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在肩上,镶着蓝宝石的金额饰散发着淡淡的柔光,俊逸的五官在梅雪的映照下,像二十多岁的青年。
凤天缘恍惚了。时间仿佛倒流了般,回到了他们年少时期,典则俊雅的天筠睁着银辉般的眼睛,略显天真的对他笑。
『阿缘,我们永远在一起吧。将来,我做了将军,你当我的军师。』
那时的他,只敷衍地应了一声,视线一直停留在天祈的身上。
「你……等我?」凤天缘轻咳一声,回神问。
凤天筠把手中的剑递到他面前,道:「它回来了。」
「……栖凤剑。」
不错!凤天筠手中拿的正是他丢失多年的栖凤剑。一年半前曾在战场上见过,当初握着此剑的正是风逝。后来他们擒
了风逝,却没有再看到栖凤剑了。如今,它又回到了凤天筠的手中。
「这剑……」凤天缘不解。
「有人奉『清王』之命,送还于我。」凤天筠冷哼一声,缓缓地把拔剑。其貌不扬的栖凤剑,锋芒毕露,在阳光下,
闪耀出夺人的光彩。此剑,乃是十几年前,凤天缘送给凤天筠的,故尔,凤天筠极喜爱此剑,当初战争中遗失了此剑
,他心痛至今。
「清王?」凤天缘惊讶。清王把栖凤剑送还天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插回剑,凤天筠问:「你看到清王的聘礼单了?」
「嗯。」凤天缘点头,蹙眉仍在思索。
「这清王对溟儿可是下了真情呢。哼!」凤天筠折了一枝梅,蹂躏着花瓣。
「你怎么看?」
「我岂能反对?」凤天筠丢了手中的梅花,抱剑而立,微仰头,冷冷地道。
凤天缘沉默,抬手取下他发间的梅花瓣。
如风般疾走而来的凤司溟突然缓了步子。侧首望去,庭院中,凤天缘轻柔地为凤天筠顺发,眼波所触,柔情似水。
朝堂上,常常因意见不合而争执不下的两人,此时此刻,气氛融洽地挨着站,对视之中交换着浓浓的情意,明明皆是
过了而立之年的男子,亲密的动作自然而然,凋零的梅花瓣随风飘散,造就一幅唯美的画面。
凤司溟停留了小片刻,移开视线,直往御书房而去。
凤天筠早就看到凤司溟了,并未唤住他,神色慵懒地享受着凤天缘为他顺发,嘴角向上一勾,邪魅之至。
凤天缘眼角一闪,只看到凤司溟淡淡的背影,眉头再次紧蹙。
******
「父皇,孩儿不能答应!」凤司溟神情冷峻地说道。
「溟儿,为父同样无法应许如此荒唐的事。」凤天麟叹息。「只是……」
凤司溟心一提。同样拥有金眸,身为帝王的凤天麟要深邃太多。他猜不透帝王的心思,然而,却能感觉得出,凤天麟
心情是愉悦的。
「溟儿,你实话告诉父皇,你对清王,可有情意?」
凤司溟一怔,没有躲避凤天麟凝视他的眼睛,轻轻地点了下头,默然。
「那么,清王对你呢?」凤天麟的眼神倏地犀利了。
「他……」凤司溟犹豫。清王对他有情吗?答案是肯定的。否则,清王就不会冒着被天下人耻笑的危险,大费周章的
向曦和国指名要皇太子联姻。
「你来看看这聘礼单。」凤天麟也不急,把长长的礼单递给他。
凤司溟接过来,困惑地一字一字看,看到最后,他震惊地苍白了脸色。
清王怎能如此做?
贵重物品繁多暂不提,单就那数百名技工,以及释放俘虏,通商通婚,只差割让领土了!
凌国是战胜国,根本不必如此的卑辞厚礼,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如此低微。分明像是昏君的作为,何况清王只是凌国的
摄政王,怎能一手遮天,肆意妄为?
