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色微红:“他有钱有势,对我也上心。”
“他对你,不只上心这样简单。者廉,索恩可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他很危险……他太爱你了,是好事,也是坏事。”她话锋一转,“你不会……还对端木有感觉?”
徐者廉连忙否认,垂下浓密的眼睫:“不,我只有桑一个了。”
“我最担心的就是你。万事小心,多为自己想想,不要对负了你的人过分宽容。凭端木做的那些事,该死一千次一万次,爱人又不是狗,以为打一顿,给根骨头就可以求得原谅?哼,他想得美!”
洛雅强迫徐者廉直视她的眼睛,咄咄逼人地说:“你从前,对他宠着惯着,凡事不计较得失、为对方考量,结果他变本加厉,越来越不顾你的感受。自从你们在一起后,他给你带来什么?除了钱和地位,他给你一点精神安慰了吗?一味索取的骄横少爷,等到失去了才怀念,得到了又不知珍惜!现在,他病歪歪的时候待见你,无非因为美貌二字,几个月前他面对你的血,可皱过一次眉?”
徐者廉急促地喘息,脑袋里嗡嗡乱响,手心冒出了层层冷汗,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洛雅摩挲着徐者廉的脸颊,叹了口气:“至于索恩,你要留个心眼,准备后路,不要傻乎乎地任人捏圆搓扁。和直来直往的端木不一样,他的心机藏得太深。若是打算长久生活的话,最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尽量顺着他,遇事不要深究,记住你自己是最好的筹码,任他干出天大的坏事也不忍心动你。”
“其实我不在乎权势,我只要爱的人都好好的……不想失去……”他的嗓子很痛,痛得几乎说不出长句子。
“我懂得。是我一直想要过上等人的生活,自己却无法实现,才寄托在你身上,没想到……毁了你的一生。”洛雅苦涩地笑笑。
“别这么说,你是我的姐姐,我们是一体的。”
“嗯。”忍了很久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洛雅抱住了他,“谢谢你回来。者廉。”
敲门声传来。
“时间到了呢。再见。”洛雅最先恢复常态,推开了怀里的人。他犹豫下,说:“下一次,我会接你出来。”
她转过头,掩住了眼睛。
他走了。
梦也走了。
她明白,者廉早已死去。他们当初共同在后院种下的许愿花凋谢在在上个秋季。那时她就下定决心,自己不会活过下个秋天。
而她的报复,自然有人为她进行。CM就是引子,索恩,无疑是最恶毒尖利的矛。
假的就是假的。他只是镜花水月,索恩亲手创造的幻想。他不是自己的者廉。
不过,还是谢他,如天使般降临,给了她临死前的莫大安慰。
搭在颈部的玻璃,锋利而美丽,反射的光映在白皙的手背上。她摸准了大动脉,深深地割下,血如泉涌。
接下来一周里,心力交瘁的徐者廉低调地为洛雅下葬,出席葬礼的只有他和七岁的男孩,以及安置棺木的帮工。
“妈妈不回来了?”小男孩清澈的目光望着牵着自己手的徐者廉,灰眼睛滴溜溜一转,非但没有悲伤,反而带了点欢快,“这么说,以后爸爸会陪着我咯。”
洛雅千辛万苦将小孩拉扯大,但心思并不在皮皮身上,她从来就感情有限,单单给了弟弟一人,对自己尚且残酷,更何况提醒她羞耻前事的野种儿子。若不是为了牵住徐者廉,她早在怀孕初期堕胎了。
