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三十多岁的样子,穿一身高档青灰色西装,不算十分高大,却相当有威严,本来绷着一张脸很严肃的样子,却在看见严洛晨之后,露出那样震惊的神色。
严洛晨郁闷地收回视线,他本来就为找工作不顺利而心情低落,看见白衣男后更是觉得倒霉,现在又多出一个奇怪的老男人,心里就越发的烦躁。可人家又没啥实质行动,他也不可能指着人家的鼻子问你干嘛这么盯着我?万一人家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意思,那他岂不是自作多情吗?于是只好背对着他们二人靠在电梯墙壁上,极力思索接下去该去哪里继续找工作。
严洛晨正在想,他以前做过酒吧服务生,何不去那些酒吧看看,就突然感到肩膀猛地被人抓住,他还来不及有所意识,紧接着就被一股力道用力地扳过了身体。
穿一身青灰色西装的男人像一头濒临发怒的狮子,凶狠地盯着严洛晨,呼吸粗重,似乎在压抑怒火又似乎激动不已。站在他身后的漂亮男人脸色铁青,瞪着严洛晨的目光比之前更加充满敌意,甚至是痛恨。
“喂你突然干嘛?”严洛晨下意识去掰开那男人的手,恶狠狠地回瞪着他。
男人的双眼像要喷出火来,按住严洛晨将他抵在电梯墙壁上,低吼着向他质问:“混蛋小子,你这大半年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严洛晨莫名其妙地瞪着男人,“你是谁啊?神经病吧,凭什么要骂我混蛋?”
那男人的脸色有瞬间惊讶,不过很快又变得恶狠狠,揪住严洛晨的手也更加用力,“洛晨,你又在玩什么花招?你知道的,耍我可没好下场。”
洛晨的名字从这个男人口中说出,严洛晨瞬间明白过来,这俩人果然认识洛晨。
严洛晨蹙眉问道:“你认识我?”
08
严洛晨猜不准这俩人与洛晨的关系,心中犹疑不定。如果只是一般的朋友,再见面用不着这么愤怒吧?像有深仇大恨一般。如果是亲戚,因为半年不见过度担心而气愤不已倒还说得过去。
曾经有一次他回老家,因为周淮出差电话也打不通就没告诉他,等他一星期后回家,周淮就是用担心到愤怒、又满眼思念和后怕的表情迎接他的。
只不过,他一点没在这个怒火腾腾的男人身上感受到一点类似于担心的情绪。
听了严洛晨的反问,男人冷笑了一声,表情更加狰狞,“洛晨,我说过别耍我,我的底线在哪里你不是不清楚。”
严洛晨一听就火了,“老子清楚个屁啊,老子又不认识你。”
严洛晨最讨厌这种高高在上对别人呼呼喝喝的行为——我对你态度好,你不仅不以礼相对,还他妈越发的高姿态。老子又不欠你,没必要对你好脸色。
男人和他身后的漂亮男都怔住。
气氛就这么僵持了几秒,漂亮男突然笑出来,走过来拍拍男人的肩,温柔地说:“算了君若,看样子他在跟你玩失忆游戏呢。”
男人明显不相信,可看着严洛晨的目光却又带着审视,压着他的手劲不知不觉小了很多。
严洛晨趁机一扭肩膀挣脱男人的禁锢,刚好电梯也到了一楼,他立刻大步走出去。
“等一下,洛晨你给我站住。”
严洛晨是真的很努力在走,可惜他今天有些过度劳累了,腿部的肌肉开始僵硬无力,甚至有些不听使唤,导致他很快走不动,于是他被男人再次抓住,强行扭回过身去面对他。
严洛晨无奈地瞪着男人,“先生,虽然从你嘴里听到我的名字让我很震惊,我刚刚也想询问一下我跟你的关系,但先生的态度显然说明了很多事情。你对我如此愤怒,如此厌恶,是不是我之前欠了你的钱?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现在可还不起,不过你放心,我找到工作之后会存钱还给你的。”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男人的面容有些扭曲,抓住严洛晨肩膀的双手青筋暴起,“洛晨,我没空跟你玩儿。大半年前你假装自杀骗我,被我识破之后又玩离家出走。怎么?这半年多来一直等不到我去找你,所以忍不住自动现身了?还故意出现在圣翔大厦假装偶遇我。你他妈明明还想着我装什么失忆啊?啊?”