凤司溟心中怒火腾升,却不能在凤天麟面前表现出来,垂下眼睑,覆去了眼中的火气,语气平静地道:「清王如此大
方,父皇不怕其中有诈?」
凤天麟点头。「为父也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孩儿以为,父皇还是断然拒绝的好。」
「唔……」凤天麟眯了眯眼,并不急着回答。
凤司溟倏地跪地,朗声道:「请父亲拒绝这门亲事。溟儿心系曦和,只想为父亲分担解忧,不愿就此离开!」
凤天麟叹了声气,扶起他,语重深长。「我又怎舍得呢。」
「父亲……」凤司溟哽咽。望着眼前这张与生父一模一样的脸,他不禁湿润了眼眶。
凤天麟抬手拭去了他眼角的泪花,拥他入怀,紧紧地抱住。凤司溟僵了一下,更快的压下心中的慌乱,顺从地靠在他
怀里。
「你就是我的亲儿。」凤天麟抚摸着他的发丝,慈爱的说。身为帝王,本就摈弃了七情六欲,对子女,他从来不会放
太多的感情。当初听闻羽儿的死讯时,他心中并不悲伤。曦和的皇子皇女,素来命轻,能为国牺牲,是何等的光荣。
然而,初见溟儿那天,这孩子脆弱地扑入他怀中,悲伤又委屈地唤他一声「父亲」,他的心,猛地抽痛。那孩子昏迷
中仍紧紧抱着他,那般无助那么乖顺,他的心柔软了。
这孩子,跟他有缘吧。
所以他才排除万难,不顾众臣反对,赐他凤姓,立他为皇储。
然而,他太干净了。
曦和的皇朝,隐藏着多少黑暗?天缘一直保护着他,不让黑暗侵袭了他。天筠虽从不正眼看这孩子,可暗下里为他挡
了多少暗箭。而他,又怎能忍心让黑暗浸染了他?
「父亲……父亲……」凤司溟低低地喊着。也许是透过帝王,呼唤自己那早逝的亲生父亲。
在曦和,他显得格格不入。并不是每一个拥有金眸人都能成为真正的皇储。皇帝封他为太子,大臣们表面没有反对,
实则皆在观望等待。毕竟凤天麟仍是壮年,未来还有可能诞下金眸继承人。
不——
从一开始,他们就放弃了他!
他突然想到那日早上醒来,床上躺了四名女子。之后再也没有见过她们,甚至不知她们是否怀有身孕。他未曾过问,
他们更不会对他说。
原来如此!
凤司溟深深地吸了口气,挣了一下,离开凤天麟的怀抱。
「父皇……」他目光坚定,单膝跪地,右手放在胸前,给予君主最高的礼仪。「为了曦和的繁荣与富强,凤司溟愿意
以皇太子的身份,和凌国的清王联姻。」
凤天麟微怔,继而深深地望着他。「你……决定了?」
迎上帝王闪耀的金眸,凤司溟慎重地颔首。「为了曦和,即使放弃生命,也在所不惜。」
凤天麟大掌轻按在他的肩上,压了压,道:「父皇不会委屈了你。」
这是君王对他的承诺。
凤司溟握紧拳头,挺直了背,坚毅地离开了御书房。
坐在御书桌前,凤天麟揉揉眉心,莫名的感到惆怅。
仅仅是一年半的时间,他对他的影响竟如此之大。那孩子的背影,孤独寂寞,他望着,心隐隐作痛,这陌生的情感,
困扰了他。
也许,这样对他们彼此都是最好的选择。
凤天麟半瞌着眼,将多余的感情敛去了。正欲拿笔批阅奏折,却摸不着原先放在一角的犀角杆狼毫笔。
……溟儿是何时顺手摸走的?
这个习惯,可真不好!
