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音阶(生子)——夏隙

作者:夏隙  录入:10-20

被一个比自己小的人说可爱,怎么想怎么别扭。但是看着他的眼睛,那些从前很轻易就出口的拒绝的话语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眼底那隐隐的期待,像深藏的火焰,映得他的眼睛很美。

我喜欢他。但是不爱他。

若是遇到钟翛之前的我,一定是先调戏几句,然后答应下来,当晚就滚上床……不久之后分手。

这个程序演练了数百遍不止,早已滚瓜烂熟。

可是,我太过了解那种给了承诺又拿走的感受,恨不得一道雷把自己劈死,心脏就不会那样痛了。

他和我是一样的,看着他就像照镜子。

所以不舍得那样对他,却又不舍得让他伤心。人类总是对自己手下留情的。

我知道这样像女人似的优柔寡断太恶心,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更伤人。

那么二者取其轻,我没做错吧。

我低下头去,不再看他:“……对不起。”

他轻笑了一声,带着些自嘲的寓意:“明明是,我先到的啊……”

我们都没再说话,热牛奶蒸腾的雾气熏湿了我的眼睛,有点困了,我开始想念卧室的大床,温暖的被褥,但是今晚是回不去了。

我想,钟翛不一定明白,但程启信一定会明白,关于先来后到,在感情问题上不会存在,更不用提什么定论不定论的。

若是真有先来后到就好了,我现在应该会跟程启信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在这样寒冷的冬季深夜,抱在一起看电视或滚床单——就像普通情人一样。

可怎么就偏偏,我的选择不是他呢。

他把喝光的牛奶杯放回桌子上,发出“当”的声响,唤回了我飘到异次元的思绪,他又是笑笑,刚要说什么,我鼻子发痒,打了个喷嚏。

“很冷,不要感冒了……我送你回去。”

我抓过纸巾擤鼻涕,嫌他多此一举:“老子自己回去,你先回吧,我还没凉快够。”

说话的声音里都带着鼻音,怎么听怎么没有说服力。

程启信叹了口气:“……那再坐坐吧。”

“嗯,”我把纸团丢进烟灰缸,忽然笑道,“我说你怎么说话老气横秋的,明明当年是那么可爱的一个美少年,忽然就叔了呢……难道我应该是爷爷了?”

他又笑了,这回眼睛眯了起来,比前几次的真心许多:“你以为呢……”说着点上一根烟,火光明灭间,有一种不真实感,“我们不年轻了。”

……我们老了,那些年少轻狂的日子不再属于我们。

气氛悲壮起来,我干干一笑,希望能解开缠绕脖颈引起窒息的锁链,他没迎合我,一口一口认真的抽着烟,我想让他灭掉,怕对肚子里的小家伙不好,但是烟雾中的他那么寂寞,我不能把他寂寞的资格也夺走。

很久,他把烟掐灭,抬起眼来,自嘲一笑:“你说你不再喜欢Crucify My Love,你可知道,因为你喜欢,我特意找了老师学钢琴。终于我会弹了,你却告诉我你不喜欢了。”

“……”

“我背了那么多音符,到头来还是不能弹奏给你听。不是因为不会,而是因为没有机会。”

“……”

“夜,是不是,我只能说再见?”

他小心翼翼地压低脖腔,从下往上寻找我无力抬起的眼睛,话语中不易察觉的颤抖带着丝丝脆弱。

“我……”轻咳一声,让嗓子不要太沙哑,“我……”

对不起。

对不起,这三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再说这三个字就太矫情。

……我也不知道会不会在说出的同时流下眼泪。

我承认我心动了。在这样寒冷的雪夜,有人向你张开环抱愿拥你入怀,你可以予取予求他的温暖,这样的温暖太过诱惑。

可是,我不能轻易的许下承诺,若给不了对方同样的温暖,再多的补偿都是笑话。与其给了又拿走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给。

