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着何人?可有通牒。”
来提亲的小童把自己的里里外外摸索了七七八八遍,硬是没有找着通牒,急得大汗淋淋。
“是不是落在哪儿了?”
小童茅塞顿开,感激涕零,“大哥,你倒提醒我了。我家大夫人催我即日起程,我一时心切,也就落了。”
二傻子冷了脸,斜着双斗鸡眼,“小爷虽然是二傻,但不是全傻。上头说过好几次,你们这是赤果果的欺骗。我不会再上当了。”
义正言辞间,一只贼手掀了轿帘,十三妹以为到了白府,有人来接应她,难为情地往里挪了挪。
一阵风刮过,红头盖落地,十三妹低着头含羞带娇地嗔了一眼,邵哥哥,你也太猴急了,讨厌。
二傻子石立在那里,和他搭档的老兵一把扯过红盖头,戏谑着,“怎么美娇娘这么好看?可惜名花有主了。老话说鲜花配牛粪,可惜老子太帅了。可惜啊。”
二傻子瞪大斗鸡眼,不可置信,“这不六王爷找的姑娘吗?怎么又回来了?”
一句话落地,马上过来一列队的士兵围了花轿,兴奋异常,马上着人去了浪荡山报喜。
十三妹一闺阁女子哪见过那么多长着络腮胡子,没说一句话已经啐了好几口的粗鲁汉子,当即躲在轿子里,瑟瑟发抖。在心里默默地祈祷鬃花花化身白马王子来营救她。
可惜天不遂人愿,十三妹没有盼来白花花,倒来了六王爷。梁啸自马背上连滚带爬地下来,一把掀开轿帘,按捺不住蹦蹦直跳的心跳,连带着双手也抖啊抖的。
十三妹只觉得这小子很奇怪,掀了人家的轿子,却没一句台词。你到底意欲如何?是抢亲吗?可是人家已经有主了,一切有违妇德的事坚决不干。
六王爷积攒了很大的勇气,抬眼直视十三妹的眼眸,那一刻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憋屈在心底已久的疑问脱口而出,“你叫什么名字?”
“十三妹。”十三妹莫名其妙。你到底意欲如何?人家可是急着成婚。
突然十三妹呼吸急促,一只手死死地扼住生命的喉咙,指节缓缓地磨砂着脖颈,那人莫名其妙地愤怒,眼睛几乎是赤红了的,“你不是他。说他在哪里?”
侍卫总管头大地咳了咳,六王爷一激动就爱掐人脖子。
六王爷无力地垂下手,背转身来,无力地摆了摆手,示意手下们放了她。
每一次都是这么近,又那么远,教人难以捉摸。你到底在哪?
天地之大,为什么要狭路相逢?狭路相逢,为什么要转瞬即逝?转瞬即逝,为什么教人思念至今?
看着轿子消失在街口的转角,六王爷突然神经发作地追上去,再一次拦下轿子,一帮士兵刚刚消停下来,又要气喘吁吁地跟上去,皇粮这口饭不好吃,皇家子弟向来喜怒无常,说风是雨。美名其曰,欲擒故纵。
“你可有兄弟?他叫什么?”他不相信会有人长得如此相像,除了他们是兄妹,别无他解。
十三妹刚刚舒缓的一口气没了一气呵成的机会,还没到时辰闹洞房呢,就这么闹腾了,到底让不让人成婚啊,没好气地“我大哥名少津。”
“少津……少津……他叫少津。”果然是唇齿生香,念之忘俗。
第二十一章:起风啦
六王爷自是心神荡漾,十三妹却是心急如焚,看着挡在花轿前的上京恶霸,呐呐着大哥的名字,如痴如醉,到底什么时候醉醒过来好高抬贵脚?
好不容易等他缓过神来,却是换了一副嘴脸,呲牙咧嘴,过早地在稚嫩的脸上显露出邪肆的味道,“呵呵,那你就随本王回吧。”有十三妹在手,还不怕少津束手就擒?
十三妹怒了,大大地实践了一番巾帼不让须眉,撩起红色的嫁衣,一跃而起,揪了六王爷的衣襟,“老娘还赶着成亲哪?老娘等的,邵哥哥等的吗?他要是反悔,怎么办啊?”