凤天麟抿着嘴,敲了敲桌面,不意外听到外面又有打斗声。
庭院里,凤司溟手持毛笔,发泄般地袭击凤天筠。凤天筠见招拆招,栖凤剑未出鞘,略为吃力的挡下凤司溟的每一次
攻击。
「你小子,又发什么疯?」凤天筠喝斥。他正与阿缘交流交流感情,难得能清静一会,这臭小子不过去了趟御书房,
出来便又发疯了。天麟到底跟他说了什么,这小子冷着一张脸,招招狠毒。
自家破人亡后,凤司溟找到师兄,师兄带他去学武。天下第一杀手的徒弟不好当,九死一生,十个徒弟中,唯他一人
活了下来。因为他心中有执念,什么痛苦都可以承受得住,只要活着,就是一切。他学的武功,本来就是杀人的招式
。在师兄身边当侍卫时,他隐藏了实力,来到清王身边,更不敢表露太多。众人只知他内功深厚,却不知他杀人时的
干净利落。京城外的山贼,每一个都是一招毙命,死的时候,连疼痛的时间都没有。
凤天筠是少数几个跟他打得淋漓尽致的人。曦和国的皇子,自小经历磨难,也是从死亡的训练中爬着活下来的,身手
自是不同凡响。没有花俏的招式,敏捷刁钻却是最有效的杀招,和凤司溟的武功路数有异曲同工之处。
半个时辰后,凤天筠早无了贵公子的斯文模样,气喘吁吁地以剑支地,单膝跪着,雪白的衣服上,脚印数个,狼狈不
堪。
凤司溟也好不到哪里去,大字型躺在草地上,衣服多处破损,额角于青,手指费力地握着毛笔,边吸气边咳。
站在走廊上大半天的凤天缘慢悠悠地踱了过来,面无表情地一人踹了一脚,冷飕飕地道:「冷静了?冷静了就都回去
洗洗。」
一个是大将军,一个是皇太子,在皇帝的御书房外,打得你死我活,精力还真够旺盛。
凤天筠勉强站起,把栖凤剑入鞘后,来到凤天缘身边,不屑地瞟了瞟挣扎着站起的凤司溟。
「慈母……」收到阿缘锐利危险的目光,忙改口,「慈父多败儿!」
「缘叔。」凤司溟向凤天缘行了行礼。「溟儿回府了。」
「……去吧。」凤天缘伸手擦了擦他脸上的泥渍。「曦和永远是你的家,我们永远是你的亲人。」
凤司溟点点头,落寞地转身离去了。
******
草原上,急速地奔驰着两骑。
跑在前面的青年,一身曦和国的服饰,褐发飞扬,骑术精湛。跟在后面的人,凌国打扮,长袍宽袖,青丝束冠,快速
地奔驰,略显吃力。
跑了半个时辰,两人缓了速度,云翰打马跟上凤司溟,气喘吁吁地问:「阿司啊,你这是要带师兄去哪里?」
凤司溟执鞭一指前方,笑道:「师兄跟我来便是。」
云翰翘首望去,远处模模糊糊地有个白色的大毡包。「那是哪里?」
凤司溟一甩马鞭,扬声道:「到了便知!」
云翰翻翻了眼,忙跟了上去。阿司也真是的,明知他是懒人,却非要他跟着骑了半个时辰的马,骨头都要散了。
到了毡包,一个大大的酒字旗赫然入目,云翰恍然大悟。
「原来阿司是要请师兄喝酒么?」
凤司溟道:「正是。」
「喝酒好!」一听有酒喝,云翰心情舒畅,酒乃他的一大爱好。
「客官,里面请!」小二早就看到两位贵人了,笑呵呵地引他们入座。
毡包干净宽敞,开放式,摆了二三十个座位。跟凌国的酒肆不同,没有桌椅,只有一张矮几和一个炉坑,矮几上摆放
羊牛熟肉等配酒菜,炉坑用来煮酒,两侧各放厚厚的坐毯毛垫。喝酒的人,或坐或躺,随性得很。
寻了个清静的角落,两人相对而坐,云翰脱了靴子,盘腿坐在毛垫上,东摸摸西看看,甚是新奇。毛毯上摆有靠枕,
喝高了,往上面一躺,舒服得很。
「妙,妙,妙!」云翰连声称赞。
凤司溟淡淡地一笑,坐了下来,招来小二,点了酒菜。
没一会,小二捧着两个大盘子上来,占满了矮几,盘里烤熟的牛肉正冒着热气,诱人的香味勾起了人的食欲。
凤司溟取过刀,割下一片肉,用匕首插着递给云翰。云翰接了过来,放在鼻下闻了闻,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咀嚼,
