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火山的景色与幻境之中一模一样,奇草遍地,天上龙影横亘。长恩离去之时已是千百年前,竟然毫无变化。武陵君循那淡淡的龙影,往龙尾处找去,果然在一座小山峰之顶见到一尾的巨大青龙盘曲在那里,双眼紧闭,一呼一吸都是山林间风,龙须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口中衔着一枝烛火,光焰熊熊。
武陵君御风浮到他眼前,唤道:“烛阴?”
那青龙缓缓睁开眼睛,一双眼碧绿如东海之波,龙吻不动,却有一个声音透入武陵君耳中:“是谁?”
武陵君道:“你还记得宁封么?”
那青龙凝视着他,道:“我是烛阴。你是何人,认识宁封?”
武陵君道:“我是幽都冥使武陵君,宁封如今就在不远处。”便将长恩生前死后之事大致讲了一遍。
烛阴默然不语,仰头看着天幕上自己的影子,许久道:“原来如此。”
武陵君道:“宁封如今是阴鬼之体,被这烛火照到,便会魂飞魄散。”
烛阴长长叹息一声,气息呵出,一阵风远远地吹送出去,漫山花草枝叶都为之俯首。只听它道:“我为宁封在此衔烛照亮,如今他竟然不能看到了。”它动了动爪子,龙身随即舒展游动,山体都震颤起来,这震颤远远地传出去,隐约听到又一声叹息夹杂其中。
烛阴口中的烛火渐渐熄灭,山中却并不黑暗,洞冥草的籽实莹然生光,漫山遍野星星点点,如同整条银河都流泻到山中,虽然不如那烛火辉煌耀目,倒也十分美丽。
武陵君将长恩接到种火山来,御风往烛阴那边飞去,长恩虽然看不见,但鼻端萦绕的花木香气,山间的流水声响,连身周流动的风都是熟悉之极的。武陵君落下地来,拉着长恩的手,将他引到烛阴身前,烛阴静静凝视他走近,将龙头俯在他身前。
长恩听那风声便知道是它,摸索着伸出手来,抚摸它嘴角的细细鳞片,低声道:“烛阴,许久不见了。”
烛阴不语,伸出一只巨大的龙爪,小心翼翼地探出一根指甲,触碰一下长恩的头发。
长恩道:“这么久都没来同你见面。”
烛阴张口轻轻咬住长恩的衣裳,将他甩到身上,向武陵君道:“上来,我载你们一程。”
武陵君道:“好!”跃上来立在长恩身旁,长恩似乎是习惯了将烛阴当做坐骑,此时盘腿坐在龙角之间,右手扶着巨大的龙犄角。
种火之山(2)
烛阴仰头长啸一声,夭矫腾空,地上景色尽收眼底。武陵君在幻境中所见,只觉得种火山是一座风物秀美、处处亭台的小小山峰,此刻才知道那时所见不过是其中一隅。种火之山脉系高耸广阔,连绵不绝,延伸至黑暗之中,论起来只怕不比祁连山小多少。最高峰距长恩旧时居住的这处山峰不近,顶上有一座天然平台。烛阴飞到那峰顶平台上,武陵君扶着长恩跳下来,烛阴盘在平台一角,道:“宁封的眼睛怎会变成这样?”
武陵君又将生死簿一事讲了,道:“你知道有什么法子,能医好长恩的眼睛么?”
烛阴沉思一会儿,并不回答,却问道:“在人间时候,是谁要用宁封的眼睛做药引?”
当年小院之外的事情,武陵君一概不知,他转头去看长恩,又想起长恩看不到,便问道:“长恩,你知道那混蛋是什么人?我似乎听到任潇说什么枢密使。”
长恩摇了摇头,道:“我也只知道此人是当朝的枢密使,我那时是个小民,本地官员尚且认不齐全,朝中那些显贵,便是听过也从来没往心里去。想他一介凡人,这些年下来,只怕转世几百次也有了。烛阴,你为何有此一问?”
