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恐怖。”
米拉憋了一口气,鞠了个躬:“对不起!刚才我不该说那些,都乃毫无根据的胡言乱语,索恩不是杀人魔,呃,您千千万万别往心里去!差一点我就拆了一对儿璧人,你们在一起的样子真是美好又引人遐想……祝福你们!”
徐者廉忍不住摸了摸她竖在头顶的呆毛,觉得她二得蛮坦率可爱:“谢谢你为我考虑。”
米拉感动地抽了抽鼻子,感觉到一道暖流从鼻腔处淌了下来,连忙捂住鼻子转身,狼狈地喊道:“抱歉去趟洗手间!您歇着,对对,坐在椅子里,所有的活都让我来干吧!”
C32 天翻地覆
当徐者廉得知端木唯被解职羁押之时,他正蹲下身为皮皮整理散乱的头发,贵族学校门口人来人往,忙着接自家的宝贝儿女。
站在旁边的克莱默,瞧他浑身凝滞半天没有动作,于是咳嗽了一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要在曼迪特呆一段时间,等到女王下次大赦,应该可以回普灵思……”
曼迪特是位于赛尔边境的孤岛,许多重罪的高层人物多秘密关押在那儿,只有一小部分能回来。大部分人都在大赦之前,被当地恶劣的生存条件活活折磨死了。
徐者廉放皮皮去和小伙伴们一起玩闹,带引克莱默走到树荫掩映的角落处,急切地问道:“曼迪特?不可能,以端木家的势力,怎么能落到这种地步?”
“自从你走后,端木就和菲洛小姐离婚了。菲洛将军虽然不至于落井下石,但军部不得不弃车保帅,将罪责都推到端木身上。其实,这次调查的正是一年前埃德温·徐的旧案。船舰在陷入包围后,曾向附近的端木手下的援军发出求救讯号,可是它却按兵不动,导致徐的舰船全军覆灭。”
“端木不是那种人,他没有理由害自己的爱人。”徐者廉深吸了一口气。
“外人看来并非如此。而且,端木因为你的事,曾和联邦的恩肖秘密交涉,私自前往第五空间站搬运埃德温的尸体。陷害同僚、通敌叛国,这两条罪名不是一两句辩言就能洗清的。临走之前,他想见你最后一面。”
徐者廉扫了眼广场,小孩儿正把好不容易打理好的领带夹子等小玩意儿扯下来,四处乱扔。垂下眼,脚旁的树影婀娜婆娑。如果说拖垮端木家的确是洛雅的遗愿,他有什么立场阻止呢?
换言之,即使桑要对端木唯拔剑,他……也只能站在一边,不好插手。
这些通通属于徐者廉的纠葛。不是他的。
“他要见的并不是我。”
“不知道索恩给你灌了多少迷魂汤,让你对他死心塌地。”克莱默嘲讽地笑笑,“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抱歉。我该走了。”左右摇摆的后果只能是同时伤害两人,他宁愿对端木狠下心,不想不听,自然不会痛苦。他竖起衣领,一步步地走出浓厚的树荫。
“等一下!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克莱默蓦然开口阻止。
徐者廉步履一停。傍晚的微风拂过挺拔的身体,夏日的和风却阴冷入骨。
最近一段时间,尽管一切如常,变的只有越来越柔情的桑和越来越忧虑的自己。米拉躲躲闪闪的语言,根本撼动不了桑在心中的地位,但某个梦回惊起,他吃惊地望着身旁同眠共枕的俊秀男人,忽然觉得无比的陌生与遥远——他是谁?我又在哪儿?
