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四时道。
“那是自然,只是……”
苏同生看他。
阮四时慢慢道。
“只是……排行二十一的那位,可能有些不妥当……”
苏同生“哦”了一声,知道定是西风决的缘故。
阮四时叹一声。
“为何同是第七重,贺玉笙那个冷心冷面的过得那么容易,二十一的那位却纠结了两年仍不能挣脱?”
苏同生淡淡笑。
“西风决练气霸道,疏导时需时时与人交合,险关时又重则丧命,轻则性情大变,引发心魔,自然是无情无欲之人才能大成。二十一师叔天纵奇才,以一十六岁的年纪急进到第七重,却情结不解,这本就是避不开的一道劫……”
阮四时沉默不语,突然话锋一转。
“我刚路过梧桐院,小家伙人不在。又回岭南了?”
苏同生恩一声,忽笑。
“他只比你小两岁,如今也二十三了,你还叫他小家伙。”
阮四时瞪他。
“他还是惦记那个死人?”
苏同生微微笑。
“其实……也不是……”
他悠然道。
“其实,他比谁都明白……”
阮四时微皱眉头。
这时苏同生却一反适才公事公办的口气,温温柔柔的喊他。
“雪生……”
阮四时瞪大眼睛,忽然“呜”的一声悲鸣。
又是这样~~~
他悲愤的看向苏同生手上拈着的玉棋子,心中默念,只是棋子只是棋子只是棋子……
他认命的望向枝头。
光秃秃的枝干,一点安慰都没有。
他嘀咕。
这丧气的景致啊……
总有一天,他要这里四时锦绣,遍开芙蓉……
卷三:莫道不销魂
引子
朱溟从未见过这样的少年。修长白皙的四肢散在丝绸上,如同宫中春日枝头的浮云,丝丝细腻,如梦缠绕。
他的皮肤很光滑,竟连朱溟也未触摸过这样幼细的皮肤,是什么人进献的脔童?
不,年纪不对,这副身子必定已经十八了……虽然,反而没有少年笼统的眉目和体态,这个人身上的一切都是精致而美丽的。
朱溟压抑住马上撕裂他的冲动,他先环视了下周围。
陈旧的物器,久未洒扫的地面,与之相对比的只有庭中一株梧桐长的甚好,笔直青翠,亭亭如盖。
但这仍是一所再普通也没有的后院,柳西楼府第的后院。
如果不是早知柳西楼不好此道,朱溟定当是他家养的内宠,可是这样的房间,实在太委屈这样的人物了。
朱溟仍勉力保持着万乘之尊的姿态,捏起他的下颚。
“你叫什么?”
“管……”
宛如呻吟般的声音。
“管郎……”
“柳卿家,金屋藏娇,你好享福啊。”
柳西楼诧异。
“皇上此言从何说起?”
朱溟转目辩他神色不似作伪,想难道真不是他?
“后院那位少年,难道不是卿家脔养的脔童吗?”
柳西楼笑。
“臣不好此道皇上又不是不知?再说这间院子是臣月前才买下的,后院还未打扫,怎住得人。”
朱溟笑。
难道自己真的是遇上了狐精鬼怪,与什么妖孽共赴了一场云雨么。
不,他摇头,必定是哪个臣子探听到他今日赴柳卿的新邸赏玩特意备在此的。竟只顾得上铺床叠被,连房间都来不及洒扫,……委屈了那个绝好的少年。
朱溟眯起眼睛,想到那身体软绵的缠绕在自己身上的体热,竟对他们下次的见面期待起来。
如果真的是特意备在此的,便必定不止这一场露水姻缘。
章一:朱溟
01.
朱溟再次见到他却是在街上,那少年一袭白衣,头束金冠,竟是个世家公子的派头,手上还有一把剑。
朱溟笑,见他进了落月楼。
西大街上的落月楼本是一所南馆,本名更叫沈月楼,后来不知道得罪了什么江湖人,硬给砸成了个酒楼,楼名更不得以沈月为名,知道内情的人也都讳莫如深。
朱溟买通伙计,找到了少年所在的包间。
他本拟先声夺人,却怔在了门口。
那个少年解了金冠,敞了白衣,竟自歪在睡榻上,又变成了那个狐精鬼怪一般的人物。
他自微睁了一双温润的眼珠看着他,只略微换了个姿势,似是与他打了个招呼。
见他只是站在门口,更道。
“怎么还不来?”
朱溟喉头正紧着,听了这话便随口应了一声。
“来什么?”
少年嗤笑。
“你跟着我上来,是想做什么?这间房既是我开的,银钱不用你出,你只管行事便好,站着干什么。”
朱溟诧异了,好熟悉啊,这竟是招妓的口气?
