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晋天一个箭步追了上来。“那你也不放过我?”他一把掐住我细软的颈项,我对他露出笑来,眼眸却冰冷毒辣,“封晋天你于我何干?我为何要对你下手?再说了,若然不是因为你,我更不可能如此顺利的进行报仇。我怎会对你下手?”他身躯一震,我明显的感受得出来,面具有凄艳的寒光,眼眸深黑得发亮,他慢慢的放开了手,看到我白皙的颈项上那深刻的青紫痕迹,薄唇紧抿。
我表情阴森,像是地狱的使者,冷汗渗透了衣衫,回忆那些痛不欲生的画面,心里一直隐藏的压抑疯狂与阴暗已经像苏醒的兽,我看着他,阴鸷的开口。
“封晋天你不是我,你根本就不明白我有多恨。我没有错,如果不是他们,我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我勾唇冷笑,凤眸闪过血红,“我是男人,不是女人。可是我却必须要委身于男人身下,受尽奚落和凌辱。我十二岁就被捉进青楼,亲眼看着那帮畜生把我娘玷污侮辱而死,往后似人间炼狱般的三年我受尽苦楚,被调X教成怎么以色侍人的男X妓,十五岁挂牌,看尽人生丑态,唯一支撑我的就是报仇。我一直等候着机会,忍受所有年幼老丑的男人摆弄我的身体,我强逼自己接受种种变态的嗜好和兴趣……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一张脸,也多得这张脸,我才逃得一劫,有以后可言,否则我早在十二岁之前就死了……哈哈,那些人还因为我是难得一见的美人,百般对我教训成不懂反击的小白兔,让我接下所有出得起价钱的男人……美人……好笑,我是一个男人,却被称为美人……我如何不怨恨?你教我如何不怨恨啊!我有我向往的日子,我想做一个成功的商人,然后娶一个喜欢的漂亮的妻子,生下许多小孩,听他们叫我做爹,让他们孝顺幽儿……一家子幸福和睦地白头偕老,可是这些都毁了,毁了,被那些不是人的畜生……哈哈,封晋天你现在对我说,够了?怎地够了?幽儿问我怪不怪她把我生下来,问了两次,我说我不怪,那时她笑了,这个笑容教我至今难忘。第二次是幽儿临死前,她又问我怪不怪她生我下来,但是她没有听到我的回答,她就死了。那时她那张破碎的满是鲜血的脸更教我难忘。封晋天……你说,怎么可以够了?我怎么可以放过那帮畜生?是谁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我苏清宁愿不成佛堕落阿鼻地狱,也不放过那些人,否则我怎地甘心?”封晋天,苏清早已不是苏清。从成为男X妓那日开始……
“我累了,这一天就求你放过我吧!”说完,我亦不看他,只是脸色异常苍白,怎么……就对封晋天给说了这些?然后大步的走出了密道,走回房间,坐在雕花檀香木凳子上,沉默。
我一向不让自己去回想起那些不堪,苦苦压仰我恶鬼般的憎恨,总是露出笑容来,让自己的脸看上去至少不太扭曲。可是现在封晋天确确实实是影响到我了。不仅对他露出了真实性情,还对他说了许多并不该说的话。
我望向那滴落红泪的烛火,窗外天色渐明,脸色有些煞白,闭上眼眸,玉岚出现在我面前,又想起封晋天对我说的话“你中的不是毒,是蛊,噬心蛊。”,然后是瞬间变脸的林惊风,他说他爱我,呵,爱的是李清寒,而不是我这个‘替身’。然后是明婉清凄厉的声音,“哈哈,所以,你明白了吗?林惊风对你没有爱,所以他才会让他身边那两个狗东西玷污了你。你太可怜了。”最后是景死时,他握住我的手,在手心上写下的字……
我太可怜了。对,明婉清说中了我的心坎。我太可怜了,一出生就不被人所爱。
