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琪这新婚的日子过的别提多美多滋润,才小小路了一手,那小娘子已经把他当神一样崇拜,蓝琪差点飘到天上下不来,就是不知远在广京,有没有人听见这消息肝肠寸断心冷成灰。
没多久,蓝琪接到凋令赶赴广京,成王正是向大爷开战,理由是对天朝皇上不敬,这位成王,真是贼心昭昭,听说那位四世子也越来越了得了,狠厉霸道,无人能出其右,蓝琪不能想象,那漂亮的析齐明哲虽有些威严,在蓝紫稀面前却是一点脾气也无,不知道狠厉起来是什么景象。
蓝世宁终于开始害怕,长子死了,眼下局势混乱,幺儿在野心勃勃的王爷阵营里生死不明,皇宫里的闺女,越来越会发疯,今儿戳瞎小宫女儿的眼睛,明儿打聋小太监的耳朵,这要是皇上追究起来,一不高兴,弄个草菅人命,整个蓝家都活不出来,这一烦闷就看十三姨太不喜欢,怎么教出这么个杀人魔闺女,十三奶奶也哭,难不成皇宫真是妖魔聚集的地方?好好个女儿,怎么进去就变成这样儿?莫不是有人陷害,要她的命吧!不管各家生意经怎么念,奉驰街头依旧繁花似锦,奶奶嬷嬷们赏赏花吃吃茶,老爷官人们喝喝酒对对句,外头怎么天翻地覆,也只有几个热血点的书生发发感叹,以表自己见多识广关心国事,天子脚下,安稳着呢!指着安稳的京城里,前几日出现两个华服男子,两人揣着鼓囊囊的钱袋子到处窜巷子,惹得一干遛娃儿心痒痒,可那高挑些的男子是在手段高超,至今没让谁占到好处。
大概两人太过扎眼,不久又被人盯上,这些绝不是以前那种只为几两银子出手的无赖小混混,这不,才出了客栈没几步,便被人跟上,这些人绝对是行家里手,跟人绝不跟过一条街,到了墨阁门口,跟踪的人换成个扎着独辫的小丫头,到了烧饼铺,跟踪的小丫头不见了,换成趴在阁楼窗户上吃豆腐脑的老大爷监视,要是能耐轻为此点儿的,连一丝儿都不能察觉。也不知那两人有没有察觉,依旧不慌不忙走看看右瞧瞧爱哦,碰见觉得有趣的巷子就往里头钻。
“猜猜看,跟来的有几路人。”高一些的白衣男子笑笑问另一人。
“三路?”
那人摇摇头叹:“竟无一丝长进。”
“四路?”
白衣男子不再回答,只偏一下头笑了笑,“咱们分头走吧,到地方会和。”
旁边人也不计较,自己择掳跑开,白衣男子随手一抛,便有一黑色物体从天而降,砰一声砸在地上,接着四周陆续跳出人来与他缠斗,可惜都不成气候,不几下便败下来,男人也不赶尽杀绝,只看了滚了一地哎哎呻吟的人一眼便走了,拐几趟才到了一旧损宅院前头,刚才离去的人正站着发呆。
“却还伤感起来了?”
