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暖而生——八角花椒

作者:八角花椒  录入:10-07

何应琪有个想法,网上的阿左一定不止‘乐评人’这个身份。说不定他还有别的惯用名,那些他不知道的阿左可能在当黑客、画手、作家、甚至是别人的死偷卡。

明明知道录像机都紧盯着,阿左却好像毫不在意。他叹了口气,重新拿起水性笔,擦掉问答板上面的字母,快速写下两个字,又在镜头过来以前擦掉,跑回主持人身边。

何应琪看得清清楚楚,阿左写的两个字是:等我。

在那一秒,何应琪连呼吸都忘掉。

阿左放过了他,主持人可没有。她宁愿扔下其他来宾,也要刮出虚拟世界中,阿左不为人知的一面。

面对女主持人绵密的攻势,何应琪只能硬扛着,说些无关紧要的事。

同时,他也透过其他嘉宾之口,重新认识了一个全新的李嘉佑。由於李嘉佑跟他知道的阿左反差太大,何应琪简直不能相信,眼前的阿左居然能将如此分裂的两种人格塞进同一个躯体。

他盯着站在舞台中间的阿左,看他因为来宾的拆台而笑个不停,蓦地感觉到一点寒意。

这时一位嘉宾说道:“阿左这家夥很可恶,他常去旅行,但从来不会说要去哪里、去过哪里,不带手信,也不给我们看风景照,每次发出来的都是大头照。样子又没怎麽变,在家拍也一样吧?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不需要朋友,才这麽敷衍。”

听到这位乐坛前辈的描述,何应琪忍不住睁大眼睛。

他脑中突然冒出一张又一张的照片,像被神秘力量操纵了一样,像走马灯一样急匆匆地从右往左跑去。全是阿左在各国流转时拍下的异国风情照。

很多时候由於时区不同,阿左上线,何应琪通常还在睡大觉。阿左会直接把新鲜拍下的照片扔他邮箱。有时候是奇诡的脸谱,有时候又变成当地的特色小吃,更多时候是阿左随手拍下的风景。虽然里面从来没有一张出现过阿左脸。

那个阿左毫无保留地和他分享自己所见的国外风情,还纵容他拿来当blog或是推特的背景。

被爱称为小野人的何应琪,从来没想过阿左真的会把虚拟跟现实分得这麽清楚。

他差点就想举手爆料,告诉大家他笔记本电脑里面有几个G的照片,正是现实中的李嘉佑缺失的部分。

阿左不愧是他的旧识,轻易就能揣测到何应琪的思维。他飞来一记眼刀,警告何应琪不要轻举妄动,然後又装作专注地对着女主持放电,假装自己对她的话很感兴趣。

辛苦你了阿左。何应琪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

腹背受敌的情况还在继续。来宾们就当今天是来玩的,一个两个活跃得不行,似乎不把阿左扒光扔在阳光下曝晒就不罢休。何应琪基本上插不进话,只能噙着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伪装成布景板的一部分。

其实他也经常做别的艺人的布景板,只是最近几个月基本上都只能死守在家混吃等死,只要镜头扫过他,就让他下意识地猛喝水。

说不定现在再让他拿起麦克风唱歌,他会因为怯场而落荒而逃。

话题兜兜转转又回到‘网络世界的阿左’身上。何应琪讲到没什麽好讲,只能把初识的情景也拿出来交差。

何应琪坦言,他会分析阿左每一句话中有意无意透露出来的信息,要是得到意想不到的情报时,会开心得偷笑。

在说到自己像个偷窥狂一样时,何应琪忍不住用问答板挡住自己的脸。嘉宾们都摆出一副见到鬼的表情,只有阿左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

