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子突然一怔,双手握着我的肩膀,突然将我推开。喃喃问道:“我们……我们之前,有过这样?”
我愣了下,转过身将身子栽进被子里。他说这番话定是醒了过来,此刻肯定清醒得很。我一时哑语,不知说什么是好。他继续问道:“我们之前,是不是……为什么我觉得这种感觉很熟悉?”
我牛头不对马嘴问道:“你……没醉?”
他怒了,从床上腾起来,开灯,灯光明晃晃的刺得我眼睛疼,我将脑袋埋在被子里,只想享受片刻黑暗。田益加一把将我的被子扯掉,我抬头与他对视,眼中充满血丝,吼道:“你很希望我醉是不是?”说完上来给了我一拳,半边脸立马有血液迅速流动的胀痛。我不语,他骑在我身上,每一拳都砸在左脸上:“你希望我喝醉是不是?我醉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对不对?你个变态!!”一拳比一拳狠,我像是知道自家犯错一样,任由他折腾。
他骂得很难听,一句比一句重,一拳比一拳疼。他怒道:“变态!你他妈要我以后怎么见人?”
睡在隔壁的蓝天听到动静跑了过来,看见这种情形将田益加拉开,不由分说给了他一拳:“田益加你他妈有病是吧。小北在生病!你他妈的喝醉了借酒装疯是吧?”
蓝天便骂变过来看我,我左眼几乎睁不开。蓝天固执的以为我是生病才没还手,一个劲数落田益加。我推开蓝天的手,一件件把衣服穿上。田益加吼道:“我借酒装疯?我他妈真希望我醉了!我……”田益加看着蓝天,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扭过头看着我,指着我吼道:“滚!给老子滚!”
我摇摇晃晃出门,蓝天固执的要送我,我拒绝,只说了句:“别管我,我想一个人静会儿。”蓝天熟悉我的脾气,只能由着我去。
关门的时候我听见蓝天吼道:“田益加你发什么疯?自家弟兄也能下那么重的手?”
田益加嗓门高过蓝天:“我他妈吃错药行了吧!”
门啪的关上,心口一阵痛,那痛远远在伤痛之上。我晓得,我和田益加,再也回不去了。
09.青葱岁月(9)
我故意绕到河边透气,那些天刚好遇到河道清理,放干了水,一片泥泞,看着甚是难受。风一吹,扑鼻的腥臭味便窜到鼻孔里面,天太黑,看不见。我想,那一片泥泞里面,应该有不少鱼的尸体。连连打了两个喷嚏,摸了摸身上,没烟,只有个火机。把玩了一阵,甚是无聊,悻悻而归。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家里面的电话响个不停,再上两层,看见蓝天坐在楼道上,脑袋埋在膝盖里面。我晃了晃他,他抬头看我一眼,颇有责怪口气:“去哪儿了?”
我勉强挤出个笑来给他,左脸疼得厉害,面部稍微动一下牵扯便牵扯着:“散步。”
我开门让蓝天进去,他进门揉揉眼睛要去给我煮鸡蛋。电话不停再响,我喃喃道:“这么晚谁那么执着。”话筒拎起,刚喂了一声,里面哇的就哭了起来。
赵芳艺尽量压低声音:“小北,你去哪儿了?去哪儿了?”
我听着烦,随便糊弄了她两句,好在赵芳艺一向相信我,也就没继续问下去。我想了会给她说让他找找严薛。她问为什么。我只说两口子吵架,离家出走了。赵芳艺在电话里又叮嘱了些事,才挂电话。
蓝天煮好鸡蛋,剥了皮,用手巾包好在我脸上滚。小时候我们调皮磕伤脑袋什么的,外婆就是用这种方法为我们消肿。我见他半天不开口说话觉得气氛有点尴尬,问道:“蒋晓丽呢?”
“田益加哪儿。”蓝天叹了口气:“你和田益加到底怎么回事。那小子虽说混,但没像今天这样过。是不是有什么事我不知道?”
我想了好半天才故作玩笑状:“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八卦了?”
