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旁边有西静波在,哪儿的床就都可以变得舒适起来。
关了床头灯的,是西静波,温柔的黑暗中,他抱着姚赫扬的胳膊,贴在他身边,然后告诉他,自己以前是怕黑的,所
以经常白天做,就算晚上,也要开着灯。不过以后,他可以不用再怕了,黑暗,或者在黑暗中给了他无数恐怖记忆的
那间地下室,那个疯子,全都已经是可以说拜拜的过往了。
姚赫扬沉默听着,想着该如何应答,但等他想到时,却发现对方已经呼吸均匀的睡着了。
侧过身,小心抱住那男人,他边轻声叹息,边慢慢闭上了眼。
那一夜,他们睡得格外踏实,温泉的功效,性爱的疲惫,全都是最好的催眠剂,两人再睁开眼时,已经是天光大亮。
西静波揉着眼角,打着小小的哈欠起身时,闻到屋子里满是淡淡的食物香味。
床边小桌上,摆着正在冒热气的早餐,身边的被子掀开着,摸上去已经没有了热度。
他愣了几秒钟,而后下意识一样的,叫了一声:“姚赫扬!”
脚步声传来了,正拿着毛巾擦脸的小警察走过来,有点儿不解的看着他。
“怎么了?”
“……没事儿。”摇了摇头,西静波放心了似的给了对方一个浅笑,“没事儿了。”
“那个,饭放那儿了,吃吧。”
“嗯。”翻身从床上下来,紧了紧浴袍的带子,西静波带着腰身不自在的酸痛感往浴室走去,“先洗漱,然后吃饭,
然后,咱们就出发。”
那天吃过早饭之后,他们就离开了酒店。
首先去的地方是墓园。
姚赫扬不喜欢那太过肃穆的气氛,他就只记得清扫过,祭拜过之后,跪在母亲和姐姐墓碑前,轻轻亲吻墓碑上名字的
西静波,表情如此平和。
第二个要去的地方,是中山四路,西静波带着姚赫扬沿着街道慢慢走,远远的指给他看自己过去住过的小楼。
“现在好像没人住了吧。”
“嗯,应该是都搬出去了。”看着修缮之后,似乎已经变成什么机关办公处的建筑,西静波轻轻叹了口气,而后,他
拽了拽对方的袖口,“走吧,陪我去看看嘉陵江。”
那个下午,他们在江边呆了挺长时间。
西静波给他讲自己少年时代江两岸的景象,告诉他过去的江水比现在的清澈多少,告诉他自己是怎么一声不吭跟在大
哥后头步行回家,或者偶尔兄弟两人在这一带散步的。
“只有跟剑波在一块儿的时候,我会偷偷说德语。”他笑了笑,眼睛似乎望着很远的江心,“所以,这么些年,德语
还那么熟练,就是因为这个。”
“你母亲只许你们说中文对吧。”
“嗯。”
“其实,她这只是好强而已。”
“……我知道。说起来啊,她确实是个大美人,sophia也是。”
“四川本来就美女多。”姚赫扬笑了出来。
“是啊,不过,她是美人中的美人。Sophia完全继承了她的优点,只可惜,西家的女人生来命短。”
“那只是意外事故而已。”握住对方的手,他也把目光投向江中,看着江面上过往的船只,“起风了,回去吧。”
“好。”西静波抿着嘴唇,轻轻点了点头。
最后看了一眼曾经在生命里陪伴了自己十四年的嘉陵江,他离开了,随意说笑着“我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西静波转过身,和姚赫扬踏上了归途。
那天晚上,他们仍旧在酒店里安静度过,一块儿去做spa,一块儿在小径上散步,一块儿吃着地道的重庆菜,姚赫扬
被香辣的菜式弄得脸颊都红起来时,西静波就会哄小孩子一样笑他。
然后,转眼就是翌日黎明。
吵醒他们的,是姚赫扬的手机铃声。
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上的“成澈”二字,他皱了皱眉,而后接了电话。
刚喂了一声,那头的怒吼就传了过来。
“你都跟我爸说什么了啊?!!”
“……啊?”揉了揉还有点儿惺忪的眼,姚赫扬坐起身来。
“我问你,你都跟我爸说什么了!哎!亏你还是我哥,别的地方迟钝,怎么改口改得那么快啊!我还没叫出来‘妈’
呢,你就先叫上‘爸’了!太狡猾了吧你!我一直以为你老实的像忠犬,闹了半天你根本就是老狐狸……”
“等会儿等会儿。”捏着发胀的眉心,姚赫扬翻身下床,边往卧室外头走边继续说,“你是刚知道这事儿的吗?”
“啊!”
“爸刚跟你说?”
