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说明文的口气,字正腔圆的跟“中等姑娘”解释了一下:“介绍一下,这是我老板,他刚刚对我说:公司要派我
去出差,时间一年。”
“中等姑娘”完全没有辜负我对她的期望,她完全没有采集非必要的信息,直接跳跃到自己最关心的事情去了:“你
老板?哎,您好。您闺女长得真可爱。”
“谢谢。”我不知道老板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是否已经了解了这位姐姐的精神面貌以及生活习性了,但是他的中央处
理器,绝对好使,“对,公司要张弛去出差,暂定一年。”
“出差一年?!”----哦!姐姐终于把这条输入语句读入内存了。
“一年,至少。”我要把它加固,推入她的永久硬盘。
“哦。”眼前的姐姐眼神开始飘忽,不知道的以为她这是‘送君远行’前的哀怨缠绵,但是我知道,她肯定是还在处
理‘一年’这个时间概念,这不:“挺长的。”
‘太短了!’我脑子里马上闪出了答复,可是嘴上却不能这么说,只能假装各种遗憾,“丽伟呀,不好意思。我……
”
“嗯。好。”她抬了一下眼镜,突然来了一句,“你走吧。”
“啊?”我是真没想到她能突然就想通了,突然就通透到看清了人情世故的地步。我真是太意外了,以至于硬生生有
了一丝感动和愧疚,“那我走了,再联系哈。”
“嗯,一定要联系。”她说着说着,忽然又有了一个180度的转弯,“我会等你回来的,我会每天给你写信的。”
靠!哥还是幼稚了!我感觉她对这种“鸿雁千里寄相思”的人生情景设定,有无限的享受感。脸上浮现出一种战争时
期,女主送男主的绝世倾情风华。
我脸都白了,手心发凉,半天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回见。”
“啊?那咱们不去看熊猫了?”她扬起脸看着我,一副大脑信息流量为0的模样。
看熊猫?看熊猫!亏您想得出来,看看您老黑笔描的那两个眼圈,咱还用得着去看熊猫吗?!我真的摸不到这姐们的
经脉,我觉得我快颠覆自己所有的宇宙观了,不带这么玩儿的。我真想接一句:你们家那飞船就停在门口呢,你也别
让他们等急了。
“今天有事。回头再说。Bye Bye!”我说完这话,恨不得有种扛着老板,抱着小媛,撒腿就跑的冲动。
“嗯。”——“中等姑娘”轻哼了一声,然后眼神就左右飘忽地轻拂在哥的脸上,脚下仿佛踏着小碎步,一点点靠了
过来……
你,你想干什么?我忽然有种想大喊一声“耍流氓了!”的冲动。
就在我觉得晚节不保的时刻,背后的小媛大喊了声:“孔雀!”
所有人都朝着小媛指的方向看去,一只孔雀飞入了众人的视线。而我也实在是挺不住了,太惶恐了,我大声哄着小媛
说:“小媛,快,叔叔抱你去看。不快点孔雀就飞了!”
“好,快!”小丫头这下总算想通了。
我一下子把小媛从老板怀里抱了过来,朝着孔雀就跑过去了。一路上,我跑的绝对是色彩斑斓,风生水起,半秒不停
,一直跟着孔雀东南飞。这累得我真是:气喘吁吁,头晕脑涨,奔跑中,总感觉仿佛有个长焦镜头,一路跟随,远远
取景;景物画面外是某著名节目主持人的声音:携带着死亡气息的旱季悄然而至,残酷的生存游戏又一次在非洲大草
原上拉开帷幕……
我最后终于停下了,因为实在跑不动了。而停下的一瞬间,如果让我用“中等姑娘”能听懂的文艺旋律说句话,我真
的只想告诉她:上邪,我欲与君相绝。天地合,乃敢于君见。
刚把小媛放在地上,我的手机就响起来了。看到是老板打来的,我才想起来我都快变成一个二级人贩子了:“啊?老
板。我们在……噢,你看见了?什么?没人追了……没有,我没怕人追……我是追孔雀呢……噢,你说你过来,成!
”
几分钟后,老板从河边走了过来。小媛看见他,一下子跑过去,兴高采烈地说到:“爸爸,叔叔真好,我以后还和他
玩儿,追孔雀。”
得,这下我成公主的人头马了。没办法,都是自找的!
“好。不过最近不行。叔叔要出差了。”老板一边拉着小媛的手,一边看向我。
“噢,老板,刚才谢了哈。”我很感激老板刚才的配合,才让我能以一种火山休眠法解决了“中等姑娘”。
“谢什么?公司谢你才对。我正考虑,这么长时间的差,派谁去呢。”老板笑得忽然很狡黠,“你既然毛遂自荐,当
然最好。”
毛遂?毛遂是谁?老板,你让他去吧!——我听完都快哭了,就想抽自己一嘴巴,可是你懂的,这世界上谁给钱,谁
就是爷:“啊?哪儿去呀?干啥呀?很久吗?”