烛阴`道:“他不是凡人。”
武陵君一惊,道:“你是说那是个妖怪,乔装改扮来图谋长恩的眼睛?!”
烛阴`道:“这山中明茎草的籽实,多食能洞见鬼物,因此又有‘洞冥’之称。宁封在此居住千万年,吃下的籽实不知有多少,精华都凝结在双目之中,凡人若是服了宁封的眼睛,立刻得道成仙也不稀奇。如果那是凡人,必定白日飞升,不入轮回;若是妖怪,那便修为大增。无论是哪一种,夺了宁封双目的那枢密使,此刻都还在世间。”
武陵君听得几乎咬碎了牙,一腔血气涌上头来,怒道:“我去宰了他!”
烛阴点了点头,道:“说得不错。宰掉他,剜了他的眼睛给宁封服下,就算不能恢复,也是大有益处。”
武陵君道:“我这就去!”
长恩却将他拉住了,道:“此事不急,我难得到这里一次,多留些日子再去也不晚。”
烛阴`道:“也好,你们随意,我先去了。何时去找那枢密使,我来帮忙。”说完腾空而起,瞬息之间便飞远了。
武陵君冲烛阴挥了挥手,看着它的身形渐渐消失,忽然道:“啊,它也不送我们回去!”
长恩笑道:“不必,这里我熟悉得很。我们从南面那条山道下去,半山腰里有一座小楼,今夜住在那里就是。”
武陵君奇道:“你不是住在那边的山上么?”
长恩摇了摇头,微笑道:“种火山虽然大,这几千年来,每一处我都住过。你说的那里,是我最后一百年喜欢住的地方。”
武陵君笑道:“换来换去,倒也没换累了你。我带你过去歇息。”
长恩道:“我想走一走。”
武陵君道:“那我扶着你。”
长恩眼睛不便,虽然熟悉地形,但山路毕竟难走些,已经失脚滑了好几次,若不是武陵君扶着,早已滚下山道去。武陵君停住脚步,道:“等等,我抱你,不然当心摔下去。”
长恩摇头不肯,武陵君便走到他身前蹲下`身子,道:“那你上来,我背你。”
长恩想了想,也觉得这样慢慢磨蹭,不知多久才能走到住处,终于伏在武陵君背上。武陵君将长恩背起来,双手勾住他腿弯,觉得长恩的重量压在自己身上,十分开心,一路走,不由得哼起歌来。
长恩伏在他肩头,道:“没了烛火光,你瞧得清楚路么?”
武陵君道:“瞧得清。洞冥草上结着不少小灯笼,亮堂堂的,满山都是,像是很多萤火虫,很好看。”他说出最末三个字,不由得后悔失言,长恩明明看不见,自己偏偏要说很好看,那不是故意招他伤心么?
长恩却并不在意,道:“烛阴来此之前,我日日看到的都是这景象,的确很是好看。”
武陵君道:“那条龙说这小灯笼能吃,好吃么?”
长恩微笑道:“酸酸甜甜的,还不错。”一面微微叹了口气,道,“洞冥草拿去烧了,火光可见鬼物,籽实服用日久,双眼也能见鬼。偏偏我自己做了鬼,眼睛也弄丢了,也算是造化弄人。”
武陵君道:“长恩……”
长恩却没让他说下去,微笑道:“我知道,做鬼也没什么不好,我命该如此,虽蒙府君赏赐一对洞光宝珠,终究是留不住。”他摸索到武陵君的脸上,手指从他眉眼上轻轻划过去,道,“不过若非如此,要我同一棵树在一起,心里终究觉得怪怪的。”
武陵君叹气道:“那是因祸得福了,因你的祸,得我的福。”
长恩微笑道:“也不尽然,我觉得没什么不好,你也不必比我还难过。何况你是棵树也就罢了,还有花能看一看,至多不过古怪些。从前在幽都时候,每次遇见何时归,我都不由自主地去看他屁股上的灯一闪一闪。”
武陵君奇道:“什么灯?”
