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赫扬安安静静听着,他看着对方的侧脸,那表情很平静,偶尔有略显惨淡的浅笑浮现,但是始终没有眼泪。
也许时间会治愈伤口,会让人不再流泪,但他想,伤口愈合了,伤疤却还在,回忆时,终归还是会疼。
可是,西静波显然不准备停止自己触摸旧伤口的指尖。
他接着说下去了。
他说,可能他的命确实太戏剧化。少年时代在德国度过,身为“二房”的儿子,他不得宠。得宠的,是他大哥,西剑
波。他们的父亲,比他们的母亲年长将近二十岁,六十年代初期,那已经不惑之年的男人从尚不繁华的山城带走了那
个忠于爱情的女子。因为忠于爱情,她不在乎他是否已婚,住在别馆也好,给他生孩子也好,放弃国内的一切也好,
她都默默承受了。可到最后,她却落了一场空。丈夫死后,那个家族不许她进门看一眼那男人最后的模样,悲愤之余
,她一狠心,干脆带着三个儿女回了国。在重庆,一家人挤在被分割成好几户人家的一栋旧时国民党政要的公馆小楼
的角落里,背阴的房子,狭小的空间,他们除了彼此,可谓一无所有。
母亲不许三个儿女再说德语,那骨子里透着顽强的瘦弱女人告诉孩子们,你们是中国人,这儿是你们的家,再穷,也
比在德国的日子光明磊落,你们得抬起头来走路,放开嗓子说话,因为你们谁的也不亏欠!
可是,家里真正能做到抬起头来走路,放开嗓子说话,好像高居在悬崖顶上的狮子一样,用轻蔑嘲讽的目光,看着所
有下等生灵,每一点一滴言行都透着霸气的,就只有西剑波一个。
他并不自恋,他只是从不懂得自卑。
当二弟因为过于在意他人眼光,想方设法遮挡自己的白皮肤和浅茶色头发时,他告诉他,不要挡!他们看你,是因为
嫉妒你有的他们没有,倘若有人欺负你,有我在。
有我在。
大哥是那么说的,但真的当飞来横祸降临,他也无能为力。
毕竟,那时候,他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
十六岁,已经回国两年的西静波,刚刚把汉语说得相对流利一点。他安静,不惹是生非,成绩好,是个才开始拥有自
己生活的大男孩。可就在他拥有应得的东西之前,一个疯子就打碎了他全部的希望。
如果说没有在国内出生,没有在文革中被洗脑,是一种幸运的话,那么,被一个在文革里受尽了摧残活活逼疯了的人
施加了几乎同等的罪孽,这又算是什么?
曾经的“特情”人员,曾经为这个国家隐姓埋名出生入死的功臣,在那十年里,却成了有口说不清的狗特务。十年,
他被逼疯了,他几乎成了足不出户,一语不发的哑巴。然后,在极为偶然的见到了有着茶色头发的西静波时,所有疯
狂的记忆就都涌了起来,乱了个彻底。
混血的少年,是在夜色降临之前,在僻静的角落里被劫走的。
老房子阴暗湿冷的地下室里,他被足足监禁了三天半。
三天半,七十多个小时,他没吃过一口东西,而身体,还要承受比挨饿痛苦不知多少倍的摧残。殴打,逼问,惨无人
道的私刑和莫名其妙的含混言语,肋骨断了五根,背后,让武装带抽打得血肉模糊,嘴被堵着,他无法呼救,终于到
了第四天的黎明,已经意志完全崩溃,对活着彻底绝望的他,干脆在口中的布条被拿掉时疯了一样的用德语嘶喊出声
。
我就是德国特务!我就是来颠覆你们的!我生在纳粹家庭里,我身上流的是“元首”最忠诚的将军的血!!你杀了我
吧!因为我死也不会低头认罪的……
有人听见他的喊声,有人叫了警察,有人救了他,但是没人知道他是如何活着熬过这三天半所有已经超越极限的痛苦
的。
被救出来时,他没有哭,他只是不停的颤抖。真正哭到快要窒息的,是他的大哥。
西剑波在目睹了他的惨状时,眼泪刹那间落得无声。然后,那已经连话都说不出半句来的,狮子一样的少年,就朝着
监禁者扑了过去。
他的手,在那人的脖子上留下了深深的印痕,而若不是警察拼命阻拦,他会亲手扯断了对方的喉管。他非杀了他不可
。
那之后,西静波在医院里度过了好几个月。
大哥始终寸步不离守着他。
这几个月当中,那监禁者在牢里自杀的消息传来。这几个月当中,西静波断裂的肋骨,慢慢接上了,背后的伤口,慢
慢愈合了,就连最初被医生告知十有八九会失明的眼睛,也慢慢能看得见了。可是那个苍白消瘦的孩子,却始终不说
半句话。
他因为自闭症被从医院送进疗养院之后,唯一和他有交流的,就只有西剑波。
他听到的第一句从弟弟口中说出来的话是:“Leon,为什么爬山虎叶子是灰的?”
