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飞宇的背叛,他究竟知情多少?甚至,他接近自己,是不是也是为了什么更“崇高”的目的?
为了迷惑他这个魔头,所以用美人计,好让自己放松戒心么?
这样自虐地想着,左擎苍只觉得胸口越来越疼,内伤竟是有些加深了。他狠狠捏着桌沿,脆弱的木头承受不住他的气
力,咔嚓一声断裂了。
纵然受了极重的内伤,左教主在回教的时候,依然器宇轩昂,冷傲威严,除了脸色有些苍白,看不出任何受伤的痕迹
。他身后的地明王也是同样,依然魅色入骨,美艳无边,只是细看时能看出几分孱弱的病态。
烛龙之神雄壮的雕像之下,左擎苍高居教主宝座之上,雪枫立于左首,却不见了右首天明王的影子。
教主一脸冰冷,沉声道,“此次出征失利,责任全在本座。”
若不是他在使用万神当哭的时候忽然内息受制,怎么会败得这么惨?
众教众忙惶恐跪倒,“教主言重!属下难辞其咎!”
他抬手,令众人起身。眼神四下扫过,忽然说道,“来人,把叛徒齐飞宇带上来。”
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明王,一夜之间却成了叛徒,教众对于这件事一直都还没反应过来,很多与齐飞宇私交甚
好的人都在质疑,此时一听教主的命令,便有窃窃私语之声传开。
不多时,一道清瘦的人影被沉重的精铁锁住手脚,带上殿来。齐飞宇的面容依然安静柔顺,看不出来半分叛徒的影子
。
在圣坛前高高的阶梯下,他跪下来叩拜高座上的圣主,“齐飞宇参见教主。”
整个大殿一片寂静,只有岩壁上的万千莲烛在毕拨作响。
左擎苍垂着眼看着下方如蝼蚁般卑微的人,心底产生一股浓烈的恨意。
自己明明曾经那么信任他倚重他,到头来他却不断背叛自己。这些年来烛龙教究竟有多少消息流到了正道耳朵里?
更可恨的是,这个人,竟然敢碰他最重视的东西……
真是该死……
“齐飞宇。”左擎苍的声音如风刀霜剑般寒冷,“你可知罪?”
齐飞宇不卑不亢,回道,“属下对教主忠心耿耿,叛徒一说,恕属下实在不知该如何作答。”
左擎苍怒极反笑,“还要狡辩么?”
“教主!”此时日苍殿殿主忽然站出队列一步,他平时与齐飞宇关系最好,此时也忍不住挺身出来说话,“可否容属
下说一句?”
左擎苍微微颔首。
“教主,不是之前一直说高阳才是叛徒么?而且还是当场抓到的。为什么现在又成了天明王?属下实在费解。”
“高阳么?”左擎苍冷笑一声,忽然扬声道,“高阳,你可以出来了。”
雪枫面色一变,以外地看向从圣坛后走出的人,高挑挺拔的身形,平凡的眉目,恭恭敬敬地向左擎苍行了礼,然后又
向自己的方向走来,淡淡一枚微笑,“地明王。”
雪枫张口结舌,“你……”
“高阳的‘叛变’是本座指使。最初是齐飞宇想要利用高阳的一个秘密,将叛徒的罪名嫁祸于他。但可惜他不知道,
本座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命人秘密调查过高阳的身世,知道他原本有一个兄弟,当初他被卖到烛龙教,他的弟弟却被瑶
山派买走了。忽然听说本座要攻打瑶山,他自然不能安心。对么,高阳?”
高阳恭敬答道,“属下当时确实差点就动了发密信的心思,可是教主待属下不薄,属下岂能背叛,所以将这件事禀明
了教主。”
雪枫此时却怒了,低声咬牙切齿到,“这么说你们两个一直在演戏?”
左擎苍看向雪枫的眼神稍稍带了些歉意,“既然高阳不可能是叛徒,人选就只剩下两人,所以本座将此消息封锁,只
有本座和高阳知道。本座答应了夏护法,只要他受几天委屈,本座便绝对不会伤害他的弟弟,相反还可以保他平安。
然后本座令高阳佯装报信,引出真正的叛徒。”他说着,目光转移到齐飞宇身上。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原来这其中这么多曲折,就连地明王都被蒙在鼓里。
雪枫一听,合着左擎苍把他也算到叛徒候选人名单里去了,气得差点当场就挽起袖子跟人干架。还有高阳,竟然敢忽
悠他,今晚看他怎么收拾他!!!
“齐飞宇。”左擎苍继续说道,“你可知,经历高阳的变故后,本座仍然会亲自带人从天镜湖进攻的消息,只有你知
道?”
齐飞宇惨白了脸色,嘴唇嗫嚅几下,不再做声。
整个大殿一片哗然。没想到天明王真的是叛徒!
从十三年前就在教中成长的少年,怎么会?
“来人!”左擎苍狠声到,“将叛徒齐飞宇收入死牢!”
