搏一把呢?!
这念头很折磨,折磨得我竟然失去找工作的动力和勇气。人在重大的心里压力下,表现出的往往是倦怠和消极,能扛
着重压往上冲的人太少,所以成功的人才太少。
胡晓大概也看出我一天到晚蔫了吧唧,很不像以往。四月的一天,他叫我去了他做毕设的实验室。我们两个毕设跟着
不同的导师,计算机系的实验室,说白了就是单独的机房,没什么太多的硬件设备。他的实验室,晚上都没什么人,
所以在那里说话比宿舍方便。
屋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他刚刚关上门,转头就开门见山了:“张弛,你这段日子心里有事儿?”
“没事。别问了。”我开始拿出对付我爸我妈那套对付他了。
“你不想说?”他忽然叹了口气,“不想说,我就不问了。”
这表情,这语气,这话说得,就想一只无形的小爪在挠着我的心。我开始痒痒,后来就有点疼:“豆儿,我不是不想
说,是还没想好。我……没出息。”
我从来是个心里憋不住的话的人,而‘你不说我便不问’这种体贴理解的话,是最难让人抵抗的。
他眼中有着一种近乎怜惜的东西:他人前和气,人后坚韧,唯有对我,有着不同于温文与清雅的柔情。
我不喜欢,别人可怜我。尤其是我口口声声说要照顾,要保护的人,所以我决定说了:“胡晓。叶成海想去深圳创业
,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去。我,想去看看。”
我不知道,或者说,我不完全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对我的感情有多深。我知道他喜欢我,可是喜欢究竟有多少,从他
的眼中我看到了答案:他没有说话,只是眼中游移的光芒渐渐破碎,那是泪水折射后的效果,他是个不流泪的人,这
是我大学四年,第一次看到他的眼泪。
“我还没想好,我可能不去。”看到他哭了,我一下子慌了神,“我再找找工作,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水色凝眸,几滴泪浸染了我所有的愧疚与怜爱。我冲过去,轻轻地把他揽在怀里,小声安慰着:“豆儿,我不走了,
不走了。你别哭。”
他并没伸出手臂,回应我的拥抱。只是站在那里,直直的,呆呆的,良久,悠悠开口:“张弛。你去吧。有些事,做
不一定有结果,可是不做也许就是一辈子的遗憾。”
“没事,我不去了。我不遗憾。”有他,我没有遗憾了。只是,我还是怕自己太土太差,配不上他。而有天,他终会
收回我头顶上爱情的光环,使我留下此生最大的遗憾。
“不是。”他忽然用开玩笑的口吻对我说,“你不去,万一老了之后非要说是我阻止你成为亿万富翁的怎么办?”
“绝对不会。”我抱他抱的更紧了,炙热如火的情使我觉得胸口仿佛在燃烧,“胡晓,能和你一起变老,我就没遗憾
了。”
“张弛。”他轻叫了我的名字,伸手环住了我的腰,“你说的话,都像烟火。”
他说,我说的话像烟火。烟火是美丽而灿烂的。而我一直认为我说的话都更像炮竹,嘈杂而纷乱。
“烟火,那东西太梦幻了。”我觉得这么久没让他笑,我已经失职了,“还是像二踢脚,一说,一气,爆完就了。”
“了你个头呀。”他笑了,笑得有些勉强,似在故意卖个我默契。只是这句话后他忽然挣脱了我的怀抱,瞳孔中倒影
出我有些尴尬略加些无奈的脸:“我给你唱首歌?”
“恩。”我有这个待遇,是不是又用大四上半年刻苦积攒的人品?行善为积德,遇到他,我更觉得这话有道理。
歌的曲子很有古韵,夜晚的清唱,似采了月色的灵秀,清透,皎洁,若有颜色,当是琥珀。琥珀色的歌,唱的人有着
琥珀色的眼瞳,很趁他的白皙。
“一笑艳一城,一顾倾一国。
一雨打一夜,一念动一身。
一草看一春,一花开一夏。
一叶知一秋,一雪覆一冬。
一杯醉一场,一曲换一程。
一言盼一世,一诺等一生。”
歌曲终了,我不言,他也不语。许久,我用一句玩笑,代替了心中的一抹酸涩:“这歌叫‘一’字歌吧?这么多个‘
一’字。”
“那就叫这个名字吧。”他看着我笑了一下,“没名字,以前为了董鄂妃乌云珠写的。纪念一生心只与一人的感情。
”
“噢,那她可幸福了。那我能要求您给我也写首歌儿吗?”我必需也享受一下胡才子的特殊待遇。
“你要什么歌?”他笑得更开心了,白色的牙齿,齐齐露出了一排。
“那个是1,我想要个0呀。”我承认,我脑子里想的东西,果然和他不在一个层次上。
“好,你听着哈。”
“恩,好。”我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
“一只零蛋,一只零蛋,团得快,团得快,小小绿豆眼睛,大大招风耳朵,是变态,是变态。”他丫唱的真tm顺溜,
还张嘴就来。
说实话,听完这首歌儿之后,我是不自觉的摸了一下自己耳朵才一把冲向去,按住他脖子的:“你个小豆儿,敢嘲笑
本大爷。不想活了你。”
“哈哈哈哈哈……”他笑得岔了气,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肋岔子,腰都伸不直了。
我忽然忍住了笑,也忍住了愤怒,装着正经地对他说:“胡晓,你稀罕我吗?”
