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
“阿天!”
白应昊和秋蛮赶紧上去查看,于林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边发生的事,继续喊叫着要凤时出来。这回秋蛮不买账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推了阿天连道歉也不会?”
于林不打算理睬这个中学生模样的男孩,但甩了几下手臂却发现竟丝毫甩不开。秋蛮手上越发使劲,抓得于林开始发痛。
“道歉!”
“是他自己摔的,关我什么事!”
“你这个……”
“算了,秋蛮,我也没怎么撞到。”卢天益揉揉腰部,“不过得让他出去。”
秋蛮点点头,转头对向白应昊,“表哥,麻烦把门打开。”
白应昊打开店门,站在门边扶住。秋蛮抓着于林,抬起脚对着他的屁股一踢,一个一百多斤的成年人仿佛没了重量一样被瘦弱的秋蛮准确地踢出了店门,摔到路中央。
“好了,关门关门。”秋蛮拍拍手道。
趴在路中央的于林根本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揉着屁股慢慢站起来,气急败坏地望着梧桐里的那几个人,走到店前抬起脚往玻璃的门上重重一脚。卢天益惊地吸了一口气,然而玻璃的门却纹丝不动,别说是玻璃裂开,连门上的木铃都没有丝毫的晃动,那一脚仿佛踢在了另一样完全无关的东西上。
“放心吧,那只凤凰的窝哪那么容易被人踢破的。”秋蛮安慰了卢天益一句,又冲着外面的人做个鬼脸,“赶紧走吧,叫你遇上的是我秋五少爷,刚才的话要是让睦魅他们听到,保不准把你的魂魄都消灭干净。”
4
门外的人对着店门拳打脚踢,门内的三人不慌不忙。没多久,于林终于发觉这门上好像施了什么妖法,大叫着跑了。
白应昊摇摇头,卢天益坐到沙发上,揉揉腰,揉揉手臂。
“凤大哥要么没客人,一来客人就都是些不太正常的。”
“还疼?”
“还好。”卢天益答道,话音刚落就见秋蛮快步跑过来,手里不知从哪儿多了个小罐。
“我来给你上药,这可是我亲手调的上好伤药,不管是皮开肉绽还是伤筋骨折保证都有效。”
“……你这是咒我吧!哪有这么严重,不过是撞了一下最多出块乌青……”
“这怎么行!表哥把你交给我,怎么可以让你多几块乌青。把衣服拉起来!”
卢天益听着秋蛮那意义暧昧的发言,表情尴尬地偷瞄了白应昊一眼。白应昊闭口不语,看着两不相帮,但那默认的态度分明就是站在了秋蛮那边。卢天益没辙,把腰侧的衣服拉起来,让秋蛮替他上了药。墨绿色的药膏涂到皮肤上很快变得透明,皮肤上丝丝凉意,果然很快就不痛了。
“这药真厉害。”
“当然,我的炼丹术在族里头也是有名的。”秋蛮骄傲地昂起头,又给卢天益的手臂上了药,这才把罐子变戏法似地收了起来。
白应昊看着这两个孩子相处融洽,卢天益不再对秋蛮的精怪身份心存芥蒂,心里自然非常欣慰,刚才被于林搅得不快的心情也全散去了。
“对了,后来小清有没有再来过?一个十来岁的男孩。”
卢天益和秋蛮对视一眼,都摇摇头。
“阿时答应了替他找一片鳞片,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了消息。”
“鳞片?”秋蛮问道,“什么鳞片?”
“他带着一块玉佩,有点像长生锁的形状。玉佩中央原本镶着一片鳞片,据说是对他哥哥非常重要的东西。”
“凤时会答应出手,恐怕是有点来头的东西。”秋蛮抱起双臂摇晃着脑袋,“总不会是鱼鳞,蛇也有点……”秋蛮说了一半,听到边上一声短促的吸气,惊奇地转头过去,“阿天,你难道怕蛇?”
“倒也不是,只是有点心理阴影……”卢天益搔搔头发。
“之前小天糊里糊涂被人绑架,差点成了一条巨蛇的点心。”白应昊解释道,“说起来那条蛇后来被阿时带走了,莫非就在梧桐里?”
卢天益听他这么一说更加寒毛倒立,秋蛮拍拍他的肩,一脸大不畏,“怕什么,不就是一条鳞虫嘛,他要想吃你,我先吃了它!”
且不论狐狸吃不吃蛇,卢天益听到这话宽心不少,正要开口谢几句,却忽然发现秋蛮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异样的东西,神情古怪。
“怎么了?”
秋蛮皱着眉抿着嘴,眼睛望着收银台后。卢天益和白应昊也一同望去,不一会儿,竹帘晃动,栮魑如同影子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几人视野里。
既然睦魅是个不人不鬼的存在,他的哥哥自然也跟鬼怪脱不了关系,身手如此诡异也可以理解。可问题是他边上还有一个少年,看起来比秋蛮还年幼,黑衣黑鞋,面容生得不错,一双眼睛却咄咄逼人。
“那孩子是谁?”白应昊问。
卢天益也是头一次见到,摇着头看向秋蛮,却见秋蛮瞪大了眼睛,指着竹帘方向的手指伸得笔直。
“那、那是什么东西!”
