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子不语——醒初

孔方兄把资料往桌子上一拍，顺手从自己床上把某位室友揪起来扔到衣柜顶上。这个动作已经熟练到让大个叹气的地

步了：“喂喂，要团结室友创建和谐宿舍诶……可怜孩子又被虐待”

“是说我吗？”奶娃应声抬头，双眼闪闪发……绿光。

没错，此时是十月八号星期六，中午十二点。久违的男大学生本色表演时间。奶娃这个月的生活费基本都花在手里这

套新油画笔上了，怎么算剩下的钱也只能供他天天白馒头了。

“不是。”孔方兄斩钉截铁。拍拍手向大个投以抱歉的笑容，其实他真的没有熟练到这个地步——这几天都没在宿舍

住，已经有点生疏了。

紫菜扫视周围一眼，确定没有任何人打算出去觅食之后默默的拿出书包一抖，小学妹们新上贡的点心立刻撒了一床。

紫菜特地挑出隔壁小班花做的黑森林留给了蚊子——那位班花的母亲是职业点心师，她本人手艺也可圈可点。紫菜相

信自己在接过蛋糕时露出的惊喜表情已经让小女生有过分的联想了——想他当初是抱着怎样伟大的牺牲精神去面对她

的啊，阵亡他一个，幸福全宿舍啊。

“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吃一点甜的东西，一定会好过一点——我妈妈说的。”

蚊子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摇头。

“蚊子，我说过，有什么难处大家一起想办法，我一定不会袖手。不止是我，孔方兄，紫菜，奶娃，L，都会帮你。

你不是一个人。”大个轻轻拍拍蚊子的肩，从紫菜手里拿过蛋糕往蚊子手里塞，“吃点东西补充一下能量。空着肚子

什么也想不出来的。”

蚊子肩一动，伸出手顿了顿，还是抱住了大个的腰。“嗯。”

“那么就先把蛋糕吃了，别浪费了紫菜牺牲自我换回的食粮。”大个拉过蚊子的手把蛋糕一放，反手拿大拇指比比紫

菜。

蚊子低头看自己手里的蛋糕。卖相不错，洒满巧克力的表面上镶着一圈罐头樱桃，红得耀眼。蚊子擦擦忽然变得模糊

的眼睛，才放下手却发现眼前多出两只手，一只手心向上放着一枚碧绿碧绿的橘子，另一只用两根手指拎着一个白馒

头的一个角。

蚊子嘴巴动了动大概想说谢谢的，但是努力半天也没挤出一个字。大伙儿忽然变得繁忙起来，翻书包的翻书包找衣服

的找衣服，装作没看到落在黑森林上的水滴。

“那是口水，”事后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蚊子坚持，“我太饿了。”

感动的氛围往往用于结尾时，现在显然不是。所以一定会有什么突发事件来打破，常见桥段是刺耳的老式电话铃声。

不管在如何前卫的建筑物里都是，好像主人总是很有先见之明，预见到会有这样的场景要用到它所以一定会装上一个

，而且尽管平时两天换一个手机，但是要紧时候总是不会忘记要亲朋好友一定打家里那台上世纪初流行款的电话。

如果一不留神忘记装的话，那么退而求其次，其他噪音也可以拿来凑数——比如衣柜轰然倒地的声音。

虽然大家都表现得十分冷静，但是孔方兄知道这只是阴间四日游的副产物而已——普通话情况下大概是没有人面对这

个好像是自行卧倒的衣柜还能不动声色的，尤其是散落一地的衣服胡乱动了半天之后，从中间缓缓升起一条毛巾悬浮

在半空，而且当中还鼓出一个脑袋那么大的包。

“虽然现在实在不是介绍新室友的好时机，但是我想已经没有继续瞒下去的理由和必要了——相信其实有人已经好奇

很久了。”孔方兄从衣袋里抽出一张符往那块毛巾下面一拍，“介绍一下，我们的宿舍幽灵——我叫他小七。”

小七有些拘谨的四下鞠躬。在这么狼狈的情况——手里捏着条刚刚从脑袋上扯下来的毛巾，脑门上还有张符飘啊飘—

—之下被介绍给大家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他现在只希望那张符干脆大一点可以把他的脸都遮住。但果然这只是美好

的希望而已，现实是飘来飘去的姜黄色纸片只会让他的造型更加狼狈而已。

“逮捺捺斤。”蚊子用他从动画片里学来的半通不通的日语说，“简称奈奈。”

第七人，简称七……吗？

这大概是五一四最没有建设性的绰号了，但是当然没有任何人有异议。天大地大蚊子最大。

包括小七自己，对这个其实跟废话没两样的绰号都表示接受。他对五一四这种诡异的风俗早就习惯了，心底甚至有点

庆幸没有被安上什么更加奇怪的名字。当然人类的本性使然——即使现在其实小七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他还是徒劳

