下，他的出生就是在这种密闭的环境中，当然，死去也是，“流放仓。”

流放仓拉赛特当然知道，这是帝国的最恐怖的刑罚，除非叛国罪，其他任何罪都不会享受这种恐怖的待遇。

“你想知道吗？”斯查弗问拉赛特，“流放仓。”他当然知道帝国没有公布流放仓的真正内容，从任何一个角度来说，关入流放仓，都是最恐怖的刑罚。

“好。”虽然拉赛特知道，这对斯查弗来说，绝对不什么美丽的回忆，但是他想知道这个男人的一切，无论是美好的还是丑恶的。

“流放仓很小，你的身体不能动弹，只能那样躺在那里，最大的运动大概就是动动手指，流放仓里会提供最低的生活要素，你不会死，只能睁着眼睛，像一具尸体一样等待死亡……当然，短时间内是无法死去的，那些维持你生活的要素，会用一根管子，插入你的身体，然后源源不断的输送……直到那些东西告罄，或者流放仓的供能设施停止，一切才会结束。”斯查弗轻声说，他似乎又想起了那一切，当被关入流放仓，慢慢感受着身体的枯竭的时候，杀死麦可以及一同参与这个计划的人，成了支撑他精神的东西，当然偶尔的时候，他会想到在天空中驾驶着战机翱翔的样子，不过这也越发对比着他后来的凄惨。

斯查弗不知道自己随着流放仓漂流了很久，他甚至不记得自己的身体有没有死去。

或许直到现在，那个属于克里·斯查弗的身体，还和流放仓一起，在小行星带间漂流。

拉赛特僵硬了身子，他几乎没法想象那一切，所以流放仓才是帝国最残酷的刑罚，慢慢等待死亡，感受着活力从身体内流逝，身体渐渐衰败……

拉赛特突然有些后悔开启这个话题，虽然他能感觉到，斯查弗一点都不介意谈起这个，因为这一切对他来说已经变成了过去。

过去的东西可没法儿挽回，与其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不如好好思考未来该怎么做。

“噢，千万别露出同情的表情。”斯查弗有些无法忍受地拍开拉赛特的脸，“这只是过去的东西。”

他不需要同情——拉赛特明白这一点。

“如果真想同情我。”斯查弗突然露出了一个坏笑，他搭住拉赛特的肩膀，“把晨曦女神送给我如何？”

“这得瑞克他们一致同意。”拉赛特说。

“这可真扫兴。”斯查弗半真半假地说，他对拉赛特眨眨眼，“看来我得和瑞克他们好好商量。”

正当拉赛特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车厢内突然猛地晃动，这很快引起了车厢内人们的骚动。

李来到斯查弗他们的身边，威尔也走了过来，“发生了什么？”他问。

“不知道。”李快速说，他坐下来，让椅背挡住了自己的身体，威尔也学着他的样子坐下。

斯查弗他们的位置在最后，只要不走到最后一排，几乎发现不了他们的存在。

骚动还在继续，砸门的声音已经出现，虽然也有一些人和李他们一样，决定躲避，但是大多数人还是站在了门口——

门被突然打开，接着就是一阵机枪扫射的声音。

四处弹开的弹壳混杂着人群的惨叫，斯查弗和对面的李对视了一眼，没人准备在这个时候张望，他们在等待着，等待着枪声停止的那一刻。

二十九

随着最后一声弹壳落地的声音，枪声停止了，来人轻巧的脚步声在此刻变得那样刺耳，拉赛特轻轻拍了下斯查弗的背部，斯查弗回头，“过来。”拉赛特的嘴型这样说，他带着斯查弗的悄悄移动到角落，拿起一些坐垫，挡住了他们的身体，这些坐垫可以在敌人发现他们的瞬间扔出，然后造成敌人视觉的障碍，为他们创造机会。

他们不是超人，这枪支的威力可不是他们想用血肉去承受的。

来人的动作很轻巧，但是依旧能听到他的脚步声，他的脚步十分稳健，他应该是个坚持自我，做事从不犹豫的人，“恩？”来人似乎发现了什么，突然停下脚步接着又是一连串的扫射，几乎在斯查弗他们的头顶炸开。

“可以走了。”是个陌生的声音，并且近在耳边，这令斯查弗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他们居然没有发现这个人是何时接近的。

“好吧。”原本那人有些不甘心地说，最终在离斯查弗他们2米的地方停下脚步，即使他们的脚步声已经远去，斯查弗他们还是没有动，对面的威尔似乎准备说些什么，但是立即被李捂住了嘴巴，“真的没人？”之前那人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懊恼，不过很快，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是真的远去了。