“也就是说你很崇拜阿左?现在还是一样吗?”女主持人觉得不可思议,她试图去厘清思路,解读何应琪的内心世界。

可是谁能读懂死偷卡的内心。就像何应琪发现其实他并没有真正懂过阿左。

“当然啊,不然也不会上这个节目。”何应琪礼貌地笑了笑,不敢再像其他嘉宾一样放肆。

为了不被阿左掐死,何应琪决定保持沈默,直到录影结束。

他既年轻又帅气,只要在这档节目露一下面,不需要有多活跃的表现,大概就能接到工作。

距离上次接商演已经过去两周,也好久没人拉他去参加饭局了。演艺圈就是这麽残酷的地方,曝光率直接跟饭钱挂钩,要不是母亲说想在电视上看到自己,何应琪觉得以他的性格,大概不会甘於接受现在这种处境。

当初被公司看好,一个人出道。本以为能够接班叶梵,成为公司的新台柱。他不会看自己到底好不好,却小心翼翼地抱着微薄的期盼,希望自己真的能有所成就。

结果摆在眼前,也不由得他不服气。

回报本来就不是只要努力争取就能获得的。

4、新朋友往前走

录影结束後,何应琪特地在阿左的休息室门前等了一阵。原本他打算约阿左到附近的咖啡馆聊聊天,权当是网友见面。

他抱着双手,靠在门板上,望着雪白一片的天花板,开始回想他们曾经交换的文字。

走廊另一头传来阵阵笑声,分贝估计超过80。不用想都知道,来者一定是阿左跟他的朋友们。虽然阿左邀他走进那个摄影棚,但何应琪却认为,阿左并不打算跟他做朋友。

何应琪等着他们靠近,一边强迫自己不要把注意力放在他们互相开的黄腔中。於是他开始回想经典烂梗,第一个想到的,居然就是阿左给他说过的恶心冷笑话。

当时有些梗,能让双方都笑得脸部肌肉都僵硬,甚至连现在想起来,都还拥有一定的威力。可是李嘉佑这麽表里不一,某些话他既然选择以文字的形式表达,就不会再说出来,让它们成为三维中的声波。

似乎对他来说,在网上再怎麽投契的朋友,始终还是不能让他甘愿敞开家中大门,成为座上宾。

加两杯奶的锡兰红茶……不、奶茶,是阿左唯一给出的承诺。

“我觉得真的很适合你这种小孩子,有机会的话请你喝。”这是某次阿左在旅途中,心血来潮给他在MSN上留的话。

阿左一定在文字发出的一瞬就开始後悔,说不定给他一台时光机,他马上就会回到上一刻拨乱反正,顺手把这个念头扼杀。

何应琪眨了眨眼,继续盯着天花板,假装察觉不到阿左的接近。

这时喧骚蓦地褪去,两声关门声後,走廊上就安静下来,只能听到阿左的脚步声。如果再努力一点,大概还能听见何应琪急促的心跳。

无可否认阿左长得很有味道。不过他散发出来的,不是成年男人的臭味,而且是一种成熟的风度。

何应琪余光瞥见阿左在他三步外站定,然後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紧张之中他还在考虑要不要回望,阿左却突然往前跨了一大步,微微低头对上了何应琪的眼睛。

阿左的脸变成了高清的影像,没有点格、没有横纹。何应琪能够看到他的须根,打鼻翼上薄薄一层的阴影,还有长在嘴角,被遮瑕产品盖掉了的一点痣。

“啊,这是风流痣。”何应琪指了指阿左的嘴角,笑着说。

家里的老人常说,嘴角长痣的女人浪荡风流,总能招来桃花。虽然不知道长在男人身上会产生怎样的效果,不过何应琪觉得效果应该差不多。

“不是馋嘴痣吗?”阿左摸了摸那处,擦走了一点遮瑕。“我是因为不想被观众看出本质,才特意让助理帮忙盖一下的。还是很明显吗?”

阿左皱起眉头,像患上强迫症那样,一遍又一遍地摩挲那个地方。

“无论是风流还是馋嘴都不是好事。”何应琪老实地说出自己的观点,“我记得之前你跟我抱怨过自己重了五斤,害我以为你是个壮男。现在减下来了吗?”