老板不愧是学计算机的,几个关键词,一耳了然:“天津,项目开发拓展,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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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句话,我说:“出差,一年。”
胡晓什么都没说,低着头。
第二句话,我说:“你说话呀?”
胡晓抬头看了我一眼,还是没说话。
第三句话,我说:“去天津。”
他猛然伸出手,揪着我耳朵就说:“你丫怎么不去北极呀!”
“哎哟,疼。”我以后再也不敢那这老虎钳子开涮了,“不是,我就是觉得……唉,你刚才说什么?你怎么开始骂人
了?还是京骂?!”
“向张弛同志学习呀。”他扬起脸,一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得意,“你去了,住哪儿?公司都安排好了吗?
”
“不知道呢。”我确实还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一到周末就回来,没什么差别,其实。”
“嗯,我知道。”他忽然像想起了什么,“张弛,要不你也买辆车?这样方便呀。”
“啊?!不用了吧?!”我哪有钱买车呀,老板的空头支票,还没有一张兑现过呢,“我做火车吧,现在的城际列车
,挺方便的。”
“那也好,比开车安全。你开车,我还不放心呢。”
两周后,我去了天津,是胡晓开车送的。我爸妈本来说要跟着,可是我妈最终决定把她和我爸的位置让给了她给我新
晒的两床被子,还有两大纸箱子打死我也用不到的厨房用品。
临走时,我妈说下周末就不要让我回去了,给他们一个来天津旅游的机会。
豆儿的车上了京津高速,一路开到南开区,一片居民楼里。这里是公司给我租的房子,周围环境不错,有个菜市场,
很有生活的味道。
我和豆儿找到公司事先安排好的联系人。他带着我们去了租屋,给我们简单讲了一下情况,定了下周见面的时间,就
离开了。
我住一幢六层小楼的三层。我和豆儿,大包小包,把东西折腾上来,倒腾开。刚想收拾,我的肚子忽然开始叫了:“
豆儿,我饿了。咱先去吃饭吧?”
“好。你想吃什么?”
“狗不理包子。”
“啊?在哪?”
“滨江道,步行街。”
“你怎么知道?”
“我来之前搜好了。”
“你,你真是公司派来出差的?”
“不是,是间谍。”
“嗯?”
“我真实身份是:庆丰包子铺首席技术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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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一年,业务拓展。
这一年,我亲身验证了三句话:
天津的煎饼果子好吃。
天津夹着果子的煎饼果子特好吃。
天津卫津路上“找师傅”的煎饼果子最好吃,因为它开通宵。
“除了吃,还记得什么?”
千万别怨我,我这一年,除了周末回去看二老和一小,周一到周五都忙得团团转,业务拓展不同于当年的干喝胡侃,
一个项目,从成行到实施,我面面俱到的照顾,一点不能落,一点不能差,一年下来足足少了20斤,活活扒了一层皮
!
每天晚上,都是十一二点,披星戴月的回家。回去之后,五次有三次不能好好睡觉。不知道我住的隔壁是新婚燕尔,
还是什么其他另有深意的关系,我唯一能确定的是房子质量不好,开发商心黑,把纸塞在墙里了吧?那莺声燕语,听
得哥只好去煎饼界,哥所知晓的唯一夜店,消费!
出差一年,唯一的好处就是:工资长了,很多。回到北京之后,在奥运开幕前的两个月,打着迎接奥运的名号,我给
自己添了一辆车:嘉美,黑色。
我跟豆儿说:“这叫做珠联璧合。”
豆儿说:“这叫黑白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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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常”——我觉得这世界的普遍真理和绝对智慧就是这两个字。
被派去开发“天津”的一年是老板的帝国急速膨胀的时期。一个王朝兴起的标志是广开疆域,我和另外几个同事,被
分派到了国内几个重要的城市去开拓市场,发展业务。
这一年,我得到的不仅有晋升和嘉奖,还有人生中的第一根白发;这一年,我的提高不仅有业绩和能力,还有体检报
告上的胆固醇含量。
这一年,我一直在郁闷如何对付“中等姑娘”,结果人家一个交换博士项目,去万恶的美帝国,两年。
这一年,我一直在想回来怎么躲着我妈介绍姑娘给我,结果她老人家说:“子孙自有子孙福”。就忽然变成甩手掌柜
了。
这一年,我和豆儿一直都平静的相处,淡淡的生活。这一切,直到陆一鸣回来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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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知道那小子是从美国回来的,我肯定觉得他是从韩国回来的。丫不知道去那里整得容,看着比原来强多了。我
明明记得,他是一个头上抹着鞋油,穿着秀水牌衬衣,脸上一副“我是高贵土大款”,眼睛里却飘着“坑蒙拐骗小傻
缺”的土鳖样儿。
现在呢?我不知道他穿的衣服是什么牌子的,也不知道他的身份和职业,但是我非常不得已的承认,他站在那里,就
像《财富》杂志上登的任何一个“商界骄子”的照片那样,还是他妈活生生不带ps的。
我记得《新龙门客栈》里,张曼玉那个风情万种的老板娘曾经说过一句话:男人都会看我。如果,不看我,他就不是
个男人。
现在,必需说,站在东方广场上的陆一鸣,掠夺了方圆视线范围内所有女人的目光。
我开头真的没看他,我就是在好奇那些小丫头回头看什么呢。在看见他的时候,我一下愣住了。我不确定这人究竟是
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陆一鸣,但是下一秒,我接到了胡晓的电话。
“张弛?你出门了吗?”
