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宁舒,这个名字却又很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难道说,这两个人都是凑巧重名吗?
我按捺不住好奇心,更加认真的翻查起来,只要有跟武林集会,盟主等等有关的东西都仔细阅览。
历史越查越前,那个名叫梅予锋的武林盟主曾经所在的门派叫云剑派,两个师弟一个叫苏鸿正,一个叫宁舒,武功虽然不及梅予锋,但也甚是高强。
梅予锋甚是年轻有为,二十出头的时候便武霸天下,在江湖上声名显赫,并且似乎不管做什么事,身边都有这两个师弟在场。
到了二十四岁的时候,梅予锋同前任武林盟主的女儿成了亲,更加巩固了他在江湖上的地位。
二十六岁时,梅予锋继任了武林盟主。一年两年过去,然后突然,梅予锋死了,原因是“恶疾暴毙。”
从那以后,再也找不到“云剑派”这个门派的任何记录,苏鸿正和宁舒也不知去向,没有在任何一本册子里被提及。
室内的光线越来越暗,已经渐渐接近傍晚,我翻查了一整天,再也寻不到什么可加利用的线索了。不过,就光是得知师父或许曾与三十年前的武林盟主是师兄弟这件事,这一趟就算是没白来。
天快要黑了,该找的东西都找的差不多了,我也估摸着该走了。正在将一堆册子抱回架上,突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越来越近,随即咔的一声,门锁被打开了。
我浑身汗毛倒竖,立刻缩紧书架与墙壁间的角落里,有两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长长的黑影投在地面,手里拿着扫帚和灰掸,似乎是来清理武源阁的少林弟子。
所幸阁内空间甚大,又满满当当的放了这么多书架,两个人一时倒也看不见我,走到过道最内的书架边,打扫起来。
“唉,隔几日便要打扫一次,这阁子里的书册,几年都不会有人来看。”
“要是不打扫的话,这里不知该脏破成什么样子了。不过说的也是,没人来看也是正常,记来记去不是盟主的日程安排,就是掌门的活动去向,真正的大事密事也不会记在上面……”
我缩在墙角里,额上的汗水涔涔而下,心里连珠价的叫苦。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他们隔几日才要打扫武源阁,而我偏偏就撞上他们打扫的日子。
“这么些年了,有几个人来这里看过啊?”
“没几个。倒是我们师祖来过好几次,浮剑山庄以前的苏盟主来过一次,连门的掌门来过一次,还有谁?
两人一个用灰掸掸落书架上的浮尘,一个用扫帚打扫地面。我抱膝蜷缩着,连大气也不敢出,心乱如麻,到底该怎么办才好?现在这样又如何逃得出去?
“不记得了,打扫干净些。师父吩咐了,说苏盟主可能还会来……”
“什、什么?”另一个弟子倒退一步,“你别吓我!”
“是现在的苏盟主,不是过去那个。”
“不早说,”那弟子长吐了一口气,“苏盟主要来?”
“不知道呢。师父说,苏盟主上次见方丈师祖的时候,问过武源阁里的情况……”
我屏住呼吸,汗越出越多,隔着书册与架子的缝隙能看到两双灰色的僧鞋,一步步向前挪动。
“原来是这样……咦,师哥,这书好像被人动过了?灰尘少了一层!”
“什么?我来看看……呀!”
“难道这里有人来过?”
两人紧张起来,弯下身仔细查看书架上的书册。我比他们更加紧张,几乎都在发抖了。怎么办?要是以前,就直接冲出去了,他们轻功肯定不及我,可是现在,现在……
“哟,这是什么?”
“我看看,好像是……馒头屑?都干了……”
我简直要懊悔想敲死自己。衣服里揣了干粮进来吃,原本就没打算清理现场,现在即将被抓个正着,这该怎么解释我采药采进了武源阁呢?