斯查弗和拉赛特一起站起来，和他们一起的还有对面的威尔和李，“很可怕。”李说，车厢内尸横遍野，他侧过头，避开那血腥的一幕。

威尔瞪大了眼睛，他看着眼前的一切，握紧了拳头，“那些混蛋。”他恨恨地说。

“知道是什么人吗？”斯查弗回头问斯查弗，这太反常了，为什么他们会被无故袭击。

拉赛特摇摇头，这件事情令他也很惊讶，他有些不敢相信居然有人敢这样嚣张地做这一切。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李说，那些人很可能会再次回来，他们不能留在这里。整辆汽车内只剩下他们四个活人，这件事情残忍得令人发指。

“下去吧。”斯查弗说，他小心地避开地上的尸体跳出车厢，其他地方的情况也差不多，地上有一些地刺，车胎全部爆破，一些看上去是司机的人，尸体躺在荒野之上，其他车厢里头也几乎没有活口，只剩下一些和斯查弗他们一样好运的人，亚当森就是这样一位，他缩在角落，一个大块头挡住了他的身影，他很幸运地活下来。

“我们……我们该怎么做？”亚当森惊恐地抖着身体，就像一个鹌鹑，他虽然看上去已经成年，但是身体比斯查弗还要瘦弱。

“先离开这里。”斯查弗说，他看了眼周围，这里的状况太凄惨了，他不确定那些人是否会回来收拾，所以他们必须先离开这里。

“走。”拉赛特一向具有行动力，当斯查弗做出决定的那一刻，他就在那些车厢中翻找，“你做什么？”大块头威尔有些疑惑地问，他们不是应该立即离开这里吗？

李跟着拉赛特一起，开始翻找其他的车辆，“我们得带一些食物。”虽然李不知道他们现在带的确切方位，但是无疑他们已经离开了12区，而他们的担保人西雷格斗场已经变成这副凄惨的模样，没有开具的暂时居住证明，他们在这里是黑户，会被帝国警方带走，并且永远剥夺晋级资格——这不是李愿意接受的。

“快点。”斯查弗说，他看了眼站在原地发抖的亚当森，“你想活着吗？”

“当然。”亚当森的声音虽然还有些颤抖，但还是准确地表达出主人的求生意念。

“那就快动。”斯查弗没空把时间耗在这里，所以他说完后就不再搭理亚当森，至于如何做出决定，那是亚当森自己的事情。

“好了。”拉赛特把一些能用的东西打包完毕，“别拿太多。”他说，太多的东西他们压根没法拿走，并且还会被那些人发现。

斯查弗装好背包，接着是威尔，李，和亚当森。

“走吧。”斯查弗说，他率先钻入路边的丛林，这片丛林相当大，如果他没有猜错，他们应该来到了11区的西部地带，这里有全帝国最大的丛林，并且还是一些奇怪的事情发生的地方，虽然不禁止，但是帝国不提倡进入这片丛林。

地面上有一些枯叶，踩在上面发出沙沙的声音，“这是11区的森林？”走了一会儿后，李问道，这地方确实很眼熟，虽然他从没有来过这里，但是帝国的杂志上，从不会缺少对它的介绍。

“……我们只能走这条路吗？”亚当森永远都是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这几乎令斯查弗怀疑，这家伙是不是也是个伪装的雌性。

“目前来说，确实只有这条路。”只有往森林走，才不会被那些人注意到，虽然斯查弗不知道那是些什么人，但是他们用的枪支全是帝国明令禁止的杀伤性武器，而斯查弗之前也观察过周围，一些东西只有军方才能使用，这令斯查弗有了不好的预感。

无论是什么，只要和帝国或者军方扯上关系，都会变得十分麻烦。

亚当森虽然没说，但是，他的表情明明切切的表达了他的失望，没人愿意走这个森林，因为这代表了未知的危险。

“想想吧，至少我们没被杀死。”大个子威尔有些乐观地说，“我还没来过这儿呢。”经过短时间的相处，斯查弗觉得，这个大个子并不像他看上去的那样冲动——冲动的家伙早在车厢内就已经死了。

拉赛特没有加入他们的谈话，他走在最前面，然后——

“碰。”他突然开枪，这令威尔他们都惊讶地看着这个沉默的黑发男人，而亚当森瑟瑟发抖地几乎要跪在地上。

“发生了什么？”斯查弗走过去，他知道拉赛特开枪不会是没有理由的。

“这个东西，刚刚准备发动攻击。”拉赛特把隐藏在草丛里的某个东西踢出来，那是一种帝国特有的动物，黑色的毛茸茸动物，虽然看上去不大，但是极具攻击性，最关键的是，它的牙里有毒，而它在发动攻击时注射的几毫克毒素，完全可以轻松地杀死一个成年的兽人。

