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儿,龙语不禁笑了,想起头两天小美又找他做专栏代打,顺道儿抱怨了一下儿她老公对她屁股感兴趣的问题。刚那句话是小美的原话。
龙语解释不出来,也正如同他解释不出来自己对袁振的……姑且称之为迷恋吧。根本毫无道理。最浅显的顺边儿了不说,他的沉稳、圆滑、世故这些一切的一切本都该是他最为反感的东西。
难道是苹果吃多了想梨?
“你怎么还呆坐着?”
母亲的手搭上自己的肩,龙语一惊。
“脸上的表情还变化的那么精彩。”
“啊,我……”
“起来吧,要送你舅舅上路了。”
龙语知道这所谓“上路”的含义送去火葬场了,要进炉儿了。
跟在母亲身后,随同在送葬队伍的尾端,龙语走到深秋与初冬交界的阳光下,站在实属陌生的这片土地上,看着灵车前头装饰的黑色花束,有些恍惚。
“还在发傻呢?”龙妈妈拧了儿子一把,“去取你租那车吧,咱们要跟上。”
“你不坐灵车?”
“嗯,不坐。”
龙语看了看母亲,走向了泊车处,也是,想来她跟他们也无话可说。龙语想,若不是亡故的舅父临终前希望他母亲来致词,他母亲是再不会踏入这个家门的。龙语边走边点燃了香烟,这根烟,他渴望太久了。
82
路很远,由于灵堂设置在主宅,这会儿往郊外的火葬场进发,可想而知得开多久。路况龙语不熟,只得跟着前面的车队前进。
母亲会谈及自己的家庭,倒是实属头一遭。以往也提过,但从不曾如此具象。
龙语静静的听母亲谈及她的少女时代,动荡的特殊时期,她不负责任的出走或者说逃亡,家族遭受到的迫害,为求得自保的所谓背叛……朦胧、遥远,有种不真实感。
这场冗长的叙述,对于龙语的影响是,令他认识到:一,人人都年轻过;二,任谁都有不光彩的一面;三,母亲之所以成为作家的理由首先她有着切实的素材与体会,其次她痛苦并不能表现出来,这些积压在心里,无以名状。
“我都没想过,我还会再踏进这个家门,也不曾想到,再次迈进门槛,发出邀约的是亡故的弟弟。”
龙语点了点头,姥姥与姥爷的相继去世,他们都是很久之后才得知的。这对龙语来说无所谓,但对于母亲……
“你倒是也说说话嘛,这时候倒装起了缄默。”龙妈妈认真的看向儿子。
龙语苦笑了一下儿,“你让我说什么啊,我现在是倾听者。”从来,他们都是无所不谈,这一点龙语知道它有别于其他家庭,超过十二岁,母亲再未将他当作孩子看待过,更像是对等的成年人间的交流。她会责备他,却不会强加自己的意志于他。对与不对,终究是由他自己得出结论。
“呵。”
“说起来……舅舅过世,还挺突然,年纪也不大啊。”
“片儿汤话就不用说了。”龙妈妈摘下手套,拧开了矿泉水的瓶子。
“话全叫你说尽了。”
“那说说你吧。你最近怎么样?可是很久不回家了。”
“你还是严肃起来吧,一不严肃也俗不可耐的家长里短。”龙语点了一支烟。
“我觉得你特别不快乐,上次你回去,我就感觉到了。”
“有吗?”
“有没有你自己清楚。”
“……”
“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你如此不快乐了,这很难得。”
“你这像是安抚儿子吗?”
“母亲的直觉告诉我,你闯祸了。”
“歇菜吧。母亲这张面具你倒是时刻准备。”龙语笑。
每一个人,都有一张面具,它是最恰如其分的表演,艺术的最高境界。龙语始终觉得,母亲并非母亲而是扮演着母亲这一角色,之所以扮演是因为并不擅长,否则也不会这么来管教儿子。
“说起来,你从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长到这么大,没少干愚蠢的事。愚蠢始终与你相伴。从吞下扣子,到喝下明显变质的酸奶,再到旷课逃学,继而到沉迷管制药品与大麻,还有,酗酒、赌博、耽于男色,再到放弃写作否定自己转而……”
“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想说什么,只是在想,你哪天能不这么愚蠢。”
“那你先告诉我,怎么才算不愚蠢。”
“这问题我没法给你答案,因为那是你的人生而不是我的人生。我不能指手画脚。最多也就是唠叨唠叨。”
“那你现在显然对我有意见啊!”
“是你自己对你自己有意见吧。”
“你这是什么话?”
