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失去了两年记忆,竟多出了一个孩子,
身为织造坊的主事,陈仲帛拥有无人匹敌的手艺,
却独独感情被挖空了一块,连委身于谁也忘却,
偏生在他最空虚寂寞时,书院的新夫子半途杀出认「娘子」!
关兮之不仅自称是孩子的爹,还一路打蛇随棍上,
表面温文可亲、背里却步步贴近,
面对娘子冰雕似的无声抗拒,他却暗自盘算——
首先,融冰的第一步就是「共处一室」,
他就不相信还抱不得美人归……
「你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你爱关逸,处处用你梦里的关逸和我比较……」
关兮之的目光如井一样触不到底,深邃又让人困顿。陈仲帛看得痴了,竟连言语反驳也忘了干净。
「六年了,六年的时间很长。即使没有那次意外,我们两个也不可能变化全无。你的这种比较,不论对谁而言都不公
平!」
关兮之悠然开口,这番话不仅是对陈仲帛而说,更是对他自己,关兮之也觉得应该说明一下。
毕竟未来的幸福,也有他的份呢!
「仲帛,让我们忘记过去。我们重新开始吧!」
……
楔子
头很痛,身上也难受得厉害。他昏昏沉沉地睁开眼,过了好久才慢慢清晰了视线。转转眼珠,他看了看左右。
这是哪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围在身边,他们是谁?
「醒了、醒了!他醒了!」
周围全是陌生脸孔,他没有一个认识,却轻易地感受到了一份关怀。
「你终于醒了!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还痛不痛?雪大夫说如果你头痛的话一定要说出来,他会再帮你看看的!」
一连串的话,急不可耐似的。
眉心拧了拧,这个人是谁?他下意识地躲闪着。
「你身上有好多伤口。是被仇人追杀吗?我们这里很安全,你放心,不要怕!」
他心中一惊,身上有伤口?抖着手,他撩起里衣的下摆,腹部竟是伤痕累累、红印斑斑。恍然觉出浑身的酸痛,他受
伤了,是被什么伤的?
「你头上受了伤,有一个很长的伤口!」
头上——他抬手去摸,刚刚碰到,人顿时痛得咧嘴。
身旁的人摇了摇头,轻轻拿下他的手,「你别动,会痛的。」
是很痛,为什么不早说?他瞪向那个人。
那个人强笑,抓着他的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叫、叫什么名字?他张了张嘴,分明觉得名字就挂在嘴边,可他却怎么也说不上来了!他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
样?
「你是从哪里来的?用不用给家里捎个消息?他们等着会着急的!」
家、家在哪里?家里的人会着急吗?动了动手,又挪了挪腿,他看了看四周,这究竟是哪里?他怎么、怎么到这里来
了?!
「你不记得了吗?」
记得?应该记得什么!他猛地摇头,脑中似乎晃过了一些讯息。是什么来着,他拼了命地想要抓住,无意中竟牵动了
身上的伤口。
一时间,混乱无比!有拿药的、有端水的,总之乱成一团。只有那个人比较冷静。
那个人扶着他,柔声说道:「好了、好了!雪大夫说等伤势好了你自然就能想清楚了!你先躺下休息一会儿,好吗?
」
南方人特有的糯软声音,令他彷徨躁动的心神踏实了不少。真是奇怪了,他明明连名字都记不得的,怎么还能分辨得
出这种吴侬软调……
第一章
清晨,东方天际刚刚露出一点鱼肚白的时候,陈仲帛已然悠悠转醒。
双眼盯住床帐,陈仲帛重重一声叹息。
他又做梦了!
做梦是一件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事情,可放在陈仲帛身上却透尽了不寻常的古怪。陈仲帛不愿梦,甚至可以说他讨厌
做梦!他厌恶那种被梦境一直牵引的感觉!
此事说来话长。
陈仲帛清楚,他曾经因为一些变故而远离了京城两年。现如今,他回来了。可那两年的记忆呢,就像被什么东西抹掉
了一样,从他的脑海中凭空的消失了。
陈仲帛徨徨不安,他总是想要寻根究柢、挖出真相。那两年他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那些梦魇是否就是他当时的生活
写照!当然了,还有那个让他平静、让他安定的声音。那个人是谁?是他救了他吗?