“恩?”他看我严肃着,也马上认真了起来,“恩。”
虽然是逼迫着说的,他说了yes我还是高兴的不得了。但是,不能就这样被敌人的糖衣炮弹击垮,我还是记得报仇的
:“那你会包容我的缺点吗?”
他这回更是认真:“很多坏毛病都可以慢慢改。”
“不是,我是说比如自身条件缺憾的那种。”我开始下套。
“张弛。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开玩笑的。”胡晓有点着急,怕我因为他刚才用歌曲讽刺我的外貌而生气,“逗你玩
的,你长得挺好的,一看就很舒服的那种。”
别解释了,越说越黑,不过我说的也不是这个:“那这方面的你都能接受了?”
“你这方面没缺点,你别瞎猜了。”豆儿更急了,一脸恨自己解释不清的表情。
“你就说你忍的了忍不了我的天生缺陷吧。”我卖着关子,“说忍还是不能忍。直接点。”
“真的没有。”胡晓有点郁闷了,貌似他理解成了那个方面。“那,就能忍吧。”
“成,这可是你说的!”上套了,我来了:“那,我给你唱首歌儿,别打断,听着,我用心唱的!”
“好呀,我还没听过你唱歌呢。”小孩儿天真的笑着,“铺垫那么多干吗?吓死我了。”
不铺垫,才真的吓死他了呢。我唱了,很应景,《one night in Beijing》。
我每次去KTV,不知道我的人,我从来不唱;知道我的人,从来不让我唱。全班新年去KTV的那次,我是打死都没唱,
这不能不说我是为了全班同学新年伊始能有个好的开端而牺牲了自己一展歌喉的欲望。
我唱歌绝对没听众,谁挺够1分钟,我都想掏100元钱给他。
我上中学的时候,音乐课考试,我在家里练的异常刻苦。我妈在旁边一边包豆角,一边说:“停停,你歇歇。也等围
上来的狼群都散散,再开始。”
“one night in Beijing”我唱的很开心,歌词记得很清楚,调儿从胡晓的表情已经说明了基本上不太着边儿。
一曲毕,我道出了毕生的遗憾:“豆儿啊,从来就没人听我唱完一首歌儿过。你是第一个,真是好同志。干脆,咱俩
今晚去KTV唱通宵吧。知音呀!”
他的表情很像一个被车匪路霸抢劫的无辜群众:“如果你不出走了,我可以考虑听一个晚上。”
这牺牲太大了,我是说豆儿。原来,他还再担心我和他分开。我心里一颤,走上前去搂着他的肩膀说:“逗你玩的。
咱回宿舍吧。深圳那嘎的还是留给老大去建设吧,我还是留在这里建设家乡吧。”
我已经下定决心不去深圳了,说没遗憾是假的,但是我只是觉得离开他才是更大的遗憾。去了深圳我多半也干不出什
么,还是抓住看得见的东西比较重要。
17
我和胡晓计划在五月份的时候,去青岛旅游。想着蓝天碧海,想着青岛啤酒,想着我们家豆儿穿着单薄的样子,我心
里澎湃的像涨潮的海水。
可惜,没过多少日子,就成退潮了:我们去不成了,事实上,是谁都去不成了。非典了。
后来,大家都说非典成就了很多情侣。老三的老婆就是在那个时候找的,一个电信的师妹,最后跟他一起留校教书了
。
当时的情况被说的岌岌可危,似乎每个去过医院的人,都挂了。我妈在急救中心工作,虽然不是大夫,一天到晚,道
听途说的给我讲,让我觉得惶惶不可终日。那时候,那段日子,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恐慌到绝绝。没经历
过的人,永远体会不了什么叫崩溃。尤其是我这种从来没有崩溃过的人。
当时,几乎所有家在北京的人都回去了。尤其是大四的,没什么事情,谁还在学校这种人群混杂的地方逗留呢?我妈
催了我好多次,让我回家,我都扛了回去。
天塌下来,我想和我的豆儿抱着。这种直觉的冲动,让我觉得自己很不孝,潜意识里的东西让我每次听见我妈操心的
话,都有点心加肝一起颤。
我妈最后一次打电话讲到回家问题的时候,就跟我说了一句:“得,你就在那里守着你的心肝儿吧。”她果然是常干
这种一语道破天机的事情。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我妈第一次吃未来‘儿媳妇’的飞醋。但是,后来我知道,我妈不是吃飞醋,她那是一种褒义多
于贬义的宽慰。
至于她为什么宽慰我,那也是有故事的。只是那么惊险的故事,他们是不可能在当时告诉我的。
我妈在医院工作,虽然不是医护人员,可是一线还是很危险。一天她下班回来,傍晚突然开始发烧。我爸吓坏了,拿
着84消毒液满屋子喷。我妈当时特悲壮的跟他说:“你走吧,好歹给张弛留一个。”我爸就说了句:“那小子能自己
混饭吃了。”
非典过了,我妈把它当个笑话儿讲给我听。我当听笑话一样的回答:“得,你们夫妻抛弃我还抛的挺干脆。”
可是,在我心里,这却不是个笑话。这世间,爱的最无私的是父母,他们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爱。这儿两人那天要是
真有个好歹,我还被蒙在鼓里呢。而这时间爱的最本能的是孩子,一进入这个世界看到的就是他们,我还从来不曾来
得及想过,如果哪天看不到他们,我会怎么样,我会做什么?