“没有。”阿左如梦初醒地放下手,然後把手收到身後,接着无奈地扬起了嘴角。“事实是我又重了两斤,还好我不是艺人,就算长成河马也没有压力。”

何应琪点头。

刚出道的时候,公司还雇用了专业的营养师来监控他的脂肪含量。虽然现在已经不可能有这样的待遇,但何应琪身材还算不错。他自己就是念营养学的,就算不会做饭,起码也知道吃什麽,吃多少对身体才是最好的。

有时候他也会借猎户座之口劝说阿左少吃多餐,但往往没几天,他的邮箱里就多出几张相当丰盛的大餐或者甜食的照片。

“你又不像河马,更何况河马应该不会长蛀牙。”何应琪将网上的话题延续到现实,他又不认识李嘉佑,实在是没什麽好说的,总不能尴尬地相顾无言,回到家以後又在MSN上畅谈。

既然阿左愿意把他叫出来,起码应该迈出一步。而且何应琪一直很想跟崇拜了很久的阿左合作一次,不知道阿左是不是也有这个打算。

纵使何应琪只是个名不经传的小歌星,但说到底,阿左是这颗未能发光发热的星星音乐路上的第一位师父。

阿左虽然经常指点他,对他也很照顾,但在点评的时候又尖锐又没有人情味。既不鼓励他,又不会用力地打击。他只是说出事实,就已经让何应琪感到挫败。

这时,师父拍了拍何应琪的头顶,把他抓过的头发按得塌下去。男人最忌讳被拍头,何应琪也不例外。他很想不顾情面地拍开阿左的手,而阿左却变本加厉地用力揉他的头,直到稍微飞起的短发全都脱力地倒下去。

“这样才像个乖小孩。”阿左望着何应琪很家居的发型,满意地点点头,闻了闻手上发泥的味道,接着又皱起眉头说教:“你不要太跟潮流,有些东西不是大家都说好,就适合你。”

“哦……”何应琪敷衍地点点头,因为他知道下次再又通告,他还是忍不住会抹一块发泥,抓出刚才那种发型。

对着阿左他生不起气来,不仅仅因为阿左对他来说亦师亦友。

这时阿左扯开了何应琪,然後推开休息室的门。

“你等下有空吗?我们去吃饭吧。”单手插袋,微微侧头的阿左,作风老派得让何应琪忍不住笑意。要是披着猎户座的皮,他一定会狠命地嘲笑阿左,可惜他现在是何应琪。

“好,不过你要请我。我现在穷得只能天天蹲在家里吃梅菜肉饼。”何应琪把双手都插进牛仔裤的口袋。等着他的是便利店的收据,跟找回来的散钱。

这时何应琪才想起来,这条裤子好像是前天为了下楼买夜宵,随手抓来穿上的。他掏出来看了一眼,然後又默默地塞回裤袋。

阿左看了他一眼,笑得眼睛都要眯起来。

“其实梅菜肉饼也是一种美食。”他露出一个怀念的表情,接着正色道。

“那我用娘弄的梅菜肉饼跟你换意面可以吗?”

“可以,你用保险盒带来我家,我可以煮给你吃,附赠我自己酿的八个月红葡萄酒一杯。”

说到吃,阿左简直就像失去理性。大概是太久没吃过清淡的家常菜,又或是怀念起母亲的手艺,一小碟梅菜肉饼居然能让阿左神魂颠倒一样拿这麽多东西来换。

在网路上他忍着不去打探阿左的生活,而当活生生的阿左杵在他面前时,又忍不住想了解得更多。他是个不称职的死偷卡,学不会人肉搜索,也不敢跟其他网友打探阿左的隐私。

虽然现在他知道了,叶梵应该跟阿左很熟很熟,才能毫不客气地压榨阿左,强迫他给自己写歌。

何应琪唯一的圈中好友,就是公司的台柱,理论上的前辈叶梵。传说中叶梵爱用的音乐制作人阿左,大概就是自己面前的这位——只需要用一碟梅菜肉饼,就能擦掉他的遮瑕,露出遮遮掩掩的馋嘴痣。

