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隼戮江湖——密花

继而来访的是水帮一人，他是来请昭业去和潘大海议事的，昭业随他去往水帮总营帐内，便一眼看到了等待自己多时的潘大海。

那人正皱紧眉头坐在虎皮席子上，见到昭业进来才急忙起身来迎，两人打过招呼，潘大海开门见山道：“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与否。”

昭业点头，潘大海即道：“近日来，连营中人议论纷纭，都对千亿公子身份产生怀疑……如此下去，只怕不妥。”一语言罢，他侧目瞄着昭业，对他自己来说，这句话已说的极为隐晦，他向来肆无忌惮，之所以敬昭业三分，皆是因金枝强悍。

昭业道：“那依潘兄意见，我当如何？”

潘大海一见有门路，连忙道：“公子，想那人身在我营，心在梅山，若要他臣服于公子，定是不可能，不如，我们现在就以他威胁梅山鹰隼，先灭一个是一个！”

昭业不言，潘大海有些紧张，半晌又道：“公子，你与他多日栖身一帐，可要小心啊！据我所知，那小子不是个好惹的，那日……”

“莫说了。”昭业打断他，淡淡说道：“鹰隼，要来便来。”说罢，昭业径自站起，走出帐去。

潘大海知自己劝谏无效，一时恼怒，捶胸重叹一声。

然而，接连两日的召会上，叶枫都早早就到，每逢众人提及攻山之事，他便大肆宣扬藏土教神力，号召大家尽快行动，并举范二闯堂事件，威胁说梅山不灭武林誓不罢休，如不尽快攻破，待那般人无粮无草时定会下山劫营。

他将范二英姿渲染为当世武林的屠夫，长敌人淫威恐吓众人，而武林中人本就报仇心切，自大狂妄，又被他言辞迷惑，皆相信叶枫有那呼风唤雨的本事，军心便有些动摇。

潘大海为难，同昭业商量此事，昭业只说他自有打算，其余一句不肯多言。

三日转眼即过，昭业吩咐潘大海晚上集会，逢时又是一帐热闹景象。

今日昭业并不如往常一般沉默缄言，待人来齐，他便直言道：“明日，我军即可攻山。”

众人哗然，帐中纷乱声起，昭业扬声续道：“明日，兵分两路，先一路自头峰攻上，由燕师傅带领，帅兵一千。后一路自九峰上山，由潘兄带领，帅精锐五百。”

座下有人不明，有人不解，还有持其他意见的，均起身提问，昭业不与理会，道：“在座所有使剑的高手，明日雾起之时，与我上山为潘兄铲除追兵。明日，我们便取了他一半梅山！”

一席话毕，帐内一时无声，下座人士均惊叹金枝心计之重。

他的意思，既是说首路兵马择易路而先行发起攻山，意不在攻破，而在于引起敌人注意，而当临近敌人皆向头峰聚集时，另一路人马自中断突入，搅乱敌人阵脚，届时，他自行率众使剑的轻装人马自九峰挡住梅山援兵。此种做法，是他以战术操控主动权，以时间来获取先机。

片刻，昭业道：“从今晚到明日，封营，不得我令，不论是谁，皆不可出帐。”说罢，甩下一屋子人众，起身离席。

回到寝帐，昭业坐在熟睡的千亿铺旁，看着他，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千亿闻人声动静，醒了过来，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身边的昭业，揉揉惺忪睡眼，朦胧不清的问他方才可还顺利。

昭业垂眸沉默，千亿机警，发觉他心中有事，只抓住他的手，不再发问。隔了一会儿，昭业冷声道：“千亿，明日我们便要攻山了。”

千亿一怔，不禁手心直冒冷汗，昭业发觉，又道：“明天，鹰隼定会来这营中救你，你可以和他回去了。”

千亿彻底愣住，想了很久才悟出昭业话中含义，便觉胸中似有什么东西在挣扎，只目不转睛的望过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昭业咳嗽两声，起身向自己的铺走去，千亿也终于碾碎了自己的念想，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昭业停住脚步，似乎预感到千亿要说什么，此时就听身后一个清楚地声音如期而至：“我若不想回去呢？”

昭业一震，猛然看向千亿，千亿哽咽说道：“昭业……我……一心只能许一人。”