长恩道:“你不知道么?他的真身是萤火虫,便是从蒿里的腐草中生出来的。”
武陵君哈哈大笑,道:“竟然如此!等过些日子回去,叫他闪给我瞧瞧!”又问道,“府君的真身又是什么?”
长恩道:“府君大人与我相似,他是由人做了幽都之主,外形真身都是一样的形貌。”
武陵君摇了摇头,道:“这个没趣。”
长恩微笑道:“那么怎样算是有趣?”
武陵君仔细想了想,笑道:“若是森罗殿那黑沉沉的桌案后面坐了一只白鹦鹉,那就有趣多了。”
长恩道:“不知府君大人听到这句话,心里会怎么想。”
武陵君笑道:“那么他一定要拿我去烧火了。”
长恩道:“也不知好烧不好烧,若是生了虫、受了潮之类的,反倒烧出一股烟,不好。”
长恩提起虫子,武陵君顿时想起那蠹虫少年来,道:“也不知那小虫子怎样了,昨日走得太匆忙,将他忘在了森罗殿,也不知府君大人将他怎样了。虽说惹了不少祸,毕竟是任潇寄给你滋补身体的,就这么一去无消息,难道被府君大人偷吃了?”
长恩微笑道:“鹦鹉吃虫子的么?”
武陵君笑道:“哈!给府君大人知道,看他拿不拿我烧了你!”
两人说说笑笑,不多时便到了半山腰,花木丛中掩着一座小楼,仙家清静之地,果然是琼楼玉宇。武陵君将长恩放下来,看看天色昏沈,虽然知道此时是白日,也忍不住想睡觉,路上又有些疲累,便将长恩扶到卧榻旁坐着歇息。他在柜子里翻了一阵,翻出几只茶壶茶杯来,奇道:“怎么不见烧茶的水壶?”
长恩道:“我不渴,不必弄这些了。”
武陵君道:“那我去摘些小灯笼来。”
长恩微笑道:“也不必了,不如你结个桃子给我吃。”
武陵君挠挠头,道:“没这样快的,还要过个几千年才结得出。”
长恩笑道:“西王母的蟠桃也比你熟得快些。话说起来,武陵你究竟是什么桃树?你既然熟得这样慢,从生根发芽到有了灵识,只怕也需万年,论起来你的年岁不比我小。”他一面说,一面伸手按在武陵君心口,笑道,“不知这里有桃子没有?”
武陵君瞧他言笑晏晏,闭着一双眼睛,睫毛又黑又长,衬着有些苍白的脸容,心头不由得一阵跳,压低了声音道:“这里没桃子,这里却有,一对。”按着长恩的手慢慢往下挪,压在两腿之间。
长恩怔了怔,却没缩回手,微笑道:“耍流氓么?”
种火之山(3)
武陵君见他不反感,更加大胆,得寸进尺道:“你情我愿,怎么叫做耍流氓?”将他拥在卧榻上,一面又担心道,“我是纯阳之体,会不会伤了你?幽都那些小鬼都说离我近些都觉得不舒服。”
长恩仰在卧榻上,漫漫地道:“伤了我是不会,你倒是当心被我吸了阳气。”一面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道,“没事,我与那些小鬼不同,仙体成鬼,不会被你的阳气伤到。我们这些日子一路同行,我也没觉得不舒服。”
长恩说出这句话来,言下之意便是允了。武陵君将头埋在他肩窝里,闷声笑了一会儿,在他颈子上来回亲吻,流连了好一会儿,道:“长恩,你在幻境里说的话,都做准的么?”
长恩应道:“若是不做准,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武陵君伏在长恩身上,将他紧紧压在下面,生怕他跑了一般,叹息了一声,道:“我直到此刻,还是觉得不像真的。”
长恩道:“为什么不像真的?”
武陵君道:“你这就是肯同我在一起了么?”
长恩忍不住笑了,道:“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不肯?”