幽儿说,“清儿,我不恨,因为有恨就有爱。所以我不恨不爱。”那么你对我呢?幽儿,你爱过我吗?你恨过我吗?喉咙一阵腥甜,我禁不住呕了一口血出来。看着手心中刺目的猩红,竟然还是被伤害到了。原来我还有心……丧心病狂的心。
“哈哈……”我猛然睁开眼眸大笑着起身,把屋里所有能够砸碎的东西都用力的毁掉。我望着铜镜里那个笑容痛苦扭曲的人,已经分不出自己究竟是男是女……身为男人却偏偏拥有一张女人看了都妒忌的脸,身为男人我却似女人一样对着所有的男人张开双腿,身为男人我却拥有以玉为骨,以冰为肌的皮肤,身为男人我却拥有比女人还要柔软的身段……我是男人?我悲怆的笑……
“苏清。”
一声叫喊让我断然回眸,是封晋天,他站在门口,天空灰白的光芒轻轻的落在他身上,让他有说不出的冰冷。
我微怔,冷笑,刚才那样请求实在丢脸。可他依然不肯放过我……我动手脱下淡蓝色罩衣,他扫视这一地的破碎,紧拧了眉头。避开锋利的瓦瓷碎片,走到我身边,我已经把外三层的衣裳脱开,只剩一件丝绸料子的银单衣,淡笑,“要做便快。”
他拣起我扔在地上的衣裳,又帮我穿好,用手巾摸净我手心里的黑血,这让我不觉怀疑,他究竟站在门外多久了?
见我发呆,他便横抱起我,走到金翎丝暖床上,把我放落,随后自己亦上了床。我直直的盯着他看,蹙紧了眉,不明白他此举为何。他用手抚了抚我的眉,冷漠疏离的道,“睡吧。”
我愕然,他不是要做吗?
封晋天把被子拉扯上来,遮盖好我和他,又伸出宽大厚实的手掌来撑开我的手指,紧紧的握住。我默然,封晋天的手才叫是男人的手,而我的手,纤纤无瑕,似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而我们握手这般又是十指连心。封晋天的五指,我的五指,肤肌相贴。可我和他并不是心心相印,心心连心。我讽刺的露出了笑来,也不知是为自己那似女人的手而笑,还是为封晋天握紧我的手而笑。
现在,你又想如何呢?封晋天。同情?可怜?阴谋或目的?你让我看不透,可是,正如我们协议的那样,只要你帮我完成我的要求,我自会把你想要的东西给你。
“以后别抱我了。我不喜欢。”我淡漠的对闭上眼眸睡眠的他,也是自在断肠崖那次,他让我看了本面貌之外,其他时间都戴着这蝙蝠面具……仿佛他的脸似是一个禁忌般,触碰不得。
封晋天听了我的话,没有出声,只是眉宇已紧拧,我亦明白,他是难得的好意,可我却不识好歹。可他不知道的是,纵使他是好意,可他却忘了我是个男人……试问有那个男人愿意被男人横抱?苦笑,闭上眼眸。
第十八章:求爱
黄昏凄美。如同被火把点燃了整个天空一样。
我高高的仰起头去看,凄美的艳红像是记忆里那一座开满了杜鹃泣血花的山头。而院子里的栀子花却是惨烈的凋谢,花瓣碎了一地。空气里蔓延浓郁的香味。我缓慢的走过去,把一块完整无缺的花瓣捡起来放在嘴中咀嚼,苦涩的味道传遍了口腔,我怔然,心里突然就生出了尖锐的痛来,物是人非,流年最是无情。
淡笑地转过身去,向着刑室走去。
我深刻的记得,幽儿纤细白皙的柔荑握住我的小手,站在苏府的一角里,也曾经有过这样一个漫天似血的黄昏,幽儿沉鱼落雁的容颜有轻微的恍惚,被黄昏的光芒笼罩在其中,有种不真实感,仿佛似是要消失一样,我惊惧,紧紧的用力抓住幽儿握着我的手,眼也不眨地望向她。幽儿并没有发觉我的不安,她露出了柔美的表情,她对我说道,“清儿,你要记住。要是不想受伤,就不要爱。”
我听不懂,所以我没有问为什么。我只是紧紧的抓住她,我不知道心里为什么会有不安,就好像幽儿真的要消失了一样。
只是现在幽儿的声音太过清晰了,清晰到有一种不真实感,究竟幽儿在那时有没有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呢?