朱溟忍不住把这句话颠来倒去想了几遍,只能确定,这人早知道他会来,却特地开了房……
这话语里的倨傲……朱溟好笑,自己竟是算错了,绝没有哪家敢给他派这样的男宠。
况且这少年只是随随便便歪在那里,却像是随手可招来美姬侍童服侍,姿态竟是说不出的慵懒尊贵。
“想什么哪?”
少年微蹙着眉头,将手臂往耳边枕了枕,如真丝般的发流下卧榻,微微泛着润泽的光。
朱溟笑。
“你到底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想要做什么?”
少年“哎”了一声,朱溟只觉这声叹息轻也轻不得,重也重不得,恰似天边的乐声,使人沉醉。
但他却兴致全无了。
“你绝不是普通的贵家内宠,你的剑也不是常见的样式,你是江湖人?”
朱溟想到柳西楼与他描述的所谓江湖,打量起来。少年纤细的手指仿佛不染尘埃,这样的手指要如何拿得动剑?如何从敌人身上斩得到血?
少年笑。
“既脱了衣裳,便是枕边人,哪来的江湖?”
朱溟莞尔。
他踏出房门,再不回头。
02.
奈何身边的影卫太体察圣意。
朱溟看着一地五具尸身还是略感慨了下。
谁料陈端却道。
“主公,这并非我等所为。”
朱溟看着少年衣衫凌乱,伏在泥地里一动不动如死了一样。
“是他?”
陈端点头。
“我等追踪到此,只是……只是见他们行事,直到这五人俱死了,这位……公子受伤沉重,我等不敢擅动,只得来请主公示下。”
朱溟点头,向前行了一步,少年突然睁开眼睛。
细碎的前发似乎遮了他的眼,他略皱了皱眉头。朱溟替他捋去一旁。
“怎么回事?”
还是朱溟问他。
少年眼中似笑了一下。
“你不会看么。”
朱溟看看那些尸身狼籍的下身。
“你真是精怪,拿他们采补修道?”
少年笑。
“就凭他们?”
少年笑着喘气。
“我是身体不好,挣脱不掉,就想随他们去,完了就好了。没想到他们一个两个轮着上,我只能捏断他们的骨头……”
朱溟瞥了眼,果见有两人是扭断脖颈而死的。
“哎……”少年叹息一声。
“既杀了两个,只得全杀了……却动到先前伤了的经脉,动不了了……”
朱溟无言。
陈端向他凑近了回报,其余三人俱是以石子击到脑后玉枕穴而亡的。
朱溟问。
“先前你躲在柳西楼后院的废屋里,也是养伤?”
少年恩了一声,算是回答。
朱溟问。
“受了内伤却不将养,见我来了只投怀送抱,你知道我是谁?”
少年略翻了翻眼皮。
“能进柳府后院的自然是朝廷的贵人,只是我这伤也养了大半年了,平常不得出去,寂寞的很。见你也有几分姿色,哪能放过……”
旁边陈端大惊,喝一声“大胆!”,却见朱溟似只觉得好笑,竟又将少年的长发理了理,拿掉一根枯草。
“恩……你猜的不错。那想必隔了两日你是想我了,便引我去落月楼?”
少年又嘀咕两句,似是身上确实疼痛难忍,竟出不了高声。
“我哪知你在哪里……只想去沈月楼找个小倌也罢,没想到那里竟给改了酒楼,你却跟上来了。”
他努力把眼睛睁开些。
“别废话了,我总不能一直躺在这里,你既是有身份的人,就请你把这些人给理了,给我个地方养养伤……”
朱溟笑。
“你不怕我把你给卖了?”
少年嗤笑。
“要卖也得我能动不是,等我能动了,天下有几个是我的对手。”
朱溟心想这可不一定,便有人是喜欢四肢残废的。他想归想,却也没去吓他,只说。
“那皇宫你来不来?”
陈端吓了一跳,右手急按在刀柄上。
“我是当朝皇帝,你跟不跟我去?”
少年皱眉,似给他说的不耐烦了。
“那顶好,那你是个说得上话的,就劳烦给我个什么宫住住,我这气一个时辰不调顺了半身就得废了……到时候再要练回来可麻烦的很。”
朱溟笑。
“好,那我让你住丰云宫。你说你叫管郎,不管是真是假,就且这么叫你。我封你个侍君怎么样?以后你就是管侍君……”
少年哎哎了两声,竟是睡过去了。
陈端探了探他鼻息。
“主公,似是运功假死了。”
朱溟“恩”了一声。
“那就在一个时辰之内将他送去宫中吧……该怎么办,你是知道的,别弄坏了……”
朱溟捏捏他的脸颊,又笑。
“再请柳卿家来一趟,朕要与他商量商量。”
03.
“他的话,陛下信几分?”柳西楼沉吟。
朱溟笑。
“五分。陈端看过他了,他确实练有一种旁门真气不得法,经脉已瘫了大半年了。”
柳西楼笑。
“那陛下是真的要将他收在宫中了?”