“比遥。”栮魑淡淡地吐出几个字。
“比遥?”秋蛮愣了一下,“我不是问他的名字,他、他……那凤凰的窝里什么时候多出来这么个东西?”
“月余前。”
栮魑简明而一本正经的回答让秋蛮越发抓狂,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白应昊仔细打量着那名叫比遥的孩子,他成为梧桐的常客也有一阵子了,却从来没听说过梧桐里有这么个住客。看着看着,他的眼睛眯了起来。
“……他额头上是不是有什么?”
卢天益听白应昊这么一说也把视线集中到了少年的头上,只见他发际线上有两个对称的隆起,被垂下的刘海遮住了一半,但确确实实存在着。
“应该不是瘤吧……”卢天益随口道,视线一下移,和少年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那不是什么友好的目光,而是如同一个看到了猎物的捕食者,阴狠凶戾。卢天益被盯得浑身一颤,一瞬间觉得那目光似曾相识,接着望见那少年舔了舔嘴唇,伸出的舌头鲜红,顶端似乎还有分叉……
不会吧……
卢天益深吸口气,再定睛,少年的舌尖只是普通的模样,刚才的一幕仿佛是幻觉。
“哥,秋蛮,你们刚才有没有看到……”卢天益拉拉白应昊的衣服,“他的舌头好像蛇……”
“蛇?!”白应昊和秋蛮一同转过头来,白应昊皱皱眉,“刚才栮魑说他是一个多月前来的,难道说……”
白应昊没把话说完,但卢天益显然猜到了,身体不禁往后退了一退。
秋蛮很快也反应过来,“什么?你们刚才提到的巨蛇就是那个蛇不蛇龙不龙的东西?!”
“蛇不蛇龙不龙?对了,阿时当时好像叫它腹虺。”
“那是虺?!”秋蛮继续瞪大眼睛,“……我闻着的确是蛇的味道,可他头上那又算什么?”
“比遥是蛟。”栮魑的声音突然插进来,三双眼睛顿时往他身上集中过去,可惜他就此打住,再不给更多的解释。
秋蛮从沙发边几步蹿到收银台,眯着眼睛把比遥从上到下打量。比遥没有被秋蛮的动作吓得后退,但目露敌意,浑身充满警惕,似乎在估算两人间的实力差距。
“……听说虺五百年修炼成蛟,这孩子怎么看都没五百岁,可是连角都有些长出来了……”秋蛮自言自语着,伸手想去摸比遥的额头,被比遥重重地打开。
“切,小气。”秋蛮揉揉手,“你多大了?真的是蛟?”
比遥丝毫没有回答的意思,见秋蛮对自己没有威胁,又重新把目光转到沙发的方向,微微侧头向栮魑询问,“那个,可以吃吗?”
栮魑随着他的视线望了一眼,随即点点头。比遥眼睛发亮,快步向沙发走了过来。沙发上的卢天益还没从刚才的心悸中调整过来,当下更加大惊失色,“噌”地从沙发上跳起来,躲到几步开外,紧张地向白应昊求救。
“哥,他们……”
白应昊虽然也有疑惑,但又觉得身为凤时下属的栮魑不会做出伤害卢天益的事,便坐在原地静观其变。比遥来到了沙发前,对白应昊和不远处的卢天益趾高气昂地瞧了一眼,径自取过茶几上摆放着的一只塑料袋。白应昊一愣,恍然大悟。
“原来那是阿时给你点的。”白应昊笑着向正用蛮力撕扯塑料袋的比遥伸去,无视他强烈的敌意教他把结解开。
袋子中装了几个塑料盒,比遥抓出一个,想了想另一只手又抓了一个,跑回竹帘边上献宝似地递给栮魑。
秋蛮目瞪口呆地看着少年面对栮魑露出笑容,一会儿转过头来,“……表哥,那是什么?”
“芒果布丁。”
“……蛟喜欢吃那种东西?”
白应昊无辜地耸耸肩,“给你和小天也买了,要不要?”
“当然要!”
芒果的香气从盒子中盈溢出来,店内很快变成了一人一狐一蛟一鬼共尝甜品的和平景象——当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场面相当诡异,但总比刚才人心惶惶的气氛好得多。
吃完布丁,栮魑象征性地对白应昊行礼致谢,默默无语地领着比遥回去了。秋蛮和卢天益大眼对小眼议论着他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总不会是在数道墙之外嗅到了布丁的味道特地出来抢食的吧。
“话说回来,表哥刚才提到的鳞片,”秋蛮忽然话题一转,“如果说是像宝石一样漂亮,恐怕只有龙鳞了吧。”
5
所谓龙鳞,当然是龙身上的东西。对于龙的传说民间有各种版本,从四海龙王到天地至尊应有尽有。白应昊并不是不信龙的存在,毕竟那个梧桐里就栖着一只凤凰,甚至还有一个据说真身是蛟的比遥,哪天再出现一条真正的龙也不足为奇。
可是无论怎么说,龙总是地位尊贵的生灵,纵使在天上也是高高在上的灵族之一,要得到一片龙鳞谈何容易。如果小清在找的真是龙鳞,那鳞片又是从哪里得来的呢?