蓝天停下手中的活,很认真的看着我:“小北,我俩从小一起长大,我相信你的为人。田益加虽然是后面认识的,可是,哥几个的情分是一点也不少的。”他咬了下嘴唇,极为艰难说道:“我不喜欢看到我心理面猜的事发生。”
我心里打了个咯噔,下意思避开他的眼睛:“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蓝天将我的脸搬对着自己,小心翼翼继续刚才的动作:“你知道的,田益加一直喜欢赵芳艺。”
我听蓝天那么一说,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蓝天继续说道:“从我们去南城的时候你就晓得,田益加喜欢赵芳艺,只是碍于弟兄之间,他一直诶说出来。我不想兄弟间为了个女人斗成这样。”
我笑着看着他:“那如果说他喜欢上蒋晓丽呢?”
蓝天顿了顿,咬牙切齿到:“灭了他!”
我见他这般模样,心情莫名愉悦起来,咧嘴就笑,牵扯到皮肉疼得厉害,用句成语形容真贴切不过,哭笑不得。
第二天佣人见我脸跟毁了容似得,吓得不得了,赶紧给我妈打电话。我妈风风火火赶过来,拉着我朝医院塞,恨不得将里面所有仪器都给我用上一遍。我挣扎着说自己没事。我妈没答应,非让我好生检查。徐家军在我快检查完的时候过来的,我不待见他,扭过头躺病床上装睡不理他。他呆了会觉得没劲找了个借口就先走了。
我妈一直问我脸上怎么个回事儿,我找了个不靠谱的理由打发了她。到下午,她不停的看表,我瞅她心绪不安,赶忙说道:“妈,你有事儿就先走。”
她踌躇了会儿,伏在我耳边极温柔说道:“那你乖乖躺着,学校那边已经给你请假了。我晚上再来看你。”
我妈刚转身就遇见蓝天,他朝我妈甜甜喊了句阿姨好。我妈刚走,立马奔到我床边:“你妈可是越来越好看了。不晓得的还以为她还是个二十几岁的小妞。”扭头仔细看了我两眼:“别说,你和你妈真像。”
我瞅我妈走远了,从床上跳下来开始换衣服:“走走走,反正学校那边请假了。要不要去搓两把。”
蓝天兴高采烈答应:“好好!好久没去玩了。”
北大门那边新开了家台球馆,用地下室改的,除了空气不大好之外,总的来说环境还算不错的。我和蓝天刚开杆就有人过来打招呼。我瞅了眼,是跟着田益加的小兄弟,叫林子。喝酒见过几次,十六岁,嫩得很。不晓得田益加给他们灌了什么,弄得几个小子家不回,爹妈不认的,很江湖的只听田益加的话。我见认识,就招呼一块儿玩。
蓝天一向技术不错,一般轮到他上,我们要在旁休息老半天。林子很客气,长得不赖,眉清目秀的,很是有小女生喜欢。他瞅我脸包得像个粽子很义气的问道:“哥,谁弄的?我给你弄死他!”
蓝天听他这般说,噗的笑出声,手一滑,白球入洞,悔得他。我提着杆子换他下场,他乐呵呵朝林子说道:“你小北哥他天黑路不好,被疯狗扑上来抓的。”
林子没听出悬疑,连连点头:“哦哦,这样啊。要是人为的,我加哥肯定第一个不放过他。”
我技术一向不过关,最多能连进两个球,还是运气加分。林子技术也不咋的,弄了一圈下来不到五分钟又换蓝天上场。反正坐着也无聊,我和林子的话匣子也算是开了。但凡说起田益加,林子那小子两眼立马闪现崇拜的光芒,滔滔不绝开始说起田益加怎样怎样怎样,崇拜得一塌糊涂。说道女人这块,他惋惜叹气道:“加哥身边女人不少,可都不是他中意的。其实,我们都挺希望他能正经给我们找个嫂子什么的。”说完还不好意思抓了抓脑袋。
“我听说,他不是做那啥。”我想了会词,铁心还是问道:“他不是赚女人钱么。”
林子听我问完有些吃惊的看着我,随即拍了下脑袋:“嘿,我咋忘了。加哥说小北哥你以后肯定是念大学的,和我们不一样的。特崇拜你,所以估摸着也不会给你说我们这些勾搭。其实加哥人挺好的,虽说这事确实不太光彩,可是他从来不会强迫任何一个不愿意的。出来才两年,能混到加哥这一步的人,挺少。而且,他特够义气。”林子说到这里,特意抬头看着我,眼睛砸吧砸吧的:“有次加哥喝醉了,我和说胡话来着。他说以后你读书去了铁定会记不得他的,因为你的路和我们是不一样的。小北哥,你去念书去了,真会忘记加哥吗?”