他始终无法下定决心和桑离开赛尔,去一个遥远遥远的地方,五年开放一次的星际航道,寻不回归来的路。说到底,他爱极了桑,却不敢百分百地相信对方。名为桑的潭水太深,让人看不透。
思绪纷乱的同时,低沉的男声无情地切入耳畔:“上个月,我们抓住了一个联邦间谍,他说了很多,包括埃德温·徐当初其实没有死,子弹擦过头部但并未致命,恩肖检查后就将他交给了一个赛尔人。这个人,据人证回忆,有着一头银色偏灰的头发。端木早就知道了,他之所以瞒着你,就是怕你一时冲动惹怒了索恩。没想到索恩出手够快,在我们收网之前联合女王陷害端木。”
荒唐。恩肖怎么会将高官阶的俘虏送给桑,还极力造成他已死的假相,对他有何好处?另外,桑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绝不。
“仅凭发色,你就定了他的罪?”徐者廉怒极反笑。
“如果你想要真凭实据的话,可以向索恩那个伪君子寻求答案。端木这个家伙,他宁愿你活在甜蜜的谎言里,也害怕你受一丝半点的伤害,不过你这么聪明,应该能找到保护自己的方法。”克莱默叹了口气,望了眼逐渐昏暗的天幕,“端木现在的处境很艰难,我有预感,索恩不可能令他活着离开普灵思。”
徐者廉周身一颤,攥紧拳头,大步走到广场捞起疯跑的小孩儿,钻进了等候已久的房车。他有些喘不过气,松开了颈间的纽扣,慌乱地翻找通讯器,蓦地抬头发现皮皮撅着屁股爬过来,叼着金属壳子的小薄片,玩得不亦乐乎。徐者廉伸手去撬他的小嘴,小鬼一边躲闪一边唔唔说道:“不许联系索恩叔叔,他最坏了!总是缠着爸爸!”
“哎呀,你这孩子……我不找他还不成吗?别碍事。”徐者廉从身后拿出一罐糖果,剥了一颗向上扔去,皮皮连忙松开嘴里的通讯器张大嘴巴,稳稳地接住了糖,鼓鼓地含在嘴里。
“米拉,抱歉打扰。索恩出去了?嗯,好的,没事,我只是问问罢了,我可以去科学院等他。我有事想和他说,嗯,很急,当面说。”
米拉原本正在实验室加班苦耗,忽然迎来了一位,不,应该说是两位贵客,徐者廉直接把小孩儿扔给她,径自上了顶层。
他在工作时间没少上去看望桑,轻易地通过了严格的身份识别系统。除了没有桑陪在身边,宽敞简约的房间布置竟显得冰冷而空洞,白花花的人造光源洒满了每个角落,办公桌收拾得空无一物,主控电脑处于自动锁定状态,一旁高高的书架有序地摆满了电子资料,全部上好了锁,房屋主人心思之缜密可见一斑。
桑说过今晚不会回家,想必是出去办事,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
徐者廉在房间内转了一圈,走到连通的套间按下开门的按钮,系统提示需要指纹与瞳孔解锁。他犹豫了片刻,走回了主屋,打开电脑,白皙的指尖顿了顿,开始噼噼啪啪地敲打。诡异的荧光映入了他血红的眸底,他像是被什么东西蛊惑一般,利用程序漏洞开启了紧闭的房门。
随着一声轻响,套间的门从中间滑开,犹如光明被黑暗之剑破开一般,里间如同巨大的黑洞,赋有将人生生吸入的魔力。
压住胸口,翻腾的情绪涌上心头,是怀疑、绝望、爱恋还是未死的希望?他不想上前,却不得不上前,揭开遮蔽丑陋的幕布,让真相暴露无遗。对于种种非议和指控,他始终坚信着桑的清白——
桑用他深沉的爱意撑起了他的世界。
昨天晚上,桑那令人心乱的迷人微笑,还留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而如今下作的举动,已经亵渎了对方纯洁无垢的感情。
徐者廉站在黑暗的入口处,似乎在等着人忽然闯入,义正言辞地阻止他的鲁莽行为,但呆了许久,没有人来。试着拨打通讯器,另一头仍然处于屏蔽状态,无法接通。
他深呼吸,伸出右腿踏入禁地,摸索到了墙壁的电源开关,瞬间灯火通明。眼睛被刺了一下,待再次张开时,他看到数百平米的室内,摆满了盛放试验体的透明箱柜,粗大的管子将箱体连结成一体,里面的熟悉人体睁着大而黑的眼睛,随着徐者廉的移动而转动瞳孔。
尖叫抑在喉中,他环顾四周。满目都是黑发黑眼通体雪白、在水箱里漂浮微动的徐者廉,仿佛美人鱼一般,好奇地看着他,还会对他微微地笑。
“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桑说过,他做了很多的复制人……”喃喃地劝说自己,他竭力稳住心绪,在一种诡异到极点的气氛里,顺着由两排箱体构成的过道前行。
这样的场景,居然和克莱默提过的、第五空间站的景象,几乎完全相同。只是地点换成了科学院的顶层,试验品换成了赤裸裸的人体,他的身体。
那么说,当初瞒过众人耳目、秘密接走重伤徐者廉的人,很有可能是桑。
桑只是想救他罢了,桑那么爱徐者廉,一定会不遗余力地救他,这一切都能说得通。但是为什么不安呢?为什么会在温暖的室内感到丝丝凉意?