闻言昭业胸中一阵翻滚，连声咳嗽起来，稍微好些的时候，他平静地道：“如此……那人，也不应是我。”

翌日五更，昭业起身戎装，千亿为他换上一身貂领银甲，将青丝高高束于头顶。昭业取来金枝装配完毕，两人也到了分别之时，千亿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他，似乎要把这人形象死死刻在脑中，却发现自己早在不知不觉中，熟悉了他的容貌。

他还记得才和昭业见时，只觉他相貌不凡，异于常人，此时，他竟感到这张脸上那种别样的英朗，独一无二到无人可替代的程度。

昭业面无表情的站在千亿跟前，很久才轻声问道：“千亿，那天夜里，你为什么不杀我？”

千亿勾着丝绦的手一颤，忆起那夜情景，他完全没有想到昭业当时发觉了自己的动作，不免惊讶，冷静下来才想到昭业是在明知顾问，他当时便知自己无法下手，所以故意装睡不醒。

千亿不去回答，叮嘱道：“早些回营。”

昭业有些失控，一想到今晚回来，再难看见千亿身影，伤感起来，同时又意识到此刻既是自己与千亿最后一面，语气不稳的问道：“是不想有太多梅山人死于我枪下么”

千亿道：“是，但倘若你不是毫发无伤，我会十倍锥心。”

昭业紧抓千亿的手，还想说什么，千亿却阻止他道：“什么都别说……今日，你我都会知晓，究竟我心向何处。”

45.血剑梅山

情势就如梅踪所料，天未明，雾已起，谷中相隔一丈即不可视物，山上瘴气弥漫，举头望去竟不见枝梢。

燕师傅于三更率首路人马摸黑向头峰进军，路遇梅山守山弟子皆挥刀斩之，遇到个别轻功极佳的，便命下属围攻索命，待抵达头峰山腰时，已消灭敌方数十人，想来头峰弟子不过三十有余，路上顺利，足以说明他们事先无有准备。

潘大海依旧着粗布麻衣，只是腰臂上各绑九条铁环，每条粗细犹如常人手腕。他这一路人马虽少，却是精英，破的是梅山有备之地——九峰。

事前叶枫曾派随从行上梅山前来通禀，表示无论如何，定会鼓动金枝断水自中断攻破，届时请山中人马于两侧围剿，令他人等受困兽之难。然而，谁都没有想到的是，金枝明知九峰难攻，偏命主力部队攻之，他究竟是何意图？

自山阴坡缓路开始，潘大海便加紧戒备，号令众人眼观六路。于是一队人马不得不放慢脚步，小心的行于了无人烟的山路上，尽量掩盖自己所能发出的一切声音，却还是避免不了脚踩落叶的细碎动静和兵器与铠甲摩擦发出的铿锵之响。

周遭雾大至极，每名士兵只能看见走在前面一排人的铁甲，至于前方究竟是何状况，就完全无从知晓。

一段路程，走得人人自危，心中惶恐，担忧随时可能出现的敌人，就连潘大海都断水出鞘，横架于胸前护身，缓步慢行。

在雾中行走，人眼像蒙上白纱，周遭事物可见又不明真相，这种感觉比暗夜行路更加令人忐忑，好在他队伍中的人皆是身有武艺的水帮精英，胸中多少有些临危不惧的鲁莽之气，才能大着胆子继续进军。

然而预想当中的情形还是如约而至，当潘大海引领众人行至一处十分陡峭的山坡上时，四下一时鸟雀鸣声竞起，继而不知从何处，传来阵阵斯声。仔细听上去，有些像毒蛇吐信的声音……很快，这种声音变得密集起来，一队人连忙住脚，士兵们背靠背的缩着身子，举头看向高空。

依旧只有雾，一切声音只在一瞬间就全数消失。

安静令人窒息，维持了一盏茶功夫，嘶嘶之声又起，这一次听起来，不如之前那般遥远，而是就在队伍头顶响起，紧接着，雾中出现一道道犹如黑鸦的身影，都在同一时间，以极快的速度降落下滑……

众人喧闹起来，人人扬手提刀抵御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潘大海更是大声喝令着一跃而起，先将那些悬于半空的缆索斩开，断去者后退之路。