“否则你怎么会认为我对你有意见?我是今天才唠叨吗?按你的说法,我这种时不时的疯病是有历史的。”
“对,有历史。说什么一切都随我心愿,可时不常的就絮絮叨叨。”
“但我从没审判过你。是吧?可以审判自己的人,只有你自己。我所谓的对与不对,都是我的一厢情愿。”
“我投降。”龙语放下车窗,把烟蒂扔出了窗外。
“哦?”
“我不陪你打太极。我确实一脑门子官司!其原因是,我现在被俩男的纠缠,烦都要烦死了。一个个动辄就要:在一起!我操怎么才叫在一起啊?是成为连体婴儿嘛!”
“哎呦,你怎么会为这种事烦啊?”龙妈妈噗嗤笑了,“是谁高喊着:别管我,就让我死于艾滋病吧,我捐献遗体给医学事业做研究,让他们早日攻克这种不人道的疾病!原话是这么说的吧?”
“你那是脑子还是光盘啊?”龙语郁,这是他多少年前说的话了。
“好吧,我不严肃了。但你实在令我惊奇。”
“我自己还惊奇呐!一块儿狗皮膏药就够要命的了,偏偏一贴还贴两片儿!我又不腰疼!”
“都是什么样的人呢?”
“一个乐手,一个个体经营者,这回答够明了吧。”
“有些太简洁了。”
“实际上……”龙语摸了摸鼻子。
“你会这样说,是因为他们代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是吗?”
“嗯。是吧。呵呵。”
“这问题对你来说很难?”
“太难了,因为我是个不会改变自己去迎合别人的人,更何况,我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需要改变的。”
“由此我又能推断出,你更倾向那个个体经营者。”
“我给你摆个摊儿,你算命去吧,准发了。人到晚年还能再立新功!”
“你为什么会拘泥于这种以往在你看来的俗事?”龙妈妈并不等龙语回答,继续说:“因为你已经改变了。这个改变在于,你开始考虑让谁介入你的生活。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在你的生活里设置这样一个角色了。”
龙语皱眉。
“我要很遗憾的通知你,你所向往并坚持的浪子式生活,在你为此苦恼的时刻,正式宣告了它的结束。”
“我忽然不想陪你了。”龙语踩了刹车。
“负隅顽抗。”龙妈妈并不在意。
“你小心我给你推下去。”龙语重新起步上路。
龙妈妈伸手敲了他的脑袋:“你就这么想上花边新闻?”
“靠!”龙语低声骂了一句。
“我都能想象出新闻题目:著名编剧因何失控?竟屠戮其亲生母亲。括符59岁,反括符,著名作家叶……”
“你有空还是作协活动活动吧,要不然文联串串门儿也行,再跟家里待下去,你的疯病更离谱儿了。”
“说起来,我跟你舅舅一别就是这么多年,再见竟是……一如我对这片土地现在是如此的陌生。”
龙语伸过来一只手,握住了母亲冰冷的左手。
“是人都会干蠢事。”龙妈妈像是喟叹般说。
“不算蠢到底,你要这么想,我和我爸一直陪你蠢着。”
龙妈妈苦笑了一下。
“你虽然很蠢,但肯定是我这辈子唯一深爱的女性。”
“没你蠢。”龙妈妈皱脸。
“你更蠢!”
“你就因为太蠢了,才说我蠢。”
“哎呦!你怎么又敲我脑袋!疯病!”
“疯病就疯病吧,在你看来,我肯定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但,就算从新再给我选择,我也还是会这样养育你。”
“你连迷途知返都做不到啊?要再有机会,你还是考虑考虑吧,这样你就不会养出混蛋儿子了,就能养出完美的儿子了。说起来,你也不是做不好,我觉得赵昕让你养的挺好的。”
“因为他不是我儿子,所以我可以按照常规教育他。可你是我儿子,我就是要你活出你的自我,混蛋也好、无赖也罢。你就是你,没人装饰雕刻。这是我怀上你就做出的决定,这样你绝不会为此懊恼。因为我这辈子一直没能做好自己。”
“要不说你蠢!”
“那你是说我失败了?就你的养育问题。”
“你成功过头儿了!”
“诶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更喜欢赵昕?我记得我可为这事儿揍过你。那时候你几岁?十一岁?我好像就揍过你两次。”
“爱喜欢不喜欢,喜欢也没用,喜欢他也不喊你‘妈’。”
“你这别扭的性格也很蠢。”
“……你……”
“蠢极了。”
“好吧我蠢,我蠢也是你生的。没有愚蠢的你,就不会有愚蠢的我。然后我得问你,今天葬礼结束后,我们是不是就回京?”
“恐怕不行,要再住两天。你还想干嘛?”
龙语没回答。他现在与任伟,据他估计,物理上的距离很短。
“问你话呢。”
“还待?吃难吃的饭、看人脸色、说违心的话?你受虐狂吧?”