……不想受伤,就不要爱!那么我爱玉岚吗?
封晋天告诉我,噬心蛊和血腥红混合在一起就会产生一种依赖。不错,那时我确实是依赖他的,因为我误以为是他让我忘记了仇恨,却不料竟是蛊和毒使我渐渐的遗忘过去的一切。若然不是因为明婉清和林惊风那一出戏,我怕是永远也回想不起来吧?忘了所有的痛苦和仇恨,忘了幽儿,然后听候他的命令,直到死去……
我咬紧了牙根,磨出了血丝来。然后闭上眼眸,轻呼吸,再睁开眼眸,淡然一笑。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有那样的机会让人给我下蛊和毒,而且……再也不会忘了我的痛,我的憎,我的恨和我的仇。还有……我的娘亲,林清幽。
也就在那一天不久,苏有财醉酒来找幽儿,幽儿挣扎惊恐之下刺伤了他,他大怒,让人把幽儿和我捉到了旗馆。那一间苏州最大的青楼。
幽儿让我逃,若是有机会便逃,等有力量之后杀了苏有财。杀了那个禽兽不如的畜生。
守在刑室门外的黑衣人见我,行礼叫道,“苏少爷。”
我瞥了他一眼,看到他木然的眼里竟有几分寒意,我轻笑,漫步走进去。
浓烈得化不开的血腥味,一团一团地自那间隔开的牢笼内弥满,我漫不经心的扫过视线去。只见满地猩红的血已经凝固成黑血块,在那大团粘稠的血里还有一堆白骨和断落的黑发,旁边是断手断脚和流了一地肥蠕肠子与五脏六腑,甚至有一只眼珠子滚到明婉清的脚边……而明婉清整张脸死般的惨白,眼睛停滞,娇俏的面庞到处都是血迹斑斑,惨不忍睹,嘴角边上有呕吐污迹,浓厚的血腥味儿和呕吐物混合使刑室臭气熏天。
我似是鼻觉失调般,闻不到任何味道面不改色地走到她面前。微微仰视着她,淡淡地叫道,“明婉清……”
被‘痴缠’和那恐怖的情景折磨得不成人样的明婉清,缓慢的转动眼珠子,斜下视线,看到我,面色顿变,狰狞而恐怖,她凄厉而模糊的大叫,“苏清……你这个恶鬼……你不得好死……你这个禁脔必会下到地狱去,永不超生!”
我像花般绽放地展开了笑容,媚眼如丝地道,“婉清,怎地这般没有仪态?你可是明丽国的明珠公主,明丽国大将军林惊风的夫人呢!看,两个头衔都是如此的显赫吓人,可你瞧瞧你现在这模样,让人见了,那可如何是好?”
她怔怔的看着我,整个人都似是痴了般。
我拿出了手帕温柔地替她擦去脸上那斑斑血迹,粉嫩的面颊却满是伤痕,瞄向那似头盔的笼罩,尖刺上全是点点猩红的血迹。然后把脏了的手帕扔到地上,轻轻的叹口气道,“我知你心里断然是后悔莫及,可现在后悔已太迟了。你知么?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吃呀!”
“求你……求你,杀了我吧!”明婉清痛苦的吐出几字来,让我看到她小口中有一颗夜明珠般大小的扣舌珠,那是为了防止她自杀而给戴上保护舌根的刑具。
“婉清,你冷么?怎地身子颤得这般厉害?”我蹙眉,就好似听不到她的哀求道。
“苏……公子,求你……求你,杀了我……杀了我……”明婉清眼角流出了大滴的眼泪,语不成言屈辱绝望地放下了身段,再也没有刚被捉来时的威严气势。
我转过去身,背对着她,视线落在那笼内,三只庞大的食人虎已经把最后的残肢废渣吃完,滴着垂涎血红的舌微添着同样猩红尖锐的牙齿,锐利森冷得让人腿软泛绿眼光紧紧绞向明婉清,我冷淡开口道,“婉清,以其人之道还自其人之身,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所以,不会让那几只不通人性的东西吃了你。因为……你公主的身份还有些用处,再说了,死无全尸的方式对一个姑娘家太残忍了。所以……”话落,我对她一边轻笑,一边把她嘴角里的扣舌珠解下,她仿佛得到了解救般,睁大眼眸盯着我,露出诅咒似的笑容,咬舌自尽了。
也不过二天二夜的时间,就这般不经折磨,怎么当初对李清寒用刑时却毫不心软呢?