10.青葱岁月(10)
我听林子这话心理面特不是滋味。沉默了半天,斩钉截铁给他说道:“不会。”
林子毕竟还是个孩子,听我这般说,立马雀跃得像个孩子,小脸红扑扑的,兴奋的低声说道:“要是加哥知道,肯定高兴。”
我不再说话,心想,我的确是忘不了他的。恐怕是他迫不及待想忘记我。
我留意着时间回医院,估摸着我妈是要来视察的,就随便和他们两个在外面吃了点东西。蓝天不在修理店工作,也跟着田益加变得游手好闲,送我回医院之后就同林子一起去找田益加去了。
我住的是一人间的病房,除了照顾我的病人定点会过来打理照顾之外,就我一个人。躺在床上,默默看着外面天色变暗,满脑子全是田益加,内疚感一阵一阵往心口窜。我已经是这样的人了,怎么可以那么的害弟兄。越想越难受,索性背英语分散注意力。
妈妈推门见我正卖力的背英文,心疼的把我手中的书夺过。非要让我安心躺着,脸上满是疲惫和焦虑。我看着甚是心疼。徐家军推门进来,刚好与我目光相遇,见我不善,场面有些尴尬,干咳两声对我妈说:“我到外面等你。”
我妈在病房呆了一个多小时,他就在外面等了一个多小时。我突然间特想和我妈掏心窝子说些话,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那种憋话的感觉实在难受,我便随便找了个休息的理由把我妈打发走了。
其实我一直知道徐家军这人不错,待我和我妈没话说。可是他毕竟没离婚,还有个飞扬跋扈乡巴佬的老婆和儿子。在城里面特牛逼,说话做事狂妄得很。城里面都说,徐世鸣是他的大儿子,我是他小儿子。城里面都晓得,他有两个老婆,大的只晓得炫富打麻将。小老婆才是他的左膀右臂。
小时候,徐世鸣特别不待见我。我念小学那会,他念高中,被他威胁过好几次,叫人揍过好几次。徐家军实在没法,只得把他送到国外去。刚去那会儿出了些事,徐家军花了不少钱才摆平。听说后来还算听话,没给他爹惹多少麻烦。而我那么多年所有的钱都来自徐家军那儿,即便不待见,总还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的。
想到小时候被徐世鸣欺负的事,不由苦笑起来。自嘲道,怎么想起这事来了。
赵芳艺听到我住院,风尘仆仆赶了回来。我一睁眼就瞅见她哭得像个泪人似得坐在我旁边。我见不惯任何人哭,勉强爬起来哄她:“消肿了还是帅的,带出去不给你丢脸。”她见我逗她,哭笑不得,伸手轮了我两拳。
赵芳艺请了一个礼拜的假照顾我,很是贴心,说实话,作为一个男人假如真能娶到这么一个姑娘,那铁定是祖上积了德。我的伤势本身就不重,住了三天就出院了。蓝天领了几个哥们过来接我,本身就是小伤,被他们这么一弄,倒觉得挺不好意思的。想了会,还是得请他们吃饭。徐家军站在一旁挺有气魄的说道:“想吃什么去吃,算我的。”
蓝天这么一听,来了精神,嚷着要去徐家军新开的雅居园吃。徐家军见我不说话,赶紧答应:“好好好。”
雅居园是徐家军新开的酒楼,他本身是做建筑的,手里有了些余钱,就弄了个酒楼玩玩,一弄就弄了个全城最好的。直立立的一栋五层小洋楼立在市中心,甚是耀眼。
徐家军向来对我的事很是上心,腾了最豪华的包房出来。他前脚刚走,后脚哥几个立马围上来:“其实你这小爹对你还是挺好的嘛。”
赵芳艺见我脸色难看,赶紧岔开话题:“怎么不见田益加呢?”
