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不好吗?你影响本殿休息,本殿在问你有何事?”
“……太子殿下遇袭所幸无碍,卑职看见血迹所以跟着找来了落绯宫。”
“哼!”少年冷哼一声,嘲讽似的眯眼仰视他,“苏侍卫长身为皇兄的近身侍卫,居然对本殿说循着犯人血迹才找来落
绯宫,难道怀疑本殿就是刺客?”
“卑职不敢!刺客身型高大魁梧与二殿下根本是两个人。不过这里的确有可疑的血渍!”说着,牧阿苏指想走廊上的红
色意示泰临看。
泰临粗略的瞄了瞄,不足以惊奇地对牧阿苏笑道:“原来是那个。”继而挽起左手的衣袖,把手伸到他眼前,“本殿在
花园散步,不小心跌倒让干枯的树杈割破皮肉,大概走回来时滴在那的。”
牧阿苏垂眼一看果不其然,泰临的手臂内侧有一条长约四寸的不规律伤口,虽未见骨但外翻肿胀的鲜肉能想象到伤口不
浅:“卑职帮殿下叫太医来。”
“不必了!你说太子遇袭,那群老头子应该全部去鎏耀宫了。本殿这种小伤想来他们也无空闲兼顾。”顿顿口气,少年
马上驱逐对方,“原因你知道了就快点走吧!本殿一直在殿内,此处没外人更没刺客,你还是去别处搜查莫要耽误抓凶
徒的时间,避免皇兄定你办事不力之罪。”
“但……”
“来人啊!”不给牧阿苏讲话的时间,泰临大声唤人。等侍卫们到来后,“你们送苏侍卫长出落绯宫。还有宫城刚才有
刺客,你们全部给本殿打起精神值守,本殿若被刺客伤到你们一样性命不保!”瘦小的少年在这时爆发出魄力不愧为皇
室之后,威慑得众侍从连连答应。可是侍从们狐疑看着不知何时进入落绯宫的牧阿苏犯了迷糊:明明没见他来啊!
侍从暧昧的态度让睿智的泰临立即明了,他继续笑对牧阿苏:“你翻墙进落绯宫的?如此看来都不清楚到底谁才是刺客
呢?还谈刺客身型高大,你做事真有点画蛇添足。”
“事关殿下安全,请二殿下容卑职搜查。”牧阿苏行着军礼,不退让的要求。
呵呵……泰临斜视他,神色鄙夷:“你忘了我什么身份?再不得父王恩宠始终都是正统皇子。难道你在太子身边待久了
就变得无法无天不把其他皇子放眼里吗?”
“二殿下……”牧阿苏正要解释——
“行了,本殿心里有数。你退下吧!”言毕,泰临就要关门。
“等等!”
“还有什么事?”
牧阿苏抿抿唇,伸手在口袋里掏弄一会儿,拿出一个小小的圆形瓷瓶。拧开布塞,径自拉起泰临受伤的左手也不顾对方
脸色多难看。
“你做什么!这什么东西?”泰临挣脱不开牧阿苏的握力眼瞧他将瓷瓶里淡黄色粉末抖倒在自己的伤口上,散发苦味的
药粉接触到血肉时有种发热痛痒的感觉。
牧阿苏无奈叹气,二皇子年少看着还像孩子,冷僻傲慢的个性跟他家阿斗哥相仿,更多了分死倔。“这是将军府特制止
血清毒的药,二殿下不必担心。不看太医怎么也要止血吧!你伤到动脉,再流下去会流干的。”本来亦想给昭罗上药的
但被旭唯阻拦不知让她白流多少珍贵的血!
听闻这席话,泰临安静了下来,他神态复杂的瞧瞧爱多管闲事的家伙,沉默了。
“好了,睡觉的时候注意别压到。”牧阿苏塞好瓶子提醒着。
出血量确实渐渐变小的手臂令泰临有些莫名高兴,“是挺有效的。苏侍卫长……你把药留下吧!本殿的伤口太深或许还
得用。”
“好吧!二殿下请收好。”不疑有它,牧阿苏把药交给泰临就随名义上送行实则监看他离开的落绯宫侍卫走了。
一见他走远,泰临迅速关好门。跑回内殿的寝室,床上正躺在某个呼吸不畅的男子,而此人正是与牧阿苏打斗过并刺伤
牧昭罗的刺客:荆棘!