两个人悉悉索索的看了半天,其中一人疑惑道:“莫不是有老鼠?啃的这么散。”
“有点像,你看,这书角上都啃掉一块……”
“真的是老鼠,吓我一跳……”
两人似乎都没意识到作案者现在仍在现场,只是四下翻着书册。
我抓着自己的衣角,只觉得额上的汗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悟端,悟明,你们在这里?快点回去!”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武源阁门砰的一声被推开,风风火火进来一个僧人,高声说道,“方丈师祖召集全寺弟子,有重要的事要说!……哟,你们怎么在翻书,这不是只有掌门才能看的吗?你们私下里偷看?”
两人一起转身:“我们没偷看,只是这里面似乎有老鼠……”
“别管这些小事了,快点回去,是重要的大事!”
“什么事情?”
“还没说我又怎么知道?似乎是跟魔教容止危有关……”
“别是苏盟主想攻打魔教吧?”
“盟主似乎有那个意思,但也不一定,走吧!”
三个人走出武源阁,关上门,外面传来喀嚓的锁门声。
我的运气似乎还不算太糟,在接二连三的倒霉之后,终于否极泰来了。缩在墙角居然都没被发现,这是我时来运转的好兆头。
我不敢立刻就出去,仍然一动不动的蜷缩在墙角,过了一顿饭功夫,这才偷偷摸摸的站起身来,浑身都快僵硬了,将耳朵贴在墙壁上,自是听不出什么动静。
我轻手轻脚的将窗户打开,跳了出去,再依样关好。
天色已经擦黑,密林中更是一丝光亮也无,连月亮都被云雾遮掩住了,武源阁在黑暗中只剩下了一个模糊不清的轮廓。我摸黑溜进林子,找到自己先前藏好的背篓,随手抓了几把野草,连泥带土的扔了进去,背在背上,脚底抹油的溜了。
一路狂奔回客栈,弄出了一身大汗淋漓。我随便吃了点青菜面条,便独自一人回了屋里。
原本去武源阁只是想去查《绝心录》的出处,正经的东西没查到,却有了这样一个让我意外的发现——想来武林中名叫苏鸿正,武艺高强年龄又差不多的人数来数去也就只有师父一个了,而师父竟然与曾经的武林盟主是师兄弟,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
而宁舒,宁舒又是谁呢?我皱起眉头,陷入了深深的思索。这个名字实在熟悉,我一定是在哪里听过的。那么,是哪里呢?
《封喉诀》和《绝心录》,也许一切都不是我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个中一定别有隐情,江湖中的老一辈不会说,新一代不知道,所有的故事便这么渐渐湮灭在久远的时间里了。
看来,要了解事情的真相,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至少……得去一趟浮剑山庄。
想到浮剑山庄,我忍不住踌躇起来。
那是我最熟悉的地方,从小到大十几年的光阴,是我最眷恋的所在。
那里还有我最眷恋的,一心一意爱了那么多年的人。
浮剑山庄应该已经成了真正的武林盟。苏澈成了高高在上的武林盟主。
而偏偏,这个武林容不下我。
我黯然神伤的看着空空荡荡的桌几,苏澈当时的面容又浮现在眼前,又是绝望,又是痛心的对我说:“华其欣,你好自为之……”
我还有什么脸去见师哥呢。
我抓了抓头——自己的脸已经毁了,这样总该可以了吧?