第 26 章
左擎苍三天之后才终于去地牢见了唐煜一面。
并不是他不想去见,他是怕一见到那个人,自己的内伤就又被郁结到内伤,所以他稍稍休养了两天,缓了缓,也把自
己的思路理理清楚。
正道各派之间关系一向紧密,既然齐飞宇是正道奸细,唐煜与他之前会不会认识?自己当初在桂香镇遇上唐煜,究竟
是偶然还是另有玄机?
一想到唐煜也可能背叛自己,心脏上就好像有东西一块一块往下掉似的,连着血丝碎肉,痛入骨髓。
越想越悲,越思越怒。他决定把齐飞宇处决后,就把唐煜软禁起来,既然他敢选择背叛选择离开,就怨不得自己心狠
。
但是那样,唐煜会恨他的吧?
无所谓,恨就恨,这世上恨他左擎苍的人还少么?!
抱着种鱼死网破般的心情,左擎苍在第三天的早上出现在黑暗的牢房门口。看守牢房的侍卫惶恐地为他打开门,他令
所有人都留在外面,然后自己往铁栏深处走去。
两旁的牢房里,时常有不知被囚禁了多少年月的囚犯,看到左擎苍的身影经过,一个个都缩到角落里瑟瑟发抖。空气
里面飘着一股难闻的异味,仿佛是从长年没有洗过澡的人体上发出的,密闭不流通的空气也在发酵变臭。在这样环境
里,唐煜一定很受不了吧?左擎苍一边走一边这么想着。
深处的一间牢笼里,熟悉的银红人影正坐在床榻上发呆。似乎是照顾到他是教主的情人,这件牢房也分外干净舒适。
当然,所谓的舒适也只是相对而言而已。
听到脚步声,唐煜转过头来,在认出来人后睁大了双眼。
左擎苍冷冷地看着他,面无表情。
唐煜忙从床榻上站起来,走到他面前,眼中露出几分欣喜,“苍苍……”
“看到本座没死,是不是很失望?”左擎苍再也不想被他那双会骗人的眼睛蛊惑。
听到那样讽刺的语气,唐煜一愣,随即便明白了什么似的,“苍苍。。。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哦?没有么?”左擎苍挑起眉,“难道不是想等本座死了,好带着齐飞宇离开?或者直接接管烛龙教?”
如此尖锐的话,刺得唐煜生疼。但是他看得出左擎苍眼睛深处浓烈的悲哀和愤怒,他知道自己这回伤左擎苍伤得不轻
,所以没有资格喊疼。
“苍苍……”唐煜垂下视线,双手抓着铁栏,低声说,“我没有背叛你。带他出去,是怕你杀了他……”
左擎苍呵呵笑了几声,“你倒是挺心疼他。”差点就说出你怎么就不心疼心疼我这种话,还好及时憋住了。
“他……是我很重要的一个人……你也是……我不想看着你们这样……”
“所以你就帮着他背叛我?”
“我没有!我只是想阻止这一切。我以为只要我带他离开,就没事了……”
左擎苍深深吸了口气,盯着唐煜的眼睛,问道,“你和齐飞宇,究竟是什么关系?”
唐煜踌躇了一下,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左擎苍。他们的关系,恐怕又将是左擎苍心上一道伤痕。
但是对方的眼神如此具有压迫性,在这样的目光下,没有人能说谎或沉默。
“他……本名叫朱蜓,是我爹的义子,也是我的……我的伴人。”
左擎苍愣住了,他怔怔看了唐煜一会儿,重复了一边他的话,“你的伴人?”
唐煜点点头,不敢再看左擎苍的眼睛,“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我曾经有过一个初恋,那个人就是齐飞宇。我们十五岁
的时候就行过结伴之礼了……”
左擎苍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做五雷轰顶。
可笑自己还曾经想过,与唐煜交换出世玉佩,却原来,他的出世玉佩早就给别人了……
原来齐飞宇是他的伴人……原来他们两个竟然才是名正言顺的……
那自己这又算是什么?只是他万花丛中留恋过的一棵草么?
胸口一疼,一股血腥气直往上涌。左擎苍连忙收敛心神,把那股腥甜压下去。
然后,他笑了,笑得破碎又苦涩,嘴里轻声说了三句,“好,好,好……”
说完后,他转身想要离开,他现在完全不想看见那张脸,再待下去的话,忍不住会把那人杀了也说不定。
但是刚走了一步,唐煜忽然又出声唤了他一句。
脚步顿了顿。
唐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苍苍……你打算……如何处置齐飞宇?”
左擎苍的手攥紧了又松开,冷笑一声,“十日后处死!”
唐煜呼吸一滞,随即摇着头,口里不断说着,“不行……苍苍,别杀他……求你了,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别杀他!”