“荆棘!”泰临慌忙跑到床沿边坐下,看荆棘汗流难止眉头紧皱,似是很痛苦的呻吟:荆棘的肚子上有个刀口不晓得有
没有伤到内脏,拿起牧阿苏给的药往那里倾倒了许多……
泰临其实很累,害怕荆棘不舒服便搬来水盆和棉帕,帮他擦掉冷汗和血污。刚才真的吓坏了自己,听见门外有声响去查
看才发现一身黑衣捂紧肚子脚步不稳的荆棘,忙把他扶进来休息;但没多久又有人来敲门。猜想可能荆棘做了什么所以
引来侍卫围捕,听着紧急地拍门声又焦虑的看看床上逐渐昏睡的人,泰临心一横磕碎茶杯绕起袖子便用碎片的利锋狠狠
割下……痛得面色苍白的他前去开门看见来者是牧阿苏更为紧张,小心的选择言辞意图打发对方速速离去!
如今,万事归于平静了,他唯一关心的就是荆棘的伤势。
“不管你是什么人也好,赶快给我醒来啊……”泰临拂过荆棘刚毅的脸,一时虚脱感直涌冲来,缓缓靠在他宽阔的胸膛
闭上了眼睛……
第三十章:婴鬼
卯时,天空遂而衍生昏沉的亮光。
荆棘睁着双眼无感情地观赏床顶的帷幔,平放在床沿的手慢慢抬起触摸到胸口上的头颅,拂过面颊来到头顶的宝玉发冠
……该怎么办?这个人,泰临,杀还是不杀?
记得昨夜他失血太多,回到落绯宫就丧失意识。孰料醒来泰临竟陪在身边,守着受伤的自己,肚子上一直泌血的地方能
够想象是泰临帮他止停的。
身上依旧穿有黑色夜行装,二皇子殿下看见不可能不起疑吧!欺骗吗?不,以对方聪慧的才智岂会看不穿谎言。自己的
身份绝不允许曝露,哪怕这人是相处五年有着深厚情谊的少年!
思虑着,手亦滑到还熟睡的泰临颈上,五指掐住慢慢收紧……须臾,即又放开,手垂回了床面。下好的决心还未实行就
泯灭让荆棘叹出微不可闻的气。
“怎么不动手?”胸腔接受到的振动比突然响起的声音更先令荆棘吃惊,然后紧靠胸膛的重量减轻。泰临表情冷淡,目
光特意扫过荆棘的伤有担忧瞬时闪现,“刚刚你想杀我?因为你怕我知道你的什么秘密?刺杀太子别讲是为我做的。朝
野中乱臣不在少数,具体谁派你行刺实在不好推测。”
荆棘冷酷的黑瞳与往昔温和体贴的感觉截然相反,他沉默不语只静静注视泰临。
“放心吧!既然昨天没把你交给苏木就表示我没拆穿你的打算。”泰临站起身,抛了件东西给他,他下意识接住看清是
个小瓷瓶——“我从苏木那要来的,效果挺好,你多擦几次。”伤药不常见,泰临诚实说出免得这陪伴他五年到今朝才
明白陌生到遥远的男人又多心。
“殿下……”见泰临要走,荆棘犹豫了片刻开口道,“谢谢你。”
停驻脚步,泰临微微侧头展露苦笑,“你几年帮助过我很多,我终归要还你恩情。无论何时:以前、现在、将来,我都
不会问你是谁也不会探知你的隐私。”说完像逃似的快步走出寝室,余下脸色褪去冷酷后复杂难明的荆棘……
多天的调养生息让牧昭罗苍白惨黯的容颜回复光泽的红润,可以下地走动令之前愁眉忍痛的她绽放笑靥;旭唯从始至终
都陪在她的身边第一时间了解她的状况,表面淡漠不代表心亦冷漠,心叹这柔弱女子竟能在危难时刻纵然挺身护卫自己
,无法否认那抹倩影将他摆放在比生命更重要的位置时无形无穷的撼动!
