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子不语——醒初

孔方兄陡然松了一口气。

妈妈这个判官好可怕～没骨气的在心里哀号一声，孔方兄擦擦冷汗迈着虚浮的脚步往外面走，心说好在那位大人可怕

是可怕，但总算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主，否则他就不用回阳间了。

话说，这位判官醉酒前后还真是判若两人，他觉得自己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他患有身份性人格解离症，比较亲民一点的

说法是人格分裂。

再说这一边小白把蚊子哄睡下之后就在他旁边坐着，内心挣扎不已，要不要回去事发现场呢？判官大人的可怕甚至连

阎王大人都望尘莫及，更要命的是，他随时可能醒酒啊……小白脑袋中的天使小小白和恶魔小小白对掐了半天终于邪

不压正——小白对于现在这个局面的始作俑者是谁这件事多少还有点概念。

小白小心的藏起身形向冥书房移动，到三分之一的路程时扑的一下不知被什么东西撞到了腰。小白反射性的伸手一接

，啪嗒一下物件落地声后发现自己手里赫然是那个小鬼，脚边有一颗一看就晓得是水货的隐迹珠晃来晃去。

小白当机立断拾起珠子塞进小鬼抱起他手里转身就跑，竭尽平生所能在无法施展法术的冥王殿里撒丫子狂奔，速度快

得连他自己都几乎要被感动到，看来就算东窗事发自己被裁了员也不怕没饭吃——至少可以去做人力车夫。

终于回到自己的小院，大个和孔方兄已经在等着了。这时候小白才发现怀中的小鬼安静的诡异，低头一看吓得差点失

禁。

青面，蛇脸，细长眼！不是判官大人是谁！

判官大人看着三张惊诧到一时来不及表现出害怕神情的脸，笑得异常灿烂，说实话用那张阴郁的脸做出这种表情实在

不合适。抹抹脸，瞬间就变了样，还是那小鬼！

这会儿才有人发现，这位“判官大人”个子只到小白腰眼……

“臭——小——鬼——”

一阵拳打脚踢之后三人的火气终于平复下来。老实说看着那小鬼粉嫩嫩的样子还真不忍心下重手，那拳脚看着虎虎生

风其实真到人身上就跟挠痒似的，这就不晓得那小鬼一脸青红交错鼻青脸肿是怎么来的了。

小孩儿顶着一张破相的脸笑得依旧阳光灿烂没心没肺——虽然这个笑被近乎毁容的造型扭曲得称得上狰狞。

存辨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一跃而起，抖抖衣袍，那张小脸忽然就恢复如初，跟刚才忽然变得伤痕累累一样莫名其妙。

孔方兄拿两根手指夹住存辨的鼻子左右晃，小破孩儿，就不能把破相的脸再维持一会儿，让他们多消消气？

“谢……谢谢。”存辨拉下孔方兄的手低声说，显然很不习惯说这样的话。雪白的脖子泛出异样的粉红，一双纤手用

与外形十分不相称的巨力把孔方兄的手指当衣角搓——孔方兄不禁怀疑，这力道不仅仅是因为害羞，至少十之八九是

针对刚刚孔方兄夹他鼻子这件事的回礼。

好你个心胸狭窄没心没肺恩将仇报的臭小鬼！一句谢谢都说得那么没诚意！

当然这些有的没的先放一边去，现在的重点是，孔方兄用符变成的隐迹珠跟真品果然还是没法比。水货就是水货，只

能维持两个小时的时间不说，而且就算在有效时间里也有个致命的缺陷——这破玩意儿能消去物体的形体和气息，但

是不能隐去物体本体。也就是说，别人看不见感觉不到，但是一个不小心也许会一脚踩到——话说隐去气息比隐去本

体难的多，这破珠子怎么搞的，放在人身上就好像是一个花样体操选手说他不会走路一样让人匪夷所思。

总而言之，非常糟糕。

第十六章

“冥府宝库里倒是有一条空无璎珞，可以隐藏存辨，比隐迹珠真品还好用。”小白打了个响指。

“你去偷？”大个斜了他一眼。根据这段时间积累下来的经验，小白的提议通常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无法收拾而已。

