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
“嗯,那就行,反正哪不舒服千万别拖着。”
“行,我知道了。”
随后两个人又零零散散说了些什么,宋夕一直回答的不冷不热。
实在没多少互动,安然问了几句便问不下去了。觉得是拿热脸贴上了人家的冷屁股,感觉挺没劲的,于是两分钟不到
,便悻悻然挂断了电话。
能听出对方挂电话时那有些低落的情绪,宋夕也觉得难受,又不便多说。最后只能笑着将电话重新交还到栾杉手上。
“安然打来的?”接过电话,男孩不经意问起。
“嗯,问问这边的情况,提前打个招呼,下周一估计能回来。”
“哦……”电话中男友一直没提及自己在这的事,栾杉多少有些介意。没有那么深的功力隐藏情绪,那份失落已经完
全写在脸上,床上坐着的人看的明白。
突然有种在夹缝中生存的窒息感,宋夕此刻甚至连一句话都不愿多说。
看来不是每个人都有坐享齐人之福的天赋的,心中如此自嘲。
于是略显疲惫的揉了揉眼角。
“累了?”将电话送回原处,回来的男孩刚好看见这一幕。
“……有点。”
“那把刚才大夫开的药吃了,你就赶紧睡觉吧,点滴我帮你看着。”
“嗯,好。”
将对方拿到跟前的药和着水送进口中,宋夕顺势躺进床内。
对方这样单纯的付出在四年前曾经感动过他,可如今却成为一种负担。
如何的指责他都能接受,即便说他忘恩负义也好。
只是……这样的状态一定不能一直这么敷衍的拖下去了……
失去所有意识之前,这是宋夕唯一能想到的事。
第三章
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意识朦胧间依稀记得做了个什么梦。内容很有意思,可想把它回忆起来的时候,却被什么东西阻
拦,接着便从梦境中悠悠转醒。
平躺在床上将视线不自觉转向窗外,宋夕看着有些阴沉的天色,如线的雨滴,判断不出具体的时间。
在感冒药的作用下,这一觉睡得很好,早先四肢的酸胀感完全销声匿迹,抬手摸了摸额头,温度正常。
于是缓缓坐起身来,看了眼床头闹钟指示的时间——六点三十分,听着外面雨打玻璃的“啪嗒”声,心情难得的平静
。
昨天晚上在栾杉的坚持下扎了个点滴,今早起来时烧便退了,可浑身上下还是难受,从骨节里往外泛生的酸疼。
男孩见状,始终放心不下,于是将近中午的时候又把楼下诊所那大夫请了上来。
皮肉之苦是免不了的,带着强烈刺激性的药液透过血管输送的全身,过程中,整个右手臂都是阵阵冰凉的刺痛。
好在,这不适也就只有十几分钟,疼着疼着便习惯了。
直到输液完毕,又盯着他把药服下,栾杉才有点依依不舍的履行诺言,回家去了。
怎么说呢……
也许欺骗是人与人之间一种很普遍存在的行为,有人甚至连自己都骗。然而此时此刻,宋夕并不想对自己讲什么宽慰
话。他不得不承认在栾杉离去的关门声响起的刹那,那种如释重负般的感觉。
这反映如此真实,以至于令人难堪,证明着他从来就不是什么道德高尚之人。
对所有事,内心存有歉疚,不止一星半点,却实在不愿兴起一丝悔意。
因为他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同样放不了手……所以他知道自己最后的决定将会是什么。
原本混乱的心绪渐渐清明,正当宋夕准备下床为自己到杯水的时候,客厅内传来的脚步声跟拉门声却让他面色一凝。
栾杉没走?还是……有陌生人偷溜了进来?