“许多年没回来了,竟然不敢回家。”话音里明明带了哭声,白衣人也不再说什么。跳到墙头往里看看,道:“明日再来吧,也不知里头有没有人住进去。”
“好吧,那现在就回客栈去。”想是伤感够了,也不带眷恋的转了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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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婆常常挂在嘴边的话怎么说来着,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也不识,却是有不少道理的,如今烨宁明明就在同个阵营里头,却像那雾里仙人,隔的不只是千山万水,紫稀那畏惧之心更加重了,也没由来的,总下意识躲他,尤其这一年多来,只远远看见过两回。实际说起来,也是没那些时间闲计较,蓝紫稀跟着孟晨川练兵,稍微得闲便与析齐明哲黏在一块儿,这些年两人也没少吵架怄气的,只都是小打小闹,磨磨嘴皮子一会就和好,紫稀也差不多就那么认为,这辈子恐怕真就与这人过下去了,虽有人暗里说话,好歹析齐明哲身份不一般,无论如何也该留个后,这话被他压了两回再也没人来说,只是看见蓝紫稀,眼光总有些异样,紫稀到不将这些放在心上,只是时不时不安,不知到时候如何与爹娘请罪。
两天之前小成王已经过了五魏山,析齐明哲这几日正忙着宴请富商豪贾,一层一层从他们身上往下扒银子,蓝紫稀被他拉去坐了一会觉得没意思便出来,吩咐厨房将燕窝与鲍鱼各送一份过来。
一旁兆小五躬身告辞,“公子若无吩咐,小的便该回去了。”
“稍等一会,燕窝做好了一便带回去吧,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兆小五抓抓头,不好意思道,“公子还记得呀。”
紫稀笑笑不再说什么,兆小五看上去没多大变化,可这乱世里头,没点长进哪能活到现在,只是一个人面前一个样子罢了,紫稀因了析齐明哲的关系,结识的人委实不多,只见与他也算患过难,自然显得亲近,这时候听见有人嘻嘻哈哈说笑,紫稀回身,见那几人指指点点,谈论的正是自己,大概在说什么,不用猜也知道,又有人拉着他与析齐明哲说事儿,可是另一个角儿身份高面子大,没人敢编说辞,便隐隐忽略了,只拿自己当个万世不出的稀罕物编排,兆小五大概也不是头一回听见那些话,脸上颜色变了又变,好似他犯了不得了的罪,紫稀无言,只能对兆小五说声还有事,先走了,也不是他觉得惭愧或学会了隐忍,只每次出门或者设宴,来的男宾女相都叽叽咕咕议论个没完,还故意让他听见,被他整了一回又一回却越发不知收敛,析齐明哲怎么维护也管不了人私底下闲话心里头嘲骂,何况,蓝紫稀自认为不是姬妾鸾倌,需要人那般护的密不透风,时间久了,他不搭理,反而失了趣味不再说,只那些出阁未出阁的女人们,只见了一回析齐明哲,就忍不住对他这占着茅坑的妖魔咬牙切齿,其间总加着奇形怪状的笑声听的人汗毛都炸起来。
“咱们成亲吧。”析齐明哲一身酒气的回来,压着他的肩膀头一句话就能惊起一群人。
“你要嫁进蓝家?”紫稀偏偏头很是认真的问。
析齐明哲好似努力想了一翻,道“也不是不可以。”
“那么,小娘子今夜可要好好伺候为夫,老爷我也好考虑要不要娶你进门。”
等了一会发现肩膀上的人再没动静,摇了两下,已经睡过去,废了好大力气将人弄上床,紫稀却没那么好运的能睡着,这人一定又听见人编排他了,那些话,说不在意那是假的,想他蓝紫稀好好一个偏偏少年郎被说成邀人眷宠的媚上妖魔,心里那个气愤哪是旁人晓得的,可世事往往就是如此,见异便是妖了,比如今日那个聚着几个女人嘲笑他的研陇姑娘,她的姐夫与费家大公子关系密切世人皆知,甚至在公开场合光明正大的显示亲密,却没任何人说三道四,就连他们的正妻妾眷都公开认可了的,而他们之所以成了众矢之的,就是因为析齐明哲二十好几仍未婚娶,并且打算一直不娶妻。其实想让他们闭嘴,只要析齐明哲娶个女人进门,他们完全可以像往常一样来往,可是蓝紫稀却是无法认同,他是娶了妻的,正因如此,家里那两个娘子才不知道如何处置,不想亲近她们,可明明无冤无仇,逮着就要害人一辈子,何况,他怎样也不能忍受析齐明哲有家室然后再与自己来往,那种感觉既恶心又卑鄙。
“公子,歇下了么?”
“何事?”紫稀帮析齐明哲掖好被子起身。
“孟将军有事求见。”
“他睡下了,有事明日再说。”
“孟将军有东西呈给殿下。”
紫稀开了门,侍卫将一份文书呈上,紫稀接过来想了想问道:“孟将军亲自来的?”
“是。”
“让他稍等一下,我去见他。”
“是。”
将文书放好,紫稀穿了件衣服出门去,偏厅里等候的孟晨川见紫稀出来马上迎上来道:“事情并不紧急,公子还是歇息要紧。”
“听说下边正在审人,可否带我去看看?”