“你以为冥府的宝库是我家后院啊想进就进？”小白无辜的眨眼。

非常好，彻底证明这是一条毫无建设性的建议。

“那么向L借八宝囊？”小白不甘被忽略，继续出主意。

“……多谢你的热心提议。但是我认为把存辨塞进包里拴在腰上到处走并不是一个好主意。”孔方兄已经不想听小白

嘴里说出来的任何一个字了。

说了一个谎就要用更多的谎言来圆。按照这个逻辑，犯了一个错就要用更多错误来掩饰……么？孔方兄头痛的揉太阳

穴，脑筋纠成一团完全无法思考这句似是而非的话是对是错。

反正无论正确与否，他们已经坚定的向这条不归路铤进了。

“那个，能听我说一句么？”没有其他办法只好将就着用珠这破子，又怕被谁一脚踩到的存辨从小白那里借了副墨镜

戴着，拿手指不停地托一个劲往下面掉的墨镜，“我有个法子。保证比小白的点子有参考意义。”

小白还没来得及表示不满，存辨径自说下去：“忘川水皆是离人泪，是极悲也极纯净之物，在冥界流得久了，自然也

沾染上了阴气；忘川边有柳树名长恨，就是由忘川水浇灌，枝条里满满的都是至纯阴气；忘川另一边有花名彼岸，那

极致的艳红是由无数尸血染成，带着极强的鬼气。阴气加鬼气，就是这冥界的基本基调。”

藏木于林，果然是比小白的要好得多的法子。三人这时才对存辨已经高龄数万岁这件事有了些许实感，看着那副在半

空中晃来晃去的墨镜的目光也崇敬起来。

小白当仁不让，仿佛是要洗刷先前的耻辱似的热情空前高涨，不一会儿就摘来一堆花花草草。孔方兄用常年结印画符

而练得无比灵巧的手编成个项圈，给存辨戴上。小孩儿高高兴兴的摘了墨镜把破珠子往脚下一丢，果然看着就和普通

鬼魂一般无二。

第二天一大早众人就被叫醒，准备参加望乡礼。宫里人进进出出，愣是没有一个发现小白的院子里多了一个小侍童。

存辨长这么大第一次穿法衣以外的衣服，好奇的拉着衣摆转来转去，看见其他侍童出去进来的万分眼红，孔方兄跟大

个一个没注意就被他溜了出去。

“安啦，那小鬼都好几万岁了，就算顶着一张天真无邪的脸也别以为他真的这么不谙世事啦——他不会把自己弄伤的

，那小鬼精着呢。”大个拍拍孔方兄的肩让他安心。

“我不是担心他会把自己弄伤……我担心他会把别人弄伤……”孔方兄叹气。

巳时，望乡礼正式开始。

所谓望乡礼，与民间传流的鬼魂上望乡台遥望阳间的亲人这种说法并没有什么关系，在阴间专指冥王一家子回乡探亲

。冥王与从阴间提拔出来的鬼差不同，原本是生于天界的上仙，但是注定终老冥界。玉皇大帝怜其思乡心切，所以每

隔百年允许冥王携妻儿回天界探亲七日。这个望乡礼就是启程那天所举行的仪式。

这么说来冥王比牛郎织女还不如，人家怎么说也是一年一见，他们与留在天界的亲人百年才得一次团聚。织女是天孙

么，论起亲缘关系当然比冥王跟玉帝更近些。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这七天放在冥界就是七年。地府不能空着，所以每次都会选出一位王子来作代王替任，对于冥王