陈仲帛烦躁地敲了敲额头,为了这病,他看了几十位大夫,而汤药也跟着灌了不少,至于效果,不提也罢。他仍是想
不起任何、哪怕是一丁点儿的事情,他也回忆不出。
陈府。
偌大的前厅,陈仲帛独自用着早膳。清清淡淡的一碗竹笋鸡粥,再配上两碟不同的面食小卷,这些都是他回京之后才
有的习惯。
一顿早饭,陈仲帛用了将近一个时辰。饭桌前,他亲自审核了四家店铺的帐目。跟着又大笔一挥,签下一纸价值五千
两的皇家订单。收获当真丰厚!
送走了三位掌柜,前厅空了下来。陈仲帛看看四周,心中纳闷不已,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那个小家伙怎么还不过来吃
饭?他想去西院找找,双脚刚刚踏出门槛,人就看到了不远处躲藏的小小身影。
天啊!那孩子怎么弄成了那副样子?!身上的云锦长衫已经脏得看不出原有颜色,连脸上、发梢上都有草屑泥土。他
干什么去了?除草吗?
陈仲帛的独生儿子陈锦,低着头,窘迫地扯了扯小褂,「小豆条昨晚生了宝宝,它不肯喂奶,我追了它好久!」
火气顿时消于无形。
小豆条是孩子圈养的小兔。大约一年多前,管家徐伯由淮南原籍探亲回来,特意带了两只小兔给孩子当作玩意儿。可
是谁曾想,那两只当时还小小瘦瘦的兔子,竟然能够在一年之后的今天一晃就变成了一大群兔子!
陈仲帛无奈,他蹲下身子,亲自帮着儿子整理起来。从头到脚,从衣到裤。时不时的,父子俩还会对视一笑,极尽温
馨。
捏了捏儿子白嫩嫩粉嘟嘟的小脸,陈仲帛问道:「锦儿有什么话要说吗?」小家伙踌躇的样子很少见呢!
心事被看破,陈锦显得十分不好意思,他小声地道:「爹爹,我想买一个水槽。小兔子太多了,我、我喂不过来!」
「好吧,你先回去换件衣裳,再让阿来叔叔带你去买!」
陈仲帛答应得毫不迟疑。他不是宠溺孩子的父亲,却也乐意满足儿子的所有心愿,他喜欢看到小家伙高兴,那种感觉
比自己高兴还要高兴。
心愿得偿,陈锦抱住陈仲帛就是一个亲吻。
爹爹好棒!好棒!
儿子欢快离开,陈仲帛心里却无轻松感觉。想了一会儿,他终于琢磨出了解决的办法。陈仲帛转身对府里的大管家徐
伯道:「徐伯,还是再给陈锦请一个夫子吧!」
这似乎是眼下唯一可行的办法。陈仲帛不反对儿子饲养那些小小活物,可小家伙到了这样的年纪,是不是也该多读一
些诗词歌赋,虽然不期待能够科举及第,又或是金榜题名,但庞大的家业日后定要指望他来继承,不读书怎么做得成
功?
「少爷,我看不如送小少爷去翰林书院吧!」
「是那家新开的皇家书院?他们收这么小的孩子吗?」
年前时候,京里的确新开了一家书院,据说还是最为正统的皇家规格。陈仲帛自然乐意儿子去那里读书,只是不知道
人家收不收年纪这么小的孩子,毕竟陈锦还不到六岁。
徐伯也考虑到了这点,「尽量和人家说说吧,书院里应该有不少小孩子的,小少爷也不会觉得太寂寞了。」
陈仲帛点点头,「那您去谈谈看吧。条件的事情,您做主好了。」
陈仲帛略微放心,他相信徐伯的办事能力,至于条件方面,他也不会有太多的在乎,因为无非就是一些钱财的付出。
为了儿子,他乐意给,也给得起。
祥云织锦是陈家的百年祖业,把持着大奚将近七成的织造生意。
走到铺子门口,陈仲帛停下脚步,习惯性地抬起头来。门面上挂的那块烫金匾额是当今圣上亲笔提写的,那是陈家祖
祖辈辈的心血,也是他的骄傲。
陈仲帛四岁学习印染,直到十八岁正式接手生意。凭着自身的聪慧和在商言商的狠绝,硬是让他在独当一面之后,顺
利地将手中生意扩大了将近一倍。从那时候开始,金缕陈的名号便逐渐在大奚传响开来!