的希望大家能记住他的大名戚也清。

奈奈出现的很是时候，他自己也这么想。虽然他生前是个可怜虫——经历了父亲破产母亲弃家女友劈腿对象还是好朋

友，考研失败就业不果出门买醉还被地痞勒索等等一系列不幸之后终于自杀——但是死后却有可能扬眉吐气——有些

地方活人是进不去的，但是死人可以。

比如，警察局档案室。

第二十二章

当夜奈奈就怀揣着一道符雄赳赳气昂昂的跨过宿舍门直奔警察局。怀揣符纸的原因就和任何志怪小说漫画中描述的一

样，自杀的人死后灵魂是走不出他自杀的地方的。

孔方兄这一头也不闲着，所谓一颗丹心两手准备，不能让奈奈孤军奋战不是。

其实最根本的原因是，他本来就没有指望奈奈能得到多少有意义的信息。

“大个，”孔方兄抱着胳膊托着下巴，用挑选猪肉的眼神看大个，“你黑客技术如何？”

就算脾气好如大个也被他的眼神看得浑身起毛，抬抬眉毛拿眼睛看回去：“半小时入侵美国中情局数据库，在核潜艇

设计图上贴一张乔丹的裸照然后安全撤退——当然不可能。但是把美国中情局换成中国警察局的话，大概没问题。”

……大个，这年头的富二代就学点这个东西么，怪不得人都说中国人富不过三代。

“……虽然我很想说你小小年纪不学好，但是显然也没有立场——那么就拜托你了。”孔方兄点点头，脸色有点诡异

好像牙痛一样。

“其实我更喜欢碧姬芭铎……好吧我晓得这不是重点。”奶娃忽然伸出头插话，然后被其他人的眼神打压下去。

“重点是你好像忘了你的神仙妹妹了……对吧。”紫菜撇撇嘴，转身去拿点心给大个做宵夜。

孔方兄一手压住L想去拿老陈醋的手，一边朝蚊子抱歉地笑：“哎呀，这群小子就是缺乏紧张感。”

蚊子噼啪的翻书假装自己完全沉浸在故事里面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但是微微泛红的眼眶还是出卖了他的真实

心情。

眼看着与乱糟糟的男大学生宿舍十分不合的感动氛围有卷土重来之势，孔方兄打了个寒战果断的打断：“紫菜——你

不要把蛋糕全都留给蚊子和大个行不行，分我一块，早上到现在我还什么都没吃呢……不，我不要小熊饼干，留给奈

奈吧，他喜欢吃焦的。”

蚊子偷偷擦擦眼睛把手上的蛋糕递给孔方兄一块，半途中被奶娃截获狠狠地在白嫩嫩的奶油上面留下一个牙印，然后

被紫菜捏住下颌掏出蛋糕递给孔方兄，孔方兄嫌弃的盯着奶油上面闪亮的口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谢、了

！”

大个背对着又重新恢复欢快氛围的室友们耸耸肩，指尖在键盘上不停的跳跃。没多少工夫，结果出来了。

李芳菲，女，汉族，出生于1964年5月8日，死于200X年9月13日。籍贯上海市。下附死亡报告。

大个一边把鼠标往下拉一边轻声念出来。“死因是……火灾。判定为意外。”

很好，一点用都没有的资料。

“等等，”孔方兄忽然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屏幕上的一行字，“看这里。”

“现场仅余焦尸一具，长……140厘米，无入侵痕迹……蚊子，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是怎么被烧伤的？”大个忽然回头

问。

蚊子愣了一下，眉头皱了起来：“我？放学回家，敲了半天门，妈妈却没像往常一样来开，就用钥匙开了门，发现厨

房里火光一片……我冲过去，发现妈妈脸朝下倒在厨房门口。我扑过去，却被掉下来的灯砸个正着……醒过来的时候

就已经在医院里了。”

紫菜握住蚊子发冷的手，稍微用了点力气，转头看大个：“好像……有哪里不对？”

大个还没来得及回答，L忽然问：“蚊子，当时烟多不多？”

蚊子想了想，犹犹豫豫道：“烟？记不太清了……不过好像我也没有觉得很呛，应该不多吧？”

就算是奶娃，也听出里面有点不对劲了。

“一般情况下，火灾造成的死者大多死于窒息……我以前的室友说的，他学法医。”L把脑袋一偏，说，“而且这个

起火地点也……”

L没有继续说下去，一半是因为大家都是一样的想法，另外一半是紫菜想他使眼色。蚊子浑身发冷，脸色都是死白的

。

孔方兄悄悄向大个递个眼色，随便甩两下手：“好了各位，很晚了，都洗洗睡吧。我和大个去接奈奈——那小子这会

儿还没回来，大概是在哪里迷路了。”

大个应声站起来，跟在孔方兄后面走出去。

第二十三章

“果然，蚊子他母亲在被烧到之前恐怕就已经遇害了，至少是昏迷了。”大个掏出钥匙，“孔方兄，你人不认识什么

有门路的鬼神？”