过道的尽头有个保险柜。徐者廉咽了口唾沫,发现是普通的密码式装置,他输入桑的生日,徐者廉的生日,失败两次后,红色警报闪过,提示下次失败后即启动自毁装置。他的脑子业已麻木,机械地敲入了一串似乎无足轻重的数字。
那是徐者廉去锡兰。踏雪而行见到银发少年临窗远眺的日子。
啵——绿灯亮,柜门弹开,露出一堆零碎的小玩意,半截烟蒂、白绢手帕、锋利的刀具、几年前出产的通讯器、用过一半的原子笔……紧张的心弦放松下来,徐者廉脱力地瘫坐在地,一样样地翻弄着,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只檀木盒子,打开雕花盒盖,只见丝绒布上卧着几根缠成一束的黑色长发,用红色丝线扎着。
他模模糊糊地记得,这些都是曾属于徐者廉的东西。他那时一定不知道,有个人在默默地爱着他,关注着他,收集起了与他相关的东西,精心藏在最隐秘的地方。
这是桑隐藏在最深处的真心,而他,就在卑鄙地窥探和摸索。他早已牵不住好奇心的缰绳,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门口,还好,依旧空空一片。
柜子的第二层放着一摞可投影的影像卡带,他拿在手里一张张翻看。其实不打开投影功能的话,它们更像是可活动的圆形照片,有徐者廉独自坐在树下凝神思考的模样,有他行走在大街上的落寞神情……接下来数十张,他惊讶地发现,居然都是半遮半掩的性爱场面,唯一蹊跷的地方在于里面的端木唯都被消掉了,只有徐者廉敞着双腿忘情享受的景象。
他不由得红了脸,虽说自己并不是从前的徐者廉,但看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演春宫,仍会产生难堪的违和感。他索性将剩下的一厚叠通通塞回原处,无意中一张从掌间漏出滚到脚边,徐者廉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去勾,不小心开启了投影,模拟真实情景的立体影像突然出现在半空中,直直映入眼帘。
徐者廉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愣在原地,酸涩的眼睛刀割般的痛——明知不要看不要看,眼珠却锁在前方,脖颈麻木,无论如何无法转开视线。
悬在空中的是一副赤裸美丽的身体,双手被高高吊起,两条腿仅脚尖点地,长长的黑发垂到腿部,成为唯一的遮蔽物。他的头部包着绷带,脸侧淌着鲜红的血液,眼睛呆滞而无神,偶尔,浑身会剧烈地抽搐一下。
一个人走过来,从后面抱住了吊起的猎物,银色的头颅埋入扬起的脖颈,冷冽俊美的脸充满迷醉之情,伸出舌头舔食着徐者廉淌到脖颈的血液。他一只手玩弄着对方的乳尖,另一只则灵巧地钻入隐秘的部位,三根手指毫无预兆地没入,大幅度地抠挖。
“……不可以……桑,请你住手……”男人的呻吟已经嘶哑,却仍然倔强而执拗地拒绝,费力地挪动着身体,成片的血顺着大腿缓缓流下。
“者廉,你这样毫无情面地抵触我,让我很伤心,我一伤心,恐怕又会伤了你漂亮的身子……”桑死死箍着他的腰防止他乱动,粗暴地挺身进入,口中长长地叹了一声,“他们都以为你死了,所以,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忘了端木吧。我不再是以前那个无权无势的小鬼了,他能给你的,我都给得起。”
徐者廉疼得缩起身子,咬唇吞下了喉中的呜咽,肌肉绷起,大颗大颗的汗水渗出,仿佛刚从水中捞出的鱼儿一般。折磨半的性交持续了许久,直至桑泻出,舒服地搂住他不放,仍然埋在他的身体里不愿抽出。
他忍了一会儿,轻声恳求道:“求你放了我……他会担心……他会做傻事的……”
桑怪笑了一声抽身而出,整理好衣服,扬手扇了他几个耳光,直打得他脸颊高高肿起,口鼻不断地冒血。
扯着对方的头发,迫使他直视自己,桑向来银白平和的眸子泛着红光,癫狂般地喊道:“回去?你还想回去?!我哪里比不上端木唯!你说啊!”