盛夏七月,西剑波猛的回过头,看着油亮的一片绿,又转回来看着西静波平淡的表情时,才失语的,恐慌的惊觉,那
双漂亮的青绿色眼睛,已经丧失了辨别主要颜色的能力。
自闭症,在极缓慢的恢复,三年半的光阴,西剑波仍旧陪着他。他没有再去学校上课,警院,是他凭自学考上的。准
备动身去报到的时候,西静波已经可以笑着和他道别了。
“我不在,Sophia和妈会照顾你。”西剑波俯身亲了亲对方的脸颊。
“嗯。我就快出院了,出院后,我去看你。”
“医生说你还要在家适应一段时间才行。”被那像是担心受遗弃的猫一般的眼神弄得心疼起来,西剑波皱着眉叹了口
气,终于伸手抱住了比自己瘦小很多的男人。
兄弟两个,自那时起,经历了时间最长的一次分别。
就是那段时间,西静波开始重新接触儿时起就格外熟悉的音乐,他写曲子,填词,没有钢琴,就自己用白纸画上琴键
,然后闭上眼,想象着那些已经深深烙印在他脑海里的音符就那么从指尖被悠扬的弹奏出来。
“我就是从那会儿,想到将来要做音乐的。”轻轻做了个深呼吸,泡在温热池水里的男人朝旁边一直不声不响的姚赫
扬笑了笑,“说起来,我也真是过过穷日子的,说不定就是因为穷过,有钱了之后才报复一样的奢侈吧。”
姚赫扬看着他,抿着嘴唇,视线在那张看不出实际年龄的脸上游走,停在肩头,他伸手把不知何时落在那苍白皮肤上
的一片纤细的树叶捏掉,然后凑过去,伸手将对方慢慢抱进怀里。
“有时候我也想,自己这辈子,比肥皂剧还肥皂剧。好像别人身上想都想不到的倒霉事儿,在我身上都实现了。可我
真的没做错什么啊……那我当初那么不走运,可能就是上辈子欠的,这辈子要还了吧……还有时候,我又想,人生苦
短,几十年一眨眼就过去了,命已经这样儿了,认真也未必有好结果,那干嘛不痛痛快快玩儿个够呢?我跟多少人睡
过,那些人都是谁,起初还记得,到后来,也就忘得差不多了。直到遇见你这个小警察。”说到这儿,西静波突然笑
出声来,他略微从那怀抱里挣脱,接着翻了个身,跨在对方身上,让彼此四目相对,“你是头一个对我认真的,就算
我当初那样耍你,你还是对我认真。说实话我当时有点儿怕你。”
“怕我?怕我什么。”
“怕你会把我弄得也认真起来。”
“所以才跟我分手?”