所以即使心动,我也只能说,对不起。

我们谁都没再说话。外面的雪纷纷扬扬下了整夜,我们相对着坐了整夜,后来不知道怎么就迷迷糊糊睡过去了,再睁开眼时窗外已微亮,玻璃窗上结成了霜。

对面的椅子上已经没有了人,桌子上的玻璃杯也不知何时被收走了,就好像,昨晚没人来过。

但盖在身上的大衣,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不知他几时走的,他把温暖留给了我,自己穿着单衣,踩着凌晨融化的积雪一步步走回去。

我把外衣套在身上,不想脱下来。推开门的瞬间,忍了多时的眼泪倾泻而下。

就在咖啡店的门前,一个大大的雪人立在那里,脑袋上两颗石子做成的眼睛和被手指勾出的弧度极弯的嘴笑得像个畸形的小丑,干枯的枝桠做成的可笑手臂向我挥手。

于是,在立春寒冷的清早,无人的街道上,一家很宰人的咖啡店门前,一个身材臃肿穿着繁琐的中年大叔,对着一个雪人,哭得像个傻瓜。

第一百零一章

我和钟翛陷入了冷战,当然这是我的个人想法,不知道他怎样看待我俩之间诡异的气流。

不过无所谓,现在再看他,已经没有了抓心脑干的悸动,我很欣慰,或许再过不久,我就真的能把他从心底剔除了。

那个雪人,冻住了我对他有限的期盼。

程启信的那件外套,被我很宝贝的关在了衣柜里,它可以提醒我,我不是没人要,我也不用妄自菲薄患得患失,有人愿意接纳我,包括我所有的缺点和可笑。

年纪大了,性情也软了下来,过去无法忍受和释怀的也都隐忍了,凡事看淡些,看开些,看透些,也就没了那么多的为什么。

那天清早回到家,直接扑到枕头上补觉,醒来时已是下午,透过窗子的阳光被一道人形剪影挡住半边,我眯起眼睛仔细辨认了一下,才看清楚坐在床边,手支着脑袋昏昏欲睡的人是谁。

钟翛真的很好看,我说过很多次,但比他好看的人我又不是没见过,怎么唯独对他念念不忘呢。

不过,我现在能做的就是维持现在的姿势,努力不往回走,站在路边梗着脖子,等他想转过头了,第一个就能发现我。

我是真的追不动他了。

不是说么,假如你想要一件东西,就放它走,它若能回来找你,就永远属于你,他若回不来,那根本就不是你的。

我放手,若他不回来,那我命里无时莫强求。

他醒来看了我很久,然后就出去了,出去的时候腿磕在了门框上,他像是没了痛觉神经,连停顿都没有就继续往外走。

我们同时降低了存在感,只有早上一杯热牛奶昭示了他和我的存在,他尽量把时间都花费在工作上,我过我自己的,只考虑小家伙就好。

谢见安对如今的气氛很喜欢,他的做法是直接把钟翛当空气,顺便全心全意把小家伙据为己有——

“宝宝大概是六月份出生,现在应该准备一些婴儿玩具了。”

……衣服奶粉小床呢……为毛第一个要准备的是玩具!=皿=

“啊,六月份,是双子座还是巨蟹座呢……”

这种东西随便啦随便~!

“一想到有一团白白嫩嫩香香软软暄暄腾腾的小东西叫我叔叔,就忍不住荡漾啊~~~其实叫爸爸更好……”

老子才是爸爸!想要小孩纸自己生去!还有啊!“白白嫩嫩香香软软暄暄腾腾”是咩形容!老子的宝贝儿是馒头咩!!

