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你应该知道,这中间牵扯到了一个家族的利益,所以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们事实。”他补充道。
她没有看Darcy先生,只看着William,或者说,从我们进来她就只看着William。良久,她更正道:“两个家族。”
说完她如释重负,或者像是忽然有了勇气般将一切娓娓道来。
这是一个凄凉的爱情故事,请允许我以第三者的角度讲述它。
某一年的夏天,一位贵族青年到朋友家里做客,并和朋友一起受邀到某个皇室贵族的庄园参观,见到了某伯爵夫妇美丽的女儿。一群年轻的男女,在草坪、湖泊间恣意挥霍她们的青春,几周之后,这位贵族和伯爵的女儿相爱了。
他们躲开朋友们手拉着手在树林间散步,他们哼着歌在湖上泛舟,他们在打猎的时候故意落到后面独处。他们在琴房里,一个弹奏一个演唱;他们在画室里,一个创作一个欣赏;他们在小客厅里,隔着几个人,眉目传情。
爱情太过美好,他们沉迷于其中,忘记了现实的残酷。直到有一天,女孩的密友把她约出来,告诉她,她看出了他们举止的不妥。“你们做的超过了朋友的限度了。你知道大家都是怎么说的?”“我不介意”,她告诉密友,“这怎么了?一位贵族家的小姐和一位新继承爵位的贵族相爱了。有什么问题吗?”“问题是,这位小姐的家世让她应该成为一位公爵夫人,而不是一位不入流的贵族的妻子。”“最重要的”,她接着补充,“这位小姐很可能将成为奥地利某为王室成员的妻子。”
这些天来所有的美好瞬间崩塌,她怎么忘记了家里已经在为她的婚事积极筹划。作为皇室的远亲,她和姐妹们的选择范围早就确定,或者说,已经有人为她们做好了选择。她只能选择服从。
可是,你让她如何去和那个可爱的人儿说呢?说亲爱的,我要嫁给别人了,一直没告诉你真是抱歉?还是说,我是爱你的,但是不能嫁给你?有区别么,她这一生都不能和最爱的人在一起了。
可是如果我能早一些告诉他,他或许能再找到一位小姐相爱,而我,要把对他的爱藏在心里,祝福他们快乐,祝福他们的孩子健康。她打定主意,约了那个年轻人在午夜在温室里相见。她看着那个可怜,还不知道实情的小伙子,为他们即将到来的约会心花怒放,自己却心如刀绞。
午夜时分,一个轻快地身影走进了温室,嘴里还哼着不知是哪位大师的作品。一会儿,一位身着披风的身影步履匆匆地走向温室,时不时看看身后,显得很紧张。可惜他没有看到花园的树丛后几双警惕的眼睛。
温室内,女孩告诉她的朋友,她不能嫁给他,因为她要嫁给另一国的皇族,虽然她心里极不情愿。“他们不能这样”他喊道。“他们可以”女孩哭着说,依偎进她的同伴的怀里啜泣。
突然,门口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他们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见女孩的父亲和哥哥领着十几个人举着烛台出现在门口。
当天晚上,那位小贵族被赶出了皇室伯爵家,在离开前都没有能看上他的爱人一眼。
一个月后的某个阴雨蒙蒙的清晨,贵族家的仆人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门外站着一个带着大礼帽,披着披风的女人。看到门开了,她急切的说:“我找Carl,请告诉他,Penny找他。”“子爵还在睡觉”仆人回答。“那请把他从床上叫起来,他会愿意见我的。”
“天啊~我怎么能把子爵从床上叫起来!” 她不管身后仆人的抱怨,自己进了接见室。
如她所料,很快子爵就出现在接见室门口。她一见到他就冲上去,重复一句话:“请带我走,请带我走。”
原来那位小姐自那天之后一直被关在家里。她抗争了几天后,慢慢妥协了,回到了原来的生活。家里人对她的看管依旧,但是没有那么严格。昨天她借口散心,到密友家去做客,家里对她的密友很放心,只派了一个人跟着。夜里,她趁没有人注意,逃了出来,步行两英里到镇上雇了马车,赶到爱人的身边。
最后她说:“Carl,求求你,带我走吧。”
他听完,立即吩咐管家准备行囊马车,在茫茫雾色中,赶往林肯郡自己表兄的家里。
他很小心,没有告诉表兄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说,一位朋友的妹妹希望到各地走一走,她的兄长随后就到,只是希望在此之前,表兄能够让他们住几天,以免他们像中产阶级那样到镇上的旅馆去住。事实上,他也只想在这里呆上几天,算是在他们到自己另一处住所的长途旅行,让自己的爱人休息一下。
而他的表兄,如所有故事中的反派角色一样,敏锐地察觉到了空气中的意思一样,并像一只猎犬一样顺着线索找到了事情的真相。出于各种不同的考虑,他通知了女孩的家人,并靠着女孩的一顶帽子为证据,得到了一笔不菲的酬谢。
他善良的夫人则把坏消息告诉了他们。那一对爱人被迫提早了逃亡的时间,向着更远的地方奔走。最终躲过了追捕,在一个小镇租了间房子住下来。
这或许是他们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候,比起在女孩家近乎偷情的感觉,经过了这次逃亡,他们之间更是情浓意切,分外珍惜对方。美好的生活让他们放松了警惕。终于,在五个月后的一个上午,男人出去会友,女孩一个人在家,面对敲门的哥哥,泪如泉涌。