陈仲帛不在乎什么名号,他做生意靠的是本事,不是那些虚名。
在大奚,人人都知道祥云织锦拥有最优秀的织工绣匠。他们出品的蜀锦、云锦,还有江南织锦,不仅深受老百姓的喜
爱与推崇,近些年来更是被朝廷指定为御用织物。像是今早陈仲帛签下的那笔订单,那就是为了十九王爷大婚而特别
订制的云锦嫁衣,以及相衬的陪嫁服饰。
四处巡视之时,陈仲帛也不忘仔细叮嘱道:「嫁衣的腰带可以使用提花,衣料尽量选一些浅色的素织!至于尺寸方面
,一定要再去王爷府量校一下。王爷大婚,不能马虎!」
看见没有什么不妥,陈仲帛抬脚向外走去。等一下他还要再去另外一间铺子看看,那里新到了一批蜀锦,他要检查一
下质素。
走到门口,陈仲帛顿感不悦。那位负责招呼客人的伙计怎么是一副愁眉苦脸表情?轻咳一声,陈仲帛几步上前。做生
意讲究笑脸迎人,像这样子太不应该了。
刚想教训几句,陈仲帛的视线突然被柜台上的一只四方包袱吸引。心中莫名一乱,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似乎是、是什
么来着……头绪又瞬间消失。
陈仲帛一叹,只好将注意移回眼前,「这是什么?」
「是一位客人刚刚送过来的,收了才发现根本没办法修补,都已经答应人家了。」
这类事情经常发生,以前即使遇到了也不会以为重要。但是今天,鬼使神差一般的,陈仲帛第一次想要亲自处理,那
里面的东西令他没来由的感到好奇!
轻轻打开包袱,果然像伙计说的那样,一件云锦长衫,破破烂烂。陈仲帛心中微恙,那些污黑以及几处明显的撕破,
确实极难修补。
系好包袱,陈仲帛一叹,道:「你给客人打个折扣,让他再选一件吧!」
纵使是金缕陈,此时也是无计可施。云锦一类的织物,小的破坏倒还好说,但像是这种较大的污损就不如直接给客人
一些优惠,比如打个折扣,或是送些织锦小玩意之类的。修来弄去只会徒增麻烦。
不知为何,陈仲帛心中竟有几分伤感。他摇了摇头,不过就是一件破衣裳而已。
之后的行程均按着计划,只是陈仲帛的心思就明显放不到正处。其实他经常会想起一些什么,比如在梦中,又或是刚
才的那种突然状况。
陈仲帛沮丧一笑,想起那些还不如不让他想起!因为他永远也想不清楚,串不成串、连不成线,就好像镜子的碎片,
一片一片。陈仲帛的心突然一沉,镜子的碎片……镜子碎了就无法复原。那两年的事情,他真的再无机会想起了吗?
回到家中,陈锦拿着新买的水槽过来感谢,陈仲帛方才觉出一些安慰。那两年他唯一确定的就是儿子陈锦,当然了,
其中详细的过程他一样是记忆全无,他甚至忘了孩子的另外一位父亲。
陈仲帛淡淡一笑,忘了又怎样,忘了他也能够确定儿子陈锦就是他的宝贝。而且这个小家伙还是他亲自生的,即使他
的脑子记不得了,他的感觉也记得,记得清清楚楚。
陈仲帛不禁莞尔,他是可以生育子嗣的「绛族人」没错。但他从未想过要委屈于他人身下的啊。他下意识地好奇着,
真不知道那个男人是何方神圣,竟能让他放弃男人的自尊生了个娃娃。他一定很爱那个人吧!
