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还为了出国留学没有学费想方设法跟他交涉,却没想到,妈妈去世的时候已经留下了足够自己上学的费用,而且还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自己在为钱而苦恼的时候,邵长庚一定觉得好笑吧?
他不跟自己提这笔钱的原因很明显,他想让没有经济来源的自己只能依靠他,这样就更方便他把自己绑在身边完全控制。
邵荣并不介意那笔遗产的继承权,只是……
邵长庚刻意的隐瞒,令他难过。
曾经那么信任的人,到底隐瞒了自己多少事情呢?
他是不是认为,很笨很蠢的邵荣,永远都不会知道一切,永远都应该被他所掌控?
转身往小区走的时候,身体像是散架了一样,每走一步,后面都疼得锥心刺骨。
可身上再疼,也比不过心底的难堪和疲惫。
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跟邵长庚之间会变得如此陌生和疏离。
一而再、再而三的隐瞒,不顾对方想法的单方面强迫和占有……这一切都让邵荣觉得,自己,只不过是邵长庚养大的,一个没有人权的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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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内,男子深邃的目光一直望着后视镜里的邵荣。
穿着衬衣的少年默默转身往小区走去,背影看上去格外单薄,垂着头的落魄样子,像是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可怜的流浪猫。
居然会让人产生……心疼的想要保护他的欲望。
或许是跟那个人太像了吧?
那样相似的一张脸,露出难过的表情时,哪怕过了那么多年,还是会让人难以忽略。
只不过,爱屋及乌这种幼稚的情绪,是不该产生在自己身上的。
男人微微扬了扬唇角,“开车吧。”
旁边的司机发动了车子,面无表情地说:“你刚才突然下车,我还以为你要绑架他。”
“绑架那种低级的手段,可不是我的风格,”男人回过头来,笑着说,“看着猎物主动走进设定的圈套,比自己扑过去捕猎更有意思……不是吗?”
对方沉默不语。
男人靠在椅背上,语气悠闲地说:“他会主动来找我的,我不急。”
身旁的人冷冷说道,“挑拨他们父子的感情,你的手段也够卑鄙。”
男子依旧笑着,“我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顿了顿,“不过……邵长庚又能好到哪里去?至少,我不会像他那样,强暴那个孩子。”
“你是说,邵长庚他……”
“没错。”男人点点头,带着笑意的目光渐渐变得深沉,“邵荣显然是匆忙逃出来的,脖子上的吻痕都不知道遮一遮。这孩子,连苏子航一半的智慧都没有……我真觉得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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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荣终于按徐锦年短信里的地址找到了东区的十一栋楼,乘电梯上楼,按了按门铃,徐锦年很快就来开门,看见邵荣狼狈的样子之后一脸震惊地问:“邵荣,你到底怎么回事啊?大半夜往我家跑?”
邵荣勉强笑了一下,“我想在你这里借宿几天,可以吗?”
“借宿当然没问题,我家有客房。但是你……”徐锦年还想问,就听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邵荣?你怎么来这儿了!?”
是邵欣瑜。
邵荣看见她,后背不由僵了一下,脸色难看地说:“姑姑……”
邵欣瑜笑着走了过来,“啊,我忘了你跟锦年是好朋友,今天锦年过生日,本来只想自家人热闹一下,没想到你这么有心,亲自跑了过来。不过你也是,这么晚跑出来,你爸爸知道吗?”
“……”尴尬的处境让邵荣脸色苍白,低着头不知说什么才好。
还好徐然走了过来:“欣瑜,别把人堵在门口,有话进来再说。”
“啊,我错了。”邵欣瑜抱歉地笑笑,“小荣快进来,吃过晚饭了吗?”
“吃过了。”
见邵荣一脸尴尬的样子,徐锦年忙蘀他解围:“三婶,是我叫邵荣来的,我先带他去我房间了啊。”
说着就把邵荣拖到自己的卧室,反手关上门。
“抱歉,我不知道你今天过生日,出来匆忙也没有带礼物……”邵荣尴尬地垂下头。
徐锦年笑着说,“别跟我说客套话,咱俩谁跟谁啊,礼物那种虚的东西要来干嘛?你昨天生日,我不也没送礼物吗?”
听他这么一说,邵荣的心情这才好了一些。
只是,徐锦年的目光却停留在了邵荣的脖子上,凝固似的,不再移开。
“邵荣。”徐锦年突然严肃地说,“跟我说说你半夜跑来我家到底什么缘故?还有,你脖子上这些是什么?!”