“废话!我这礼拜不是跟着硕导出去考察去了嘛!今儿早晨刚到家!”
“哦……”
“‘哦’个屁啊!你现在在哪儿呐?!”
“重庆。”
“重庆?!”
“嗯。”
“跟……我嫂子在一块儿?”
“你别老叫他嫂子。”
“你们俩怎么突然想起来跑重庆去啦!”
“回去再给你解释。”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今天。”
“今天什么时候?”
“中午的飞机,估计下午四点多就能到家了。”
“哦……”成澈似乎在盘算,“那,用我接你去吗?”
“不用。”摇了摇头,姚赫扬准备先问正经事,“你先告诉我,爸怎么说的。”
“还能是怎么说的,有多少说了多少呗。哎,要说你可真胆儿大……”
“那爸生气了吗?”
“没有啊。”
“也没跟妈说?”
“没有。”
“哦。”
兄弟之间的对话进行了不多会儿,西静波爬起来溜达到楼下客厅时,他正好挂掉电话。
“成小澈打来的?”坐在沙发上,他边打开电视边问。
“嗯。”无奈的笑着,姚赫扬挪了挪位置,坐在他旁边,“这小子讨伐了我一顿。”
“以为你跟着我私奔了?”
“差不多。”
“那就干脆真的私奔好了。”
“去山里吃竹子吗。”
话音刚落,西静波就笑出声来,说着“你总是讲冷笑话”,他调整了一下姿势,枕着姚赫扬的腿,躺在沙发上。他问
他家里情况如何,是不是真的要去吃那顿“开天辟地头一回”的晚饭,姚赫扬摸着他柔软的茶色头发,看着那双像是
永远藏着无限玄机的眼,先是笑着点了点头,告诉他“当然要去”,而后,便俯下身,边轻轻摩挲着睡袍领口里苍白
细腻的肌肤,边和对方交换了一个温柔、安心而悠长的亲吻。
尾声
江北机场的候机大厅里,靠近宽大的玻璃窗,坐着姚赫扬和西静波。
“你渴吗?吃不吃东西?我去买。”姚赫扬看了看表,距离登机还有十来分钟,如果现在去买东西还是铁定来得及的
。
但西静波摇了摇头。
“我只想喝奶茶,馋了。”
看吧!又来了!
又好气又好笑,姚赫扬干脆回应了一句“不行!”。
“那,下飞机之后呢?”
“得去我家吃饭吧。”
“晚上呢?”
“晚上再说晚上的。”
那男人似乎没了更多的说辞,又或者只是给他一个面子中途放弃了,低声用德语念叨了两句什么,西静波带着猫一样
的浅笑,只顾看着窗外。
姚赫扬偷偷看着他的侧脸,好一会儿没出声。
然后,他趁旁边没人,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勇气,特别突然,突然到连他自己都惊讶的开了口。
“那个,我觉得,你变了。”
“什么?”西静波回过头来。
“真的。和最开始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了?”
“……感觉啊。”
“什么感觉?”
“各方面的。”
“是吗。”笑了一下,西静波微微叹了口气,“可能我只是去掉伪装了而已。”
姚赫扬没说话,但是心里肯定了对方的说法。
“你喜欢我哪样?”
“啊?”
“你喜欢我最开始的时候,还是现在?”
被那双眼盯着看,姚赫扬觉得,自己连在意他人目光的心情都没有了,他甚至都没有下意识的往旁边看看是否有人经
过,略作沉默之后,他第一次,有生以来第一次的,如此认真如此直白的回应了关于情感的问题。
他说,应该是……都喜欢吧。现在固然更好,可如果没有最开始的那些,后来的所有都不会发生。可能,他说不定从
刚一见面的那天,就爱上他了。
西静波听着,眼里渐渐流露出难以形容的神情,好一会儿,真的是好一会儿,他才带着轻微的颤音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我对你的,够不够说是‘爱’。”仍旧没有错开视线,他说,“或者,应该说是‘喜欢’更合适。‘爱’
这东西,太无私了,我不是那么无私的人。我要独占你,而且,不许你做对不起我的事。”
本来想抱怨一句“太霸道了吧”,却没有说得出口,姚赫扬暗暗想着这男人果然和西剑波那大魔神有异曲同工的独裁
者细胞,到最后,只是无奈的一声笑。
笑里除了无奈,还有多少愉悦的成分,他不想去考虑,有什么可考虑的,一切都是明摆着的了。
旁边的男人看着他的笑容,起初的迟疑只是极短的刹那,而后,便都是大胆与坚决了,西静波伸出手来,拉着姚赫扬
的领口,凑近,接着轻轻堵住了那颇有男人味儿的嘴唇。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候机厅里,他人眼前,一个如此明目张胆的,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亲吻,就这么发生,然后不慌
不忙的结束了。
姚赫扬起先诧异到不行,可不知怎的,就在极短的时间之后,就像是让那个亲吻感染了无法无天的勇气似的,他干脆
一伸手揽住对方的肩膀,重重的给了西静波一个“回礼”。
“嗯。”格外满意的舔了舔嘴唇,亲吻结束之后的男人脸颊浮起红晕来,“我已经成功把你教坏了。”
“坏就坏吧。”浑身燥热低下头去,姚赫扬扭脸看向旁边,“说不定我本来就有变坏的资质。”
“嗯~这话我爱听……”
两个人都沉默了片刻,便同时笑出了声。
旁人的眼光,就去他的吧,盯着看个没完都随便,那只能说明你们无知浅薄,或者干脆就是妒忌。
“下飞机之后,直接跟我回家吧。”
“行李呢?”