前者可能性不大,倒是后者令人心思一沉。
于是带了几分疑虑跟警觉,宋夕缓缓从床上下来,轻手轻脚的开门而出。
客厅里没有人,厨房的玻璃拉门开着,从里面传出“咄咄”的切菜声,同时还飘出一股洋葱特有的刺激性气味。
半悬着的心,当下便安稳了一半,至少还没见哪个小偷有闲心在别人家厨房大展才艺的。
于是抱着栾杉还没走的推测,宋夕三两步走了进去,心里有点担心,怕他在饭菜做好之前就先把房子点了。
只是前脚刚一沾地,抬眼的功夫,人便登时怔住。
意料之外,那个原本应该在S市的房屋主人此刻就这么稳稳当当的站在案板跟前。黑色衬衫,水洗牛仔,围裙被不屑
一顾的悬挂在不起眼的角落,那高大倾长的身材让本就不宽敞的空间显得更为拥挤。
少爷低着头,看不见表情,只是右手拿着刀,对着洋葱那极其熟练的切丁技术,让宋夕着实有些惊讶。
与此同时,安然也注意到了身边的声响,于是带着泛红的眼眶转过头来。
看着他这幅像要哭出来的样子,宋夕一愣,刚要说话的功夫,对方已经转身拉开冰箱冷冻柜的柜门,把头伸了进去。
一股凉气随着白雾涌了出来,快要被“辣”出的眼泪就这么缩了回去。
“睡醒了?”关上冰箱门,随后吸了下鼻子,少爷将切好的洋葱跟肉末,还有番茄罐头放到了一边,说话的功夫已经
将手探向了宋夕的额头。
正常的体温透过掌心传来,于是没再多说什么,安然放下手,转身用筷子搅了搅在锅里翻腾的面条。
知道对方这是担心自己所以提前赶了回来,宋夕心头一暖。可还是想听对方跟自己这邀功讨赏,于是故作不解的问道
:“什么时候下的飞机?不是说周一回来吗?”
“下午,那边的事基本忙完,其余部分有陶醉盯着呢。周一公司有例行会议,缺席不大好,我见没什么事就提前回来
了。”
说完,少爷便将面条捞出,装进滤水的容器内,随后在炉灶上架了炒勺,又从一旁的柜子里翻了橄榄油出来。
预料之外的答案。被这不咸不淡的反应弄得一怔,宋夕梗住了。琢磨着对方这倒底是哪根筋不对,解释的这么拐弯抹
角,生疏客气……忽然就想起了昨天晚上的那一通电话。
安然本来紧张的要跟他解释陶醉的事。可当时栾杉在场,自己有什么想法也没办法明说,更别说调侃说笑。也许当时
说话的冷漠态度确实伤人,这人可能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
这么一想,宋夕自觉理亏,于是沉默片刻,看了眼还在一锅汤汁前忙碌的少爷,几步走到近前,伸出双手从背后将人
抱住,嘴唇暧昧的贴近了对方的脖颈。
“这做的什么?意大利面?”
对于这亲昵的举动,安然默然接受,然而反应却依旧平平,只是侧过头来道:“嗯,本来是想炒几个菜来着,可惜冰
箱里什么都没有,今天先凑合着,我明天上午再去超市。要是你吃不惯这东西,我一会再下去帮你买点别的?”
浓稠的番茄酱咕嘟咕嘟的冒着泡,需要人不断的拿木勺搅动。抱着对方的手没有松开的意思,只是这说话间的语音语
调依旧让人难受异常。
“不用,意大利面挺好。不过你还会做饭?刚看见的时候还真是吓了我一跳。”
安然没有回话,只淡笑着回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随后便又专注于那一锅酱料,好像心思全然不在这对话上面。
宋夕不免有些泄气,又不想这诡异的状态继续,看了眼少爷撒在锅里的绿色植物粉末,继续搜寻着话题:“这是什么
啊?”