脑海中突然窜过邵长庚把自己的双头绑在床头亲吻脖颈的画面,又啃又咬的激烈程度,肯定留下了不少吻痕……
邵荣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沉默了片刻,才语气僵硬地说:“是,是我不小心擦伤的。”
“你当我三岁小孩儿吗?”徐锦年突然伸手扯开了他衬衣的两颗纽扣,看着他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不由倒抽口气……
邵荣一直没有女朋友,再说,女人也不可能霸道的在他身上留下这么多的吻痕。这样的力度,显然是男人所为。
徐锦年的脸色蓦然沉了下来,“是谁弄的?”
邵荣脸色苍白地把衣服扣了回去,“不关你的事。”
“我靠!”徐锦年愤怒地按住邵荣的肩膀,“你半夜三更跑来我家寄宿,脸色难看全身吻痕还说不关我的事?是谁欺负的你?你跟我说,我他妈剁了他!”
“……别问了。”邵荣低着头,紧紧攥住了手指。
“怎难道你就这样吃哑巴亏不成?”徐锦年拉住邵荣的手腕,“走,跟我去警察局报案!妈的,不让那个混蛋蹲几年监狱,我他妈就咽不下这口气!”
邵荣用力甩开他的手,“够了!”
“什么叫够了?!啊?你被人欺负,难道我还能坐视不管?!”
邵荣突然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锦年,如果你真的当我是朋友,这件事,不要再提一个字了好吗?”
“邵荣……”
“算我求你。”
“……”
看着邵荣脸色苍白握紧手指轻轻发抖的模样,对上邵荣因为睡眠不足而充满血丝的眼睛……徐锦年突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胸口像是压了块沉重的巨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同情,心疼,愤怒……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心脏似乎要爆裂了。
可是,看着他疲惫的样子,听他固执地说不要再提,徐锦年也只好不甘心地握紧拳头,深呼吸几口气,把激烈的情绪强压了回去。
沉默持续了良久,徐锦年这才伸出手臂,把邵荣轻轻拥进怀里。
“邵荣……”像是想给对方最多的温暖和力量似的,紧紧抱住了他,“没关系……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不管昨天发生过什么,都当它是一场噩梦吧……”
“忘了吧,邵荣。”
“嗯……”邵荣抱紧了他,把脸埋在他怀中,轻轻点了点头。
徐锦年当然看得出,邵荣是被男人给强x了。
身为一个男的,他当然也更清楚,被同性强x的痛苦不止是身体上的痛楚,更重要的是心理上所受到的侮辱和折磨。
换成是他,他一定会疯掉,甚至会不惜一切代价拿刀子把对方剁成肉泥才能解恨……
所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邵荣。
这种事情,甚至没办法去安慰,因为邵荣的痛苦,别人根本没办法体会。
徐锦年只能心疼地把在怀里轻轻颤抖的邵荣抱得更紧一些……再紧一些。
邵荣却只是沉默着,一动不动地任凭徐锦年抱着,闭着眼睛,干涩的眼眶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这个时候,幸亏还有徐锦年这样一个值得信赖的朋友。如果不是这点力量的支撑,他想,他或许已经站不住了。
49.
拥抱还不到一分钟,门外突然响起个熟悉的声音——
“二哥?你怎么过来了?”邵欣瑜惊讶地问道。
“邵荣在这儿吧?”邵长庚低沉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邵荣却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僵硬了下来。
脸色煞白,连指尖也不由得轻轻发颤。
——不管到哪里,都逃不开他的掌控吗?
好不容易从家里离开,他却这么快就追了过来……
邵长庚推开门,看见的便是邵荣被徐锦年紧紧抱在怀里的画面。
一人满脸的心疼之色,另一人把头深深埋在对方胸前,两人紧紧相拥在一起,看上去非常刺眼。
邵长庚沉默片刻,低声道:“邵荣。”
邵荣把头垂得更低了,苍白的指尖不由得轻轻发颤。
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徐锦年疑惑地回过头,对上邵长庚深沉的目光,愣了一下,这才放开怀抱,轻声说:“邵荣,你爸爸来了。”
——徐锦年根本不知道,这个人就是他刚刚想要拿刀剁死的罪魁祸首。
可这样难堪的事实,邵荣又怎么能说得出口?
失去了徐锦年的支撑,邵荣只好强作镇定地抬起头来,看着邵长庚说:“你来做什么?”