我风轻云淡的把那弄脏了我手的扣舌珠扔到地上,再从衣服上撕开一快布来擦手,看来这套衣服算是毁了,不过没关系,封晋天多得是衣裳。而且每套除了纹绣的方法不一样外,几乎都是白衣胜雪,袖口是菱纹,衣决摆下全是大片大片如云的浓黑如墨的牡丹。
厌恶的瞥了她的尸首一眼,然后走出了这个血腥味重得惊心的刑室。站在门外的黑衣人有些怔然,仿佛不相信我会如此轻易的放过明婉清,我淡漠冷凝的道,“把她的尸首送回将军府,用剑刺穿她的心脏,直接钉在林惊风房内的墙壁上。”
黑衣人打了个激灵,然后应声执行命令去。
回到房间,让人打来了水,脱衣沐浴,身上太臭了,必须把这些污秽气味给洗掉。
我踏入烟气袅袅的沐桶子内,用水洗擦身体,吱呀一声,我抬眸便看见封晋天推开了门扉,无声的走到大沐桶边上,凝视着我。
“林惊风大概没那个空闲追捕我,所以,天微亮便赶路去苏州。”我笑了笑,对着他道。
封晋天一言不发地拿起了擦布帮我擦脊背。
“……”我微颤着身体,料想不到他竟然会帮我擦背。
我醒来时他已不在屋内,亦不知去什么地方,直到现在才回来,因为靠得近,所以我可以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和尘土烟灰味,看来必是去做些见不得人的事了。我亦不说话了,扒在沐桶边缘,享受他帮我擦背的舒适。
封晋天不带情欲的帮我擦干净了背脊,又走了出去。
我皱起了眉,为他这般莫名其妙的举动。凝视着窗外站如松木般挺拨的人,有些迷惑了。
出浴,擦身,高高束起的长发没有放下,穿衣。
透过雕花窗子,依然能够看到站在门外那人,高大的背影看起来寂寞又孤独。
不知何时入了夜。月色晴朗如水,挥洒了一地,院子内那高大粗壮的栀子树木的枝桠上仍然有零零碎碎的栀子花在盛放,夜风微吹,荡漾着树叶,发出琐琐碎碎的声响,还有那清香的栀子花香味。
推开门扉,我走出去,走到他旁边,看着眼前的景色,地上被人清扫得很干净,黄昏时分那一地凋谢得惨烈的栀子花已经没有。远处是一座朱亭,亭外一片迷雾朦胧,荷花带香,味道清淡,月亮挂在天脚边,就似是垂手可得。夜色幕重,像暧昧模糊的水墨画境般,让人有种错觉,时光严已停止不向前,风飘动,把和我并肩站着的封晋天的衣决吹得凛冽作响,纠缠般意欲乘风而去。
两个人站在相同的地方一起看相同的景色,只是不知我看到的与他看到的是不是同一样的景色罢。
我走下台阶,走到院子里摘下一片栀子叶放在唇边轻吹了几遍,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般,淡然的笑着开口打破了彼此的沉默,道,“我小时用叶子学会的第一首曲子是用古琴演奏的凤求凰。幽儿说,如果遇到一个想要长相厮守的人,又因羞耻难以开口,便可借曲传意,用这首曲来表达对那个人的爱意。可是如今,我怕是再也没有那个奢望了。”
封晋天目光如炬灼灼地着我,然后慢慢的开口道,“凤求凰?”
“你不知?”我诧异地问。因为是名曲,所以我才会如此惊诧他竟全然不知。
他不语,面具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幽深莫测。
“凤求凰是用来对心爱女子求爱,感情热烈奔放而又深挚缠绵的一首情曲。”
“我不懂音律。”封晋天很无趣的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