“嗯。”
“然后呢?”
“然后,等你走了,我才发觉,已经认真得来不及后悔了。”
“所以才耍手段把我弄回来?”
“是‘抢’回来。”挑了一下眉梢,月色下的男人猝不及防的亲了一下姚赫扬的嘴唇,“不过说到耍手段,你也会啊
~”
“我什么时候耍手段了。”
“你叫的那一声‘爸’,难道不是手段?”
姚赫扬没词儿了。
好吧他承认,那绝对是种手段,就算他是真心那么改称呼的,可毕竟有那一声“爸”做前提,后头的话就都好说了。
“先不说那个。”摇了摇头,小警察决定暂且不说这件事,他把脸颊贴在对方胸口,听着那让人格外踏实的心跳声,
而后轻轻叹,“刚才,你跟我说的这些,是不是只有西队知道?”
“嗯,起初还有我母亲和Sophia,现在,倒是只有剑波了。”
“哦。”
“怎么了?”
“没怎么。”
“没怎么?”
“……就是……挺那什么的。”
“哪什么啊。”
“非得说出来么。”红着脸收紧了手臂,姚赫扬摸着那光滑的脊背,想象着那男人心里永远不会消失的伤痕,好半天
才低声喃喃,“感动,应该就是吧。”
西静波听见那句话,忍不住笑了,他摸了摸对方漆黑的短发,而后凑到那泛红的耳根低语。
“有生之年,那些,我不会再说第二次了,你要替我保守秘密,不然,剑波会杀你灭口的……”
本来还想说点别的表个态,但是突然感觉到有只手钻到水面以下,开始在他腿上似有似无的磨蹭时,所有义正词严的
话就都被一下子咽回去了。
姚赫扬没辙的把保证的词句浓缩成了一声极简单的“嗯”,跟着,便贴过去,就好像要恶意疏解刚才一直觉得压抑的
心情似的,深深吻住了那刚刚倾吐了太多过往的温热嘴唇。
第五十七章
亲吻从嘴唇,到颈侧,从指尖,到发梢,一种想要尝遍这男人全身每一寸的欲望强烈涌起,姚赫扬有点儿惊讶于自己
的念头。然而,当对方就那么跨坐在他身上,把因为温泉水而变得有点淡粉色的皮肤贴在他胸膛,感觉到敏感的樱红
就在心口处磨蹭时,什么理性什么自控,就都见鬼去了。
他怎么可能不想尝遍这男人全身每一寸?
你叫他如何忍得住啊。
手掌在如今已经消掉了疤痕的背后游走,那里似乎格外敏感,被沿着脊椎一路向下滑过时,身体就会轻轻颤抖。而当
指尖顶在柔软的入口,又一点点继续向深处开拓,西静波给他的回馈,就不只是颤抖了。
“进来……”抱着对方的脖颈,他低声邀请。
“不是已经进来了么。”厚着脸皮说着那样的话,姚赫扬小心触摸着最能引发那种销魂呻吟的点。
但西静波给他的,只是有点儿无助的摇头。
“我是说,啊……我是说你这个……插进来!嗯啊……”有点儿急不可耐的伸过手去,那男人一把攥住姚赫扬的股间
,颇有技巧却略显焦虑的上下揉搓。
“着什么急……”被弄得更加要忍耐不住了,姚赫扬赶紧抓开那只手,继而在他锁骨上咬了一下,又用舌尖轻轻舔过
浅浅的牙印,“我不想让你疼。”
“你以为你每次刚进来的时候……啊……我就、不疼吗?”难以自控的收缩着内部,西静波困难的从嘴角挑起一个邪
气的笑。
“啊?”
