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心。
其实赵蕈麟的棋艺并不差,只怕比孟宥庭还要高明上些许。
只是初来时他还能算作与我平手,日子一久他就俨然不是我的对手了,我便应付的愈发得心应手。
然而,赵蕈麟不愧为一国之君,何其忙也。
某日我被宣到养心殿,是常规的下棋时间,赵蕈麟却迟迟没有出现。随房的小太监出来传旨要我到内殿等候,我恭恭
敬敬地随他进去跪在金红帐前。
帐纹滚滚,被翻如浪。
闻里头娇息连连,我不禁涨红了一张丑面。
即使是我,也十分了然那是什么。
我不禁忿忿然,这家伙难道是午饭吃的太饱只怕不能消化么。
而且你现在唤我进来跪在这里又是嘛意思。
正在此时,帐内传出一个略显稚嫩的男音,似还夹带着哭腔。
「皇上,快给奴才吧……」
「求朕啊,不然朕怎么好给你呢。」无限邪魅,无限情色。
「皇……皇上,奴才求您了……」
只愣在当场。
这又是嘛状况。
里面不但是个男的,而且,似乎还不大愿意?!
此暴君好男色的传闻我早有听说,只是没料想到居然恶劣至此,逼良男为“哗”。
我蹭地一下站立起来,礼数已被抛却到脑后。
怎么办,怎么办。
不用想怎么办了,我已然闯了进去!
工艺精细的龙榻上,两条肢体正纠缠不清。
在上面那位猛地抬首,一记极其冰冷的目光掷了过来,令人血骨寒彻。
「大胆!」
冤枉啊,臣的胆子其实一点儿也不大!
我哆嗦着双腿扑通跪倒在龙榻下,「皇皇皇……皇上,臣有本要奏!」
「讲!」
赵蕈麟自地上拣起一件绣龙黑袍,翻然披在身上,一张阎罗脸着实不善。
床上另一位却不敢妄动,依然玉体横陈。
我怕呀,心下怕得要死,嘴上仍胡诌道,「这这这事情说来话长。」
「长话短说。」
「可可可是旁人有些不方便听……」
他皱眉,只消瞥床上人一眼,那人即诚惶诚恐地拾掇起衣服出去。
我这才看清楚,那是赵蕈麟的近侍,似乎是叫贺灵,才十三四岁。
只是贺灵经过我身侧时,似乎相当怨毒地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为为为为什么。
坐以榻上的人依然冷冽,「你可以说了。」
我一瞬茫然。是了!这下糟了……
那厮还在吐露着些恐怖句子,「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朕绝不饶你。」
苍天呐大地呐,如果可以,我生生世世都不想与这暴君牵扯半点关系!
「怎不说话了,还是,有口难言?」
我终于开口哆嗦地喏道,「世人云,为天子者当爱民如子,不知皇上怎么看。」
「天下臣民尽属于朕,如何处置之,全凭朕决断。」他居然笑了,笑得嗜血而残虐。
这,就是答复?劳什子狗皇帝!
我的身子在抖,不知是怕的还是气的。
奶奶的这辈子我再也不下这狗屁跪了,只是这辈子也不长了。
上官,我对不起你,千万莫让你受到牵连了。
我突地挺起身子,心中悲怆油然而生。
罢了,横竖一死。
我食指一撇,「昏君,竟敢强迫良家男子做此肮脏之事,今日我就要替天行道除了你这奸人……」
话音未落,我居然被捉住手腕拽了过去。
一个天旋地转,我已被扼住了脖子,后背抵在那张尺码相当大的龙榻上,斗篷更是不翼而飞。
呜呼,都怨我武艺不精,一瞬间胜负已揭。
忽闻那厮的抽气声。
我瞪大双眼,他的面庞距离我的不过半寸。
立马,他转过身去,伏于床边干呕。
机会来了!