他每说一句我脑袋上的毛就竖起来一寸,在炸毛前抄起一根香蕉皮也不扒直接塞进他嘴里,于是世界安静了。

天气慢慢回温,乔叔叔一行人也回了新加坡,临走前看着我无法遮掩的肚子憋出一句:“……我居然做爷爷了。”

我:……

谢见安:……美爷爷神马的也是萌点。

小家伙越来越不喜欢动了,以前在肚子里蛋炒饭一般翻滚到天翻地覆,现在一动都懒得动。

谢见安解释是宝宝大了,空间不够,所以运动量就有减少,正常现象,不用担心。

于是我就不担心,每天乖顺的重复谢见安的安排。

只有在晚上的时候,会叹口气,看着客厅为某人留着的灯光,郁闷的抱着枕头失眠。

他好像很忙,不知道是真忙还是假忙,乔叔叔都回去了,工作接近尾声,怎么还会忙。

……老子没怨妇!老子是好奇!

关于程启信,我们没再联系,更没有偶遇,我们太了解彼此,一场雪,足够了。

说失落太夸张,当点点不可名状的情感甚嚣尘上,五味繁杂,就根本不会在意情感本身了。

我只想钟翛,他能不能自己转回头,看到我一直在等他,最后终于向我走来。

有天晚上,我半夜醒来,想转个身,换个姿势,宝宝太大,压得喘不上气,转身的时候看到被轻轻合上的门。

……什么时候,我们才能面对面,坐在一起,像往常一样说话。

哪怕、哪怕如我们初识般,听你说你对你的公主有多执着,听你说你的那些少年维特之烦恼。

呵,我笑一下,人那,就是贱,说的时候会难受,不说了又凑上前去,把心脏献上:“你踩吧你踩吧不要不理我。”

诶,可是,就是让他踩,也要能和他说上话啊。

第一百零二章

天气渐渐暖和了起来,春天过去,入了初夏,从窗户看去,耀眼阳光下衣衫单薄的少年就多了起来,一起相约去附近的体育馆打篮球打网球,我在窗边看得直流口水,一副猥琐怪蜀黍的样子。

已是六月,我根本出不了门,不是不想出,是再也没有理由用厚厚的数层衣服营造臃肿的体态以掩饰肚子的不协调。

不过小家伙快出来了,我的苦日子也到头了。

我和钟翛也一直是无言以对,即使为数不多的几次早饭面对面,我放不下架子,不知道他是什么,也许是厌倦了。一这样想我脸上就刻上层面具似的,对待客户的那种彬彬有礼的微笑。

总带着面具,时间久了就摘不下来了。试图摘过,发现人家根本没看你,贻笑大方不说,脸面都丢到了太平洋。

这样也不错,一个人的世界我太熟悉,回归了也没什么,那些所谓的、别人当笑话看的不甘心,现在也知难而退了。

善罢甘休神马的,也不是很难做到。

这天家里又剩我一人,百无聊赖的翻着谢见安的小说,不是悬疑惊悚就是恐怖玄幻,看这种东西扭曲小家伙的世界观就不好了,老子可不想他成为陈温恪第二,除此之外仅有的一本绘本看过八百六十遍了,完全没新意,剩下的都是医学书籍,看也看不懂。

其实我更想拼拼图,但是坐着很成问题,更不要说坐着弯腰了,于是此项娱乐宣布破产。

最后闲的蛋疼,打开了久违的电视,因为是下午,每个台都是狗血电视剧联播时间,看了这家婆媳不和那家父子反目的,很不利于娱乐眼球,更不要说胎教,所有台挨个拨了一遍,发现只有经济频道是我能看明白并且有一定教育功能的,便定在了这个台上。

正在播的是年度经济人物评选的颁奖现场,类似晚会,还是直播,也算是娱乐眼球,正准备起身倒水喝,就那么一瞬间,我看到叶新牵着钟翛的手步向领奖台。

我停下脚步,定格了似的看下去,演讲稿和演说辞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是看着叶新没唠叨几句话,就和钟翛把奖杯一起高高举起。