严洛晨被男人摇得眼冒金星,忍无可忍地一拳挥过去,“你他妈到底是谁啊,老子说了不认识你就是不认识,你少他妈胡搅蛮缠。”
男人捂着下巴震惊地瞪着严洛晨,随后赶到的漂亮男人也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严洛晨的手背被男人硬邦邦的下巴撞得很疼,下意识摸了两下,蹙眉厌恶道:“疯狗!”转身欲走,却袭来一阵眩晕让他原地站住。
男人趁机又追上来,紧紧握住严洛晨的手腕,尽量好言相劝,“洛晨,你先跟我回去,以前的事我们回去之后再说,我说过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严洛晨挣了挣,男人抓得更紧,加重语气命令道,“听话,跟我走。”
严洛晨甩甩头,感觉意识又清醒了一点,又气又无奈地说:“先生,你最好适可而止一点。”将头扭转过去,指着后脑勺上那道长长的伤疤,“看见没有?就在半个月前,我被人打了一顿,伤到了脑子,所以以前的事情全都不记得了。”再转回来,冷眼瞧着男人的神情变得怔愣和惊讶,“就算我跟你以前认识,但对现在的我来说,你就是个陌生人,所以请你不要说什么我故意耍花招或者听你的话跟去回去之类的傻话。”
再也不看男人的脸色,严洛晨极其缓慢而小心翼翼地站起来,一步一步向前挪动。
严洛晨惴惴不安地回头看一眼那男人,见他还准备追上来,结果被那漂亮男人一把拉住,对方有些恼火地对他说了什么,他才停下脚步,怔在了原地。
严洛晨闭闭眼,总算松了口气。
严洛晨不是不想弄清楚洛晨的身世身份,毕竟他接下来的人生要一直以洛晨的身份活着,不可能不接触到以洛晨为中心点延展开去各种关系网。只是那男人一直不把话说清楚,一味强迫,警告命令,理所当然的态度就仿佛他是他的所有物一样,让他即便有心探究洛晨与他之间的关系,也被如此不尊重人、近乎压迫的态度弄得反感不已,再也没了探究的心思。
如果不是为了周淮,他连周家人都不会放在眼里,更何况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严洛晨将那个男人驱逐出脑子,一心想找个安静又能遮阴的地方休息,顺便吃点东西。他身体本来就没完全康复,加上今天一上午的劳顿,早就开始吃不消。刚刚突如其来的眩晕让他有些后怕,他怕自己晕倒在大街上无人问津,可能就此失去重新开始的机会。
接受重生的事实那一刻,他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有很多想去做的事,还有很多想达成的心愿,他突然意识到生命的可贵,意识到人生在世,除了爱情,还有更多有意义有价值的事情值得他去憧憬和实践。
如果因为他的不爱惜身体而浪费了这第二次生命,就太得不偿失了。
终于看见一个街心公园,里面有一座摆着石桌石凳的小凉亭。严洛晨走进去一屁股坐下,缓过气之后去掏裤兜,结果什么都没摸到。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苦笑了下,这才撩起T恤的下摆,在脸上抹了一把。
把随身携带的火腿肠和方便面拿出来啃。
以前从来不知道找工作会这么困难,不仅要有学历、有技术,还要有工作经验。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规矩和准则,求职者,就像一团橡皮泥,必须顺应这些用人单位不断将自己捏扁搓圆最后变成他们要求的那个样子,实在变不了的,那就只好出局。
实在太困难了。
吃完东西,食物的外包装落了满满一桌子,严洛晨也没在意,开始按摩双腿,放松腿部的肌肉。不这么做的话,待会儿可走不回天桥底下。半个小时过去,他总算感觉双腿轻松了些,肌肉感觉不再那么僵硬无力。起身走了两步,感觉还行。
“小子,你打算就这么走了吗?”严洛晨走出小亭子,忽然被一道女人的声音给叫住。他
回头,看见一个扎马尾的女孩正严厉地瞪着自己,她身边还有一个畏畏缩缩的小个子短发女生抱着她的手臂,一脸瑟缩。
严洛晨有些奇怪,“小姐,你是在叫我吗?”
