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手搓了下脸:“我去买吧,老年人。”
……真想揍他。
我笑:“关心儿媳妇是公公应该做的,支持儿媳妇工作更是新时代公公的表率。”我大力拍拍他肩膀,无视他扭曲的嘴角,“我已经吃过了,正好消食,给你买早餐只是心情好所以顺带的而已,有愧疚感的话赶快想想怎么补偿苏越吧~”
虽然KFC的早餐有点坑爹,但好歹也是早餐不是。现在条件有限,没人会当免费劳动力给我煮早餐了,为了安抚我那千疮百孔的胃,只好自己辛苦些。所以看到莫臻这种用健康换未来的年轻人不由自主多唠叨了两句。
说完我往外走,下楼过了一条街,转进一条小巷,馄饨摊的蒸汽蒸的暖洋洋的,摊主麻利的!着面团,一边跟顾客闲聊,笑得眼睛都没了。
这样的笑,也是幸福的一种,即使再微小,也是幸福,不是么。
想着,忍不住弯起嘴角,要了一份外卖。
胖胖的摊主大妈高声应了一句,然后和我搭起讪来:“小伙子工作很累吧,瞧这困的。”
我嘿嘿一笑:“不行啦,不是小伙子啦,熬不得夜啊。”
一来一往聊了没有十来句,馄饨煮好了,打包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杨?杨夜?”
我一转身,看到一个青年,穿着比较休闲,头上压了一顶鸭舌帽,一撮毛不安分的支出来,往上翘着,看起来就像阳光健气的在校大学生,面庞比较熟悉……
“是我啊!叶子你要是不认得我了我就跟你没完!!”
这种口气,除了那个聒噪的家伙外,不做它想。
“谢见安,好久不见。”
一手接过馄饨一手付账,顶着两个黑眼圈和多年不见的好友叙旧……这种狼狈的场景根本就不应该出现的啊啊啊!!!
我在心里无声呐喊,面上表情做到无懈可击,谁知青年缺不买账,张狂的挥挥手:“把你那套恶心的嘴脸收起来,你什么样小爷没见过。”
我额头爆青筋:“这五年你都在国外学了些什么!”
他撇撇嘴:“至少不是虚伪。”
谢见安,出生于医生世家,本人理所当然学了医科。从小就学会了对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脏器尸体面不改色的吃下肉类。他出生后不到一年,他那毫无责任心的父母就对我爸说一声“麻烦您了”,接着就把这个麻烦打包送到我家,夫妇俩手拉手去支援非洲医疗事业,身后散发着普渡世人的光辉……
不过,看在谢见安他爸和我爸同族,还亲手把我从老爸肚子里拽出来的份上,抱着一颗感恩的心,在老爸没日没夜的打工期间,老子就担任起了奶爸职责,期间无数次给他换尿布、喂奶粉——好吧,虽然每次我都忍不住偷偷喝掉一半——洗床单、念故事和哄睡觉,想当年粉粉嫩嫩的一团如今长成了翩翩美青年,真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自豪感啊~!
唯一的遗憾是,这个从小就跟着我屁股后面叫唤“夜哥哥”的小P孩,在我进孤儿院之后,就再也没叫过我“哥哥”,取而代之的是“叶子”这个娘炮到爆的昵称,我抗议过好几次,奈何当事人是“谦虚接受坚决不改”的典型。说来这个小家伙也蛮可怜,从出生就没见过那极具事业心的父母几次,对父母的记忆只停留在了银行卡的那几位数字上。
我颤了颤右手,好像,钟翛,也是称叶新为“叶子”的哈。
“你什么时候来B市的,也不告诉我。”我翻个白眼。
“来B市实习呀,叶子你一点都不关心我,好伤心……”
我叹气:“是谁在电话里爆粗口骂了布置论文的导师,然后说‘我要闭关’谁都不要打扰我,违令者拖出去枪毙50次的……”
“额,是咩……我不记得了。”他捋捋额前那撮毛,“不管怎么样,我就是伤心了,亏我还心心念念来你的故乡救死扶伤呢!我不管,怎么补偿我?”
“……下班再说吧,你现在住在哪里?晚上来我那吧,到时候细聊。”
他懂事点头:“现在住在医院的职工宿舍,晚上我们一起去超市买食材好了,给你露一手,嘿嘿~”
交换了电话号码之后,我匆匆赶回去,在电梯口正巧碰到了钟翛。
我想了想还是维持风度的向他打招呼:“早~”
“杨,你去哪了,打你手机也不接。”
……老子关机了,你想找谁诉苦都成,只要别是我就行。
“啊哈哈,是嘛?可能没有电了,没注意。”
“你去哪了?”他很执着这个问题。
“今天难得起早,看你睡得正香,就没叫醒你先走了。”
他抿紧嘴角,没再说话,我也没心思理他,道个别就先去了莫臻的办公室。
第十九章
与谢见安的偶遇加快了办公速度,当我下午三点就要翘班的时候,钟翛抱着一堆文件敲开了门。
“你这是?”他瞪大眼睛。
“提前下班,今天有事,这些东西我明天再看,你放在桌子上就好了。”
“可是这些今晚之前要汇总的……”
我扭头叹气,然后接过那堆文件夹,认命的坐下翻看签字。
本以为今天可以扮演一下好哥哥慰劳慰劳远道而来的弟弟,早早翘班去医院接他然后俩人一起逛逛超市回家边吃边聊,顺便打打双人游戏,或者摆脱和电脑对战的处境来场RPG。
我唉声叹气,完全没注意到钟翛窘迫的脸。
“杨,”他叫我,用了半天组织语言,“我们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对着满篇的汉字一目十行,顺口答道:“没有啊。”
“那、那你怎么……好像不太高兴见到我?”