反正他也不会再认识我了,我只要能混进浮剑山庄,偷偷在里面找点东西,应该没什么问题。
我这样想着,心里多少算是有了点安慰。瞥了一眼镜子,镜中是一张奇丑扭曲的脸,只有一双眼睛依然如昔,不知为什么,却显得说不出的忧伤。
只要一想到要去浮剑山庄,我便坐立不安,踌躇不决,于是便在客栈中又盘桓了几日。抱着雾影剑,心里又是发酸又是发痒——其实自己去了浮剑山庄,不溜去偷偷去看他肯定不可能。
我知道我管不住自己,可是,其实,我只要远远的看看他就好了。
待到动身时,已是七日之后。我雇了一辆马车前往浮剑山。身上的银两原本所剩不多,得省着点花,于是雇的车辆既窄且破,挂在一匹瘦骨嶙峋的老马身上。那马夫用鞭子连连用力催打,老马拖着蹄子奋力往前,却仍然是慢。
我走上前去,拍了拍那匹老马,长长的鬃毛下面骨头有点硌手:“兄弟,走不动就慢点走,我也不着急。”
那马儿甚是聪明,转过黑黑亮亮的眼睛看着我,鼻子里喷了几口气,像是在回应一般。
我转头便将马夫的鞭子抓了过来:“这鞭子不错,借我玩玩。”
那马夫见我一脸凹凹凸凸的烧伤,面容扭曲丑怪,倒也有些害怕,虽然我身上没什么钱,却也不敢惹我,连连应声。没了鞭子,只得拍了拍马屁股,赶着它不紧不慢的向前走去。
我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石板路上略有点颠簸,车里的木凳又硬又窄,坐着难受之极,便头晕起来,不由得忆起往日曾经同苏澈一起出行的日子。他知道我怕颠会头晕,总是将我抱在怀里,让我枕着他的肩膀入睡。靠在他的身边,触到他暖暖的鼻息,我又哪里睡得着?说不头晕是假的,但只要有他陪着,再头晕也会兴奋的精神抖擞,恨不得长路漫漫,永远走不到尽头。
第四十五章
好容易走到晚上,不过才行了一百多里。我投了一间客栈,将马拴进马厩,那马已经累的不行了。马夫随便扔了几把草料进食槽,马儿便立刻迫不及待的伸口过去吃了起来。
如此这般的行了二三日,途中倒也一路无事。到得第四日早晨出发的时候,那马一连几日都没吃饱,倔起来就不肯走了。马夫暴跳大怒,顺手抄起树枝便打。
看着它一副委屈悲苦的样子,我心中不禁升起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走上去问道:“这马你肯卖么?”
“卖?这马有人要么?十两银子都不值……”
“我要我要。”我拍了拍它的脖子,“说好了,十两银子。”
“你要?”那马夫一听,立刻改口,“这马卖了我还怎么回去?光剩个车,咋处理?还有盘缠,还有运费……十两银子我亏大了。”
我皱了皱眉:“那你要多少?贵了我可买不起了。”
马夫从头到脚打量了我一下,一脸狠下心来敲一笔的表情:“四十两银子!”
我也懒得还价,摸出银票给了他,牵着马便走了。
那马儿倒也乖巧,刚才死活不肯挪步,被我一牵便乖乖的跟着走了。我带它到集市上,先买来草料让它吃了个够,然后将它拴在马厩里休息。自己也晃悠了一整天。
次日便骑着它继续赶路。马儿少了负担,明显轻松了不少,撒开蹄子跑的其实一点也不慢,一天下来竟赶了好几百里。
算了算日子,不过几日便可到浮剑山庄了。离他每近一点,心里便多慌乱了一分。
远道迢递,旧时芳草,陇水潺湲,绮陌蝉吟。我跃下马来,牵着它慢慢向前走。
枯藤老树昏鸦,古道西风瘦马。
我又回到这里了,一时间竟有点不敢相信。
我离开多久了呢?一年,两年,三年……心里默默的数着,原来不过这么些年而已,却长的似乎隔了一辈子。
昔日三个少年无忧无虑的身影仿佛又浮现在眼前,还是个孩子的尹康屁颠颠的跟在我的身后,而我则是悄悄凝视着师哥修长挺拔的背影。
一切都好像渐渐远去了。
原本幽静蜿蜒的小径被开成了宽阔笔直的青石板路,想来是为了便于豪奢车辇通过。迎风招展的山庄旗帜变成了一人多高的石碑,光滑如玉的平面上镶嵌着“浮剑山庄”四个金色的大字。门口两头巨大的石狮,扬首挺胸,气宇轩昂。大门也重新修过,更显得气派十足。
一溜排的人整整齐齐的守卫在门口,看样子并不像浮剑山庄的弟子。那也难怪,苏澈现在已经是武林盟主了,浮剑山庄中多是他的手下,并不局限于我派弟子。
我牵着马走过去,立刻有人上前来问:“阁下是谁?来浮剑山庄有何贵干?”