可是左擎苍根本就没有听他说话,只留下一个冷酷的背影,径自离去。
唐煜手脚瞬间冰凉,徒劳地唤着左擎苍的名字,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小蜓不能死……好不容易才找到他的,不能死……
他还没有来得及补偿他……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左擎苍和雪枫此回受的伤深至五脏,而且对功体有极大损害,为了尽快疗伤,两人在无上窟中闭关五天,于练功台上
相对而坐,双掌相对,令原本就相辅相成的功力在两人之间运转流通,以此来调养受创严重的身体。
第五天,两人感觉呼吸通畅了许多,胸口也不再隐隐作痛了,便渐渐收回功力,睁开双眼。
雪枫巧笑倩兮,“教主,你脸色跟鬼一样。”
左擎苍哼了声,“你也差不多。”
“凤歌这小子,算我当初小看他了。”雪枫活动了一下肩膀,“这下子,三年都不能用阳雪心经了。”
左擎苍面色凝重,“只怕正道会借此机会有什么动作。”
“是时候让盟约生效了。这次攻瑶的时候,骆弘义和朱瑾瑜虽然都派了人来,但是并没有按照原来说好的亲自出面。
这算是他们欠烛龙教一次的吧?之前他们来借我们的羽衣,我们可是大大方方借了。怎么轮到我们需要帮忙的时候他
们就玩失踪?”
左擎苍微敛眉头,“他们两人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竟然同时被耽搁。此番若是他们在,说不定瑶山已经拿下了。”
“再请他们帮忙,他们也不能再拒绝了吧。”雪枫说着,有点不满地看向左擎苍,“说起来,你当初干嘛要和和远舟
解除婚约?毒门离我们这么近,要是他们能出手,我们还要舍近求远么……再说那和远舟哪点不比那姓唐的小子强?
”
说到唐煜,左擎苍心中又是一阵郁结,闷闷的疼痛着。
“说起来,你打算怎么处置他?”雪枫敛起玩笑的神色,询问道。
左擎苍半晌没有说话。
眼见友人如此,便知对方中毒已深,雪枫内心担忧更甚。
“还是把那痴情花解了吧,不然你早晚要被那小子害死……”
“我现在这样的状态,怎么受得了寒情花的折腾……”左擎苍觉得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心灰意冷了,“等痊愈了
以后,就解了吧。我也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雪枫点点头,伸手拍了拍左擎苍的肩膀。
他还从来没有见左擎苍露出过这么……脆弱的表情。所谓脆弱,倒也不是说多悲伤难过的样子,而是那双曾经止水般
的眼睛,现在却凝结着那么深沉的暗流。他知道左擎苍在忍,因为他绝不允许自己脆弱的一面显露出来,但是现在他
的压抑已经不足以掩饰他的痛苦了。
雪枫一直相信左擎苍会自己处理好这些事,但是现在看来,就算是他这样冷静理智的人,遇到了感情这种东西,一样
力不从心。
两人一前一后出关,夏护法和冬护法在外面迎接。左擎苍看到冬护法,心里留了个神。
当年把齐飞宇带进来的,好像就是冬护法,不知道他与正道会不会也有什么关系。
但冬护法已经在教中二十年了,自己还是个少年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冬护法了,要想查他,不是那么容易……
“教主。”冬护法禀报道,“唐煜一直要求见您。”
见他?一定是为齐飞宇求情吧?
他皱起眉,“不用理他。”
“是。”冬护法回道,然后又呈上一封书函,说是从毒门传来的。
左擎苍打开信封略略扫了一眼,随即面上表情有了微妙的变化。
雪枫见状问道,“是什么事?”
“和远舟正在来烛龙教的路上。”
“啊?”雪枫也意外非常,“为什么?”
左擎苍面色有些僵硬和奇怪,“说是……来探望你我。”
“呵呵……”雪枫笑起来,“这才刚说到他,他人就要来了。是专程为了教主你来的吧?人家一片痴心,你可别辜负
了啊~”
不理会雪枫的打趣,左擎苍只是觉得有些混乱。
和远舟这会儿来,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第 27 章
左擎苍最终还是同意见唐煜了,并不是他自愿的,而是某人绝食绝得都快翘辫子了,再不见,真的饿要出人命了。
但是一想到唐煜是为了齐飞宇闹成这样,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一次他没有亲自去地牢,而是让人去把唐煜带上来。
此时的唐煜已经五天粒米未进,嘴唇都干裂,整个人若不是被人扶着,马上就会瘫倒在地上似的。他一步一步踏入那
灯火通明的大厅,看着坐在高阶之上的左擎苍,又强自打起精神,挣开两名半是押送半是搀扶的人,往前踉跄着走了
两步,“苍苍……你终于肯见我了……”
声音细如蚊蚋,哪还有半分当初的风流倜傥?
唐煜仰望着高高在上的男人,却只觉得身心发冷。左擎苍看他的眼神那么遥远,好像他只是一个陌生人。
“你要见我,有什么事。”左擎苍没有语气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
唐煜的黑玉眸子里带着几分凄楚,几分乞求,喉结上下滑动两下,然后重重地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