“罗勒……不是你买的?”安然看了看手中的调料瓶,那满眼意大利文的标签还没来得及摘。随后又指了指一旁那尚
未开封的红酒还有奶酪。
“哦,我都忘了,是他们上次从欧洲带回来的特产。”终于对这包东西的来历有了印象,不过开口时没提周鹏的名字
。
“一会酱就好了,最多五分钟,要不你先进屋等会?”有点类似逐客令的味道,却用着商量的口吻。
宋夕垂眼沉默片刻,随后拍了下对方肩膀,选择了另一种等待方式:“……那我把餐具先摆上?”
“行。”
对于西餐的礼仪以及餐具摆放宋夕还是略懂一二的。
将酒杯餐盘刀叉跟勺子妥善安置后,又开了那瓶法国红酒,不多时,那热气腾腾的肉酱跟意面便被端到了他的面前。
闻着便香气四溢,入口时的味道更是无需多说,至少在宋夕这已无可挑剔了。
然而分享少爷这顿“处女作”的过程,却并非温馨快意。好像是感染了欧洲人文明高雅的用餐方式,安然从头至尾话
都不多。
基本对方问什么了,他就漫不经心答上两句,不问……便彻底沉默。
就算昨天他接电话时态度有些问题,今天不已经有意求和道歉了?还想让他怎样?非得说对不起?难道昨天跟陶醉不
清不楚的是他?!
所以到最后,宋夕心里也憋了股火,索性什么也不说了。他觉得自己这些年来越发和缓的性子在此人面前几乎完全不
起作用。
莫名其妙的置气,两人皆惜字如金。气氛极度恶化,这情形一直持续到晚餐结束之后。
饭是人家做的,为了公平起见,宋夕自觉收拾起残余,少爷看了他一眼之后,便一言不发的从餐桌上起身,转战到客
厅那蓝色的亚麻沙发上,拿起遥控器,打开了墙上那悬了万年也不被重视一次的液晶电视。
表情淡漠,并且心安理得。
厨房内水声哗哗,有餐盘刀叉碰撞的声音。虽然只有两个人用餐,大大小小的容器可不少。
没那心情故意弄出声响来,宋夕只是觉得郁闷。
直到一切收拾妥当,擦净手从厨房里出来。
看见沙发上那目不转睛盯着屏幕的人,宋夕眉头隐隐一皱,准备直接回房。
而就在这时,少爷看了眼一直放在身边的纸条,稍作犹豫,还是在对方推开房门之时将其叫住:“对了,我刚才忘了
说,栾杉买给你的水果我回来的时候给放冰箱里了,他本来是搁在饭桌上的……旁边还留了张字条给你,他没折,我
不小心看了两眼,你别介意……”
说着,便用两指夹了那便笺,朝着宋夕的方向递出手去。
眼睛直视电视屏幕,不去看他,老实说,安然觉得这样的自己相当滑稽。第一次用这样的方式发泄介意,他觉得自己
很窝囊,气的想笑。
这不是他的个性,跟个怨妇似的,真他妈没意思。他是想冲着对方直言明说“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跟你男朋友分手”
!有必要甚至吼两嗓子。
可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看去,他都没有那个立场,没那个资格,即便这是他家!!
看来要当个有素质的好小三还真他妈需要涵养!