再然后,女孩回到家被发现已经怀孕,一些风声传到那位奥地利的准女婿的耳朵里,他表示不再接受这份婚姻安排。而女孩家只得草草宣布把她嫁给了一位普通的勋爵。因为没有贵族再愿意接受这个女孩,尽管他们不知道为什么那位奥地利的大人要退婚。
子爵表示愿意和他的爱人结婚,但是如果同意,就代表要承认那件丑事。最终,相爱的两个人再也没有回到一起。一个月后,那位小姐陪着她的丈夫到Manchester,并在那里住了两年。期间传出她怀孕并流产的消息,孩子的预产期是1762年3月,只有几个人知道,那个孩子其实已经出生六个月,和几个月前送去子爵家的侄子一样大。
老女仆说完,坐在安乐椅里,闭上眼睛一动不动。我们也都沉默着,大约一刻钟,William首先起身告辞,我和Darcy先生很快跟了出去。他走得很快,我们只能紧紧的跟着,就这样,我们一路走会了Darcy先生的家。
我知道William内心受着煎熬,虽然他没有明确表达过,但我知道,他深爱着她的母亲。继承爵位就代表着要将几十年前的一切公之于众。公众不会注意故事中男女主人公催人泪下的爱情悲剧,他们只关心又一桩贵族们的丑事揭露了出来,茶余饭后又有了可以嘲笑的对象。
大概最终我们要带着这样的结果回去了,说起来,我有一点不甘心。子爵没有为William留下任何补偿,虽然他不一定会要。
在晚饭前看到William,我很惊讶,随即镇定下来说:“其实,爵位什么的,没有关系的,我们回去继续原来的生活挺好。”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关系?”
“嗯,大概……”
“这本来就是我的,不是吗?”
我看到William精致的笑容,我知道,有人要倒霉了。可是为什么我心中会涌起这么大的不安?
第十五章:到Manchester去(5)
我们在Manchester的行程即将结束,目的达成还知道了一个惊天秘密。可是最终的结果却还是未知数,William好像对爵位志在必得,但是我相信他不会把自己的母亲连累进去,那么有什么办法呢?
可惜皇帝不急,急死太监,William竟然提议在走之前去Manchester周围转转。我是以为William有什么计策,Darcy先生是尽地主之谊,于是三个人决定到温德梅尔湖去。
“这是我知道的英国最大的湖,不过我并没有把我们国家走遍,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有更大的湖。”Darcy先生想活跃气氛,不过显然他自己也没有这个心情。William一路都若有所思,估计是在计划着如何得到原本就该属于他的东西。而我,在经过最初的兴奋之后,静下来,发现了自己不安的来源。
我应该高兴的,或者说我一直以为自己应该高兴的,可是,在得到一些东西之后,有些就要被放弃了,比如说,爱情。我和William的暧昧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在子爵的家里闲逛,或者我们从London搬过来,亦或者就如他所说,从认识我开始,就一直注视着我?
我一直放任着自己,因为我一直觉得我们有可能真的会走到一起,但是,在他踌躇满志的说“这本来就是我的,不是吗?”的时候,我听见有什么东西慢慢崩塌了。男仆和管家的轶事可能在一个月里成为农场租户、小镇老板和客人们见面的谈资,但很快就会被忘记。而贵族先生和仆人的爱情只会招来唾弃和非议。没有人会祝福,因为看起来很亲近的贵族和平民之间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他们守着自己的土地,不会越雷池一步。
其实贵族,尤其是闲在London的先生们倒是时不时的把和男人亲近当做游戏,但是,那也真的只是游戏。贵族的世界有自己严格的制度,虽没有形成法律文件,约定俗成的力量更不可以小觑。
所以我的不安、焦虑大概都来源于我真的想和William发展出什么,但是现在我知道没有可能了。他一定也清楚的,那么他选择了继承就代表着放弃了我们可能的将来?原来,爱情在利益面前真的异常脆弱,何况我们之间还什么都没有。
我转头看着William,回想着他认真的和我说,“我真的不想放手。”又记起刚到Manchester的时候他失落不安的样子,和我“耐心”的劝慰。其实都不必要是不是?我清楚他的强大睿智,他可以自己处理好的,或者说,他就是自己处理好的,我什么都没有帮上,却傻傻的把功劳归在自己的头上。或许在外人看来不过是一场闹剧。
可是我要怎么办呢,我们之间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连第一次见的Anthony先生都看出来了,特意给我准备好一点的房间,作为这场闹剧中的丑角,我要如何离场?
温德梅尔湖很大,有成群的鹅经由这里飞行迁移,间或能听到枪声,估计是来打猎的先生们。我们停下下来,看了一会飞鸟和湖里的小岛,开始往回返。
“Darcy先生,能去看看你的工厂么?”两位同行的人听到我的话,都一愣。其实我只是不想那么早的回去,回去就代表着我可能要和William独处。
“可以。不过一定要今天去吗?”