眼一亮,连连点头。
小二又端来一坛酒,放在火炉旁,摆了两个大碗,便弯着腰下去了。
「师兄,尝尝北方的酒。」凤司溟拍开坛上的泥,香醇的酒味扑鼻而来。云翰的酒虫一下子醒了,双眼发亮。看着凤
司溟把酒倒入两大碗中,洁白晶莹的液体注满了两个大碗,香气宜人。
放回酒坛,凤司溟端起酒,高高举起,对云翰道:「师兄,师弟先敬你一杯。」
「哎,阿司,不必如此客气!」云翰端着碗,神色陶醉,心魂已被酒勾去了。
「不,一定要敬。阿司多谢师兄这些年的照顾。」凤司溟正色道,而后一饮而尽。
云翰大叫声「好」,便一口干了。火辣辣的液体滑过喉咙,醇厚甘冽,好不痛快。
凌国的酒,甘润柔绵,细水流长,适合慢品,而北方的酒,辛辣纯正,爽口净尾,豪气十足。
凤司溟又倒了一碗,举起,道:「再敬师兄一杯。多谢师兄为师弟求得天下第一杀手,收我为徒,练就一身功夫。」
家破人亡后,他来京城找师兄,师兄带他回府,他一心报仇,师兄为他寻到了早已隐退的杀手,费了许多心思,才让
那人收他为徒。师兄为了他,弃了尊严,这杯酒,他无论如何都要敬。
云翰拿着碗,略一沉吟,利落地干了。两大碗下了肚,脸色微微泛红,但还没有醉。
凤司溟倒第三碗,继续敬他。「阿司谢师兄帮着追查凶手,更是排除万难,帮阿司接近……仇人。」
他一口饮尽,透明的液体自嘴角滑下,一路流进领子里,金眸染了几分醉意。
云翰默默地干尽。阿司喝酒如喝水,分明是心中结郁不快。
再倒酒时,他阻下了凤司溟的动作,道:「阿司,够了。」
凤司溟摇摇头,挡开云翰的手,满上两个大碗,一碗递给他,另一碗自己拿起,再高举。「阿司敬师兄,为阿司的终
身大事,冒着生命危险,出使曦和,师兄一路辛苦了。」
这一碗,云翰却是无论如何都喝不下去了。他放下酒碗,迅速地阻止凤司溟,沈声道:「阿司,不要再喝了。」
凤司溟端着碗,道:「师兄,这一碗,阿司非要敬你不可!」
「你在生师兄的气吗?」
「阿司怎敢?」
「还说没有呢?」云翰强硬地夺过酒碗,重重地搁在矮几上。「你心中有不快,只管跟师兄诉说,何必闷在心里?借
酒消愁么?」
凤司溟定定地望着云翰,打了个酒嗝。空腹喝了三大碗烈酒,后劲上来了,看不清眼前的人。
「师弟将要大喜,何来愁闷?」
云翰伸出修长的手指,点点他的眉心。「你如果不愿,我这就去回了清王。阿司不快乐,不喜欢的事,师兄绝不勉强
!」
凤司溟靠在软枕上,半躺着,炉火映得他的脸通红。「阿司知道,师兄一直对阿司好。阿司任性了,师兄从不责骂,
一心维护阿司。师兄……我……」
云翰绕过炉子,坐到他身边,拍了下他的背。「臭小子,你这样子,想让师兄内疚吗?」
「……师兄可以不管我。」凤司溟抱着软枕,闷闷地说,声音越来越低。
云翰凑了过去,果然看到他醉得要睡着了。
「唉……我若不管你,你又要躲起来哭了。」云翰叹气。即使过去这么多年了,仍然记得第一次,小小的阿司受了委
屈,不怒不言,却躲起来默默地流泪。从那个时候起,云翰便知,自己放不下这小家伙。
「……」凤司溟嘟嚷了几句,听不清在说什么,人已经醉得睡过去了。
托着下巴,翻了翻白眼,云翰对着一桌的烤牛肉和半坛酒无语。半晌,他往身后看去,轻喊了一句:「你自己看着办
。」
背着他们的人,震了下,慢条斯理地割着一条羊腿,优雅地片下一小块肉,放入口中,咀嚼。
第八章
从见到风逝起,清王便知这个青年,是个坚毅的人。
侍卫的第一要职,是忍。但凡主子的任何事,看到听到,全部都要烂在肚子里。假如被敌人擒住了,严问拷打,都不
能透露半个词句。
风逝拜天下第一杀手为师,忍了三四年,终于熬出师,学了一身武艺,当侍卫,继续忍,忍着杀父之仇,守在仇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