“……修道人不得过问世事。虽然很少有人做得到。”孔方兄撇撇嘴，“对于鬼神而言，我们只是想要跟他们抢资源

的讨厌鬼而已，就算没什么特别的敌意也绝不会友好到哪里去，除非有求于人。但是……我目前还没有厉害到要让鬼

神来求我的地步。”

要真到这个地步，也不用找他们帮忙了。

大个按下遥控锁，打开银白色大奔的车门：“上车吧。奈奈现在会在哪里？搞不好他能看到点什么。”

孔方兄摸出面化妆镜：“还在警察局的档案室里。这傻小子难道还没有找到？虽然我本来也没期待什么……啊，有了

有了，奈奈，用镜子照着文件。奈奈，听到没有？小七？——啊，好，看到了。”

大个凑上去。“果然和数据库里的差不多。嗯？这里，气管与肺内无烟尘，还有，这个像是后来加上去的，法医建议

重新核对……前面一段，书房又被翻找过的痕迹。……真厉害，就这样居然还能结案，更厉害的是这种资料居然没有

销毁——警察局的文件管理真是……”

“幸亏是这样咱们才找的到有价值的资料……多谢碳素墨水，连旧写新添都看得出来。当然还有手书存档的奇怪制度

，我以为早就没有了的。”孔方兄耸耸肩，“小七，你可以回来了——小七？有在听吗，小七？”

“……这个女人……我见过。”化妆镜忽然切换成奈奈的头像，脸色苍白不太好看。

“啥？”两个人都是一愣，“什么时候？”

“六七年前，就是我爸破产之前……见到过很多次。”奈奈苦笑，“肯定不会有错，就是这张脸。怎么说呢，我妈会

离开家一般就是因为她。说出来真是一点都不光荣，但是我想搞不好会有帮助——她是我爸的情人。”

“啥？！”孔方兄和大个吓一跳，这么巧？写小说呢吧？

“我爸的公司里，饭店里，咖啡厅里。我那时候年少气盛，跟踪过好几次。我妈干脆就请了私家侦探。很狗血的情节

对不对，要是出现在电视剧里一定被人骂。”奈奈叹气，“还有更加狗血的呢，都已经经典到让人以为根本不存在的

了。无法成为公主的灰姑娘，被迫娶了公主的王子，在彼此都有了家庭之后还是藕断丝连。”

镜子里的景象晃了晃，好像是奈奈换了个姿势躺了下来：“但是忽然有一天，不知怎么灰姑娘莫名的死了，王子极度

悲伤以至于不理政事，于是国家也灭亡了。”

第二十四章

“很无聊的现代童话，对吧？”奈奈收起镜子，从警局一路飘回大个的大宾，在后座歪歪斜斜的躺下来，舒舒服服的

把腿架到前座的椅背上，隐隐约约能够看透过去的脚丫子就在孔方兄耳朵旁边一晃一晃，“痴情的王子和悲伤的灰姑

娘没有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并不是一个适合讲给孩子听的故事。”

孔方兄跟大个一时之间都不晓得怎么接话才好。这个时候好像说好说不好都不合适。

“……话说，大个这车够奢侈诶，你的？好车就是不一样，舒服，不过我还是更加喜欢莲花。”奈奈左看右看，对大

个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

大个勉强笑笑：“……不好意思啊，它只是大宾。不过我要是开一台莲花那也是够恶心的。”

奈奈大概是想见大个一米九二的个子委委屈屈的蜷缩在造型妩媚的小莲花里的光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那么，公主怎么样了？”大个看气氛调剂得差不多了，问道。当然还是有几分小心翼翼的。

“喂，你很会戳人痛处诶——对王子彻底绝望然后离开的公主还能怎么样。不事生产的娇贵公主回不去自己的国家，

就只能沦落为村妇咯。其实比起王子跟灰姑娘来说，已经称得上是幸福的了。”

“……对不起。”

奈奈抬抬眉，拿脚丫子代替脑袋朝大个摇了摇：“你是第一个关心公主的人，说来我还要谢谢你——代替公主，以及

公主的儿子。”

“王子……很爱他的灰姑娘，对么？”大个笑笑，把头扭回去看着车窗外晦暗不清的夜景。

“我不知道……但是在灰姑娘死后，王子一度陷入低谷——说来也许真的有心灵感应也说不定，王子在得到灰姑娘死

去的消息之前就有不祥的预感，愁眉不展了好几天。所谓好的不灵坏的灵，居然真的成真。好像拍电影一样呢。”奈

奈躺倒在后座上，双脚跷在车窗上，悠哉道。

“王子说的？”

“不，我看出来的。早餐把咖啡倒进麦片里晚餐又往牛排上淋沙拉酱——任谁都看得出来不正常。”

大个跟孔方兄对视一眼。“老实说，你还真不像是会自杀的人诶……对什么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大个转了个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