宋夕手扶着门把手,在原地迟疑一阵,看着那张递向自己的纸条,最后还是不得不走到沙发近前,接到手中。
安然将手撤回,为自己点了根烟,自始至终一语不发。纵使内心翻江倒海,外表仍旧面沉似水。
视线专注于前方,只是电视里放着什么,他却一概不知。
字条上无非是一些关于感冒方面杂七杂八的叮嘱。
多喝水,按时吃药,再发烧记得找楼下诊所那大夫之类,连电话号码都已经顺便记在了旁边。当然,最后还不忘叮嘱
男友记得想他。
字里行间,流露出的东西已经太多,包括最浅显的:栾杉来过的事实。
宋夕明白今天症结所在的同时,又不得不深陷困顿之中。
一切显而易见。
盯着眼前人的侧影,在沙发旁伫立良久,最终还是放下手中字条,默默行至沙发背后。
弯下腰,用双手揽过始终不语的某人,酝酿片刻,在他耳边缓缓开口道:“我的事我自己解决,给我点时间,我给你
交代。”
少爷没有说话,将烟重新送到唇边。
他只是没法忘记自己正跟一个孩子较劲的事实罢了。然而耳边听到这话时,却依旧矛盾的踏实了下来。
讽刺的很。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大家维持着先前的姿势,谁也没有说话。
像是在消磨那最后一丝的愧疚,直至它消失殆尽。
“我有点困了,你呢?”时间还不到九点,似乎夜晚才刚刚开始。虽说睡了将近一天,可宋夕还是觉得疲乏。
“还成。”被询问的人依旧保持着先前不冷不热的腔调,以此来证明他立场上的坚定如一,并不以对方对待此事的态
度为转移。
“那我回屋了,看会书睡觉。”
“嗯,我把这个节目看完。”
……节目?这才真正注意到电视里播放的内容,宋夕凭借他5.2的好视力,盯着屏幕右下角的栏目名称一愣。
——《夜探鬼屋之谜》?
这人真的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吗?想着他小时候的那些个经历,宋夕对此产生了严重质疑,却什么也没说。
“行,那你继续看吧,我回去了。”说完,便神色淡然的起身离开,临走时,还不忘把一旁的立式灯调暗了些。
少爷对这一切自然毫无所察。
直到耳边响起关门声,客厅内剩下他一人,这才无端放松下来,不再继续较劲。
本无意于电视节目,不过既然说了,那看看也无妨。
正这么想着,屏幕中那破旧房屋的阴暗角落里就猛地闪过一个半透明的白色人影,披头散发。
昏暗的客厅内,电视机的幽光有些瘆人。可能是心理作用,少爷顿时觉得背后阴风阵阵,当下连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
第四章
“哗啦”,白纸黑字,又是一页翻过。
靠在床上,眼前是吴晗先生笔下朱元璋坎坷不幸的童年经历,穿行于凄楚生动的字里行间,宋夕嘴边却挂上了与内容
不符的弧度。
书页上,朱元璋正游方,破衣烂衫,在大户人家门外使劲敲着木鱼,高唱佛号。
而耳边则是门外时起时停,时近时远的脚步声。从客厅到对面的卧室,再到厨房,间或伴随着水流声、轻咳声、玻璃
器皿的微弱碰撞声……来来回回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直到半个多小时过后,那最后的脚步声停在自己卧室的门口,宋夕这才默默敛下了那稍微“外放”的情绪。
下一秒,某人连敲门的步骤都干脆省了,直接推门而入。
穿着刚换上的浅灰色背心跟短裤,进来后一句话没说,架子倒是端的挺足。
宋夕闻声从书中抬起头来,一脸疑惑不解的看向来人,见对方迟迟不说话,这才迟疑着开口:“有事?”
少爷耷拉下眼皮,没立刻回应。看了看稳稳靠坐在双人床正中的人,磨磨蹭蹭,语气生硬的蹦了几个字出来:“往里
挪挪,给我让个地方。”
“……睡我这?”宋夕气定神闲,也没问他原因,好像一切理所当然。
“嗯。”
“节目看完了?”这问题问的随性,闲聊嘛。
可安然认识这人不是一天两天了,听他这么一开口,便狠狠瞪了过去。然而对方那张脸此刻却写满了真诚与无辜,恨
得你牙根痒痒,又没法发泄。少爷憋得难受,只得硬着头皮,再次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
随后见对方又有继续开口的架势,立刻抢先一步,道:“我困了,你倒底挪不挪……?”
根本不介意他这跋扈的调调,宋夕依旧表现得态度温和。没说话,却立刻将手中的传记放到腿上,相当配合的挪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