而另外一边,陈府的大管家徐伯已经在翰林书院整整谈了一个下午,却仍是没有任何进展。
翰林书院的老板江沿朴,明显有些为难,「徐管家,书院最小的孩子也要满了六岁,而您家的小少爷他、他才五岁…
…」
「那孩子还有十个月就满六岁了,而且他什么都会呢,您看、能不能给宽限一些。」
江老板心中犹豫,六岁入学是翰林书院的头牌夫子关兮之亲自定下的规矩,作为老板,他可不好带头破坏,不过……
书院重在教育,却也得有些经营之道才好维持。那些有钱人家他们不好得罪,尤其是金缕陈家,人家是城中首富呢!
「要不然、我带您去问问关夫子吧!」
「行!行!」
徐管家很是高兴,关兮之的大名他早就如雷贯耳。他不仅是大奚昔日的状元郎,更是前些日子才从「东丹」国回来的
,大奚唯一的一位西席夫子。如果陈锦能够跟着人家,一定要比跟着那些老朽夫子强得多了。这个机会难得,实在难
得啊!
江老板口中的关夫子关兮之,其实才是翰林书院的负责人物。
这会儿,关兮之刚巧放课,听说江老板和徐伯的来意,人顿时微笑起来,「我们不是担心孩子会拖慢进度,原本这个
年纪的小家伙,我们也不会讲授太多。而您家的小少爷,说实话他才五岁的年纪,那就先让孩子尽情地玩耍吧。现在
正是帮他培养兴趣的好时候呢!」
徐伯一愣,「那就更要让孩子过来了,他在家里养了一群兔子,要是培养出兔子兴趣
怎么办?」
「兔子兴趣……」
「关夫子,咱们府上只有小少爷一个孩子,小家伙平时寂寞得很。您看能不能先让孩子学着,不行我们再带回去。」
关兮之略有迟疑,「那、那好吧。不过您务必要和小家伙讲清楚,要孩子自己乐意过来才行。」
徐伯兴奋极了,「好、好,我一定和孩子说。真是太谢谢您了!」
回到陈府,徐伯连忙叫来陈锦,将学堂的事情一一解释了清楚。徐伯微笑连连,这小家伙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吧,毕
竟这孩子是那种异常听话的类型呢!
陈锦琢磨一会儿,「如果去书院的话,徐伯可以替我照顾小豆条吗?」
「这个没问题,回头交代阿来或是李嫂,他们都会帮忙照顾的。」
陈锦点了点头,「那好吧,徐伯一定要记得告诉阿来叔叔,要亲眼看着小豆条给兔宝宝喂奶。」
提起那只小兔,陈锦就难免生气起来。小豆条近来一直捣蛋,生了宝宝却不肯喂奶,如果不仔细看着的话,它一定会
跑到没影,兔宝宝会饿的。
陈锦如此上心,徐伯也不知是该欣慰还是该发愁,那些小兔子不会真的把小少爷的前途耽误了吧。那可不行!绝对不
行!
在陈仲帛心里,儿子上学算是家中的一件重要大事。他特意起了大早,就是为了能够亲自给小家伙一个鼓励,他想孩
子好好上学。
陈锦扯了扯身上的长衫,又整理了一下肩上挎的小书包,「爹爹,我要去书院了。」
陈仲帛拢了拢儿子的刘海,「锦儿要听夫子的话,如果有了什么想法,一定要记得说出来,不要闷着,知道吗?」
陈仲帛稍显担心,儿子在家中经常顽皮得像只小泼猴子,可是到了外面,这孩子会乖巧的令人心疼。这样可不好,他
会受委屈的。
一番话,并没有令陈锦志高起来,「爹爹,夫子会不会很厉害,我不喜欢打我手心的夫子。」
「不会的,徐伯说这位夫子人很好、很和气,还很有本事。」
「本事?」陈锦想了想,「那我学了之后,是不是可以和爹爹一样棒?」
「当然可以了,锦儿一定会比爹爹更棒的!」陈仲帛满脸笑容,这小家伙其实是很争强好胜呢,真不愧是他陈仲帛的
儿子。不错!不错!
关兮之是翰林书院的头牌夫子,他教导的学生大都处在六、七岁的年纪。今天又来了新的孩子,为了统一进度,关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