马尾女孩穿一身运动衣裤,五官清丽,个子与现在172公分的严洛晨一边高,站在那儿不卑不亢的还真有几分气势。她指着石桌上的方便面外包装和火腿肠外皮,对严洛晨说:“谁把垃圾留在那儿的我就叫谁。”
她身边那短发女孩焦急的扯扯她的手,低声劝说:“花花,你没看见他脑袋上那道口子吗?一看就是刚放出来的,你不想活啦?”
马尾女孩一甩手,呵斥道:“刚放出来的了不起啊?坐过牢的就能随便扔垃圾破坏环境啦?我林花花才不怕这种人呢。”说完冷哼一声,朝严洛晨翻了个白眼。
林花花!
这名字够喜感的。
不过这可不是重点,重点是,难道光头就是坐过牢的吗?这也太泛指了。葛优要是知道,肯定会告这俩女的诬蔑。不过眼下还是快点把垃圾收拾了丢进垃圾桶吧,不然他的脸可真丢尽了。
“不好意思,我想事情想太出神就忘了,我现在马上就把它们收拾好。”说着,严洛晨赶紧走回亭子里去收拾他丢弃在石桌上的垃圾,将它们丢进垃圾桶。临走前,他笑着对那俩女孩说:“小姐,我并没有坐过牢,以后不要再以貌取人了,会造成不必要的误会,也会给当事人造成心理上的伤害。”
满意地看到俩女孩难堪地红了脸,严洛晨转身走出公园。
严洛晨仰头看看烈火般的太阳,感受着双腿的力量,心想,还是应该休息,不能这么急于求成,有个好身体,才能有好未来。
和之前几个早上一样,严洛晨早早地起来后,跑去警局找于军,在他们单位的公共卫生间里洗漱,顺便洗衣服。他把洛晨箱子里的那几套范思哲的衬衣和休闲裤拿出来穿了,反正放着也是放着,夏天这么热,要不换洗衣服,他非臭得长蛆。
洗完衣服回到天桥底下,把衣服搭在马路边上的灌木丛上晾晒,自己就开始活动关节,做肌肉复健练习。经过四五天的锻炼,肌肉僵硬无力的症状明显好转,严洛晨很高兴。
傍晚的时候,严洛晨跟前几天一样,带着一只硕大的编织袋到城东的江边捡易拉罐和矿泉水瓶。夏天的这个时间段,江边和风习习,凉爽怡人,吃过晚饭的人们都喜欢到这里来散步乘凉。因此,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里,就会产生很多的废品。
那天求职失败后的三四天里,严洛晨靠捡废品卖了九十来块钱,昨天去一家十块钱就能吃两荤三素一汤的快餐店美美地吃了一顿。剩下的钱他仔细收好,以备不时之需。
严洛晨穿得干净,长相也不差,一点也不像是乞讨的人,在江边散步的人们都以为他是保护环境的义工,因此几天下来,只要他出现,人们都很热情地送上他们手中的塑料瓶和易拉罐。
当大大的编织袋装满之后,太阳也完全落下去,只剩下一丝余光,不一会儿,城市霓虹陆续点燃,天边那最后一缕微光也消失不见了。
严洛晨隔着沿江路边的栏杆,微微眯眼出身地看着奔流不息的江面。
“小伙子,我这里有几个汽水瓶子,给你吧。咦?你怎么在哭啊?是不是家里有什么难处?还是觉得捡废品太丢面子啊?你不是保护环境的义工吗?”
严洛晨笑着抹了一把脸,麻利地从老婆婆手里接过瓶子丢尽袋子里,“不是啊婆婆,是江边的风太大,有沙子进到眼睛里了。”
“哦,我说你怎么哭了呢。来,跟婆婆我去那边,我老姐们那里还有好多呐。”
“谢谢婆婆!”
