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火的降温,有什么也跟着冷却掉了。
略不自在的低下头来,笑意依旧停留在脸上,宋夕却突然间不知该如何自处。
“诶。”好在这莫名其妙的间隙只逗留了短短几秒,便被对面之人不经意的打断。
“嗯?”宋夕不明就里的抬起头来,就发现安然用手比了下自己的嘴角,提醒道:“烤肉酱沾嘴边上了。”
下意识的抬手朝嘴边一抹,果然。
一旁板凳上有限的几张餐巾纸已经用光,于是宋夕坐直了身子,边喊着“服务员”,边向四周望去。
只是这正值饭口的当下,有限的三两个服务生早已忙得焦头烂额,对这尚算“斯文”的几声招呼根本充耳不闻。
“别喊了,还是自备吧。等他们帮你把纸拿来,你嘴上这烤肉酱都能变化石了。”说着,安然便将手伸进了裤兜。
拿出来的东西宋夕一看,原来是刚才在超市买来的湿巾。
“你什么时候揣兜里的?”撕开那层精致的塑料包装,宋夕开口道。
“上车前啊……我都给忘了,刚想起来。”边说着,少爷又给自己抽了一张出来。
“这习惯不错,以后继续保持。”
“饶了我吧,面巾纸带在身上我都嫌沉。”一直不能理解周遭某些人越来越“细腻”的生活方式的少爷,对这提议自
然甚是不屑。
“唯一有价值带在身上的纸制品,只有钱是吗?”宋夕相当明白他的逻辑方向,于是总结性的补充道。手中还湿巾那
种冰凉湿腻的触感,总让不适应的人觉得难受。
“那是。”
这理所当然的口气让听者有些无奈,又无法对有实力过这样生活的人反驳些什么,于是无力的笑笑之后,便一语不发
的擦拭起嘴角。
然而擦拭的过程中,却不断有一股强烈的类似中草药的刺激性气味窜入鼻中,味道浓烈诡异不说,还有些辣眼。
隐隐觉得不大对劲……于是宋夕迟疑的闻了闻手中的湿巾,随即皱起眉来冲着少爷问道:“你买的这是什么啊?”
“湿巾啊……”正用同样的东西擦着双手,安然不明就里的答道,可与此同时似乎也闻到了这股子莫名其妙中药味儿
。盯着发问人愣了几秒之后,还是从兜里翻出了一张完整的包装。
带着疑惑的表情检查着薄薄的塑料包装,嘴里还自言自语的说着“对啊,没错啊,也没过期……”。
可当他再次将包装翻到正面仔细查看时,原本疑惑的表情却登时一滞,偷瞟了对面之人一眼,半天没敢吱声。
见他这样,宋夕脸色一沉,随后便毫不客气的将东西从少爷手中抽走。
当看到包装左下角印着“经期护理专用”几个花体字的时候,宋夕那张五官端正的俊脸终于彻彻底底的黑了下来。
……
狠狠的扔了手里的东西,霍地从凳子上站起身来,某人一脸阴霾,二话不说便转身朝着卫生间的方向快步走去。
原本是有些心虚,可看着宋夕吃瘪后这一系列的反应,安然还是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倒也忘了自己的这双手也沾
了“经期护理”的光,直乐得眼泪都忍不住奔了出来。
万年从容脸的人也有今天!!怎么想都有种出了口恶气的感觉。突然,心情就又舒畅了几分。
不知道“做事不看人脸色”到底是个优点还是个缺点。
总之,这回家的一路上,相较于某人的乌云密布,少爷倒是彻头彻尾的阳光灿烂。
手握着方向盘,眼睛注视的前方,一想起刚才的情景,再看看坐在一旁的宋夕,时不时笑出声来,之后再意犹未尽的
放送了几句幸灾乐祸的“安慰”。
后者似乎已经接受了洁阴湿巾用错地方的事实,脸色倒不至于有多难看,只是偶尔一语不发的看上某人几眼,暂时不
打算发表任何意见。
不过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没过多久,少爷便知道了什么叫做“乐极生悲”。
当车子四平八稳的停进了小区大院,宋夕只扔下一句“东西你拿”,便一身轻松的走进了楼门。
怎么想这人都还在气头上,所以安然虽然不以为然的“切”了一声,可还是认命的将大包小包的东西从车上卸下,随
后才锁了车子,拖着沉甸甸的几个塑料口袋上了楼。
可到了门边却发现先进去的人居然没给他留门。
手上都是东西,也按不了门铃,于是某人只能站在门口,很不顾形象的扯着嗓子喊道:“开门!”
等了半天,也没人回应,于是少爷眉头一挑,放下了手上的口袋:“擦!有什么啊,不就是不给开门吗?爷我又不是
没有钥匙,咱还不会自己开?”