马上就有士兵噌噌地列了长矛,尖矛头整齐划一地指向十三妹,刀无眼,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十三妹遂软了语气,扑倒在六王爷的肩头,哭得肝肠寸断。“你到底懂不懂感情啊?这么不体谅人家?我从第一眼起,就知道邵哥哥是我命定的人。我等了十三年,才盼得修成正果,容易吗?”
一旁的士兵听得也是潸然泪下,在浪荡山下还有如此为爱痴狂的女子,真是可敬可佩。持矛的手微微松动,腾出一只手来抹眼泪。要是此生有一人像她一样等待自己,也不枉人世间走一遭。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六王爷自然懂得等待的感受,就像他牵了纸鸢,我在天上遥遥相望,却看不见隐匿在灌木丛中的他。我的控制权在他身上,他说升就升,他要降就降,我只是无怨无悔。只是他玩累了打道回府了,却落下我固执地等他记起有个纸鸢在飞。
不知道多久他才记起我,也许是一个时辰,一个季节,一年,一生,也许从来没记起。一直是我的独角戏,是我入戏太深。
六王爷感同身受,可是众目睽睽之下,自己总不好就这么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失了六王爷的威信,遂装着冷下脸来,“还不来人拿走。”
六王爷找到了伶人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时间众人反应不一。少女们春心澎湃,期望自己成为下一个幸运的灰姑娘,小伙子们有苦难言,没权没势,拿什么来拯救你我的爱。
不仅市井里传得沸沸扬扬,连朝中大臣也有所耳闻。太子沉着脸,砸杯子上了瘾,吧嗒吧嗒,又是两个。“你们怎么办事的?让羊回了狼窝。据说那儿长得是倾国倾城,我都没尝过,倒便宜了老六。”太子无限向往,把好色之徒的神韵演绎得入木三分。
大臣们自动过滤最后一句,纷纷斜了眼看白家兄弟。白韶自打上次奉命押着太子见皇上以后,太子愈看他愈不顺眼,一个手下居然比自己还入得了母后的眼,这回找到了过错,非得严加惩治不可。“威武将军,你可知错?”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太子还没登基成帝,倒是把皇帝的惩罚架势学得炉火纯青。
先来个明知故问。白韶要是说六王爷找错人了,那个真的天天睡在我身边,那不还自寻死路,遂直直地跪了下去,低着头,“是臣办事不利,臣甘愿受罚。”
再来个龙威浩荡。太子嗖嗖地笑开,“既然将军知错,那就从轻处罚。拖下去打五十大板。”
五十板子下来,白韶的屁股已经开花,鲜血直流。一群老骨头依旧面不改色,感慨无限,“年轻就是好,五十板也打不死。”
三月的最后一个晚上,春雷阵阵,狂风呼啸,大雨磅礴。皇宫里也是异常热闹,灯火通明,各色的人物不停地穿梭在老皇帝的寝宫前,步伐凌乱。御医们束手无策,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微弱的烛光在风雨飘摇中动荡不安。
老皇帝一个挺身坐了起来,指着门外,眼神悠远,念叨着,“可是你们来看我了?”一个闪雷劈过,老皇帝颓然倒下,手势依旧遥指门外,双目瞪得铜孔般大。
寝宫前的阶梯上跪了一地的和尚,披了黄袈裟,沐浴雨中,诵经念佛,以超度死不瞑目的老皇帝。
史载,三月三十一晚,风雨大作,效正皇帝瞢。寥寥几字,却是大风大浪的前奏。
皇后很是头痛,老皇帝还没来得及下遗诏就归天了。大臣们却是按捺不住跃跃欲试的兴奋,国不可一日无君,终于可有机会一决高下了。
第二十二章:壮士出征
西域的老婆子听闻老皇帝归西了,当即气血不顺,干咳不断,用生硬的语调复述着当年他的话,“惺惺相惜不如心心相印。”