我看他们两个都兴致缺缺,就摇了摇头。William看着我想要说什么,最终没有开口。
我们一行人回去,吃了饭,William和Darcy先生去书房谈事情,我百无聊赖的开始收拾东西。不知道我们的下一站是哪里?William没有和我说,不过来Manchester不就是我非要跟在他身边,连去哪里都不知道么?这样看来,我倒是很好骗。
我快收拾完了的时候,某个我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出现在门口。
“你不用急着收拾。”
“我们不是准备明天就走么?再不收拾就来不及了。你的东西我已经提前处理好了,剩下几件等明天早上我再整理。”我头也不抬,继续手里的工作。胳膊忽然被他抓住了。
“Eric,你不用和我一起走。我已经和Darcy先生商量好了,明天我自己先走,Darcy先生回去的时候带着你一起。”我缓缓地停住了手里的活,但是没有抬起头。
“Eric?”
“你自己上路要注意,东西我明天早上帮你收拾好。”
“不用,我自己收就好”
“那可不行,我未来的子爵阁下。请给予我为您收拾行李的荣幸”我看着他,说。
“好。”他揉揉我的头发,就像这个事情开始之前一样,当然也许是我的错觉。
“等一会记得下来吃饭。”
我努力让一切看起来都很合适。然后,第二天我送走了William。
和Darcy先生单独相处其实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他很风趣幽默、知识广泛,他带我参观自家的工厂,讲解那些蒸汽机和水力纺纱机。不过,他好像有心事,回答问题都是点到为止。这倒是提醒我Darcy先生收到的那封信,伯爵到底说了什么呢?
某个行动力不太强的人,忽然积极起来。我趁着Darcy先生有事外出,跑到他的书房,然后不意外的在书桌的抽屉里找到了那封信。哎,阁下的行为模式也太好猜了。
我取出信,得到了如下内容:
Darcy荣誉爵士阁下:
尽管我并不准备再参与到这个事件中,我仍然认为有必要对你的无端指责而为自己辩护,并希望读这封信不会浪费你太多的时间。正如我们曾经探讨过的,关于Kent子爵阁下一家的事情,并不是我不希望帮助。我认为,并且显然是这样,这件事该由他们家人自己决定。而我们,或者至少我,不应该在这件事上有任何偏袒。
William Kent先生,是我的朋友,这一点毋庸置疑。而你指责我,无情无义,竟然抛弃了自己一起长大的朋友,一位公认的真正的绅士,一位在这里受爱戴的先生。首先,我并没有抛弃他。不论他是否获得Kent子爵的称谓并继承了财产,Watson庄园的大门一直敞开,而这位先生,永远都是受欢迎的朋友。其次,这位先生的睿智使他可以自己解决继承的问题,多余的帮助可能使他陷入更被动的境地。再次,我相信William先生并没有向我提出请求是因为我们,我相信你也是其中的一员,在这件事上能做的不多。
我一直认为,我和阁下相互已经有了一些了解,尽管我们相识不过两个月。但是从我们为这件事情的无意义的争吵可以看出,我们对彼此知之甚少,并且很难理解对方的感受。或许这只是因为我们缺少相处的时间,但我仍为此感到沮丧,同时检讨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是那样一个无情无义,对自己的朋友毫无关心的人。我认为到目前为止,我的行为无可指摘,而阁下也没有表示出对此的异议。
假使你仍然认为我的所作所为不可饶恕,我希望,即使阁下决定再也不到Watson庄园拜访,我们仍然可以在一些别的场合继续讨论那些我们都感兴趣的事情,比如歌剧或者地理。并且请你相信,尽管你曾经对我无端指责,在我的印象里,阁下仍然品德高尚、温和有礼。
愿上帝祝福你。
Albert。Watson
“你怎么看?”我看得太入神,连Darcy先生回来都不知道。
“先生,我不是……我……”我拿着信,放也不是,拿着更不合适。
Darcy先生从我手中抽出信,三两下把它撕碎。
“先生,我只是好奇你和伯爵大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你帮我们找到了William母亲的女仆,我也想帮帮你”
“就这样帮我?”,Darcy先生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说,“还有,你错了,我没有找到她。我问了教堂的神父,他告诉我他当年去的地址。她一直在住这那里,没有变过地址。你看,我没有做什么。”
“没有,Darcy先生,我们很感谢您,真的。或者我只能说,我很感谢您。”
看到Darcy先生的神态,我知道我刚才跑题跑得很严重,虽然我并不是故意转移话题的。
“这件事我会让Watson伯爵阁下处理”就这样,我被关在屋里,用一天中余下的时间坐在窗前,听着门外的嘈杂之声出神。半晌,自言自语到:“虽然我的身份不能和您相比,但是现在好像我们两个是一样的,都经历了一场无疾而终的爱情。”
晚上去餐厅的时候他说,我一直以为他们说的没错,你真的挺可爱。所以别让爱你的人们失望,别让他们觉得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