太子对待牧昭罗由疏化亲的变迁是人都感觉得到,原先不多关爱某一人的量枰似乎开始偏斜,众姬嫔纵使不满牧昭罗引
得太子专注也唯有装出关心她的模样;而为人父亲的牧德,得知小女儿被重伤可说世上再无比这使之心急如焚的存在了
!宫城规矩繁杂,昭罗身体欠碍无法出殿,他一个大男人怎好入后宫!幸庆昭罗只伤及皮肉,只盼望她早早康复,做爹
的才放得下高悬摇荡的心。
牧阿苏一有闲空就会趁人稀少去探望牧昭罗,消瘦的小妹看见他来就心情雀跃,拉住他问问近期发生些新鲜事。不想昭
罗闷,每次牧阿苏都要绞尽脑汁想方设法地编些故事来哄她高兴……
貌似有段时日没逛过姑臧的市集了,被册封为太子妃起除开前次与老爹去次拜访军营就再未出过宫城,而且昭罗发生遇
刺意外也让他神经高度紧绷!今天刚好轮到牧阿苏值休,上午看望过昭罗,下午就换了便装出宫。
今天有赶集,大街到处是来来往往的商贩和采购的人。递过几个铜钱给小贩,嘴里叼衔块羊肉夹馍不顾形象的边吃边逛
。夹馍饼真好吃,牧阿苏觉得丁点不输宫里味型俱佳的美食,大口刚啃完夹馍刚巧路过家老字号的包子铺,立马排进队
伍打算买几个热腾腾的菜肉包子来填未饱的五脏庙。
抱臂静等前方买包子的人数逐渐减少,这时牧阿苏突然留意到有扒手伸手进另一老妪的包袱里偷钱,待扒手还没摸到钱
时自己的手腕已被猛烈的力道往后扳翻,瞬间激痛直叫人跳脚尖叫……“人家老得可以做你奶奶了,你居然还忍心偷她
钱!”牧阿苏恼火的训教偷人财物的家伙,怒气增大难避免给对方一记踢踹,“生得好手好脚就去做工挣钱啊!”扒手
一时点头如啄米的鸡娃,恳求凶煞的牧阿苏放过自己,声明再无下回。拎着小偷的衣领给在场老百姓过目,提示现在既
往不咎凡下次再见这人行窃就送官查办……
逮完小偷后,牧阿苏买了一纸袋的热包子,心情愉悦地抓起一个开啃。猴子表演素来是他最喜欢的节目,训猴人每每指
示猴崽子们做完一套又一套的高难度动作便可赢得一阵阵热烈掌声和多多赏钱;牧阿苏算最兴趣盎然的捧场者,边啃菜
肉包子边鼓掌边嗡着嗓门大喊——“好!”周边的人们皱眉瞅瞅他喊好的同时还不住地塞吃的进口,全然不顾嘴里的残
渣会否喷到别人,纷纷逃离他数尺之遥……
集市逛完,路也走到头,他考虑该打道回府了。
额……对面路旁小巷的屋檐下的石坎坐着个衣装简陋全身粘满泥巴的小男孩,木然阴郁地看着湿漉漉的地面没有一丝幼
童特有的天真朝气。
入秋的天气清冷风多三晴两雨,如今细雨丝又徐徐飘落,势苗越发变急浇淋在地上腾升弥漫开白雾……还好牧阿苏身穿
带帽兜的外衣,只需向上一套就盖住脑袋。
“小鬼,天气这么糟糕你还不回家?”牧阿苏好管闲事,没考虑过七八岁的孩子何以这般阴沉,几步踏去便张嘴发问。
小男孩听见有人问话抬头仰视来者,沾着泥污的脸上大大的眼睛中充斥惊恐诧异,盯他跟盯妖怪似的——‘你……看到
我?’
听陌生人讲话需要这么激动吗?牧阿苏被小孩的话弄得满头雾水,刨开头顶上的帽兜,一屁股坐到小孩身边:“肚子饿
吗?”偏头打量表情短暂吃惊后回归木然的孩子,“你家在哪里?哥哥送你回去?”