“嗯,到你们公司附近了。”
“噢,跟你说件事儿。陆一鸣回来了,约我、我们吃饭。等会儿,我们一起过去吧。”
“噢,好。”
我拿着手机,在离陆一鸣十几米远的地方停下了,而他也看见了我。我们俩互相以一种海里面的鲨鱼看到对方的方式
打着招呼:不接近,不做声,干盯着。估计周围不明真相的观众,都以为我们马上就要上演什么千里相认的戏码了。
而我心里只是默念着: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先动。
就这样,我眼看着他眼神一亮,突然迈步朝我这边走来。我心想:who怕who!走着!
我刚想展开凌波微步,就听见后面豆儿的声音:“哎,你们两个都先到了。”
哎哟,我往后微微一扬头,眼神睥睨地看着逼近的老鹰。跟老子斗!你嫩点!
以攻为守!我突然像刚刚从局子里面出来,重见天日的某类刚刚见到亲友的人群一样,狠命朝陆一鸣扑去。想躲?他
是没戏了!我上去一把抓住他的手,狠狠地往死里掐:“陆一鸣,哎呀,好久不见。我可想死你了!”
不得不说,这小子这几年整的太好了,连力气都比原来大了许多。他回握的力量,让我疼得直咬牙。而他脸上始终保
持着淡淡的微笑,从容开口:“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那样儿。”
“陆一鸣,好久不见,你倒是变了不少。”这话是胡晓接的。因为我只顾着倒吸凉气了。
“还好。那么久没见,你一点都没变。”这话是陆一鸣对胡晓说的。
我当时就在琢磨,那家伙跟我们两说的话是同一个意思吗?说来说去,不就是多年不见,没什么变化吗?怎么我听着
那么不一样呢?!
这只是最初的感受,后来一晚上,我才发现这家伙一直都是这个思路,字面意思差不多的话,他用在我身上的,和用
在胡晓身上的完全不一样。
这就好比过招,你看到的左手拳和右手拳明明差不多,但是近身就右手就突然变成了钩子,让你猝不及防。我那一晚
上,难受的中了整整一身的暗箭。这让我深深怀疑那小子是不是去美国重新读了个中文系!
回家之后,内伤让我原本就不太兴奋的精神系统彻底瘫痪了。我出溜到沙发上,怎么都不想动弹,满脑子都是那家伙
时刻把自己放在拍电影状态的画面。
“你,坐了快一个小时了。洗漱去。”豆儿站在沙发的旁边用脚踢着我的小腿肚子。
“嗯。”我回答的有气无力,“豆儿,你说陆一鸣,回来干啥?”
“他不是说了吗?投资呀。”豆儿看我没什么动静,就干脆也坐在了沙发上。
“靠,一副‘荣归故里’的炫耀洋鳖样。”我确定,我想骂他已经很久了,不止想骂,我还想打他呢。对,就是他微
微一笑,我就扇他一嘴巴。他扬眉一笑,我就拔他一根眉毛。总之,我就是看他不顺眼,挑不出毛病就是最大的毛病
!
“酸葡萄同志,你去洗脸吧。”豆儿在扒皮抽筋寒碜我方面,是从来不遗余力的。
“酸什么酸呀。那明显就是一个糖衣炮弹。”我还想说,却被豆儿一手扽到了眼前。
他开始发狠了:“洗去!”
我没辙,只能站起来,一边往卫生间走,一边嘚吧:“您这种洁癖,还真不是谁都能对付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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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澡的时候,我的大脑一直跟着莲蓬头冲下的水一起飞速运动。我一直在想,我一定有什么优点是值得发扬的。想着
想着,我忽然有了灵感:一个男人,外形,气质,财富,成就都不太占优势的时候,他也就只剩下一个地方,还比较
能‘取悦佳人’了。嗯,一个地方。
我简直开始佩服我自己了,我必需说:我太油菜了。我一边飘飘然地自我崇拜,一边开始暗下决心:今晚一定要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