莫非那个小清不是个普通孩子,而是和龙有什么关系的精怪?
白应昊回想了一下小清的模样,又和看上去差不多年纪的比遥做了番比较。比遥浑身透着股不寻常的气势,相比之下小清柔柔弱弱,言谈举止都和他的外表年龄差不多。不过世事难料,普通的孩子应该不会独自在街上寻找一块奇怪的鳞片,也不会听了一个路人的介绍就踏入梧桐。
想到这里,白应昊突然想起了那天在梧桐附近遇到的行人,虽只有一面,但那短短一瞥却让他深深地怀疑起那人的身份。事后他对凤时提过这事,凤时却不怎么当回事,轻描淡写地回了句“是么”。白应昊虽然还心存疑问,但终究相信凤时的判断,毕竟凤时和他活过的岁月完全不在一个数量级上,更不用说那纤细的外表之下所蕴藏的强大法力。
能够和这样高傲又强大的凤时亲近到目前的地步纵然值得欣慰,但偶尔白应昊还是会有种挫败感——追求的人太过完美,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就好比这次的事,他虽然想一起帮忙寻找鳞片,可到头来他连龙鳞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传说再多也只是传说,有谁亲眼见过龙呢?
这样一说,白应昊发现自己对凤凰真正的模样也一无所知,连秋蛮的真身也没有见过,唯一见过的似乎只有当时还是一条腹虺的比遥。
不过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白应昊如此自我安慰,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拿过来一看,竟然是从梧桐打来的。
“喂?”
“白应昊?”
电话那头确实是凤时的声音,白应昊心里不由地一喜,“难得你亲自给我打电话,阿时,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给你打?”
“当然不是,阿时的电话随时欢迎。”白应昊笑着顿了顿,“……不过,那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凤时那头停顿了一会儿,“上次托我找鳞片的那孩子你还记得吧,他的哥哥看来就在你们公司。”
“真的?”白应昊惊讶道,“不是说他哥哥病了吗?”
“蓝色玻璃高楼,静安路上只有你们的办公楼了吧。”
白应昊想了想附近的其他高楼,确实只有他们的楼是蓝色的玻璃幕墙。
“他哥哥叫什么?我让人事部查一下。”
“本名不清楚,大家叫他小金,似乎是在五楼。”
“好,我问一下。有消息再打电话给你?”
“嗯。”
电话那头凤时难得温顺地应了一声,白应昊听着那柔软的鼻音心头才一酥,忽然又觉得不对头。
“阿时。”
“什么?”
“……你身体不太舒服?”
凤时的回应明显地滞后了一秒,“为什么这么问?”
“总觉得你的语调和平时不太一样……而且和我说了这么久的话都没有听到阿奇的怒吼。”
“阿奇睡着了,我也有些困。”
“不要紧吧,多休息休息不要累坏了身体。”白应昊瞥了一眼桌上的日程表,“我傍晚有个会,不会太晚,给你带些清淡的东西过来?”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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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的大楼有二十来层,五楼的办公室大多数是市场部的。白应昊让秘书查了查,市场部里的确有一个姓金的员工,去年才大学毕业,从年纪上说的确可以算作小清的哥哥。
“这个人最近来公司上班吗?”
“出勤记录上挺正常的。白总,他怎么了?”
“我一个朋友家的远亲说他失散多年的哥哥在这里工作,”白应昊随口编了个谎,“还有其他人名字里有‘金’吗?”
李心欣翻了翻手头的打印件,“五楼总共就那么点人,前鼻音后鼻音我都找到过了。白总,这种兄弟失散的事还是让他去派出所吧?”
白应昊含糊地“嗯”了一下,难得凤时专程打电话来把范围缩小到了一个楼面上,到头来还去找派出所岂不是太丢人了。何况手中有块龙鳞的恐怕不会是什么普通人,派出所可不管人类之外的生物。
“麻烦你了,心欣,我稍微出去一会儿。”
白应昊乘电梯下到五楼。市场部经常和客户打交道,楼层的设计非常友好。出了电梯两侧各有一只景观鱼缸,楼道里还摆了不少观叶植物。白应昊装着视察的样子在楼层里转了一圈,没打听到什么消息,走出玻璃隔门,迎面走来一个年轻职员。擦肩而过时,白应昊突然觉得那张脸有些眼熟。
“你,等等。”白应昊回头出声,那人听到叫喊停下脚步疑惑地回过头,白应昊对着他端详了两秒,忽然想了起来。
“你是那天在梧桐里的……”
年轻人——正是于林——闻言倏地睁大眼睛,对着白应昊注视了半天,半张的嘴中没吐出一句完整的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