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生梦灭（生子 第一部）——都月白

张着口却吐不出一个字来，涟洏的心脏跳动得十分快速，脸瞬间煞白。她把颤抖手指伸向秦玉意的鼻子下，很短的过程

实施起却异常的漫长……

？！几秒钟后她‘樋’的声跌坐在对方的脚边，泪珠接连不断的滑下双颊，全身抖动着。好一会儿待到反应过来，禁不

住趴伏于地面失声痛哭……

第四十一章：脱离

——“什么？！”刘妈妈画着浓妆的脸扭曲得十分恐怖，下意识瞪大的眼睛霎时满布血丝：刚才被通报秦玉意服毒自尽

的消息后心便被提到了嗓子眼，除了愕然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愤恨，对她而言无疑是个晴天霹雳！她养了秦玉意五年，养

尊处优的把她从青涩的女娃培育成才貌兼具的倾城佳丽……最后竟然连点回报也不给自己就寻了短见！而且有数不清的

达官显贵慕她的名，都等着她出阁那日一争佳人，现下自己该如何平息众怒？

思至此，刘妈妈的怒容已经不是扭曲便可形容。媲美于罗刹夜叉化身的老女人目光中散射着怨毒的精芒，锁定着在她前

面站立正颤抖又哭泣不止的涟洏——

“她为什么要服毒？”狠厉的声音让女孩不自觉的打抖。

“……我……我不知道……昨晚……小姐还……有说有……笑的。”涟洏的脑袋低得不能再低，言语轻似蚊虫的叫声。

刘妈妈推开坐的椅子，两步跨到涟洏跟前一巴掌甩上她的脸：“你简直是个废物，连个人也照看不好！你说你有什么用

！”接着又是一下重重打了女孩。

抚着红肿不堪的面庞，涟洏险些站不稳。“我昨天……很晚的时候有……看见小姐……独自在喝酒，我看她……似乎很

开心的样子，她说我不必管她……先去睡，她也马上就寝……我当时不晓得她……会死的……”

“你看见她喝酒？”刘妈妈恼怒的第三个耳光打上涟洏，“她从不喝酒，既然你看见反常的举动干嘛不来告诉我！”种

种怨气此刻全撒在涟洏的身上。

承受着鸨母非人的酷刑，小女孩唯有默默流泪。一边是对疼痛的难忍；另一边是对秦玉意离世的伤悲：小姐走了。不在

人世了。那个向来保护她爱护她的人不见了。明明几个时辰前还朝着她微笑，现所存留的不过一副血色尽失的惨白遗容

！

再度的认知使她在发狂的老女人眼前控制不了的呜咽叫喊。喊声刺激对方本已狂暴的戾气，刘妈妈猛地抓紧她的发髻强

迫她大大的仰头——“哭什么哭！你觉得很痛啊？给你讲，我心才在滴血呢！我养你们这么多年居然得到的以死相报！

想死？好啊！你也去吧！”内心只想发泄的老女人不顾后果的把涟洏推撞在桌角上……

撞上的瞬间小女孩的脑海蹦出的竟是解脱的念头，有些明白小姐为什么自尽的原因呢！眼帘下一刻盖上了鲜红的颜色，

腥味充斥着鼻腔，痛也麻木了……血大概淌了许多吧！如此思考着的她渐渐模糊了意识……

“还有气。”检查涟洏状况的打手向鸨母禀报。

“哼！贱命就是死不了！”刘妈妈睨了躺在地下的涟洏一眼。

“不过，她额头的伤口很大，日后肯定留疤的，破相的部分很显眼。”

“……”老女人沉默片刻，“就让她做个烧火丫头好了，要是哪个找不着老婆的光棍想要就便宜卖了。拖到柴房去吧！

”

这边刚准备拖人下去，又一个打手推开刘妈妈的房门进来了。走到她身侧嘀咕一番话后，让她露出冷笑：“这么快就有

冤大头上门。”

……

仿佛做了一场噩梦。

一群恶狼不断地追赶自己，等她再也跑不动了那群狼蜂拥而上扑倒她在她身体处不断撕咬，任凭怎么怎么挣扎都无济于

事……

顷刻，她睁开了眼睛，原来真的是场噩梦。

“你醒啦！”温柔娇甜的嗓音回旋在耳边，有点点像小姐的。

小姐？！涟洏乍然回神。她望向声源，那是个没有见过的女子，容貌也不及小姐，但同样的贤淑可亲。

“肚子饿不饿？想吃什么？”女子问道。

“这是哪啊？你是谁？”四周质朴却温暖的屋子，散发着淡淡的酒香，身旁的女子关切的言语……全部……好陌生。

“这是我家。”某个高大魁梧的男人走进了屋子，坚韧憨厚的笑容看在涟洏眼中挺眼熟的。缓慢的在记忆里搜索着与之

相符的人选——“你是大牛哥哥……我见过你。”

她的话得到了大牛的首肯，“对。我是大牛，这是我娘子。”他拥着妻子的肩膀，“叫大牛嫂就行了。”