小男孩继续沉默是金。
“喂……”牧阿苏仍旧锲而不舍想勾引起娃娃的注意,“你饿没有?”拆开纸袋,拿出包子放到对方那双交握的小手上
,“请你吃。”包子的体积跟小孩双手合拳一般大,还有些烫的面食并没让孩子感觉不妥,他看看包子又看看一旁的男
子,蠕动下嘴角喃喃念叨——“我不能吃……”
“什么?”声音媲美蚊虫的话让牧阿苏竖起耳朵方才隐约听到‘我不能吃’几个字,无奈小孩不肯再说第二次。话说现
在的小鬼都很挑剔吗?
算了!相逢即是有缘,可能哪家小孩不慎迷路了吧!“哥哥去买甜糕给你吃,吃了要告诉我你家在哪,我好送你回去,
知道吗?”牧阿苏嘻痞不失关切的伸手帮孩子擦去小脸上的脏物,叮嘱他别乱走便去对街买甜糕。
可当牧阿苏离开没多久——
‘小童!’一个骨瘦如柴衣着简陋看似十一、二的孩子跟飘似的来到小男孩跟前,‘我们上路吧!其他老鬼说晚了去阴
司就来不及进轮回道了。我们这种婴鬼再失投胎机会就得永远待在地狱里,你别磨蹭了!’
被催促着,但名唤‘小童’的孩子却恋恋不舍遥望在对街那边买甜糕还说要送他回家的奇怪男子。从死到生从生到死都
没有谁对他如此好过,这个活人不止看见他微弱的魂魄甚至还关心他为何不回家……家?他有幻想过。
天空此刻已停止了下雨,阳光透过乌云层照射人间。
‘走了啦!’后来的孩子心急地牵起小童,拉着他就要往巷深处走去。
‘等等!’小童看了看石台上还冒着热气的包子以及买好甜糕准备回来的牧阿苏,忽然心里衍生太多的不舍,他庆幸为
了留观人间在这里坐了一会儿让自己得到上天的恩赐——
如果可以,我想当你的孩子。
这是他的愿望,像他般世世夭折的婴鬼,从来未曾体会过的温暖热流刹那流窜阴寒的全身,仿佛驱除一切的受难悲苦,
立地重生……
“咦?小鬼呢?”捧着甜糕倒回去竟然看不见人,莫非回家了?牧阿苏抓抓后脑勺,嗟叹当今小孩的家教太差,怎么说
自己陪他看下雨唱独角戏时间老久,跟他打声招呼再走能少块肉?郁卒的踢踢石台边角,他看见先前给小孩吃的包子连
同自己的那一纸袋好端端的放在原处,难免无奈的叹出口气,心念那小鬼平安到家就好。
不吃就别浪费,牧阿苏将孤零零摆在一旁的包子丢进纸袋里,抱起便朝宫城走。
寻望陆续摆出的夜摊还想买点什么带给昭罗,未注意前方一不留神就撞到谁,他没事却将对象撞个踉跄……
“对不起!你没事吧?”赶紧扶好对方,就怕那人摔跤令自己良心不安。
“没事。”对方推卸开他的搀扶,面露微笑的凝望牧阿苏。
!!四目相接的刹那天际赫然劈过几道骇人的闪电,映得人的五官光影交错。牧阿苏内心涌动着某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像他在很久,久到天地初始就认识了眼前这容貌胜过旭唯侧室虹姬百十倍的人!
牧阿苏俊脸带些蠢相,相互间指指:“认……识?”
那人浅悦含笑,眼眸渐渐蒙上一层薄薄的水光,像经历万千磨难才得见牧阿苏一面;瞳中外泄的溺息哀伤年深日久积淀
已深,此时的相望也仅仅拂去表面的一层新灰。
“夕焰……”
啊?夕焰?在叫谁啊?两个字似乎析透牧阿苏的脑髓密处里隐秘回忆,奈何却像丝绒雾团阻碍指向真实的光芒通道……
“你叫我?”茫然指指自己,隔了几秒‘噗’地笑出来,“我不叫这名字,兄弟你认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