徐者廉勉强吞下喉咙里的血,似笑非笑地看着桑,眼角涌出的眼泪冲淡了凝在脸颊的血块。
“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你的人生很长,为什么不明白这个道理呢?现在的你像个孩子,越是得不到的玩具,就越想要,其实,你爱的根本不是我……”
“这套说教对我没用。”桑冷冷的打断了他,“别逼我,我不想给你洗脑。”
“你的威胁也对我没用。”徐者廉扯出苦涩的笑容,“我们不可能的,如果你想要一个任你操弄的玩偶,那请便。”
“和你长得一样的玩具我有的是,可我想要完整的你。呵呵,别把头偏过去,慢慢听我说。”桑伏在徐者廉耳边说道,“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只要用些手段让你精神崩溃,忘记最近几年不美好的时光,然后将你的意识引向另一具身体,那个时候,你不再记得端木,端木也不认得你,可怜见的孩子,只有我这一个依靠。你现在从还是不从,结果都一样。”
被他抱在怀中的徐者廉打了个哆嗦。
“对,知道怕就好。看你留了不少血一定很疼,只要乖乖的,我就不会再罚你。”桑舔过他的耳廓,柔柔地笑了,“我爱你啊。”
他微笑的时候,银眸微微眯起,高挺鼻子下珊瑚似的柔软嘴唇勾出优美的弧度,一缕沾染的血液挂在唇角,美到醉人心魄。
最动人的美,往往是冷冷贯入心窝的一刀。残酷,疼痛,如梦初醒。
咔嚓——
他一脚踩碎了卡带,四周顿时重新陷入静谧,唯有粗重的喘息声不止。
从天堂到地狱,原来可以摔得如此决绝而惨烈,眼看着心肝肺内脏均已破裂,却依然残喘苟活。
他早该想到,在自己落入端木手中的时候,桑一直冷眼旁观,静候着猎物上钩的最佳时机。就是那时,他彻底放弃了端木,转而投向了桑的怀抱。
他早该想到,桑之所以能做出如此完美到乱真的复制人,因为他就是徐者廉,他的身体换了,意识却不曾改变,只是模糊了将近五年时光。
他早该想到,桑不止一次露出的残忍面目,才是他真实的样子。犹如伪装成人的猛兽,当受到威胁时,第一反应永远是使用利爪和尖牙,去冷酷地反击。
谁来杀了他!杀了这个被骗得团团转的傻瓜!泡在蜜罐里等死的蠢货,不辨是非被蒙蔽了双眼的瞎子……
“糟了!”
他猛地仰起头,踉踉跄跄地奔出门外,试验体们扒着箱子,乌黑的眼珠目送他远去,嘴边挂着甜美僵硬的笑容。
C33 真实面目
刚冲出电梯,徐者廉险些与跑来的米拉撞个满怀,堪堪止住脚步,抓住她的肩膀问道:“索恩究竟在哪儿?”
女人被吓得缩缩脖子,顾左右而言他:“他似乎有很重要的会面,我也不大清楚具体的细节。刚刚在院长的房间,你是不是发现了可怕的东西?”
徐者廉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关于埃德温,你都知道些什么?”
米拉连忙摇头,双手扯着他的衣袖,可怜巴巴地说:“一开始我也被蒙在鼓里,当初,我不知道当初实施意识转体手术的对象是徐少将!直到那一天,院长要把CM,也就是意识承载体整成埃德温的模样,我才发觉自己成为了阴谋的帮凶。哎呀哎呀,不关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