少年的脸颊是淡淡的粉红,西装革履更增添了成熟的风度。聚光灯从他头顶照下,比任何我透过窗子看到的所有运动少年加起来还要好看。

他的嘴唇紧紧地抿着,抿成了一条线,但是有些微的弧度,眼睛亮晶晶的,比阳光下的黑曜石还要璀璨夺目。

然后。

然后这个世界疯了。

要么是我疯了。

万众瞩目下,我看到叶新在奖杯放到身侧的同时顺势拉过钟翛,带进自己的怀里,嘴唇紧紧地印到了少年抿成弧线的嘴上。

谑,真是闪瞎了我的钛合金狗眼。

我哈哈一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哦,在笑钟翛终于如愿以偿恭喜恭喜,在笑老子终于可以心甘情愿的把梗着的脖子缩回来,等他回头看到我的几率彻底刷新成零,终于可以把眼球再粘到年轻貌美的少年身上,其实不是少年也不错,年纪相仿没代沟,说话什么的更容易理解,也有更多的话题。

……

TMD,老子下辈子要做筷子,与生俱来就是两根,不用找另一半。

转念又笑着摇摇头,这辈子没过完呢,还想下辈子,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意外的发现谢见安的那堆不靠谱小说其实也挺好看的。

我慢吞吞地向餐厅走去,手机就响了,我看也没看顺手接起:“喂。”

“小夜。”

“……嗯。”

“身体……还好么?”

我笑道:“谢叶老先生记挂,我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活到一百没问题,昨天一日三餐我还吃了两个人的份呢……”

我不给他留插嘴的时间絮絮叨叨,有股气需要发泄出去,说话是一个很好的解决途径。我一边说着一边走,没留神脚下,被茶几绊倒在地。

手机甩到一米外,我下意识地护着肚子,反应过来时发现没有手撑地,下一秒就斜斜的摔了下去。

左边胳膊连摔带压痛到麻木,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篡住,呼吸不了,但这些全部引不起我的注意。

肚子压根没有被螳臂当车的双手护住,明显感觉到肚皮先是一阵发硬,然后……疼痛铺天盖地的袭来。

不由呻吟一声,又紧紧闭上嘴巴,隐约听到不远处手机传来担忧的声音:“小夜,小夜!你怎么了?!”

叫你妹啊叫,老子还没死呢!

我烦躁地甩甩脑袋试图清醒些,浑身颤抖,肚子的疼是一波一波儿的,我沉沉的吸气肚子却更疼了,撑起身子想抓到不远处的手机,却被又一轮的疼痛击败。

我抱着肚子尽力安抚受惊的小家伙,却闻到有淡淡的血腥味从下面传来,也看不到下面是什么狼藉的样子,只能盼着谢见安回来。

眼前有些模糊不清,我腾出一只手塞进嘴里死命咬下去,口腔立刻涌出铁锈味,刺激大脑皮层,清醒的同时也分担了一点肚子的痛感。接着就是沉沉的下坠,满满的填补在了小腹处,我一咬牙刚想像没有挂断电话的叶清大喊一声“叫谢见安”,大门就被打开,心立刻有了着落。

“叶子!”

谢见安完全没有手足无措,迅速进入医生角色,伸手把我翻过来,先是按了按肚子,然后三下五除二爆发小宇宙,抱起我直奔手术室。

我也不顾这个姿势是不是有违我的原则了,放下心的结果就是肚子越来越疼,而且时间间隔缩短,连喘气都嫌增加了多余的疼痛。

谢见安把我放在床上,调整座椅,又迅速换上手术服,空着带上医用手套的双手道:“……剖腹吧。”

我眼睛瞪溜圆:“NO WAY!”

“……会时间长,会很疼。”

“老子才不要身上留下一道疤!”

“……好吧。”

他没在废话,我松口气,肚子的疼就排山倒海冲上头顶,感觉双腿被分开,他低头看了看,舒口气:“还早着呢,你先吃点东西。怎么这样不小心,幸好我提前回来了……”

我疼得抓狂,懒得听他叨逼叨,气息不稳:“你、你闭嘴……”

推书 20234-10-19 :我的野蛮人鱼(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