09
一周之后,严洛晨卖废品的钱已经存到一百七十多块,而且身体也好了很多,他觉得可以再次出去寻找工作了。手中有了钱,要去哪里就可以坐公共汽车,让他相应轻松了不少。
公车在繁华的购物街停下,严洛晨本不打算下车,不过公车暂停的时候,他突然在站点上的公布栏上看到了一则某商场要招仓库看守员和搬卸工的广告,心中一阵激动,最后一个跳下车。
打广告的这家商场就在这条街上,26层大厦的一楼超市,主营日用百货与副食生鲜,要找一个仓库看守和六名搬卸工。
严洛晨在收银处询问到商场负责人,又经负责人的指引找到商场的人事部经理。
面对人事部严肃干练的男经理,严洛晨还是有些拘谨,毕竟好多年没跟陌生人打过交道了,也不知道自己的礼貌用语和措辞对不对,加上之前有过好几次被拒绝的经历,心里难免有些不安和忐忑。
听严洛晨说明来意,经理明了地点了下头,遗憾地对他说:“我们这里的仓库管理员已经有人报名并且开始上班了。”
严洛晨充满期翼的神色顿时黯淡,“哦,是吗?那,不好意思打扰了。”
“诶你等一下。”经理招手叫住转身欲走的严洛晨,“我看你体格也不差,我们超市还差两个搬卸工,不如你先干着?我看你似乎很想有份工作的样子。”
大地回春。
严洛晨扑倒经理的办公桌前,双眼闪闪发亮,“真的吗?”
也许是严洛晨的情绪过于激动和无措,原本还很严肃的男经理微微失笑,“啊,是真的。当然,如果你不愿意就不用当真。”
点头如小鸡啄米,“我愿意我愿意!”
“那好,你填一下个人资料吧。”经理拿出一张表格和一支笔递给严洛晨,看他迫不及待地接过去弓着身子在桌子上填,说:“搬卸工上班是两个时间段的轮班制,早上六点到下午两点,下午两点到晚上十点,每周轮一次班,包吃住,工资1500到1800,如果遇到特殊情况加班,每小时的加班费为50块钱……”
寻觅多日终于找到工作了,竟然还包吃包住。
严洛晨不是很在意工资的高低,他只是希望快点离开天桥底下,回归正常人的生活状态,早出晚归,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所以超市包吃住这一项对他来说,简直是意外中奖的喜悦。
填好资料交给经理过目,见他点头,神色有些欣赏。
经理微笑着抬头,“洛晨?嗯,你的字很漂亮啊。”
严洛晨腼腆地一笑,“呃,是嘛,还行吧。”
这时,有人敲门。
经理对着门口喊一声“请进”,对严洛晨说:“如果你方便的话,下午可以上班吗?会有人带你熟悉工作内容的。”
严洛晨急忙说:“方便的,不过我要先回去收拾点东西。”
敲门的人走得走到办公桌边,是个三十几岁的女人,带着黑框眼镜,穿着简约干练,抱着一摞文件,看见严洛晨便笑着对经理说:“来应聘的吗?长得很帅啊!”
经理瞪她一眼,“张会计,您能矜持一点吗?别吓唬人家小男孩。”转而对严洛晨说:“可以,你先回去收拾东西再过来,到时候来找我,我先给你安排住处。”
严洛晨充满感激地对经理鞠了个躬,“谢谢经理。”
张会计丝毫不在意经理的警告,把文件朝他面前一丢,呵呵笑道:“帮我看看这些数据吧,我对了几个小时,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实在不行了,你帮帮忙。”
经理狠狠瞪她一眼,“你才是会计,我管人事的,拜托你别老是把你的工作推给我。”
张会计厚颜无耻地说:“没关系啦,反正你也学过会计,你时不时帮我一下,也免得把学过的东西都给忘了嘛。”
经理气得嘴巴打颤,可还是拿起报表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