来说也是锻炼儿子的机会。

L是独子，从来都是他留下坐镇。

既然望乡礼跟鬼魂没关系，跟活人更没关系，所以整场仪式上五一四众人谁也没留心，注意力都集中到桌上的点心上

去了。说实话冥王待他们不薄，平时也是好吃好喝的供着，但是你想神仙也好鬼差也好，他们的口味跟活人多少点区

别，虽然还不至于和哈里·波特似的圣诞节晚宴桌上是腐烂的肉发霉的蛋糕，但是那种会在甜面酱里掺芥末的吃法也

实在不适合他们的舌头。

今天的点心据说是天界特产，看上去漂亮无比，就算是以外观见长，其实无论什么造型味道都差不多的和果子都难以

望其项背。怎么说也是神仙享用的东西。

奶娃左看看右看看确定没有人注意这边，偷偷伸出手摸了一枚莲花造型的酥团就要往嘴里放，就被坐在他旁边的紫菜

拉住袖子。奶娃正想发牢骚，看见紫菜表情严肃的指指蚊子。顺着紫菜指尖看过去，发现蚊子不对劲，很不对劲，双

眼直勾勾的盯着祭台，脸色白得跟比他旁边的小白有过之而无不及。

奶娃下意识的咽一口唾沫看向祭台。现在仪式已经进行到最后的部分，由十殿阎王一起超度枉死城中阳寿未尽者，大

概是想显示皇天恩浩荡。冥府从来唯天命是从，也只有这时候能稍微改改。

这会儿被挑选出来的冤魂们正列队向祭台行进。冤魂跟其他鬼魂不太一样，并不是完全保持生前的样貌。大概是在冤

死城那种鬼气森森的地方呆久了所以产生了变异，连长相都狰狞起来，要是不熟悉的人第一眼都不一定认得出来。

但如果是至亲的话，无论怎么变都能轻易认出来的吧。

第十七章

孔方兄和大个对望一眼，从彼此的脸上都看到了极度震惊之后残留下来的呆滞表情。虽然有点不太像，但是倒数第六

个女鬼确实就是蚊子他妈妈，在冥界档案上有照片孔方兄和大个都看到过。

二人不放心的看向蚊子心里默默祈祷蚊子正忙着吃点心没看到。但是蚊子死灰一样的脸色打破了他们本来也不怎么可

能的希望。

小白僵硬着面孔，半天才喃喃的吐出几个字：“不是这么倒霉的吧……”

“……”大个默默的把视线调转到祭台，表情木然，“从一开始直到刚才，我们做的又算是什么……”

孔方兄没法回答这个问题，而且也没时间回答了。就在大伙儿忙着震惊忙着哀叹的时候蚊一个灰影纵身从观礼台上跳

下径直冲向祭台。这时候通向天界的天门已经开启，众阎王都踩着好像发条木偶一样一步一顿的步子往门里走。那道

灰影说时迟那时快嗖的就往门里窜，不幸半途被杀生王反射性的拎住了衣领往后面一扔，落在祭台旁边。

孔方兄定睛一看，瞬时大惊，居然是存辨！这小鬼跑出来干什么，还嫌他们麻烦不够多是吧！

小白此时完全发挥了其勾魂夺魄的专业技术，存辨快他比存辨还快，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就飞身而上把存辨扛起来转

身就跑，一直跑到观礼台下的死角里才把他放下。远远听见人群的骚动才起来就平息了，想是小黑的功劳，心里这才

松口气。

小白拍拍胸口抚慰一下今天超负荷工作的心脏，四处找手帕擦汗：“你这是干什么，说好了就是出来走走而已，你这

样会害死人的好不好……”说着发觉对方一点动静都没有，狐疑的看他一眼，青面，蛇脸，细长眼，又是判官模样。

小白心火丛生，想也没想一个毛栗上去：“现在还有心情开玩笑！变回来！”

“开玩笑？”对方嘴角咧一咧权当微笑，细长骨感的手指摸摸额头，“是指你自己吧，白无常？”

小白这才发现这位“判官大人”比他高半个头，眼睛里面晦暗不明，分明就是判官本尊。

小白瞬间失去语言能力，连思维能力也极度下降，唯一的念头是，怪不得刚才那个毛栗子敲得那么不顺手。

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说的就是现在的状况。小白这厢还没纠结停当，那边又是一阵人仰马翻。判官大人暂时把充