我作了个揖,恭恭敬敬的答道:“在下云南哀牢山石门峡、伏虎拳派大弟子苏欣,听闻中原武林新盟主即任,特带薄礼前来恭贺。这是拜帖。”一边说一边将马背上的箱子卸下,里面都是沿途买来的粗劣玉器珠宝。
那弟子皱了皱眉头,打量了我一下,看样子没想到如此偏远地区,连名都没听说过的小门派居然也会过来贺喜。见我脸上伤痕斑驳,扭曲可怖,不由多看了几眼。只是江湖众豪杰过的都是刀口舐血的日子,谁没受过一点伤,中过几次刀?脸上有疤带伤那是毫不稀罕,毁容毁成我这样的倒恐怕没几个,但武林中人也见怪不怪,不以为意。
我露出谄媚的笑容,说道:“鄙派虽然僻处南疆,却是素来仰慕武林正道,忠心耿耿跟随盟主,这次特地前来拜贺,只盼能见着盟主金面。”便说便往那弟子手里塞一块银子。
那弟子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盟主日理万机,事务繁忙,要见盟主的人甚多,得由上头统一安排。”
我连连点头:“是,是,在下大老远的来了,不怕再多等几天。”
那弟子颇为礼貌:“这样吧,我先安排阁下在浮剑山庄内的客房住下,休息几日。贺礼和拜帖我会呈送上去,盟主有时间自会召见你的。若是盟主无暇召见,还请见谅。”
我千恩万谢了一番,心里明白越是这样说,便越说明见不到苏澈。当即便由那弟子领着,走进了山庄。
山庄里面倒还是旧样子,没什么大的变动,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这里的一花一叶,一草一木了。我看着周围的景象,恨不得停下来不走了。
当晚我便在后山的客房安顿下来,系好马,自己留在屋内。到得夜深人静之时,悄悄出门打探周围的情况。
我对浮剑山庄可谓熟的不能再熟,只是这里的戒备比过去森严了数倍,自己又没武功,不得不小心谨慎,万不可贸然行动。
议事的重要场所,应该还在浮剑堂。而苏澈所居之处,应该还是以前的院落。
要想弄清楚《绝心录》的来历和师父的秘密,最好是能去师父的卧房查找线索。我知道魔教的人曾去过那里,翻出了不少东西。只是他们不如我熟悉情况,或许我能查找出更多的东西,也未可知。只是不知道师父去世后那里有没有被修缮改动过。
我一边想着,一边悄悄潜入山庄东侧。夜深人静,月光下师父的寝室一如往昔。曾经自己偷偷摸摸的夜里找苏澈,便总是在这里被师父撞个正着,批评训斥一番,喝令我立刻回房乖乖睡觉。
从那以后,自己便动起了歪念,想方设法把苏澈弄进潜心阁,晚上便明目张胆的赖在他的身边。
往事悠悠,历历如昨。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日子便一去不复返了呢?
我正待推门而入,却在屋后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我想也不想,立刻跑到屋前的假山边,钻进假山山洞里,洞外长草遮掩,位置隐蔽,即使是白天也不易被发现,以前师兄三人一起玩捉迷藏,我便常常藏在里面。
摇摇晃晃的灯笼慢慢过来,原来是两个巡夜的弟子。我暗暗记下他们巡夜的时间,只听其中一人说道:“你听说了没,远在云南的小门派都来向我们盟主示好,连门派名咱都没听说过,盟主当真厉害。”
“盟主声威威震江湖,想见他的人多了去了,这有什么奇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