这一问哥几个反应过来没看见他,又咋呼起来。赵芳艺故装生气:“我家小北住院就没见他来过,今儿个小北出院他也不来,太不够哥们了吧。我打电话给他。”
我和蓝天递了下眼神,蓝天赶紧拉着赵芳艺:“他有事,给我说了。”
赵芳艺瞪了眼蓝天:“有事,有事起码说一声啊。我给他打电话去。”
我原本是打算拉她的,结果还是没拉住,只得随他去了。
蓝天莫名的看着我:“我记忆中没得罪你家姑奶奶吧,怎么了她今天。”
我没说话,用眼神瞅了眼坐他边上的蒋晓丽。蓝天立马懂怎么回事,脸色也变得不大好看。幸好那几个哥们个子玩得挺欢,也没在意我们这边。
赵芳艺打完电话就回来:“他说他待会儿过来。”说完贴在我耳边压低声音问道:“你们两个是不是又闹什么矛盾了?”
见我脸上并未有多余的反应,赵芳艺继续说道:“我给他说,他沉默了好久才说过来的。感觉好像你们之间有什么不高兴的。”
“没呢。”我笑了笑:“你瞅我像是惹事的人么?”
田益加一直没来,我以为他是不来了。快散场的时候,他才推门进来。一进来就让哥几个嚷着罚酒,他也不含糊,连连喝了七八杯,抹抹嘴朝我笑道:“这酒真不错,有个有钱的老妈真好。”
是人都听得出他这话有刺,我没接腔,他继续说道:“我看看你这脸。啧啧,歪了,应该上去两寸打这儿的,估摸着今天就不是来接你出院,是哥几个去殡仪馆打麻将将去了。”他用手指头戳着我的太阳穴说道。
全场安静了下来。赵芳艺拉了他一把,不悦:“田益加你怎么回事,你说的这是啥话啊?”
田益加朝她笑了笑,将手臂搭在我肩膀上:“我这不和小北开玩笑嘛。是吧,小北。”
本来开心做乐的几个弟兄见场面越来越尴尬,找借口先离去了。整间房就剩下我们几个。蒋晓丽本来是想拉着蓝天走的,结果没拉动。蓝天喝了些酒,有些性高,抡起酒瓶指着田益加吼道:“田益加你他妈什么东西,小北已经没怪你了,你他妈还蹬鼻子上脸了不是?”
田益加来之前本身也喝了些酒,面红耳赤的,见蓝天这么激怒,不甘心的笑了笑,用手指着脑门心:“来啊。朝着这儿来。他不怪我,我他妈不怪他已经不错了!!”扭头一把扯着我的衣领:“易小北,你他妈还是人的话就不要出现在我面前,老子也不想看到你!”
我像块木头似得一动不动仍有他晃。赵芳艺慌了,扯着田益加的手臂要他松手。“啪”的一声,田益加松开我的衣领,捂着后脑勺蹲了下去。一后背的玻璃渣子。
11.青葱岁月(11)
蒋晓丽尖叫一声,拉着蓝天连连退了好几步。
我和赵芳艺赶紧上前看田益加,血顺着后脑勺流到脖子里面,灿烂的一片红。田益加龇牙,瞬间汗珠子挂在脑门上,满脸痛苦。我抓着他手臂却被厌恶的推开,手放在半空中尴尬得不得了,扭头让服务生打电话,又叫来徐家军,让他派车送到医院。
毕竟是对兄弟下手,蓝天也没料到手会吓得那么重,整个人呆在哪儿,显然自己把自己吓着了。我压着心口的火,安慰他几句,让蒋晓丽送他先回去,马不停蹄的去了医院。
外科那小护士一见我,乐了起来:“你白天才出院,晚上就送人进来了?”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里面一声叫了进来:“进来个人帮忙按一下。”小护士朝我乐了乐,跑进去,两只手毫不犹豫压在田益加脑袋上,另一个小护士拿着剃头刀刷刷刷的将田益加后脑门的头发剃个干净。我从门外偷看,血糊糊的一片,扎眼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