“大牛哥，大牛嫂……我怎么在你们家啊？”她很奇怪。

“我们已经给你赎身了。”大牛嫂帮她拉好被子，拍着她的手臂说。

“赎身？！”她惊讶的睁大双眼。

大牛见她诧异，便从内衣里拿出一张折叠好的纸递到她眼前：“这是你的卖身契。”

“卖身契？”涟洏拼命支撑起疼痛得似散架的上半身，颤抖着接过，打开仔细一看，果然是她的卖身契。她悲喜交加的

拽紧那薄薄的纸，豆大的泪珠滚落在床被，侵湿了棉絮。

“谢谢……谢谢你们！”在床上跪起朝大牛夫妇磕头道谢时让两个人拦了下来。“别！你额部的伤口才包扎不久，会弄

严重的。你应该谢你的小姐，赎身的钱是她拿的。”

“小姐？”

“对。她昨日上午来找过我，让我为你赎身。她给了很多钱，所以就算现在也剩下不少，足够你生活。”

“小姐……”她到死都想着自己的。垂下眼帘，她边哭边笑，其实她已经很幸福了，有个这样的姐姐。

“妹子，别伤心了。”大牛安慰着，“你家小姐自尽的事实在很可惜。她处处都为你设想，你就更应该好好的活下去，

当是为了她活。”

沉寂一会儿，涟洏慢慢用袖子擦干了泪水，她明白必须要坚强，往后的生活不可以再软弱无用了。但如今，她孤单一人

该去哪里？“我没有亲人，以后可以跟着你们一起吗？我保证会好好做事的。”

“小傻瓜，大牛嫂也和你想的一样啊！”女子揽她入怀，“我们也是穷苦人家，只有我和你大牛哥哥，没有其他的亲人

，很想多一个人住。你来正好，我们还多了个小妹妹。”

在柔软的怀里汲取温暖芳香的气息，涟洏伸手环紧女子，下意识的靠紧她的肩……

小姐，若你还在的话……

……

第四十二章：落雨

次日，封越辰家中来了个陌生的女孩。

不仅脸上的皮肉布满青紫更满头绷带的小姑娘令他觉的眼熟，当即又想不起是谁。

“封公子……”对方轻声唤他。

“你是？”

“我的小姐是秦玉意。”涟洏淡淡的回答。

玉意？！封越辰恍然大悟，这女孩儿是玉意的贴身小婢，曾经遇见过两次。想到秦玉意他忍不住自责埋首，前天对她所

说的混账话定是深深伤害了对方的心，而且今天便是玉意的出阁日，自己真不知该做些什么。虽听她讲已筹够银两赎身

，但那之后又怎么面对？

早上的时候小北和默默就出门送龙少到城门，他半路回来了。现在院子中只站着他和名叫涟洏的女孩，或许她便是来告

知自己玉意的态度！

重重事态纠结在封越辰本就压抑瘴气的胸口，他要怎么做才好！抓抓原本平整的头发，犹豫了一会儿，总觉得直视涟洏

就像直视着秦玉意般，万般针刺的扭曲不适：“玉意她好吗？她今日出阁……赎身了没有？”

听闻封越辰的说辞，涟洏微微张口，眼神有丝恍惚：“小姐……她，”停顿半响，“她前晚服毒自尽了。”

————！！

像骤然间呼吸被不知名的东西给切断，身体貌似瞬间僵硬，如同冰冷的水接连浇湿身体。言塞很久很久，封越辰蠕动嘴

角找不到要道出的句子；眼睛亦睁到最大，眨也不眨一下。

良久……“哈哈，小姑娘，你的笑话不好笑。明白吗？”封越辰笑道。

“我会拿这种事说笑？”悲痛的实情不被相信，涟洏的情绪立即激动起来。“封公子，涟洏从不会谈笑说谎，小姐她是

世上唯一最对我好的人。”眼眶一热，本要枯竭的水液再度滴落。“她的死对我而言有多大的震撼或许是全部人无法想

象的。我……好难过，心像被刀刺似的……”

抑制哭腔的剖白鞭击着意图自我安慰的封越辰，他垮下唇角，闪烁的眼光里有些失神：玉意死了？！他接受不了这个事

实！她怎么会死？不是可以离开那污秽之地了吗？莫非赎身钱不够？还是鸨母强行不让她走？怎么会……怎么会……

双手捶打着自己的头，封越辰的心阵阵绞痛——“玉意，你……不是说马上就重获自由，为什么要了断性命？！”……

封越辰悱恻难受看进涟洏眼中是很能理解的一种感情，“前晚深夜我见她房里还亮着灯就去看看怎么回事，她竟然一个

人在喝酒。从不沾滴酒的她似乎很高兴，当时我也不以为意，认定她在为第二天就能离开绮珍楼而欢庆。”