说着,便将手伸进了裤兜……可是摸了半天,也没摸见家门钥匙的影子。出门前先检查过的啊……这才觉得不对劲,
于是安然抬头对着防盗门愤懑不平的谴责道:“宋夕!你偷我钥匙!!”
这时,门内才气定神闲的回了一句话出来:“注意措辞哈,偷自己人的钥匙还能算偷吗?这叫拿。”
“什么时候?”
“这能告诉你吗?”
“……”听完,安然就觉得气不打一出来,又不愿求他,索性把东西往旁边一堆,准备下楼:“行,你等着。”
“去找开锁的?你准备怎么说啊?你说咱俩一个门里一个门外,他信哪个啊……不过你要非得把人民内部矛盾扩大成
阶级斗争,那我也没办法。”
“……”
听外面脚步声停了,宋夕知道门外面那位终于想明白了,于是不慌不忙从一旁搬了把椅子,优哉游哉地坐到了门边:
“哥们儿,你刚才笑得很是舒爽啊!现在是不是该有点表示?”
“……你说吧,要怎么着?”门外某人琢磨了半天,最后还是妥协。
“行啊,也不难为你,嘴甜点儿,说句我想听的,说不定门就开了。”
“靠,你当这是芝麻开门啊。”
“当然,你不说我也不能勉强你,真不勉强。”
“……”一句话,堵得某人哑口无言,憋了半天,才试探性的说了一句:“……我错了?”
“你问我呢?这事我又不能帮你决定。”宋夕笑。
看来不是这句。
“……我爱你?”虽然是问句,但说完,连少爷自己都忍不住恶寒,浑身难受。
显然听者似乎更不领情:“哥们儿,别说废话哈……你不爱我还能爱谁?”
“你大爷的!”
“我说……你还想进来吗?”
“他妈我怎么知道你想听什么!”
“你不会问我吗?”
“我问你就能告诉我?!”门外某人嗤之以鼻,显然不相信会有这么好的事。
“对啊,你问我就告诉你。”门内某人气定神闲,答的理所当然。
“……你玩我呢?”
“你才发现吗?”
“……”
宋夕心情越来越好。
“好,那你想听什么?”少爷算是认了,什么事都滞后,先进了门再说。
“等着,我写给你。”
说完,宋夕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撕了张便笺纸,又找来笔,写完后从门缝送了出去。
安然弯腰捡起纸条,打开一看,脸都绿了。
“……能换一句吗?”
“恐怕不能,不过还是那句话,不勉强。”
一脸难看的表情的看着手上的这句话,安然酝酿了半天,这才深吸一口气,以极其微弱的声音将那句话迅速念了一遍
。
……
“大点声,没听见。”
“……”几乎咬牙切齿,少爷眉头紧锁,最后终于豁出去了,冲着防盗门大声吼道:“宋夕!!!我要给你生孩子!
!!!”
刚喊完,少爷就听见楼下传来“咣当”一声,一领着孩子刚上楼的中年妇女被吓的一个趔趄,差点坐到地上。
宋夕憋笑憋的脸都红了,面部有些走形的将门打开,就看见少爷满脸黑线的站在自己面前,频频点头,就是说不出一
句话来。
半晌,好容易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咱走着瞧,说不定是谁要给谁生孩子!”