好不容易咯出来了,入目的却是一滩血迹,触目惊心。一旁的侍女慌了,拿了手帕来擦,却是止也止不住,源源不断地流淌着。
图沿闻讯赶来,眼眶里泪花闪动,老婆子裂开嘴笑得异常开心,“图沿,母亲去会会齐国皇帝了。你就是下任西域国君了,好好打理国家。”
老婆子抚摸图沿的手陡然垂下,眼眸中的光彩渐渐淡去,游医在一旁叹了叹气,“国君,是执念太深。我也无能为力。”
图沿没有时间伤怀,偌大的一个国家需要她,当即抹干了眼泪,想起母亲临终之前的话,咬牙切齿,“下令,即日起整顿军队,攻打齐国。”
齐国老国君刚刚去世,新国君还是未知数,又逢西域攻打,可谓是内忧外患不断。对于如此棘手的问题,六王爷一党决定以柔克刚,再怎么说六王爷与西域公主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只要六王爷登了基,一切好商量。
太子一党觉得老皇帝一死,西域马上进攻,挑明了是乘虚而入,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还真以为我们齐国好欺负。
朝堂上唇舌剑,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热闹地像进了菜市。皇后肿着小兔般大的眼睛,怒气中伤,那西域婆子太不守信用了,说好了好好照顾她儿子,她就不再纠缠皇帝了。没成想,皇帝一死,她也跟着去了,这置自己于何地。是可忍孰不可忍,这口气卡在喉咙里,吞下去是自作孽不可活,吐出来才可扬眉吐气。
登时朝堂里安静下来,列位大臣看着皇后毫无形象地咳嗽,咳得是口水四溅,面红耳赤,面面相觑。
终于皇后咳出来了,看着滚动在手帕中痰液,好不畅快。终于去了如鲠在喉的罪魁祸首。母仪天下如何,权倾天下又如何,不如咳出了痰的畅快。
皇后仰头哈哈大笑三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随即大拍皇座上的把手,全场肃立,金銮殿上的雕梁画栋抖落下一层灰尘。
“西域先是用美色迷惑先皇,后又不分青红皂白地进军,简直是欺人太甚。威武将军,听令,即日出发攻打西域。”
纵然心中有外般不舍,但国难当前,怎可袖手旁观。白韶瘸着腿,直直地跪下去,答得是铿锵有力,“臣领命。臣定不负众望,大胜而归,大搓西域嚣张的气焰。”
白花花看着大哥越走越慢,知道他是近乡情怯,难以对少津启齿。遂开导着,“大哥,小别胜新婚。少津会明白的。”
白韶点了点头,拍了拍绿蚁的头,把心中的不舍娓娓道来,“我自是明白,只是少津风一般的人儿,闺阁中的日子他自是难耐。我也想过带他一起出兵,但国难当前,岂容儿女情长?所以,小弟,大哥有个不情之请?”
白花花一抬首,只见大哥英武的眉紧紧地扭在一起,眸光中满是期盼,大哥一铁血汉子,何曾求过他人。但却为了那个人,求了自己两次。白花花点了点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大哥知道当年是我先下手为强,大哥对不住你。若是此次大哥有去无回,你要好好照顾他。”白韶望向前方,陈年旧事在心中翻滚,仿佛昨夜入了喉的酒,今早起来只是干涸,有话说不出来。
白花花没成想那么久远的事,大哥还耿耿于怀。颓然低下头,漫着苦涩,“大哥,过去就让他过去吧。”
“你可是还在怪我?”
白花花抬起头来,直视白韶的眼睛,“我从来没有。也许就是命吧。大哥,我们等你回来。”白花花笑得像花开一样。
没了月亮的夜,白韶躲在屋顶上喝了好几罐的酒,陶瓷的酒罐子顺着屋檐向下倾斜的趋势滚落,落地却无声。白韶很是奇怪,难不成是错觉,遂又扔下了两个酒罐子,双管齐下,不信不得手。
还是没等来掷地有声,却传来少津骂骂咧咧的声响,在这没勇光的夜,更显凄绝,“谁?砸老……娘的头上瘾了?”