可当他再度从树上跃下时，才看到下面已是厮杀一片，那由五百人组成的大队散开，几十道无踪黑影穿插游走当中，他们身畔所经之处，血光四溅，嘶声连连……不一会儿，地上横尸了几十名水帮人。

潘大海怒上心头，扬起断水凌空跃起，向当中黑影密集的地方砍去，再落地，竟到了一群刺客包围之处。

断水刀风自身周舞起，狂势不可阻挡，他挥舞丈把长刀，刀刃刀背划破雾气……弹指间，两丈之内烟消雾散，一片明净。而他力大无穷，随刀过之断裂的，还有周遭两株如柱粗树，树干砸到地面发出巨响，众人皆哗然，就连前来偷袭的梅山刺客，都顿了一顿。

潘大海大喝一声，提刀冲向正在屠杀的黑鸦刺客，他虽没有那帮人身手敏捷，却好在臂展断水的攻击范围极广，一连手起刀落数次，便有几名刺客中招，而他麾下之卒亦受到鼓舞，早已被打乱阵脚的队伍又重新集合，汉子们叫嚷着，向内圈儿中敌人杀去……

残忍的杀戮维持了一刻钟，之后，黑鸦刺客死走逃亡，如来时那般以飞一样的速度冲进雾气浓重的林子里，消失不见。届时，一队人马才又整装起来，潘大海叮嘱大家小心，收刀继续前行。

之后上山途中，这支队伍又遭受了两次重创，皆是黑鸦刺客所为，登上九峰的最后一段路时，潘大海队伍仅剩下三百有余，而梅山亦损人超过三十。

中午时分，燕师傅率领千人攻破梅山前三座山峰，却在三四之间的路上遭遇援兵，一番刀兵相向之后，队中人马折损半数，他自己也受了轻伤。但顾虑九峰同僚，他再次喝令队伍重整士气，继续攻山。

不幸的是潘大海，他才方登上九峰峰顶，就遭遇双面夹击，自峰顶寨中冲出的百余名梅山刺客各个手持单刀长钩，回首间，惨叫声骤起，他队伍中便有几十人一并倒地，潘大海不忍欲退，又发现八峰弟子如风而至，黑压压的一片人从远处纵身窜行，转眼就到面前。

二队的失败似乎无法避免，却在这时，脚下云雾中猛然显露出几道白光，犀利所向之处，既是九峰峰顶！

潘大海知是援兵到了，当即重新振作，大吼一声，挥刀引领残兵企图冲破包围。

数千人混战一处，两军对垒，刀斧钩剑铿铿脆响，白刃交锋之际宝刀亦折，剑指之处，英雄饮血嘶吼，利镞穿骨，残肢断发划空而落……凛冽杀气使得山峰震眩，更叫大雾散尽。

两军蹙兮生死决，梅山刺客骁勇，水帮匹夫鲁莽，剑客轻功高强，三股力量犹如天龙地虎巨蟒之缠斗，倒下将士的血芒黯哑了锋刃寒光，沙烟起，雾稀薄，本来没有风的山上，竟生生被重刀利剑舞出旋风气流，亦卷起地上碎石泥沙。武林义旗半面殷虹，举旗兵卒虽死犹立。而梅山刺客遭受高手突袭，犹站沙场，当中已受腹背之伤的逾越半数，却仍旧毫无退意。只是，纵然是一流的杀手，带来的也只能是死亡。他们浴血而战，不掩身上暴骨血洞，纵横杀场，出手便要索命。

此刻，血满长路，枕骸遍顶，英雄不吝命，山河亦悲恸。

此一战未进行半个时辰，千余人杀的只剩半数，九峰峰顶，犹如一座魔鬼的祭坛，九峰山路，好比是条黄泉之路。

万急之时，自寨中飞出一人，黑衣持匕，上颚梅花烙犹如鲜血殷虹，两道剑眉纵生，而他人如利刃，快似飞箭，脚点众人顶门而行，遇剑客便跃下杀之，虽是偷袭，却足见身手麻利，刀过必索一命。

这个人的出现，直接逆转了整个战局，他先后斩杀二十余名剑客后，手中冷刃直取潘大海面门，断水横刀抵之，继而两人一匕一刀缠斗在一处，十回合难分胜负。这人，便是那九峰峰主，梅山派宗，也是宗师亲传弟子，手段之狠绝不在断水之下。