邵长庚沉默了一下,柔声说:“小荣,跟我回去。”
邵荣心底不由得好笑。
回去?回去以后被你按到床上再来一次强暴吗?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好意思摆出父亲的架子来叫我回去……
紧紧攥住手指,邵荣别开头去,冷静地说:“我想在锦年家先住几天。”
邵长庚走到邵荣的面前,低声说:“别闹了,你在外面不安全……”
“在家就安全吗?”邵荣抬头看着他。
邵长庚沉默。
徐锦年在两人之间站着,看看邵荣,又看看邵长庚,挠挠头说:“咳,邵荣,你跟你爸爸好好聊,别吵架嘛。”
虽然觉得这两人之间气氛有些诡异,可他们毕竟是父子,自己就算是邵荣最好的朋友,在父子这层关系面前也不过是个外人……
徐锦年担心地看了邵荣一眼,说:“邵荣,呃,我先出去了,你们好好谈谈吧。”说着便拍拍邵荣的肩膀,转身离去。
邵荣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叫住他。
看着徐锦年离开的背影,看着他甚至体贴地蘀两人关上了房门,邵荣突然觉得可笑。
连眼眶都开始酸涩起来。
自己受到那么大的侮辱和伤害,可是……身边的人还是会各个都向着邵长庚。
因为他在所有人的印象中,都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好爸爸。
没有人会想到,这个好爸爸,昨天晚上把自己绑在床上做了多么过分的事。
他是不是就确定了自己没有脸说出昨晚的真相,所以才会这样肆无忌惮的继续以父亲的身份跑来徐家,正大光明的带回逃跑的儿子?
可悲的是,他的想法并没有错,他对他养大的孩子真的了如指掌。
自己就算死也不会说出昨晚的事实的……
不想说,更没脸说。
只能默默把那份耻辱和委屈,全都咬牙吞进肚子里。
“你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邵荣抬起头,轻声问道,“如果我不回去,你是不是要以‘儿子在闹别扭’为理由,把我绑回去?”邵荣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昨晚被他用领带绑在床头,留下的勒痕依然触目惊心。
看着邵荣苍白的脸色,邵长庚心里像是被针刺一样难受。
他知道,昨晚一定是伤到了邵荣,不管身体上还是心理上,这种伤害都无法痊愈,也无法弥补。
可是……他没有办法做到放手。
放开邵荣,对邵长庚来说,意味着放弃自己的另一半生命。
那是骨和肉生生分离一样的痛苦。
他不想承受那样的痛苦,只能以这种拙劣的方式把他留在身边,即使变成他所憎恨的人……也比关系疏远的父亲要好。
见邵长庚不回答,邵荣便转移话题,小声说道:“我问你一件事,你能告诉我真话吗?”
邵长庚顿了顿,“什么事?”
“我妈妈是不是曾经给我留下过一笔遗产?”
邵长庚脸色一沉,“你听谁说的?”
邵荣想了想,“舅舅告诉我的。”
“安洛?”邵长庚微微皱眉,“他为什么会告诉你这些?”
邵荣接着问:“是真的吗?”
邵长庚按捺住心底的怀疑,沉默片刻,这才点了点头,“是,安菲去世时的确留下了一笔遗产,让抚养你的人来处理,我本来打算等你长大以后再交给你。”
“现在呢?”邵荣抬起头,直直看向他的眼睛,“现在你还打算交给我吗?”
“……”邵长庚没有答复。
“我想,你对那笔钱并没有兴趣,而我也有权利继承妈妈留下的遗物。”
“我只要三分之一就够了。一旦我拿到那笔钱,我会立即到英国去留学。四年之后我会回到你的身边,你依然是我最敬爱的爸爸。”
“如果我说,这是挽回我们父子之间和睦关系的最后一个办法……”邵荣忍耐着眼眶的酸涩,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会答应我吗?爸爸?”
邵长庚沉默了一会儿,“邵荣,我并不想挽回那种父子关系,我要的是什么,你知道答案。”
邵荣的唇角扬起个苦涩的笑容,“所以,我跟你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邵荣别过头去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繁星点点。
小的时候,自己很喜欢坐在爸爸的怀里看着窗外漂亮的夜空,有时候还会拿起望远镜,在他的指导下辨认各种星座的方位。
那是一段单纯又快乐的日子。
如今,城市的天空并没有变,熟悉的夜空中依然有着最明亮的繁星,偶尔有飞机划过天幕,留下一串闪烁的红色光芒。
夜色依旧如此迷人,人却已不复当年。
他跟邵长庚之间,再也回不到从前的亲密无间了。
邵荣看着窗外,一字一句,认真而坚决地说:“昨天之前,我只当你是最好的父亲。今天以后,我们……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我不想再看见你……邵先生。”
他居然叫他邵先生。
一字一句,像是最锋利的刀子,剖开胸膛,狠狠插入心底。
邵长庚甚至忘记了该如何去呼吸。
不想再看见我?
可我却时时刻刻担心着你,在半夜醒来发现你不在身边的时候,快要急疯了,立即搜索手机导航上你所在的位置,开着车一路狂飙半夜三更跑来徐家,听见的就是这样的结论?
如果以后的每个深夜,醒来时你都不在身边,我又该如何熬过?
原本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可直到此刻,邵长庚才发现,自己实在是太过自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