“我听过一个传说。”李突然说，“11区的森林里藏满了宝藏，所以森林里有保护宝藏的异兽。”

“我以为只有界外区才有异兽。”威尔惊诧地说，“不过这应该只是个传说。”还是专门哄小孩入睡的睡前传说。

“谁知道呢。”李耸耸肩，并没有过分纠结在这种问题上，确认附近没有这种动物后，他们继续前进，而亚当森却停在原地没有动弹。

“嘿，小子，你该不是尿裤子了吧？”威尔走过去，大咧咧地拍着亚当森的肩膀，“这只是个普通的小动物，虽然它挺有攻击性的。”

“不。”亚当森的声音虽然还是那副颤抖的模样，但是斯查弗却敏感的发现了一点不同，亚当森从口袋里拿出一些粉末洒在地上，不一会儿，四周就传来一阵阵的沙沙声，不少东西都远远地避开了这一行人。

“这是什么？”威尔有些好奇地低头看着亚当森手中的粉末，“毒药？”

“差不多。”亚当森收回药粉后，又变回那副受惊过度的模样。

“这是你的特长？”斯查弗问，如果调配药粉是亚当森的特长，他就不难知道，为什么亚当森会来参加比赛了，“但是这种行为是被禁止的吧？”

“……只要不杀死就可以。”亚当森小声地说，或许害怕他们生气，偷偷地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你们不生气？”他问。

“为什么？”李有些奇怪地反问，“只要不违背比赛规则就可以。”相反，他觉得这简直方便极了。

“但是他们都说我很恶心。”亚当森低着头小声地说，他的手指搅住自己衣服的下摆，“说我是个卑鄙的混蛋。”

“我们可不是你口中的他们。”拉赛特难得地开口，斯查弗注意到了他的眼神，“你想让他加入？”斯查弗用眼神问。

“为什么不。”拉赛特的眼神让斯查弗觉得自己刚刚的问题简直蠢透了，亚当森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任何意义上都是。

“亚当森，你可以走在前面。”威尔说，他觉得亚当森身上的那些奇怪的药粉简直太好用了。

“你擅长战斗吗？”李问。

亚当森小心翼翼地摇摇头，他瞪大眼睛看着李，似乎害怕他们因为这一点而抛弃他。

“他不擅长战斗。”李拍拍亚当森的肩膀，示意他不用担心。

“所以还是由杰克开路。”并不是所有东西都会在药粉有效前不发动攻击，所以还是由一个比较擅长战斗的人开路。

“可以给我一些药粉吗？”拉赛特问。

亚当森连忙点头，他拉开衣服，拉赛特他们发现，他的腰上是一圈皮质的小口袋，他拿出一个瓶子装的东西递给拉赛特。

瓶子中的药水是绿色的，这东西让拉赛特挑了下眉，“有毒？”这东西的颜色总令他觉得很危险。

“不、不。”亚当森连忙说，“只是能驱赶一些野兽。”他小声地解释。

拉赛特感谢了亚当森后，带领队伍继续前进，没有任何地方有关于这片森林内部的介绍，所以他们只能找准一个方向前进，期望能够快速离开这片森林。

三十

入夜，森林里顿时变得凶险起来，虽然兽人的视力足以令他们在黑夜中不受阻碍，但是夜晚，却是森林中的动物们，开始变得活跃的时刻，所以商定过后，他们决定留在原地休息，由斯查弗升起小小的火堆，他们围在一边。

“亚当森。”坐在火堆旁的威尔突然说，他有些别扭地看了亚当森一眼，“你是雌性吗？”

“……什么？”亚当森惊诧地看着威尔，他动了动嘴唇，低声说了句，“不。”

“为什么你会这么问？”李奇怪地看着威尔。

威尔有些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脑袋，“因为他看上去很娇小。”他咧嘴笑了起来，比划了一下，“我以为他是雌性。”

“为什么你不认为汤姆是？”李看着威尔。

“他？”威尔瞪大眼睛，“汤姆绝对不可能。”

对此，斯查弗只是耸耸肩，“你们来自哪儿？”他问，李的相貌有些特殊，帝国内大部分人都是天生的白肤。

“12区。”威尔大大咧咧地说。

“12区。”李说这句话时，表情十分的镇定，但是斯查弗对此持有保留意见。

“……12区。”亚当森小声说，他避开自己的视线，生怕接触到斯查弗审视的目光——有问题，斯查弗想，但是亚当森的表现太明显了，这几乎令他怀疑，这是不是他迷惑他们的一个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