在皮皮的认知里,平常都是女仆在照顾他的生活起居,亲母一向美丽而冰冷,一连数天不归是常有的事。而爸爸就和蔼可亲得多,每次回家都会带好多玩具和美食,带他去游乐场玩上大半天,做轰轰响的云霄飞车,刺激极了。他不止一次偷偷怀疑,冷淡的母亲并非自己的亲母。
皮皮这次盼了大半年才盼回了爸爸,一时间欢喜掩饰不住,倒将失去母亲的几分失落冲得一干而净,跟屁虫似的黏着徐者廉,生怕一不小心把他弄丢了。
徐者廉无奈地蹲下身,亲亲他红扑扑的小脸蛋:“妈妈搬到天堂了。她很爱很爱你,一直注视着你的成长。在你长大成人之前,我会替她照顾你,保证你快快乐乐的。”
皮皮兴奋地拍着手,柔顺的及肩黑发随风飞舞,像极了小时候的洛雅,堪称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好呀好呀!”他在原地转了个圈,彻底将葬礼抛之脑后,拉着徐者廉向外面跑,“我们去游乐场吧!对了,先吃饭,我曾经在REN吃过,那儿的食物好棒的。”
徐者廉回头望了眼墓碑,有看着眉飞色舞的孩童,发觉皮皮不仅继承了姐姐的美貌,还有她的个性——深情而冷血,专注而偏执。对于不在乎的,即便对方苦苦哀求都不动心;对于在乎的人,千方百计也要留在身边。
她决绝的用肉体的死亡,绝了他身体中属于徐者廉的最后一丝羁绊。即使他是徐者廉本人,即使没有发生因误会伤害而产生的深刻怨念,即使没有桑介入所带来的良心压力,仅凭她的死,便断了他与端木有可能重新接合的线。
洛雅的死就像压死骆驼最后一根稻草,虽然不再疼痛,却让他感受到了瞬间崩塌的滋味。亲人已逝,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并非情爱之人,埋藏在心底的挚爱浪漫,早已被岁月折磨得腐朽不堪,而最亲最近的家人才是自己的归宿。他不想见端木,而对于多日未谋面的桑,他突然产生了类似于恐惧的情绪,莫名其妙的盘踞在心头,令他时刻提心吊胆。
弯着腰走路太累,他抱起了皮皮,柔缓地说:“REN太贵了,我们去别的餐厅,好吗?”
皮皮不解地看着他,微微嘟起嘴巴:“我喜欢吃它的牛排嘛。家里又不是没钱。”自他三四岁起就过上了优渥生活,洛雅虽然不大爱他,疏于管教,却习惯用丰厚的物质来补偿,将他养得像个娇惯的小少爷,要什么有什么。
徐者廉沉吟半晌,手里的信用卡是艾伦给他的,说白了,就是端木的账户,他不好意思白拿白用,桑的卡在旅馆,始终没刷过,而洛雅积攒下的数百万资产仍在冻结状态,任是以皮皮的名义也领不出来。
此时,墓园外停下一架线条流畅优美的小型艇,身着黑裙。头戴黑纱的女人走了下来,恰好站在徐者廉的前方。她撩开面纱,说道:“埃德温,我来看看洛雅。”
“乔……哦,端木夫人。”徐者廉躬了躬身,“谢谢您的关心,洛雅在天上会收到的。”
“你们这是要……”她迟疑地问。
“乔治安娜,我和爸爸要去REN吃饭。”皮皮抢白道。
“不许直呼端木夫人的名字!”徐者廉轻轻地拍拍小孩儿的脑袋,显见是宠溺惯了的,皮皮自来熟地跑到乔治安娜面前,抱住了这个只见过两面的美人的纤腿,撒娇道:“漂亮姐姐,和皮皮一起去嘛。”
乔治安娜低头抚摸着他的柔软黑发,温柔地应道:“好啊。”