满压力的实现从已经进入假死状态的小白身上挪开，抬头一看，祭台上一个脸上有伤疤的男孩正死死抓着一个女鬼的

手臂，任谁来拉都不放开。可是偏偏此时阎王怕误了上天的时辰赶不上接送班车丢下这一团混乱进了天门，余下的代

王们显然还不在状态，局面一时没有控制住，终于陷入全面混乱。

孔方兄暗骂一声要命，纵身从观礼台上纵身而下打算御剑而行，还没在剑上站稳就觉得后面一沉，大个也紧跟着跳了

下来。孔方兄没时间赶他下去，叫一声抓紧直接就往祭台飞，企图在蚊子丢掉小命之前把他救出来。

冤魂改变的不只是外貌而已，同时也会失去正常人的性情。也就是说，现在这个女鬼虽然确实是李芳菲的灵魂，但是

已经不再是蚊子他母亲了。未被净化的冤魂带着极重的鬼气，对于活人而言是致命的。眼看着蚊子一点一点的被侵蚀

，孔方兄急得咬牙切齿，就算知道蚊子一定听不进还是徒劳的一遍一遍喊他。

蚊子果然毫无反应，仍旧带着哭声呼唤着妈妈，好像这样就能唤醒母亲的神智。

当然做不到。蚊子不甘心，死死抓着就是不放开，被冤魂一步一步拖着走向净化灵魂的红莲焰。

孔方兄见要把蚊子拉开来是不行了，转头想至少把红莲焰熄灭了。不过是一瞬间的事，蚊子忽然长啸一声，身体暴长

，面目变得狰狞。

孔方兄一时都反应不过来，应该说在场的人也没谁反应过来了。这是……魔化？怎么可能？

最先有所动作的是大个。他不懂魔化什么的，他只记得蚊子原先是那么怕火的一个人，现在居然一点都不畏惧红莲焰

。再说，就以蚊子的力量，居然突破了祭台旁的守卫，而且谁都拉不住，就算是激发出了人类无穷的潜力，但是在场

的都不是凡人，蚊子是怎么做到的？

大个也一时理不出头绪。只是普通人的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蚊子疯狂的肆虐，把靠近自己身边的

东西统统毁掉。

就在一切好像再无转机时，早就关上的天门忽然又开了。

第十八章

打开的门里逆光而立的，是一个修长的身影，宽袍博带长发翻飞。那身影不见有任何动作，却一下子就出现在蚊子身

边，越长越长，直到与蚊子一般高。

“辨儿。”那人说，声音清越绵密，如雨后白莲，越发的清丽。

蚊子张牙舞爪的动作忽然停下来，漆黑的脸上表情也渐渐放松。迟缓的回过头，看着那个男子，缓缓地垂下了双臂，

一动不动的站着。

孔方兄跟大个互相传递一个眼色，三两下把被蚊子抓在手里的倒霉蛋一个一个拉出来。虽然还不知道这个青衣男子是

谁，但是他的出现就像小说里常常用的恶俗形容词一样“如神祗般”，虽然不是从天而降但是从天门而出也大约相仿

了。无论怎么说，这个男人无疑是他们的救星——或者说，他们希望他是救星。

反正看上去这会儿除了他之外没人能对付得了蚊子。

“辨儿……”男子叹息一般地说，“你这孩子……”仿佛不晓得该说什么好似的，男子抿了抿唇，伸出笋尖般的手指

头轻轻的摩挲蚊子的脸颊，雪白的手漆黑的脸居然有一种异样的和谐。

蚊子好像是被主人搔下巴的猫一样，放软了紧绷的脊梁，眯起了眼睛，就差咪唔几声了。

“我算得你命中有此一劫，不想还是晚了一步……很辛苦吧。”男子用好像咏叹调的声音说。要是换了别的大男人这

么说话一定让人很想扇他两个耳光，但是从他口里吐出来的字句却很奇异的并不显得做作夸张，反而好像天地洪蒙日

月初光是就是这样，也应该是这样一般。“辨儿，还记得多年前，你还在天宫里的时候我说过的话么？自盘古开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