武陵君道:“我不知道,我只觉得那幻境像是一场梦,梦一醒过来,你就同我好了。”
长恩微微叹了口气,道:“从前我是不愿见人,也不愿理人,后来虽然看开了,与众人早已疏远了,我也不是热络的性子,就随它去了。对你的故人之情,我不说出来,却并不是没有,你对我如何,我也都知道。若不然,我为什么替你挡祖明那一枪?你道我与任是谁一起出来,都会那样做么?”
武陵君只觉得心中说不出的欢喜,几乎要炸开来,将长恩紧紧抱住,狠狠在他嘴上亲了一口,又道:“在那幻境中时候,咱们一起掉下悬崖去,你抱住了我,这也做得准么?”
长恩不说话,抬起双臂将他抱住。武陵君低声道:“长恩!”凑过去亲吻他双唇,两人吻在一处,纠缠半晌才分开。
长恩微微喘了几口气,道:“在任潇的幻境之中,你曾说愿意永生永世都陪着我,那时候我说想一想,如今我想好了,”他虽然看不见,仍然转了转脸,朝向武陵君,慢慢地道,“我是鬼,没有永生永世,只有这一世,直至魂飞魄散,我也愿意陪着你。”
武陵君心中欢喜激荡自不用说,抱着长恩耳鬓厮磨一阵,解开他衣带,动作忽然顿了顿,道:“你会么?”
长恩摇头,道:“不会。”
武陵君道:“你在人间时候年纪也不小了,怎地没有娶媳妇?”
长恩道:“从前也曾订下一门亲事,后来出了事,女家便退了亲。后来赚了钱,上门说媒的虽多,不过那些年看惯了人情冷暖,何况照顾生意又忙,一时没寻到合意的,也就这么拖下去了,一直没成亲。”
武陵君道:“那怎么办?”
长恩默然一会儿,道:“试试吧。”
武陵君替他脱了衣服,自己也宽衣解带,两人并头躺在床上,肩挨着肩,腿并着腿。武陵君抱着他上下抚摸,触手凉凉润润的,在他耳边低声道:“长恩,你觉得冷么?”
长恩摇了摇头,觉得武陵君说话时气息呵在自己脖颈里,痒痒的又酥又热,半边身体不由得一阵发麻,低声道:“别凑得这样近说话。”
武陵君看他脸上微微泛起红晕,心中窃喜,不由得想捉弄他,挨上去凑得更近,问道:“这样如何?”
长恩被他呵得浑身酥痒,缩了缩身子,扭过脸去。武陵君更加得意,凑过去死死吻他颈子,温热的嘴唇一点一点往下滑去,他觉得长恩的身体微微颤抖,慢慢热起来,不由得吃了一惊,道:“长恩,你还好么?”
长恩咬住嘴唇,微微带着喘息道:“我……我没事。”
武陵君更加担忧,道:“你发热了?鬼不是只有觉得难受的时候才会热么?”
长恩侧过脸去,道:“我与寻常鬼差不太一样,你不必……不必担心这个。”
武陵君看他脸上春情流动,心中信了三分,一手探下去,摸到他两腿间凸起之物,这才彻底放下心来,纵情与他玩乐,亲来摸去,两个人都不由得火起。武陵君从前是一棵树,修成人形后除了对长恩怀着一腔思慕之情,极少留意这等事,对情`欲之事一知半解。长恩到底做过一世凡人,书香门第出身,死后又做的是司书鬼,尽览天下之书,虽没动过真的,倒也知道一些,到了此时,不得不开口指点。
武陵君伸指替他开拓后`穴,道:“真的是这样的么?痛不痛?”
长恩伏在榻上,满头都是细细的汗水,忍痛道:“就是这样,你少说话,专心点。”
武陵君道:“我不开口问你,怎么知道你难受不难受?”看看长恩的神情,似乎也明白他总不会太舒服,俯下`身亲吻他肩膀。
长恩又忍了一会儿,慢慢吐出一口气,道:“似乎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