对战两方仇深似海，纵死亦难罢休。战场上，豪杰本色显露无疑，即便是被砍将出去的断手残肢，依旧握紧利刃，意志之强，无可比拟。

厮杀越演越烈，高峰之顶已成炼狱，当中再无有一人可以活着离开……然而，就在这个血飚如雨的时刻，一声马啸响彻长空！

那声音，犹如万兽齐鸣，惊的四面峰顶鹰雀振翅而逃，崖壁巨石震颤而裂……峰顶高崖，一匹高头骏马仰天长啸，马背上将领一身银甲，倒背一杆黄金长枪……他的出现，让所有奋战在生死之间的人为之震惊。

——这人，是纵马从十峰峰顶跃过来的，狻猊一跃，腾空千尺……

金枝枪遇血水不沾，众人尚且不知，在他们厮杀之时，金枝已破了比邻第十峰。

46.所向睥睨

刹那，狻猊再次跃起，冲向混战之地，昭业纵枪冲锋，利剑般杀出一条血路。而将倒未到之时，马未停蹄，人却纵身又起，金枝枪划破长空，人亦如风而至。

金刚枪头反光万束，纵横穿越，昭业展臂出枪，身体腾空，于下方厮杀不顾，直取正中两人交锋之处。

那两人仅以余光察觉到金芒一晃，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人一声冷喝“退！”

潘大海哪里肯罢休，纵身一侧，倒持的断水刀锋向九派宗喉咙割去，力量之猛，足以刀过头落……只是，他刀未至，一抹冰冷触感自耳垂拂过，紧接着，尚未等他回头去看，甚至在他还没能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见一道晃眼枪芒突然闪过，待定睛再瞧，只见那九峰峰主发髻已落，一头乌发冲冠荡起……

原来，金枝从他身后出手，欲一枪索命，可潘大海不躲，他只好改变方向，继而金刚枪头挑开了敌人头顶丝绦。

潘大海一愣，马上被身后一股极为强悍的力量脱仍出去，他向后倒退两步，才方站稳，就见昭业悬于空中的身体一抖，金枝借惯性游走腰间，自转一周，逾身而出，所指之处，正向峰主胸间。

峰主亦是敏捷急速向后一躲，抬臂欲握枪颈，可手刚一触及金枝，昭业即出掌抵住枪尾，金枝于两人之间有弹指间的停顿，之后，昭业翻手握住金枝尾端，臂膀一颤，枪颈随即拧动，枪再脱手，利头便势不可挡的穿膛而过。

昭业稳稳落地，展臂握住金枝，扬手纵枪，挑起那尚未死去的人，使他身体横架半空……

届时，在他身周，形成一片方圆两丈的空地。所有人看着这残忍一幕，都不禁错愕，向后踉跄退去……

就连亲眼见证这一幕经过的梅山刺客，亦不能相信梅山绝顶高手只在一瞬间就丧命于金枝枪下。杀他，昭业仅出一招。

短暂的停顿也只有一瞬间，之后，黑鸦刺客发狂而冲，行动无声，势头却孔武无比，金枝被围在中，杀气倾泻而出，脸上依旧毫无表情。

两丈金枝，舞动之间掀风绕身，挑尽所有入围之人，身在外围的武林高手们，只见他舞出的阵阵扇面金芒，黑鸦刺客相继倒地。

最后的十余名刺客，誓死冲锋，昭业以枪支地，纵身而起，双脚夹住金枝中段双腿顿力一扭……两张长枪径自旋转，索命轮般向下落去，这一下的力量有多强，没人知道，但被他枪头枪尾击中的刺客们，皆伤的甚是严重，迫不得已向后退去，却被身后杀过来的武林中人所屠。

梅山刺客绝迹九峰，众人一片哄起，金枝唤狻猊至前，翻身上马，又率残余剑客向八峰而去。

潘大海知晓他意，既是让自己留守九峰抵御梅山它峰刺客来袭，金枝自行去与头路人马会和。

剑客们抵达八峰，先行冲锋陷阵，引出派宗金枝便以枪屠之，他之迅猛，犹如天将，无人能及，而取派宗性命，也仅在三招之内，首将一死，刺客们便要乱了阵脚，皆围攻金枝，众剑客再乘胜出手……如此这般，入夜之时，金枝已又拿下三座山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