“地牢阴寒,公子要去,等明日也好。”
“无妨。”
对于孟晨川负责的事,紫稀只知道一点,详细内容确不清楚,再者,孟晨川毕竟还是个带兵的,大多时间都在练兵,私底里负责那点事也是给人帮附一把,既是说了事关重大,自然不会向旁人透露。
白日里虽已暖起来,夜里的寒风还是渗人的很,不过都是练武的人,也不觉多厉害,紫稀没有坐轿,跟着孟晨川走过去耗了半个多时辰,因走的快,到地方紫稀已经感觉出了汗。
“里面还在审?”一边进地牢,一边问迎来的人,蓝紫稀跟在后面也不说话,下面的人都是有眼水的,见孟晨川不做介绍,悄悄打量他两眼也不多话。
“嘴硬得很,没撬出一句有用的。”
孟晨川点点头跟着带路的往里走,这地牢还是垠廖之前用的,打着火把依然非常阴冷,有一股硬硬的恶臭,像是巴在这地底下,一股一股往外渗,紫稀邹邹鼻子,拐了两个角,下了一道土台阶子,隐隐听到里头传来闷闷的忍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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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底说不说!”鞭子的笞打声伴随着狱卒的怒喝,受审的人的闷哼便显得过于安静和特异。
“这样下去会给打死吧。”
“不会,这些都是审惯了犯人的,让他疼得受不住却要不了命。”孟晨川答了紫稀的话让人给搬来张椅子,紫稀远远坐着看他们问话,这人骨头的确硬,鞭打火烫签子插愣是不吐半个字,紫稀都开始佩服他,如要到了这般境况,自己也保不准能受几轮,即便不说也会想方设法逃过刑法,不会这么硬生生挨下来。
“这人不是跑了么?也忒笨,怎么又让抓住。”看着那人鲜血淋漓的样子,紫稀忍不住皱眉。
“上次逃跑的另有其人,这是他们一伙的,身上受了伤这才落网。”
“这么说来,他们还有些本领。”
孟晨川不再吭声,那人听了蓝紫稀说话,远远的盯过来。
“莫非这人认得自己?”紫稀被这眼光盯得忍不住犯嘀咕,要说瞧见个陌生人也不是这么个瞧法,就是看着仇人,也不是这眼光,那人依然看着蓝紫稀,也不知是要瞧出个什么究竟。
“你说他们知道垠廖太子的真正去处?”
“这伙人原是老皇帝秘密栽培的,专门保护皇帝,既然皇帝死了,自然就是要负责太子了。”
“原来如此。”蓝紫稀哼一声,“原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人物,让堂堂一个卫将军亲审,原只是人手不够罢了。”也不理孟晨川一脸尴尬,起身道:“那你忙着吧,我先回了。”
孟晨川忙派人领着紫稀往外走,出门时候回头看一眼,那人果然还铮铮有神的看着他。
被冷风一吹,紫稀猛的一个激灵,紧了紧衣服往回走,他不是析齐明哲的什么得力助手,正事上头自然不会向他透露,何况他的身份又不尴不尬的,皇帝的小舅子世子的小情人,什么事也轮不到他过问,可是总觉得不安稳,这段时间越来越觉得烦躁,像被浸在水笼子看什么都模模糊糊能得个影子又不清透,家里头一点消息也无,虽说是有人阻挠勉强还说得通,但要说析齐明哲没动一点手脚他是不信的,只不不明白那人何苦哄着自己。
守宫门的侍卫一个一个都精神着,回来时析齐明哲已经起来,披了披风正坐在那。
“这么快酒便醒了,头不疼么?怎么不多睡会。”搓了搓手,想要进热水里泡泡。
“夜里寒气这么重,怎么还出去?”析齐明哲显是不高兴了,一张吊着。
“我可不如你每日那般繁忙,难得有事觉得在意。”
析齐明哲叹口气道:“也不非得这半夜里去。”
“对了。”蓝紫稀停下,坐到析齐明哲身旁道:“这两日不是要往边上运粮,我也一道过去吧。”
析齐明哲正要给他暖手,听了这话顿下来,疑道:“这是为何?”
“王爷征讨掖国,这不正是我等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
“不准。”析齐明哲想也不想便厉声打断,“想要什么爵位官职,我允你就是了,何苦去受那罪,明着让我担惊受怕。”
“旁人去得,我为何就去不得?”