我正欲偷偷挪身,那厮却道,「你最好别动。」
好吧,不动就不动,谁叫我技不如你。
他似乎已镇定下来,抬头望向我。
「哇……」
他再次扭转过头去,这下真的吐出来了。
「真料不到你这样丑。」
赵蕈麟已穿戴好衣物,衣冠楚楚地喝着安神茶。
「实在对不住你。」我不由翻了个白眼。
手已然被束缚在身后,不过谁若想让我跪下,门都没,老子就是不认罪!
「你胆敢直呼朕。」他面泛惊诧之色。
「老子就是叫了怎么着,老子还要叫你王八羔子赵蕈麟……」
侍卫已着手甩了我两巴掌。
我呸了一口,满嘴的血。
他怒极反笑,「好,很好,你倒是给朕说说,朕何时强迫良家男子了。」
铁铮铮的事实,你还想抵赖!
「你莫不是拿了人东西以此作要挟逼人家跟你那啥是什么!」
他凝眉道,「朕什么时候拿人东西了。」
「明明那个时候他说,他说,要你给他的……」
赵蕈麟神情微滞,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我洋洋得意,「没话说了吧。」
他抚了抚额,即有人上前来为他揉按眉心。
「罢了罢了,赦了你的罪。」
「哈?」
一名年纪稍大的太监示意我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谢恩!」
我再次狗腿地跪下,三拜九叩,「罪臣叩谢皇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下去吧。」赵蕈麟似乎真的累了,依然紧锁着眉。
「罪臣还有一事相求!」
「说。」
「皇上,古人云,君子不夺人所爱,还请皇上广开圣恩把东西还与那人。」
「你……」
他已是无语。
旁边的老太监再次向我咂嘴示意我不要多言,我却仍然固执。
赵蕈麟忽而大笑,有若狂风暴雨,飞沙走石。
其实他的样貌很不错,剑眉斜飞入鬓,目光凌厉而炯亮,面部轮廓更是有如刀刻,若非戾气盈面,应该是不输于上官
珐琅的佳公子。
等他终于平息了笑意,意味深长地瞟了我一眼。「你可想要那东西?」
「我,我才不要!」虽然很好奇那是啥。
「不如朕就把那东西交与你如何?」
「那我也得转交给他!」顺便看看是什么。
「好,就这么说定了!」
他倒是爽快。说罢又转向那老太监,「李临贵,送林爱卿出去。」
「等等等等等……什么东西你还没给我呢。」
「别问了,快走吧!」那李公公比我还着急,推搡着我往外走。
出了养心殿,我还是忍不住问道,「李公公,你可知道那东西是啥,皇上他打算何时给我。」
「林大人,请回吧。」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转身回去了。
满腹狐疑,回到我的珍珑阁,弈儿迎上来,「大人你可回来了,万岁爷他……」
我摆了摆手,「弈儿,我有点累了,想先休息……」
径直进到里屋,铺上,被褥拱起,似乎还有动静。
方才在宫中便受了这种刺激,此时我一屁股坐到地上,「弈儿,这这这这个是!」
「大人,这是皇上派人送来的!」
被子兀自掀开,一条玉洁如洗的腿放了下来,跟着另一条亦然。
贺灵一步一步走向我,身上不着寸缕。
他说,「恨你……」
却放下身子,捧起我的脸,送上香唇。
第十三章:灵素
承载着风华摇曳,掉落。
醉生梦死。
我倚靠着,木然看他在我身上动作,摇摆如风中残烛。
他说,「我恨你,恨不得杀了你。」
为何不呢。我就这样一动不动,待你将我剥皮扒骨,绝不反抗。
竟是我害了你。