“……是这样。她没说什么吗？”封越辰呆板的询问女孩。

“有啊！”她轻轻启唇，“不过我不太懂。她说自己小时候开始就坚守好梦，一直追求幸福，可它并非属于她，因为没

有资格得到……还有她爱的光不是她的，而是另外一道光的，她……永远比不过的存在。”涟洏哽咽着，“我根本完全

不清楚嘛！什么东西不是她的啊？就算那个不是也能够再找其它的代替，干嘛笑得那么开心却感觉特别哀伤呢！”

封越辰慢慢滑坐于地面，脸所面对的泥地纷纷掉落水滴，他无声的任由泪流淌。

静静的……

“小姐之前让大牛哥给我赎了身，我是自由人了。我……”涟洏擦拭着越发不止的眼泪，“以后要好好的活，连同小姐

那份，我要为了她好好的活着！”

我要为她好好的活着！！正如极具魔力的迅雷刹那击中封越辰的脑海，犹记那年家道中落命运叵测，秦玉意和他被围在

封家落败的大堂里，屋外全是凶神恶煞的歹人，他们是抓她进青楼的打手，一心求死好解脱的少女在自己的阻拦下放弃

了轻生的念头。其时他便说 ‘当为了我活’，玉意答应了他……直至此！

到底谁造成了这个局面？是他！是封越辰！连找借口的理由也匮乏。让她坚强活着的是自己；骂她心性已污秽、城府深

的也是自己。玉意一生曲折，好不容易才将接触幸福，然而竟被他当时无情的辩驳奚落到极点，怎么不灰心厌世！从这

女孩口中传递出的话便是最好的证明。

封越辰抬首仰视涟洏，整脸的水痕，眼瞳缺乏焦距：“你的额头……怎么呢？”

“……刘妈妈打的。”她抿唇，“虽然破相了，可我认为很好，靠它我才轻易的离开绮珍楼。小姐给大牛哥的银两节省

下许多。以后我就跟着大牛哥他们一起生活了，他们夫妇对我也很不错。”她边说边甜甜的微笑。

“是吗？太好了……”封越辰低喃。

“封公子，你是小姐最爱的人，涟洏也诚心祝愿你开心的过每一天，不要再有伤心的事发生。”天空逐渐飘起了细雨，

丝丝雨线融进两人的身上，凉侵的风吹乱鬓角，“我请大牛哥用留下的钱去买小姐的遗体安葬好她，真没想到刘妈妈居

然连死人也不放过，还想用小姐来和达官贵人配阴亲谋财。天啊！我不知能讲什么！恶有恶报、善有善报，黑心无良的

坏人迟早得到该有的报应。小姐的死讯早已传开了，有人惋惜有人幸灾乐祸……我晓得感到真正难受伤心的唯有我和你

……封公子，为了小姐一起好好活着吧！”

……

女孩走了段时间，封越辰还在地上无力的跪坐着。玉意的死已众人皆知，可他还蒙在鼓里。不对。不是蒙，是他在逃避

！两天以来足不出户害怕直面秦玉意赎身归来的责问。

究竟他做了些什么？欺骗龙少的感情又间接害死玉意，害死了那个从小青梅竹马长大的美丽女子。

雨势越来越强烈，雾气环绕在封越辰的周围，单薄的衣衫全侵湿透了。他的头颅在硬地上磨擦着，口中只听得见不清不

楚的在嘶喊女子的名字——

玉意……玉意……

第四十三章：兄弟

中天域。龙栖阁前。

夕焰整理着衣物悠悠的往寝室方向去。刚刚在净灵池清洗身体的生人气味，很容易的躲过守池的侍卫，净完身又躲过他

们的视线出来，突然才惊觉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已轻车熟路。

自嘲的咧嘴一笑，他继续大步跨行。

“夕焰。”半路，桓潼叫住了他。

“桓潼。”同时他注意到了桓潼身旁的千色，“你们在等我啊！”嬉笑着圈住桓潼的肩膀，盯盯一边的千色也想伸手去

环紧他时却被对方微妙的躲闪掉。

怏怏收手，夕焰不免察觉自己的脸皮厚得连他都觉得羞惭。千色已然向他表示厌恶，还络续恬不知耻的纠缠他重修兄弟

情谊只怕更增添反感。

“桓潼，”千色的眼只望着大哥，“我先去龙爷那边。”

脸上缺乏情态的人背离他们走远了……

夕焰无意回避千色淡漠的身影，可总觉非常的刺目。许久，他踌躇着瞟过余光再去瞧时千色早已消失踪迹。

“我说，”桓潼的音律从耳畔传进鼓膜，“你又惹千色生气了吧？”

“啊？”

无奈的叹口气，桓潼挣脱夕焰的环抱，使劲的敲下他的脑门：“还不知道吗？千色平常固然和你也比较冷淡，谁叫你老

爱玩世不恭、素日嬉皮笑脸。可方才他视而不见你倒是头一遭，那种睹而无物的样子分明就在排斥你。你莫非真不知情

？”

扁扁嘴，夕焰甩下头发露出坏笑，悦容间参着复杂的情愫：“大概……我有错。我很糊涂的，时常做错事还不自知，他

……讨厌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