“旁人是旁人,你是你,这怎么能比,”又放缓口气道:“往后我多抽时间来陪你便是,如实在无聊,何不结交些诗友作对去,或者跟孟将军他们练兵也好。”
“析齐明哲。”蓝紫稀突然冷冷道:“我可不是别家那些鸾倌小宠,要人往阁楼里养着,我想要去哪里,可不是要你同意才行的。”也不等她在说话,紫稀进了里间泡澡去,析齐明哲大概也只要说什么,愣愣的坐在那直到紫稀出来也没动一下。
月亮里头住了个老和尚,觉也不用睡,白天躲起来紧紧盯着地上的人,晚上拿个本子出来记账,一笔一笔,写的是谁在白日里做了孽,谁又行了善,等人哪天到了阴曹地府,本子往那一送,这帐呀,自有人一笔一笔跟你算。
这话在垠廖是用来教训那些不规矩的半大小子的,也是老太太老头子用来责骂那不孝的儿子胆大的媳妇的,夏鸣金不信命,总觉那因果业障也是太虚无缥缈,隐隐存些敬畏,偏偏又不屑放在眼里,奈何这时候实在空闲,旁边的人已经絮絮叨叨说了小半个时辰,就算你不屑,也不由的去想这幽冥一事的真假来。想他虽算不上什么大恶人,也实在不能说是好人了,如果当真有什么审判报应,还不知是怎么个受法,正想着,马车却停下来。
“公子总算到了,可让主人等了些时候。”隐隐是个姑娘的声音,大概就是来迎另一辆车上的人了,又听蓝紫稀似乎客套两句,夏鸣金也赶紧下了马车,这里可没他拿乔的分子,左右都是偷偷打量他们的百姓,也假装看不见,挺着胸脯进了宅门,这大宅原是一户富绅的祖产,如今国丧家散,只能乖乖让出来,还好析齐明哲虽在战场上厉得很,对这些亡国百姓却是算得宽容柔和了,因此,虽有的是人愤恨不甘,但皇亲极臣都逃了,也没人愿意赤手空拳起来反抗,亏是吃了不少,命却是无碍的,忍一忍也就过去了,民众的忍耐力,总是很好的。
这边蓝紫稀进了主院穿了回廊,卧榻上懒懒靠着的正是许久不见的烨宁。
“许久不见,庄主大安?”
烨宁看一眼他道:“明日启程,成王那边战事吃紧,说了让我们早日到达,紫稀早些休息吧,往后有的劳顿了。”
“战事吃紧?怎么没听说。”
烨宁不再说话,蓝紫稀只好讪讪跟丫头走了,跟析齐明哲斗了两天气,最终还是出来了,只是没想到一路上要与烨宁同行。突然想到什么,紫稀顿下脚步,“战事吃紧?怕是王爷想要……”不敢再想,只加快脚步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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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分外混乱,混乱到生活在天子脚下的悠哉闲人都惊了好几跳,小成王爷,居然在博古称帝了!
先不说司鹿掖国怎么样,就是近在成正营旗下的普通士兵也迷惑惊讶了许久,毕竟,他们心里,就算要称帝,上位的也该是成王爷才对,可事实就是如此,借口也堂皇:远在奉驰的析齐安延,居然不是先帝的儿子。作证的有当年为皇妃结绳的产婆,有伺候过的太监,还有潜逃在外许多年的的皇宫侍卫,先不说是真是假,就这些流言已然震得人心惶惶。
京城有什么对策,蓝紫稀是一概不知的,此时他人在华南,刚赢了两场仗,虽然胜的磕磕绊绊万分惊险,可是胜了始终是胜了,得的资财是从公的,上面的犒赏却丰厚,可惜仗打下来,能活着拿到赏钱并且花出去的,也只是一部分,身边的新人换了旧人,好的成了坏的,就在不远的一年多前,蓝紫稀也产生了许多的困惑和疑问,为何要打仗?功名利禄当真如此重要?眼睁睁看着同袍倒在面前的愤怒伤痛,顽强抵抗的敌人,让他产生巨大的动摇,甚至不止一次想着逃避,但是最终,他还是跟着一次一次拿起刀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