贺灵满面的清泪,恰似我心口一刀一刀割出的血。
终了,他开始披上亵衣,再至外衫,一件一件穿戴齐整。
发丝还流散在他身后,整个身形显得愈发清癯。
「我该回去复命了。」他冷然。
我张了张口,却只能目送他离开。
赵蕈麟啊赵蕈麟,你好狠,竟让我负了这种债。
他日,仍然去养心殿陪赵蕈麟下棋。
那厮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只与我讨论棋局之事。之后,他看惯了我这丑脸,他竟命我不许再戴那碍事的斗篷。
如今回想起与赵蕈麟下棋的日子,在我的生命中亦只算弹指一挥间。
某日,他捺指点着棋盘右下角道,「这里朕错行一步,却成了朕心口上的毒瘤,影响到后盘局势。不知爱卿可有高招
化解。」
「皇上,依臣之见,既然在此失招就不该放之任之。虽说纵观棋盘有三百六十一目之多,一旦毒疮扩张,祸及他方,
即有可能导致满盘皆输。」
「那又当如何。」
我的手指一一掠过棋盘各处,「臣认为不宜大动,若在此深入,再于此处布下疑阵,与下角相构连,稍有异动,大可
自中部向旁连接延展。如此一来,胜负还难料。」
「原来如此。」赵蕈麟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我又点了点上方,续道,「不过这边您的领地也当小心驻守,切莫失了去。」
他竟是笑道,「朕的江山岂有那么容易丧失。」
闻言我滞愣半晌,已是说不出话来。
他又自顾自道,「就这么办吧,到苗疆去,林爱卿你说呢?」
我扑地在座前跪下,「臣不敢妄言,还请皇上恕罪。皇上乃九五之尊,还请三思!」
「你也去。」
「诶?」
抬头,他的眼中神采飞扬。
疯子!
「朕与你,再加上阮爱卿,好极。」
啧啧啧,就说你们有一腿吧。
不过,你俩私奔为什么要牵扯上我啊啊啊!
虽说暗访,结果却不仅仅带上了阮缃融,还有随从数名侍奉在车旁。
我仨人分乘三辆车。
弈儿侍在左右不在话下,贺灵就坐在我正对面。
我要他们一齐随我坐于车内。
却静默难当。
那天过后我打听到赵蕈麟不会再使别人用过的东西,所以贺灵的前路不会好过。
当我向赵蕈麟讨他时,赵蕈麟笑得极为欠扁,「怎么,一番云雨,你便食髓知味?」
只把头埋得更低,「求皇上降恩。」
他并没怎么为难我,小小一名近侍而已。
只是贺灵见我,面色骤变。
一如那夜他控诉般咒骂我,他说,「你这是在羞辱我吗。」
我小声说,「我对你有责任。」
他一愣,仰天大笑,多有苍白。
好在他从此也就默默跟着我,话虽不多。
行车路上多是无聊,正午时分赵蕈麟仍招了我去对弈。我钻进他的金銮马车里,阮缃融也在。
他说,「原来这次竟是你以棋局为喻给皇上支的招,小东西不错啊。」
我掬拳道,「阮大人是否也有意对弈一局。」
他抓乱了一头青丝,「千万别,我对这种累人的玩意儿是一点也不通的。」继而转向赵蕈麟询问道,「此行是否先知
会靖边王一声。」
赵蕈麟道,「不忙,京城那边亦是瞒着,宫中已安派了人顶替朕。」
「也罢,只是若先给他发现了可就难办了。」
我只在一旁恭敬地听着,国家之事,不便我插言。
赵蕈麟却显然不肯让我轻松,而问道,「听闻依林爱卿久居京城上官府邸,依卿之见,上官世家何忠于朕?」
这皇帝挟了人家嫡子还不够,非要十二万分的笃定吗。
我不敢怠慢,躬身道,「臣并未发现其有不忠。」
赵蕈麟心满意足,这才放过我。
忽而转念,不对!阮缃融与上官珐琅乃挚交,这种事情何需问我!