REN作为普灵思城数一数二的高级餐厅,饭菜价格高昂,约莫中等饭点的十倍有余,加上不菲的服务费,普通人家根本不会进来烧钱,出入皆有头有脸的人物。徐者廉生性节俭,除非应酬,很少主动踏入这种贵族聚集的场地。而洛雅则不同,她喜好享乐,过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奢侈生活,从不在乎迅速亏空的账务。反正有一大堆人为她买单,最不济了,还有徐者廉垫着。
怕被人认出来,徐者廉戴上墨镜遮去大半张脸,跟随乔治安娜进入餐厅,走到里面的包间落座。对面的乔治安娜迅速点完餐,不一会儿,香气四溢的美食摆了满桌。皮皮低呼了一声,轻车熟路地围好餐巾,颇具礼仪的大快朵颐。
徐者廉没有胃口,麻木地舀着浓汤,嫩滑的蘑菇汤令他想到了和桑在一起的日子,再怎么吃不下,也要喝完汤那人才放心。他寂寂地想,如果桑也走了,那么茫茫人海中,再不会有第二个人无条件地爱他,不为权势,不为相貌,只为了相互依偎时产生的飘渺热度。
“埃德温,我很担心你,但是幸运的是,你比我想象的状态要好很多。”乔治安娜并未动手边的餐具。
“她过世了,却让我想明白了许多事,其实跟死比起来,那些爱恨纠葛不过是过眼云烟,太在意了,反而失去了自我。”徐者廉淡然地陈述,沉静的眼底毫无波澜。
“我想,你一定误会端木了,洛雅的死并不是他的错。之前我特别羡慕你,因为你们拥有近乎完美的爱情,明明是同性禁恋,却能受到默许和祝福。我从小和端木一起长大,他喜欢谁,喜欢到什么程度我最清楚不过。他爱惨了你。换做是我可做不到。”她掏出手帕擦拭了一下眼眶,眼睛却异常干涩,熬夜似的微红失神,“他白天不要命地工作,晚上则整夜睡不踏实,经常半夜起来,对着你的照片发呆,或是站在阳台吸烟。他伤害你,也是出于无意吧,就不能给他机会吗?”
他喝了一口汤,脸色被热气熏得粉红。
乔治安娜一副快哭而哭不出的表情。
“……”徐者廉把蘑菇咽下去,怔忪地看着女人。
“因为我和端木的婚姻?”
他不知如何解释复杂的前因后果,只得点点头。
“连你这么心软的人都不会回头,那么他……他一定恨死我,不,或许他已经不在乎我了……”乔治安娜猛地捂住了脸,干哑地低泣,“我没脸见他,没脸解释,不如直接死了好……”
徐者廉一下下地抚着她的肩头,不知说些什么。皮皮从牛排里抬起头,满嘴酱汁地说:“乔治安娜,你虽然远不如母亲美丽,但绝对中上水平,怎么会没脸见人?”
随手将鸡腿塞进小孩嘴里,徐者廉说:“别瞎想,一切都会好的。”对于乔治安娜那段闹得沸沸扬扬的丑闻,他听说一二,她似乎有个身份不明的情夫,曾经一度与之私奔,后来被抓回禁足了多月。
那是三年前的旧事,没成想两人仍有联系。
乔治安娜抬起头,眼睛通红,脸颊上却没有多少眼泪,抽抽搭搭地低声道:“其实我有事相求,只有你能帮我,请为我保密。他……陷入了麻烦之中,有可能搭上性命,并且害了……端木。”
徐者廉脑子一昏,险些背过气去,急切地捉住她的手腕:“他竟然是……”
她点点头,“他是血。今天中午,他突然发短讯来,让我为端木准备葬礼。”
徐者廉嫣红的眼睛仿佛泛出血光,摇晃着乔治安娜的身体:“为什么不通知你丈夫加强防范!”
“近半个月来,他知道血在追杀他。如果我这次特意提醒的话,不就是把奇拉往死路上逼吗?他被我害得够惨了!这次,我迫不得已只得过来找你,希望你能阻止刺杀,并且看在我的份上,留他一命。”
他匆忙穿上外衣,捞起抱着冰淇林的皮皮:“端木在哪儿?!”
“答应我,救救奇拉吧。”乔治安娜乞求地望着徐者廉。
“我尽量。”
她像吃了定心丸似的,语气也平静了些:“端木在西海码头。”
徐者廉恨不得索性不管他了,拖着病体在荒郊野地四处乱跑,这不是成心找死吗?