我慢慢抬眼,认真而深情:“我失恋了。”
“啊?”
“……然后罪魁祸首又抱了一堆文件耽误我下班回去调养身心健康,你说我应不应该生气?”
他脸涨得通红,像煮熟的螃蟹,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搁:“杨,别拿我开玩笑了……这……”
我干脆放下笔,伸手捏捏后脖颈,又喝口水:“谁和你开玩笑了。”
笑话,我杨夜拿得起放的下,爱上了就是爱上了,问我理由我也说不上来。之前的纠结不过是不知道他的想法。反正现在两人的心里内存容量已经说开了,扭扭捏捏反而恶心。
“对、对不起,可是我已经……”
“……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他的名字叫做叶新,然后呢?”
“……”
“这样吧,你现在有两种选择,”我给他掰着指头算起账来,“第一,去向叶新告白,百分之五十的成功率,选择权在叶新;第二,没胆子告白的话,现在有一个硬件软件都还不错的倒追你,你接不接受也是百分之五十的事儿,但这百分之五十是由你决定的。”我把胳膊支在桌子上,上半身向他倾斜,“你选吧。”
“你……”他别过脸去,“你别开玩笑了……”
我盯着他线条流畅的侧脸,好一会儿慢慢输出口气,继续飞速浏览文件:“你怎么就不懂呢……”
怎么就不懂,爱这个字虽然俗气,但却是唯一不能用来开玩笑的文字呢。
喜欢的人可以有很多,逢场作戏时经常会说“我喜欢你”来换取共度一夜,喜欢什么是肆无忌惮的。
可是爱不行。
好多人都把喜欢和爱混为一谈,其实二者千差万别。你可以喜欢狐狸喜欢孔雀喜欢大象,喜欢地球仪不喜欢地图,但你不会说你爱这些东西。
爱只能给一个人,毫无保留。“喜欢”能换来一夜,“爱”却可以换来一生。
而且,爱怎么可能能用“百分之几”来定论,我跟他说的那些理论数据,其实也是自我安慰罢了。
这么一想还真是悲哀,先爱上的人注定是输家么……
越想浑身越难受,钟翛也一直没有答话,就在桌前侧着脸直挺挺地站着,周围空气少到让人窒息,终于在被闷死的前一刻把剩下的文件一推,拿起包,没看某个cos木头桩子的人一眼,走出办公室。
第二十章
在停车场里点了根烟,靠着车门抽完随手将烟头丢在地上用脚捻灭。
爱TMD谁谁谁,老子今天为弟弟接风,影响心情者,拖出去突突五小时!
苏越曾不止一次说过我没心没肺,天大的事都能想得开,该吃吃该喝喝,绝不自找麻烦。开始还有点自鸣得意,现在想想不过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罢了。钟翛这座堡垒是要论持久战的,当然要保存体力耐力精力来参加这场马拉松。
到医院时谢见安正好下班,我坐在他的办公室里等他接诊完最后的病人,眯起眼睛对他进行一遍遍全身扫描。
别说,这不靠谱的家伙穿上白大褂还真人模狗样的。
“怎么~?”他换着衣服,跟着我的视线顺藤摸瓜攀住老子色迷迷的眼神,“视奸咩~,饥渴的话小爷奉陪。”
我支着额头笑了:“有大把大把的美少年前赴后继等着寡人临幸呢,你去后面排队去。”
他恬不知耻:“我俩啥关系~!走个后门插个队不行啊,小─叶─子~~~!”
“滚,”我笑,“晚上我要吃红烧鱼,你做。”
“废话,要你做你会么。”
回去一道儿上和他闲扯皮,去超市买好食材,看他摩拳擦掌的,又是围裙又是帽子的全副武装,挺像那么回事儿。
我靠在沙发上看电视,一串葡萄一个苹果的往肚子里装,谢见安偶尔探出脑袋数落我锅有多大胃有多大,等到一盘盘珍馐美味端上餐桌,我——吃饱了……
他吹胡子瞪眼:“塞也得给我塞下去!”