“避而不答,你心里又藏鬼了。”
83
叽里咕噜:啊哈,你在呢!
袁振正玩儿泡泡龙,QQ滴滴响了一声。
是赵昕。
袁振看着,本不想理,奈何对方接着又来了一句:你忙呢么?
橘色代理:在。
只有一个字儿,透着冷淡。
不能怪袁振冷淡,实在是“吻痕”事件令袁振对赵昕竖起了敌意。
叽里咕噜:不忙?
橘色代理:就那样。
叽里咕噜:你心情不好?
橘色代理:没有。
叽里咕噜:是不是他不在,你特……不放心?
橘色代理:这话说的。
叽里咕噜:嘿嘿,谁让你给自己找了个大包袱~
橘色代理:他是吗?
袁振敲下这三个字,对着屏幕冷笑。
叽里咕噜:不忙出来打台球?虽然我很臭,但……你可以当作解闷儿。至少不是一个人孤着,嘿嘿。
袁振盯着屏幕,点燃了一支烟。
怎么回答?
“这儿这儿~”
袁振刚迈进台球厅,就看到了角落里挥手的赵昕。进入十一月底,天气委实冷了下来,自己穿的严实,对方穿的也不算少。
赵昕没脱夹克,正吃饺子。
“你也把桌球店当食堂了。”袁振在赵昕旁边坐了下来。
“来几个么?有筷子。”赵昕穿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可一点儿也没能显得胖点儿。
“不了,我吃过晚饭了。”
“嗯嗯,也是,那喝饮料么?”
袁振想捂脸,“这里真不是饭店……”
“哈哈哈哈……嗯嗯,我没做饭,就过来吃了。反正也超近!”
袁振会前来赴约,自己感觉挺悲哀用赵昕的话说,是很孤的慌。龙语陪他母亲去参加葬礼,走了有几天了。平时还能和小闫混混,可自打出了景燃那档子事儿,他就没再跟他碰过面,电话打进来他也只会看着,不接。最近的一场娱乐活动是唱歌,跟员工们一起。那也是三天前。
袁振这才发现,单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单身汉还没朋友。
也由此,袁振想道:这么多年,在他乡,他能将生活看待为不错,其间小闫功不可没。
悲哀。
这悲哀还带加筹码的有朋友见不得不说,来见的是很可能跟自己BF胡搞过的对象。
“我怎么觉得你苦大仇深的?”赵昕一边咀嚼一边认真的看着袁振。
“哦?有么?”
“我看着……是。”
袁振盯着赵昕看,忽然想:他干嘛穿一件高领毛衣?不会是龙语走前……他们又……
想到这里,袁振不禁攥紧了拳头,好你个龙语,还是拿我话当耳旁风是吧?
赵昕一直观察袁振,越看……越害怕。
这俩人可谓是四目相对,不同的是,赵昕瞳孔里头有袁振,袁振瞳孔里头……其实没有赵昕。
他的眼神早已涣散,因为脑子里头想的并非此情此景,而是……
说起来,龙语的钱包里至今都放着他跟赵昕的合影。
他们俩,一定有什么。
“正好儿,帮我收一下盘子,再给我拿一听可乐吧,可口的。”赵昕喊住了服务员。
“诶,好的。”小姐笑眯眯的收了盘子。
“你到底怎么了啊?”赵昕不禁推了推袁振,他现在就跟灵魂出窍似的。
袁振猛然回神,可那件高领毛衣……仍旧在刺痛他的眼睛。
“呵。”他笑了一声,“可能是有点儿烦吧。”
“呃……”赵昕语塞,“龙语……又干嘛了?”
人一旦偏执起来,就会陷入无可救药的境地。赵昕明明一副关切的神态,看在袁振眼里却更像是伪善。揣着明白装糊涂!
于是,“闫力……跟我前任睡觉了。”袁振承认,说这句话他是别有用心,这是拿话呲的赵昕呢。含沙射影,指桑骂槐。
“哈?”赵昕瞪大了眼睛。
“呵呵。”袁振轻笑。
“他……”赵昕抓头,“怎么比龙语还不靠谱儿啊……”
袁振掏出了烟盒。
赵昕看着他,思踱着应该说些什么,迟疑了一会儿,他说:“嗯……这个肯定是他不对啦,但是……你要这么想,既然是前任,那他跟你就肯定是掰了。你也有你现在的生活,那不如这么想……”
“这是问题的关键么?”袁振插嘴,“我认为,问题的关键在于,他有小许了吧。当然,这事轮不到我来想。这是他俩之间的事。”追加一击!闫力有小许了,正如同龙语有我了。你们之间再怎么暧昧,你再怎么处于失恋的悲痛中,你也不应该拉着他胡来!你明知道,他是有肉就啃的狗。公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