“他要找东西。”乔治安娜小跑着跟上徐者廉的脚步,“说是你给他的盒子,被他弄丢了。我很奇怪,怎么丢到那种地方了!端木不会骗我吧。”
“他没骗你。”徐者廉将皮皮紧搂在怀里,终于感觉到了久违的暖意。
C27 措手不及
桑站在监控台前,透过巨大的屏幕,能看到经过处理的能源爆裂的画面,无数细小的光点瞬间膨胀成绚丽的圆球,道道光圈环绕流转,虽然弱化了反射效果,从监控室的角度看,仍堪称壮丽耀眼的奇景。
但是他显然没有被耀目的光辉吸引,身体站得笔挺,手指烦躁地敲打着琉璃台,眉眼中密布阴霾。在他旁边几米处分散坐着几个工作人员,正在紧张而专注地核算数据。
罗杰从另一个房间走进来,严肃地报告:“截至刚才一切正常。但是还有一系列问题有待解决,您看看……”
桑专制地关闭了罗杰打开的演示屏,直接打断他的话:“我需要六个小时的时间,今晚你替我盯着生产线。”他转过头,对米拉指示道,“准备随时待命的小型飞艇,不需要陪同。”
罗杰顿时麻痹当场,舒缓了十秒钟,立即热锅蚂蚁般的上蹿下跳起来:“索恩,你可不能走!之前你耽于美色也就罢了,可这个月可是转化的关键期,没有你很可能功亏一篑啊!”他眼睁睁地看着桑换下宽大的防护服,丝毫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果然,只要索恩下定决心,任其他人说破嘴皮子都不会改变决定。罗杰巴巴地跟着桑走到外间,米拉早一步收拾完毕,献殷勤地站在扶梯旁问道:“您这就出发?”
桑无声地点头。
米拉按下指令键,飞艇从底层升到百米的高度,恰好停在建筑的防护罩外。
罗杰忙抓住他的手臂,低声道:“索恩,我知道你想他快想疯了,洛雅刚死不久,他不可能再短时间内和端木破镜重圆,你着什么急?说句俗话,该是你的别人抢不走,不是你的莫强留,人家跟不跟你,得看他自己的意思。”
“血失手了。靠不住的女人。”桑的眼中闪过凌厉的寒光,“只要想到者廉有可能再次被端木唯迷惑,我就恨不得将整个普灵思夷为平地。”
罗杰和米拉匆匆对视一眼,同时打了个哆嗦。他们院长的话并非一时口快、危言耸听——现在虽然处于初期少量生产,但是聚集在小小锡兰工厂的能源块,即使炸不掉赛尔,毁掉一个城绰绰有余。
“可得快点回来。”罗杰唯唯诺诺地争取。
“看情况。”甩下简短的保证,桑便消失在黑暗里。
米拉愤恨地捶了罗杰一下,粉嫩的小嘴嘟起:“你劝毛劝?整整半个月和越来越易怒活阎王共处一室,我都快疯了!呼呼……喂,那个倒霉到被索恩爱上的人,就是埃德温·徐?”
“明知故问。”罗杰认为他不必向米拉隐瞒——她亲自参与过多起和徐者廉有关的手术,对索恩大部分的辛秘说不上了如指掌,也猜得差不多了。
米拉露出了怜悯夹杂着邪恶的表情,犹如见到了实验室待宰的可爱小白鼠:“好可怜的人哪。其实细想想,怪不得万年冷淡冰山会为了他神魂颠倒恶事做绝,你都没见过埃德温的身体,比例完美,肌肉流畅不突兀,皮肤细腻光滑,令人爱不释手,简直……!”语未毕,一串口水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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扔掉手中的枪,徐者廉扶住斑驳的金属墙面,大口大口地喘气,浓重的血腥味窜入鼻腔,他控制不住地呕了出来,将晚上勉强咽下的汤吐个干净。
十数个死尸横卧在地,最中央,腹部中枪的杀手双手反缚、跪在地上,头部被几把枪同时指着,一有异动便会给脑袋开个不小的洞。端木唯站在他对面,毫发无损,只是脸侧沾着别人的鲜血。
“乔治安娜向你告密。”血吐出嘴里混着断牙的血沫。
“没错。”端木唯嘲讽地笑,向保镖示意道,“就地解决。”
“住手!”徐者廉几步走到端木唯面前,“看在乔治安娜的份上。”乔治安娜和皮皮都等在外面的车上,既然答应她了就不能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