白韶哈哈大笑着,却仍不忘夫纲,凡是老婆的话有问必答,“是我啊。怎么样,为夫身手不错吧。都中了吧。”
少津怒了,一摞起群摆,爬上了屋顶。屋顶的风很大,把少津的裙摆吹得鼓鼓的。白韶作势去抓,却只是两袖清风。少津错身而过,一把抢过白韶的酒,一拍屁股坐下,就鬃韶喝过的痕迹饮下,砸砸舌,“这么好的酒,你怎可独饮?小爷我可是千杯不醉,你是小瞧我?”
白韶睁着迷蒙的眼,傻呵呵地笑着,“我怕你喝醉了,认错了人。”
少津笑得狡诈,“依小爷看,你是怕酒后乱来。”
白韶就着少津的手,喝下一大口酒,酒汁四溢,“少津,为夫要出征了。战场上刀无眼,不能带上你。你在家要好好生养。”
更夫打府门口走过,提着一盏灯笼,夜风把灯笼吹得摇摇晃晃,梆梆地打了五下,已是五更天了。新来的小童守在门口,一动不动,估计已是睡得不省人事。
少津默默喝着酒,好一会儿才冒了句,“你何时归来?”
天际渐白,一只公鸡爬上了屋顶,伸长了脖子,哆嗦着全身的毛发,进入斗鸡的状态,警惕地盯着喝酒的俩人。
白韶灵机一动,指了公鸡,“等到它下蛋的时候,为夫定会凯旋而归。”
公鸡一见令人发指的手指,越发起劲,一个飞扑,把白韶啄得不停地拔它的毛,一时间鸡飞人跳,好不热闹。
来叫门的小丫鬟战战兢兢,“大少爷您要是想吃鸡,叫了奴家来就是,不用亲自出马。”
另一丫鬟帮腔,“大少爷,您这是杀鸡用牛刀。你要是急,奴家来就是了。”
说着,作势要爬上来。少津慌了,一把抓过扑哧着几根毛的公鸡,紧紧搂在怀子,大义凌然,“鸡在人在,鸡亡人亡。”
第二十三章:打听
十三妹进六王府已有五天。除了进府时引起一阵轰动,一干人等挤破头只为一瞻十三妹的芳容之外,十三妹还没见过一个人影,当然魂不散的六王爷自然不计入人数。
原以为会好好体验一番十大酷刑,没成想倒是好吃好喝地供着,不禁大失所望。不是灰姑娘,也别想白马王子骑着黑马来。
六王爷倒是尽心尽责,寸步不离地监禁着十三妹,像个好奇宝宝,凡是少津的往事都要刨根问底。在这个国家最艰巨的时刻,他依然孜孜不倦。
每一次大臣找不找六王爷的时候,侍卫总管总是笑咪咪的,自有成竹在胸,“别急,我知道六王爷在哪?”
一把老骨头们拄了拐杖,卑躬屈膝,言词统一,“六王爷,今日是先皇出殡的日子,请您移步。”
房间里唧唧咋咋的声音没有停下,六王爷还在打探少津的年少往事,“后来呢?”
十三妹打了哈欠,伸了个懒腰,眯起眼装着不经意地看了看窗外。六王爷不以为然,忙着催促,“你快讲啊。”
十三妹生气了,传出去红颜祸水要是真有其事也就算了,问题是人家根本是心有所属,怎能容能如此八卦。背转过身,不再理会。
六王爷怒了,不好冲着十三妹,就泄在了大臣身上,“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本王的雅兴全被你们打扰了,你们就算是以死谢罪,也是无法还本王好心情。”
户部尚书当即扔了拐杖,气得捶胸顿足,嘶哑了喉咙,“这都是什么混账话,天理何在?孝道何在?”
六王爷拨弄着茶盖,茶水顺着茶盖飞溅,割断了倾斜的晨光。十三妹突然觉得晨光失了温度,满屋子的愤慨蒸腾着。
“什么孝道?他?从来没待见过我。他向来女人如衣物,随处可扔。子嗣如玩偶,厌倦了就丢。”
户部尚书立刻反驳,“近年来,先皇待你如何?”
六王爷哈哈大笑,“他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赶紧赎罪。他若是真心待我,又何必十岁让我离家,不远万里来上京。一路上他设了无数路障,要不是小王命硬,今日就不会站在这了?”
说着,啪啦一声摔碎了茶杯,茶水四溢,朴茨朴茨地冒着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