想到这个问题,我才真的明白,为什么原来小时后看过的一部美国家庭肥皂剧叫做:《成长的烦恼》。小时后,在学
校淘气,被老师请家长我就觉得天要塌下来了。长大了,考试升学,上大学,找工作,压力一个接着一个。我这种神
经比斜拉桥的钢丝还粗的人,觉得这些也不比小时后的请家长恐怖多少。
这么多年,这么多事,高兴的,不高兴的。给我完全不一样感受的只有喜欢豆儿,可那也是件酸甜苦辣掺着的事情。
而自打我心里存有老张和老常同志生命受到过威胁的事情以后,就忽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变扭,首先是担心失去他们
,然后就开始担心失去他们后,我该怎么办。
在帮豆儿在北京找房子,安家的第一天,我把自己内心莫名的恐惧讲给了豆儿听。因为我第一次发现,我们的心中常
常冒出一些莫须有的恐惧和担心,而其中最大一个就是在今后未知人生旅途上的孤单。我以前淘气,不听话,我妈教
育我的开场白常常是:“我们也不能陪你一辈子,你说说,你怎么就这么不长记性……”
一辈子?他们不能陪我,这我以前从来没有真正想过。如果没有他们,我还有什么?我曾经说过要和豆儿一生一世,
那时,我能想到的全部就是和他在一起,永远不分开。而现在,我才更加明白,一生一世的陪伴,真的不光是爱恋,
还有对彼此的需要。
“张弛。”胡晓听了我讲的我爸妈经历非典的故事,生出了另一番感慨,“你爸妈感情真好。”
他此言一出,我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冒失:他父母离异,我提起我爸妈这恩爱故事,他一定心里变扭。
“豆儿。我不是故意说的。就是想着这东西,有点后怕,所以才和你聊聊。”我赶忙道歉,怕伤了他的心。
“没有啊。”他忽然望着我,笑得很神秘,“你不觉得你爸妈把彼此放在一个最关联的位置,而把你放在了一个最保
护的位置吗?”
“恩,你说的有道理。”我看着他,也笑了,“那你的意思是:咱俩也是最关联的?你也会和我一起死的?”
“恩……不会。”他忽然转了正经。
这什么意思?我一下子有点不爽:“为,为什么呀?”
“如果我遇到这种情况,我就会在保持自己健康的情况下,再来照顾你。”这话他说得一点都不打磕拌。
我听的郁闷到了极点:“你不愿意跟我同生共死啊?比如,以后遇到危险,你都不管我?”
“管呀。但是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他依旧一副胡说胡有理的样子。
我被他这话震的半死:我靠!敢情这小子果然跟我没有过命的交情,果然没有那么稀罕我。这要是他出了事儿,我肯
定是想都不想就会救他的,他没命了我还活什么?可是现在,我没命了,估计他活得没tm什么大区别!
没辙,真没辙,谁让我喜欢他呢。我只能自己阿Q一把:“豆儿,那咱不说这个了。你说,我要是死了,你是不是特
别伤心呀?”
我就想听句肯定的,可是他还不依不饶,说出了一句让我喷血的话:“张弛,死这个字太简单了。”
“死是挺简单的。”我有点怄气,“出门车一撞就挂了。”
“不是。”他看了我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忽然像坚定了什么似的,对我说,“咱们立个誓约吧。”
誓约?这家伙不是告诉我这世界上没什么誓言吗?突然说起了起誓,我有些措手不及:“啊?什么誓约?”
“如果,我们万一谁先走了。剩下的那个人要好好活着,要照顾两个人的父母,家里的四个老人。”他说这话时眼中
闪着的光如夜空中的晓星,熠熠;而语气又如这夏天的和风,依依。
瞬间,他的话像极光出现在极夜,探亮了我内心从未触及过的地方。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动人的誓言。带着责任,爱
恋与相信的誓言。我曾经无悔喜欢上他,现在我真正无悔喜欢上一个男人。“豆儿,咱都不会有万一的。”我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