“刚一开始,都会疼一下子的。”
“……哦。”红着脸点了一下头,姚赫扬像是了然了什么,但是却并没有如对方要求的那样直接进去,耐着性子,他
收紧了手臂,边在那细腻的皮肤上亲吻,边顶进了第二根指头。
两根手指一起在敏感处挤压,是让人会血脉涌动到头昏的快感,西静波就算再阅人无数,也终究做不到在被喜欢的人
这样逗弄时淡定从容。
然后,当内部被撑开,当指头在反复进出,并且终于增加到三根时,他就真的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
一声压抑的低叫,他死死抱着对方,全身颤抖着达到了第一波高潮。
感觉到那愉悦到极致的男人终于“弄脏”了水源,姚赫扬边暗暗责怪着自己有点儿邪恶的成就感,边撤出手指,然后
扶着对方的腰,一点点降下来,把自己火热的顶端轻轻抵在扩张过后正饥渴等着被填满的穴口。
慢慢进入的时候,耳边的刻意控制的呻吟声就好像呜咽一样,一直进到最深处,那呻吟就再也克制不住了。
西静波极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搂着对方的肩膀,就像以往每一次陶醉在满溢的快感中那样,开始自己动作起来。
滚烫坚硬的东西在身体里进出,这原本是女人享受和承受的事,实现在男人身上,竟然也会从另一个角度带来压制不
住的疯狂喜悦。单从医学和生理角度来讲,也许这不会有什么舒服可言,然而肌体的重叠,掌心的温度,重量,亲吻
,喘息声,每一刹那的接触,就都能转化成快感,让沉浸其中的人烧毁了最纤细的神经。
温泉的热度在弥散,连那双漂亮的青绿色眸子都好像沾染了水汽起了一层薄雾时,姚赫扬抱着对方,小心换了姿势。
让西静波扶稳池子边沿,他从后方缓缓进入,在那苍白的,被池边柔光灯照得更加诱人去亲吻的背后细细摩挲着,他
边伸手过去在对方胸前揉捏,边再次开始抽送。
两个人在原本只是用来泡澡的地方折腾了个够,也“污染”了个够,记不得换了几次体位,彼此都渐渐控制不住自己
的声音,已经懒得去在意这露天池子周围的空气会让声音传出去多远了,紧紧拥抱着达到最头晕目眩的一次高潮时,
已经是半夜时分。
“居然……没死啊。”软软的靠在对方肩上,西静波无力的笑了出来。
“你头晕么?”姚赫扬抬手轻轻弄整齐那凌乱的茶色头发。
“你呢……”
“有点儿晕机的感觉。”
笑声变大了,却也更显得乏力,西静波扶着姚赫扬的手小心站起来,低头示意的看了一眼对方的两腿之间。
“小警察,你真会拿捏啊,但凡再来一次,我今天就连池子都爬不出来了。”抓过旁边叠放整齐的浴巾裹在腰间,泡
了太久,已经被热水晕染得感觉不到外界低温的男人带着浅笑慵懒的往屋里走,“就算‘牺牲’在这儿,从某种程度
上来说是‘落叶归根’了,可我的十三太保怎么办……”
“你是‘落叶归根’,我可是‘客死他乡’了啊……”小声嘟囔着,姚赫扬也跟着从池子里出来,回到室内。
光线一下子明亮了不少,这种情况下看着对方几乎赤裸的身体竟然比刚才在暗处做“好事”时更让人脸红心跳,姚赫
扬走到衣柜前头,拉开门,把柔软的浴袍摘下来,将那男人整个裹在里头。
“渴吗?”轻轻亲了一下对方的嘴唇,他问。
“嗯,又渴又饿。”点着头,西静波揉了揉眼睛,“而且困了……”
“那我就先叫餐,随便吃点,然后睡觉。”
“嗯。”伸手抱住姚赫扬,那猫一样的男人撒娇似的把脸颊贴在在那结实的胸膛上,蹭了蹭,才肯放他走。
当晚,他们简单吃了点东西,便再也受不了疲惫的躺下了。宽大柔软的床铺和西静波家里的一样,或者也许应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