这么思忖,背后已是冷汗涔涔。
行车数十日,终于进入上官世家辖地。
这里天气比京城暖上许多,风俗与苗人相似。途中见人们都身着短衬,而我等这类宽袍大袖的文雅装扮倒显得突兀了
。
弈儿将头探出窗外,兴奋道,「公子,这里好漂亮。」
随着进入市镇,相互之间都改了称呼,用于隐匿身份。
我想了想,自兜里掏出一袋子银两交与他,「弈儿,你与贺灵去前面街市上替我还有两位少爷置办些短衬。」
「是!」他显得极为兴奋,缠着老大不愿意的贺灵下车去了。
剩下我一人,倒有番心思来好好端详窗外风景,马车行驶得缓慢,四处果真山峦秀丽,不失为隐居的绝佳场所。
逐渐进入市区,街景繁华,路边街摊上各类首饰琳琅满目。
忽然前方传来嘈杂的喧闹声,不详的预感弥散开来。
愈是靠近,就愈发能听见来自弈儿的声音。
「你放开他!」
心中咯噔一下,我连忙大呼停下,跳下马车来。
果不其然,贺灵正被几名侍卫模样的人束缚着,弈儿则被牵制在一旁不能靠近。
一名穿着异常华丽的男子,正执一把纸扇上下摇摆。他看上去只十七八岁年龄与我相若,嘴上却是蛮横得很,「怎么
着,被本少爷看上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你从是不从?」
贺灵本就生得我见犹怜,此时将脸撇向一边,并不答话。
「嘿!有个性,本大爷喜欢。」说着竟拿手摸了他一把。
再也按捺不住,我纵身一跃落于其间。
「放开他。」
那男子回头见我这般模样,一瞬间显得有些惊诧,只不过万分自信的肆笑又立马回归到面上。
「你是谁。」
「鄙姓林。」
「我不管你姓甚,你可知道我是谁。」
「愿闻其详。」
听这话,男子愈发得意,「你给本大爷好好听着,我爹乃靖边王上官惊鸿,当今圣上都要礼让我上官家三分,你什么
狗东西,敢跟本大爷抢人。」
……呃?
我好像听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第十四章:琉璃
阮缃融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发生了什么事,龙兄要我来问问。」
那自称上官惊鸿之子的男子见了阮缃融,眼睛亮了一亮。
折扇收拢,朝前一指,「又来一个美人,给本大爷我全都收咯!」
「是!」得令,众侍卫一并包抄开来。
「等等等等一下,这是干什么。」阮缃融是一点功夫也不懂,约莫是有些着急。
那男子以扇尖挑起他秀丽的下颚,「大爷我看上你了,预备娶你回去作填房。」
「填房?」阮缃融柳眉倒竖,指下却是没有闲着。
手腕翻折,三根细若牛毛的银针喷射了出去。
男子一声闷哼,银针正好插在他的三处穴位上,针针分明。
众人皆惊,我亦瞠目结舌。
我忘了阮缃融虽然不通武功,但绝对不是吃素的。
上前盘问一番,原来这名男子确系上官惊鸿的次子,名唤上官琉璃。
弈儿接过贺灵,紧紧搂住。
而阮缃融揪住那上官琉璃的衣领狠狠道,「难道我这风姿这样貌比不过你正妻吗?说,还敢不敢让我作填房!」
「不敢了,死也不敢了。」上官琉璃痛哭流涕,这才像个孩子嘛。
回到马车上,把方才发生的事情讲与赵蕈麟听,他蹙了蹙眉,「上官惊鸿那后人竟如此跋扈,简直无法无天。」
「龙兄莫气,何不去上官府上探个究竟?」
我诧然,「万一泄露了行踪怎么办。」
「不妨,上官惊鸿必不会认出你我。至于龙兄么,我可为他易容。」
我涎着脸道,「你何不替我把这张脸也给易了。」
他轻描淡写掷来一句,「滚。」
我们乔装成经营丝绸生意的杭州商贩,公然去靖边王府上拜访。上官小少爷一见是我们,吓得跌跌撞撞爬房里死活再
不肯开门。
靖边王听说了街上发生的事儿后,对我们拘礼多有客气,「小儿顽劣,还望各位海涵不与之计较。」
阮缃融摆摆手,「好说好说。」
靖边王上下打量阮缃融一番,问道,「公子何方人士,家中可有婚配。」
我本抿着香茶,听这话嘴一张大,泄露了个干净。
居然敢当着圣上的面儿公然挖人墙角,上官惊鸿果然豪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