朱溟拿指节扣扣棋盘。
“他要的若是朕的性命,在卿家家里便要了,若是要的别的……放在丰云宫,也省了朕调动影卫追他消息……”
“陛下就不怕他本就是想到宫中?”
朱溟笑。
“朕正是如此想。只是不知为何,却觉得他并非是出于政局算计……怀戈未见过他不知,此人胆大包天,行止尊贵,说是一方诸侯也可信,却放荡妄为……竟似是个无欲之人……”
“无欲?”
“无权欲,无财欲,……我身为帝王于他不值一提。”朱溟笑,“情欲倒盛的很,莫非他来宫中是贪图朕的三宫六院,朕在民间盛传的艳福?”
柳西楼笑,“陛下!”
朱溟支着下巴。
“江湖……怀戈从前被先太后追杀,流落到江湖时,又是怎样?”
柳西楼正色。
“臣岂可妄议先皇太后的不是,那时臣年少无知,行止多有欠思虑,冒犯圣颜……”
朱溟大笑。
“朕可巴不得卿想冒犯圣颜,可惜怀戈不喜此道,枉费朕拿小淇做幌子日日招你同床共枕……”
朱溟忍笑。
“那老太婆其实想的不错。只是朕爱慕卿家又关她什么事了,竟下格杀令千里将你追去江南……”
柳西楼赔笑。
“先皇太后也是看重小臣,怕小臣媚主误国。”
朱溟扫他两眼。
“如今也八年了,原先朕还真以为卿死了,煞是伤心。”
柳西楼呵呵的笑。
“当年臣还朝的时候皇上身边早有了柳侍君,该是臣下伤心,流落江湖三载,竟是枉担了虚名。”
朱溟笑。
“怀戈昔日年少风流,文章品貌冠绝天下,固我所喜,如今朝中为官,更是我左膀右臂,亲信重臣,与沛心岂可同列。沛心得怀戈之品貌,见识气度才情远不及也。”
柳西楼连忙相谢。
“只不知陛下现如此厚爱臣下,回去绮麓宫又要如何安抚柳侍君?”
朱溟瞪他。
“只得卿一人闭紧嘴巴,这里又有哪一个敢给朕添烦心的?”
君臣二人同时大笑,朱溟推开棋盘。
“与朕去见一见那位管侍君吧。”
04.
丰云宫中,大太监喜来恭迎圣驾,道管侍君昨日昏睡了一天,今日一早却已大好了,午后领着几个小监去了园子。
朱溟环视殿内。
“何人布置的?似动了不少东西。”
喜来忙跪请罪。
“管侍君醒来说看着不舒服,叫小人去库里换了些……”
朱溟拿起案上一只绿玉斗。
“他倒识货。”
喜来又忙磕头。
朱溟笑。
“以后他要什么,尽给他就是了,只是与内库那里多通通消息,莫要违了制,得罪各宫娘娘,你这差使可难当。”
喜来汗如雨下,拿头磕的碰碰响。
出了丰云宫柳西楼笑
“他也不过奉陛下的命伺候管侍君,陛下何必吓他。”
朱溟微微笑,只往园子里快步走。
一路上自有宫婢探了路径,引皇帝直往玉钩亭而去。
这玉钩亭正临流芳泉,还未见小亭飞檐,已闻泉瀑淙淙,走近更作玲珑之音。
管郎正斜在张榻上酣眠。
朱溟笑。
“无论何时见他,竟都是这副模样。”
他不由想起西大街上的白袍金冠,当时那骄傲飒气竟将天色也压暗了几分,却是昙花一现。
何种才是他真面目?
朱溟拾起想必是他熟睡后滚落在地的一支青玉箫,箫身通透,润润生光。他将箫管与管郎略比了比,一笑,撩向他下袍。
管郎只穿了件松松的睡袍,睡时一截裸足早已落在外面,朱溟向上撩去,却见雪白修长的一段再无寸缕。
朱溟回头,柳西楼不知何时已悄悄退下了。
朱溟莞尔,转头再看管郎,此时天光正好,泉边浓绿将他身上的睡袍斑驳成一片,却仍染不上那雪样的肌肤。
朱溟放下玉箫,爱抚上去。
记忆中的绵软和柔韧。
他亲了亲他的肩膀。
“醒了吧?醒了就陪陪我?”
他不称朕,想必管郎也察觉了,睁眼向他一瞥,伸手向他揽去。
“你到底叫什么?我叫你阿管好不好?”
少年应了声,由他抚向自己胸前的皮肤,自己随手扯断了朱溟的外袍带子。
朱溟暗叹,好大的力气……
“你叫我阿管,我便叫你阿溟。”
少年揉着他的耳垂,又拆了他的冠。
“阿溟……下次来找我,不要穿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