说完,便气势汹汹的将自己关进了浴室。
根本不把这威胁当一回事,宋夕看着被尽数留在门外的塑料口袋,还有那张已经被揉烂的便笺条,当下连门都忘了关
,便颤抖着笑躺在了地板上。
上一次快乐的肆无忌惮,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
如果你是个孩子,你可以借口未谙人事,留你想留的人,做你想做的事。不顾后果,那样,去或留,或许还有一半的
几率会使你雀跃。但是常常,我们会发现自己早已脱离了孩子的队伍,所以,一丝机会也没有。
于是率性张扬逐渐成了一种奢侈,在外人看来更成了一种不符合年龄的荒谬。
然而……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对,我们会死去很久,所以要好好活着。
第七章
D市,位于北方,冬相对暖夏相对凉,湿润,少风沙,天空却时常阴霾。
就像现在一样。
厚重而灰暗的天空有种摇摇欲坠的沉闷,几乎一丝风都没有,预示着不久后便要来袭的大雨。
这样的天气,总是让人感到莫名的困顿,以及消极。
坐在办公桌前,手边是已经喝到一半的咖啡。安然的视线不自觉聚焦于眼前一份整洁却冗长演讲稿。
这是刘秘书帮他准备的,几小时前刚应用于一个关于思想境界,道德规范的制式化会议上,他只负责照本宣科。
尽管本人对此相当不屑,却又不得不为之。
突然联想到几天前看的一本关于某人的传记。
书中的这位大人物尽管欣赏《老子》,欣赏“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民之
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民之轻死,以其上求生之厚”,“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这类“犯上作乱”的话。
但发现周遭下属在看这本书时,他却说这本书不好,不要看。只是私下里却向子女表露对这本书的赞赏之情。
这做法通常被总结为“策略”。
不同的是,如今的领导尽管依旧注重策略,下属却不再像过去那般的盲目忠诚。
于是策略逐渐变为了一种规矩。
想到这,安然轻嘲一笑,继而重新将注意力转回到稿件中间的几行字上。
——生命因责任而道远,没有负重就犹如干枯的树叶,微风一吹,便随风逐流了。
没有负重的生命,有莫名的迷茫,迷惘,惆怅和忧愁,他们的生命是没有激情的。
他们的锐气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钝化,行尸走肉般,只有因负重而走出的路才能算是人生的路。
这整篇的东西显然是东拼西凑上来的。
就连这“负重的生命”,也是很久以前便听说过的陈腔滥调。
只是现在看到这几排字,心里竟有种不同的感触。
人果然是种矛盾的生物。
不喜欢被规矩束缚,却希望有规矩约束这个社会的整体行为。
不希望随波逐流,思想上却根深蒂固跟随着主流的进程,而且从出生那一刻,便有了主流人潮的人生观,价值观。
于是我们多数人欣赏有责任感的人们,并且希望自己喜欢的人拥有这样高尚的品德。
然而不幸的是,某些时刻又矛盾的受困于对方这种正直的“负重”。
不能接受一个背信弃义的人,同时却期望他背信弃义。
呵,不可理喻。
“哒哒哒”。
正当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侵占大脑时,总经理办公室那未关的门却被人轻轻敲响。
安然循声抬起头来,便发现久未出现的陶醉正斜靠在门边,满面带笑的看着他。
“呵!稀客!”少爷出声调侃,然后恍然惊觉,从两人最后一次通话到现在,似乎已经有了半个月的时间。
时间过的真快……
“怎么?想我了?”某人春风满面。
“想啊,当然想。”看着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的人,安然也跟着笑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屁股坐上办公桌,陶醉漫不经心的瞅了眼他手边的稿子,眉一挑,对内容似乎有数,于是也不予置评:“上午,本
来想明天过来上班。然后觉得无聊,就过来看看,顺便打个招呼。”说着,还抬手看了看表:“刚上来的时候看见你
家刘秘了。这快过饭点儿了,小闺女都回家了,你还不走?”
“这话说的,小闺女回家了难道我还得负责尾随?……倒是你,一会有什么安排吗?”安然将身子彻底摊进了椅子里
,歪头看他,突然发觉自己心情好了不少。
“你有什么安排?”稍作沉默。陶醉嘴角勾起的弧度一如既往的漂亮。
“出去喝一杯?我请。”
他话音刚落,听者便露出了一个相当玩味的表情:“呵,这可够反常的啊……今天周末,你跟你们家宋先生晚上就没
有什么二人世界的安排?居然有空出来陪我?”
“别说的跟我有多重色轻友似的。”安然脸上笑意未减,将咖啡杯向一旁推了推,随后重新抬起头来:“怎么样?去
不去?”
陶醉没说话,上下打量了面前人一番,目光意味深长。
安然被这视线弄得浑身难受,正准备开口,对方已经干净利落的从办公桌上跳了下来:“走着!”
木吉他。
D市最早的酒吧之一,算不出来从它出现到如今已经有多少个年头,反正已然有了几分清冷的味道。
然而无所谓冷清不冷清,格调不格调,都不过是个喝酒聊天的地方。
外面大雨滂沱,无星的天空墨色一片,酒吧里那个最让人流连,风景独好的露天平台顷刻间失去了它的价值,于是驱
车前来的两人,不得不老实的窝在了室内。
“这半个月你都去哪了?不会一直待在S市吧?”灯光昏暗,耳边钢琴音流泻。不知为什么,陶醉在身边的时候,总
让人有一种惬意的感觉。
后者理所当然的笑道:“怎么可能?再好的地方,待的时间长了也容易生腻。”
“那你……”
“旅行。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找了些有山有水的地方,随便走了走。”
“一个人?”眼里带着明显的揶揄,安然问的别有深意。
陶醉轻笑:“当然一个人,不然怎么能叫旅行?人多了,就成旅游了。”
“旅游也没什么不好。”如果只有两个人的话。
听者却不甚赞同的摇了摇头:“朝夕相处太危险,太容易看透一个人……把你看透了,还喜欢你的是朋友;把你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