苦着堪比苦瓜的脸,慢吞吞拿起筷子,这时茶几上的手机响了,我愣了愣,是给钟翛特设的铃声。
抿抿嘴角,接了起来:“喂?”
“杨,叶子晕倒了!”
心底开始失落,与潜意识里期盼的究竟是背道而驰。
我认真的措辞:“你不觉得,应该打120么……”
“啊啊,对。”
嘟,电话挂了。
我眨眨眼,茫然地看看手机,又看看谢见安。
“怎么了?”他问。
我耸耸肩:“计划没有变化快,我们得去趟医院。”
拿上银行卡——钟翛现在一团乱根本指望不上,估计连钱都没带——问好了医院,抛下一桌子佳肴,开车向目的地进军。
正值晚高峰,整个城市便秘一样,三十分钟的路愣是走了一个半小时。我本意是想让谢见安先回,他坚持一起去,再加上如此交通状况,就依了他。
到医院叶新还没有醒来,脸色比平常更苍白,右手连着点滴。钟翛背对着门坐叶新身边,倾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拨开他的刘海儿。
我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没事吧?”
他没抬头:“医生说是低血糖,加上压力比较大,才晕倒的。”
“哦……”
“低血糖啊,多做做运动,备着点糖啊饼干啊没事吃两块就行了。”谢见安插嘴。
钟翛看了看他,又看看我:“这位是……?”
“我弟弟,是医生。”我言简意赅,“好端端的怎么会低血糖……”
“他身体从小就不好,再加上最近比较忙,每次都弄到很晚,劝也不听。你今天走得早,剩下的文件都是他帮忙看的。”
“额……”我摸摸鼻子,虽然听不出他语气有什么埋怨,但这话听上去不舒服。都知道自己身体差,还多管什么闲事。
“通知家属了吗?”我问。
“呀,我忘了。”
“……”
我走到走廊,给叶老爷子打了电话,顺便去把医药费付了,谢见安像小狗一样我走哪他跟哪,回头看他不由乐了,伸手抓抓他头顶几根毛:“真乖。”
他眼巴巴的:“饿……”
一想钟翛或许也没吃晚饭,就算吃了这一趟折腾下来也累够呛,就让谢见安下楼打包两份粥点上来。
钟翛还在守着,看上去也没有谈话的欲望,我也不自找没趣,医院禁烟,可怜我嘴巴发干,只好去自动售卖机买了板巧克力吧嗒嘴儿。
要让老爷子好好教训教训叶新,身体不好就不要逞强,害人害己不说,还劳民伤财……
这样想着,再看看钟翛的殷勤劲儿,瞬间巧克力都不甜了。
把剩下的半块丢进垃圾桶,去洗手间漱了漱口,抬头瞧了瞧镜子里的自己。
气色红润有光泽啊,简直就是白雪公主她后妈。
联想了一下正躺在病床上特受人待见的白雪公主,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反正不好受就是了。
要是换成我躺在病床上,钟翛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守着寸步不离。
啊呸呸呸,身体超好吃嘛嘛香喝白开水都能喝出爽歪歪效果的,装什么娇弱,还没事闲的诅咒自己。
怎么说呢,至少到目前为止,我和叶新在钟翛的心里地位上是有明显差距的(废话),这是历史原因:一个是竹马竹马,幼时的邻家大哥哥,现在放心坎里的暗恋对象;一个是突然冒出来,有过几面之缘,现在共同项目的合作对象,同时是追求自己的猥琐怪蜀黍。
高下立现。
我悲壮的在洗手间里凌乱着,不断安慰自己“后来者居上后来者居上”以试图呼唤起千金难买爷乐意的自信心。
第二十一章
凌乱没多久,估摸着谢见安应该回来了,才回病房。
谢见安大大咧咧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捧着外卖吃得不亦乐乎。
我皱皱眉,钟翛的那份连盖子都没有打开,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叶新,手也紧紧攥着,好像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一样。
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片阴阴的暗蓝,这座城市的空气指数一直让人诟病,我不由得想念在新加坡的日子。那里虽然是终年的夏季,天气闷热,但是空气很清新很湿润。
可是回到这座城市,出了机场的第一反应却是:嘿,灰蒙蒙的,挺亲切。
我爱这座城市,老爸在这里寻到了他一生中的唯一,我则在这里出生,渡过懵懂不记事的幼年,甚至现在也找到了我的唯一。
虽然这个唯一暂时还不属于我。
也忍不住会想,如果一开始我没有主动的和钟翛说上第一句话,现在他在我心里也许就是一个合作公司的菜鸟;如果一开始,我顺利的去了南美做开拓者第一人,也许他就会被丢弃在众多的拉丁美人之后。
但是,所有的“如果”碰到“现在”都只有统统贴上封条的份儿。
我这辈子最厌恶的就是“如果”,可因为他,我还是用上了这个词汇。
钟翛,我会努力的去争取你的感情,即使你的感情太纯粹而且被你抱得死紧。但你也无须担心,如果你真的不能接受我哪怕一点点,我会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