“我家还不至于连个拉杆箱都放不下。”
“可,我总该换身像样的衣裳……”
“你哪件衣裳不像样了?”
“……或者至少准备点防身器具吧,说不定会让你父母打出来。”
“放心,家里无战事。”
“真的?”
“千真万确。”姚赫扬听得出对方言语里的紧张,他同样感觉得到自己的紧张,不过,他不准备退缩,也没心情恐慌
。登机的提示广播终于响起,他站起身,帮对方提好拉杆箱,而后伸出手,“来,走吧。”
完全就是条件反射一样握住那只手,西静波站起身,跟着对方,并肩朝登机口迈开了脚步。
指尖交错的温暖在彼此掌心流动,传递,这种温暖让人如此贪婪的想汲取更多,让人迟迟不愿意放松这纠缠。
前头还有好长一段路要一起走过,以后还有好长一段光阴要共同分享,而就在飞机再次降落之后,有个叫做“家”的
地方,正有扇门在等着为他们敞开。
——正文完——
番外
首都机场的大厅里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成小澈,一个是西大鬼。
两人并排站着,感觉好像父子俩。
双手插在警服裤子口袋里,一语不发看着刚下飞机正往外走的人群,大檐帽底下是一双深邃阴郁的眼的,是西剑波,
他原本正在市局开会,散会后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匆匆开车赶过来了。记得西静波所乘的飞机到达时间是下午两点半
,他低头看了看表,时间似乎刚刚好。
两手插在连帽衫厚外套的口袋里,脚尖无意识的点着地面,耳朵里塞着耳机,听着闹心的摇滚乐的,是成澈,他原本
正在家里打游戏,结果被爸妈踢出来接机,一肚子不情愿的坐地铁赶到机场,却正好看见那个高大得好像骆驼似的男
人也在那儿站着,他一肚子的不情愿翻了倍。
真讨厌……
但是……
哼……
默默念着,他准备先给姚赫扬打个电话再说了,看时间应该差不多下飞机了,可怎么还不出来取行李呢……
然而,就当他把手机掏出来,刚从电话簿里选取了大哥的号码,还没打出去,那刚才在地铁上一直被他当游戏机来消
磨时光,已经捂热了的手机,就在闪了一下之后,瞬间黑屏了。
没电了!!
成澈想一头撞死。
怎么这样啊?!
欲哭无泪的四下里张望,发现周围没有半个临时手机充电站,内心世界对自己的好评率一下子下降了二十五个百分点
。
活该!让你玩儿手机!让你不多带一块儿电池!让你……
哎,等会儿。
成澈一侧脸,看向旁边的西剑波。
“呃……那个……”磕磕绊绊的开了口,成澈在天人交战了十秒钟之久后,终于带着难看的笑容叫了一声西剑波。
大魔神扭过脸来,看着他。
“那个……能把手机借我用用吗?我的没电了,刚才过来一路上打游戏来着,昨儿晚上又忘了充了。我想给我哥打个
电话问问他们出来了没有,别回头走岔了就……哦谢谢。”
罗嗦了一大堆,还没说完要说的话,就见对方已经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了过去,成澈红着脸接过来,赶紧扭头到一边
去拨号。
啊,用起来真别扭,翻盖手机,又不是触屏。对啊,翻盖手机哪有触屏的,哎呀郁闷死了!跟这货比起来,自己的手
机简直就是神物!
心里嘟嘟囔囔,手上却不怠慢,赶紧拨了号,等了极短的片刻,电话里就传来了……
系统音。
您呼叫的号码已关机。
搞什么玩意儿?!
心里别扭到了极点,不甘心的又拨了一次还是一样的结果,成澈恼火到想咬人了。
“打不通?”突然从头顶斜上方传来那低沉的声音,差点儿把手机扔到地上的成澈赶紧扣上翻盖,郁闷的递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