“你是吃货吗。”何应琪扔出一记直球,而出乎他所料,阿左轻松地击出了全垒打。

“某程度上说……好像真的是。”他直言不讳。“我知道附近有个餐馆风评不错,一起去试试看吧?”说完,他垂下头顿了一阵,再抬起头的时候又补充了一句。

看上好像是下定决心,做了什麽重要的决定一样。

“我以新朋友李嘉佑的身份请你吃饭,可是等你真正红了,要十倍地还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载在电脑二维平面上的阿左,有礼而迷人地微笑着,朝着显示屏迈出了一小步,大概只要再走几步,就能穿过显示屏,落到自己眼前。

这简直就是奸商倒过来付给顾客的诚意金,何应琪欢喜地迅速收下,接着释出了更多的信心。

虽然跟想象中出入蛮大的,但阿左给他感觉很舒服,像是自然而然就能混熟的人。真实到底是怎样的,大概只有阿左自己知道,可是何应琪愿意被这种表象迷惑。只有这样,他才能放胆地跟阿左打趣,不用再小心翼翼地出言试探。

何应琪还希望自己能做到,一见到这张脸就能马上喊出‘李嘉佑’这个名字。

“没问题,不过要是你能申请当我的制作人,估计我就能坐直升飞机追在叶梵屁股後面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何应琪一点底气都没有。还好阿左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含糊地带过去或是干脆装傻似乎是大人必备的技能,明显地阿左尽得前人真传。

现在何应琪正处於自生自灭的状态,公司没有直接跟他解约就算很厚道了,怎麽会把金牌制作人提出来,重塑一个没有前途的歌手。

连今年年头才出道的後辈,发展得都比他好太多。

“到时再说吧。”阿左从休息室里带走了私人物品,然後载着何应琪吃了一顿饭。

最後的账单相当好看,何应琪向阿左要来了,跟裤袋里仅仅消费了十七块钱的小票夹在一起,放进皮夹里。他想借此提醒自己跟阿左的差距,并借此激励自己,红起来赚到钱固然好,红不了还不起人情也没什麽大不了。

半个月才能吃一顿的大餐,就算吃不起也不算丢脸。

5、手信

席间,何应琪曾用开玩笑的语气抱怨:“我还以为你丑得不得了,或是身有残疾,所以才不愿意出来见我。”

“……只是之前还没准备好而已。”阿左闻言,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遮掩笑意。他笑起来眼睛会眯成一条线,不过却亮晶晶的,容易让人认为他真的很高兴。

可是何应琪渐渐对这个人产生了微妙的不信任感。在他看来,现在这个人做的事情都是没有逻辑的。无论是约在录音棚初见,还是没神经地一把将自己扯到现实中来。

这个人的嘴唇很薄,老人家常说这是薄情相,常常翻脸不认人。何应琪是从来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说法的,但眼前这个人却让他不由得不信。

更何况到底要准备什麽?又不是相亲,只是吃个饭聊个天,难道还需要择吉日吉时?

就算何应琪早已把对阿左的好感度加到爆,这时也还是忍不住偷偷地减掉十分。

也许他只是想早点进入阿左的世界,才会对见面的时机有所执念。他恨不得早一天、再早一天结交到三次元中的阿左,面对面地跟阿左聊音乐、喜欢的歌手,或是聊各地的小吃、阿左曾领略过的风土人情。

可是阿左总不愿意给他这个机会,并总是以各种理由来推搪,一推就是五年过去。

在那一集节目播出之前,何应琪又接到一场商演,暂时摆脱了饿肚子危机。而目前他正在等候某个品牌的广告选角结果,要是中标,他就能逍遥更久。

放下心中胆子後,何应琪干脆回归自宅警备的生活,一周采购一次,余下的时间则专注地玩游戏,或是弹琴练歌。还好母亲没有打电话来追问他的近况,不然他的的安乐日子就没多少了。

母亲做给他的一大盒梅菜肉饼还冰在雪柜底层,何应琪早就吃厌了,密谋着什麽时候拎去跟阿左换得一顿饱餐。

这段时间,他也有在网上碰到阿左。不知道是不是录影当天被朋友炮轰得太惨,阿左终於屈服,一口气往闲置的相册里扔了几百张珍藏风景照,结束了流传在圈中已久,‘李阿左只拍弱智大头照’的都市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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