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想要连着的券啊……投篮的话难保我投上几回手就抬不起来了,这样券不是断了……”
“嗯,知道。”夏远把那叠厚厚的,围成爱心的券拢到手里,认真地看着陈洛说,“谢谢。”
要拍金鱼拍出这么多券来,想必这家伙也相当地努力了。夏远的心里不是不感动,只是光脑补陈洛“拍金鱼”的模样,这感动的气氛便怎么也严肃不起来了。
“你这家伙,没想到很会哄女孩子嘛。”夏远笑着说道。
“那是,”陈洛也不谦虚,“家里有好多妹妹,从小哄到大。”
“鬼才信,你这样子一看就知道,从小抢妹妹糖吃。”
“谁说的!”陈洛连忙争辩,“我上初中就不抢了。”
两人都扑哧笑出来。又坐了一会儿,他们便转移到了厨房里。陈洛自发地帮忙打打下手。两人间的话题不外乎陈洛学校里的欢乐事,或者裴文隐藏的猫控情结。说道这个,陈洛很是感兴趣,追着夏远问了很多细节。
做好饭已经快晚上七点了,一样样端到客厅的餐桌上,他们便坐着逗猫,等裴文回家。一直等到七点出头,门口终于响起了钥匙的声音。
陈洛从座椅上弹了起来,跑到了门口。
“啊!吉他!”
门一开他就看到裴文身后背着的黑色大包。
“帅!”还是陈洛的声音,“让我看一个!”
裴文在陈洛的唇上吻了一下。
“拿去吧。”
陈洛接过那只黑色布包,兴奋地跑回客厅。身后跟着裴文,一边走一边将西装脱了去,搁在了沙发上。
看着裴文走进来,夏远盯着他的脸看了一阵。
抬眼的那一瞬间,仿佛觉得裴文面色很差,眉眼间带着还未退去的怒意。再仔细一看,又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裴文,你今天特别累么?”她忍不住试探地问道。
裴文听问,抬眼看看夏远一脸的迟疑。
“没有。”他露出了惯有的微笑,“不好意思,回来有点晚。”
那句话让夏远一怔。看看那只黑色布包,她突然反应过来,裴文晚回来不是因为工作,是因为要回自己的家一趟,将吉他拿来。她的脸上不由得一阵潮热。
陈洛把袋子搁在了茶几上,把里面的吉他抱了出来。吉他抱在怀里,沉甸甸的颇具实感。他左右研究了一阵,学着电视里看到过的样子,摆好了架势,试着用手指头拨了拨琴弦。弦的震动在空气里传播开了悦耳的声响。
“这样?”他回过头去问裴文。
“这样。”裴文走到他的背后,帮他纠正了吉他的位置,牵引着他的手在弦上拨出了一串流动的音符。
陈洛突然浑身颤了一下,低头一看,使劲拍了一下胸口,“吓死我了……抹布!还以为是老鼠……”
抹布听到裴文回来了,悄悄走到了他们的身边,正用身体在他们的腿间蹭来蹭去。裴文低下头的时候,抹布仰起小脑袋,嘤嘤地叫了一声。
裴文看着抹布,浮现了柔和的神色,却没有像平时那样俯下身把她抱起来。
“先吃饭吧,我饿死了!”陈洛把挂在脖子上的吉他拿了下来,小心地放回了布袋里。
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大家都觉得腹里空空。夏远拿了两罐啤酒和一罐果汁,和他们一起坐到了餐桌边。
在餐桌吊灯柔和的黄色灯光下,每个人的脸都看上去特别漂亮。他们唱着生日歌,用玻璃杯互相碰着,说笑着,滴酒未沾,心里就已经充满了近乎醉意的幸福感,让夏远觉得头晕目眩。
45.吻痕
三个人围坐在不大的餐桌边吃晚饭。有陈洛在,餐桌必定会比平时多很多声响。如今又多了只叫做抹布的猫,房里笑声闹声不断。抹布似乎不喜欢热闹的地方,几次三番想一声不响地悄悄溜走,却老是被陈洛捉回来,放在手里捣腾。
被折腾来折腾去,抹布一脸的无奈,蓝幽幽的眼睛半闭着,任凭陈洛摆弄,嘴里咪呜咪呜地叫着。夏远不说,连裴文的嘴角也泛起了笑意。
“我昨天去玩我哥的小孩了,”陈洛说,“帮他做仰卧起坐,肉鼓鼓的坐都坐不起来,笑死我了。”
“玩你哥的小孩……”夏远嘀咕着,“你就不能用个合适点的词嘛。”
“小孩明天会觉得莫名地浑身酸痛吧。”裴文平静的语调配合着那句话,异常的诙谐,把两人都说笑了。
“果然,”陈洛嗤嗤笑着说,“而且又不会说话,有苦说不出。”
“你那么喜欢小孩啊。”夏远若有所思地说。
“还行吧。碰到不讲理的我头就大了。”
“明明自己还是小屁孩儿……”
“啊?”
“没什么。”夏远耸耸肩。
“我才不是小屁孩儿!”
“你不是听清了嘛。”夏远逗弄地对陈洛笑笑,陈洛不服气地坐直了身子同夏远争辩,你一句我一句,甚是热闹。
房里的空调开得有些热,裴文无意识地拉了拉喉咙口的领带结。
“至于嘛,在房里还穿那么正式。”夏远注意到了裴文的小动作。
“今天日子特殊。”裴文浅浅地笑了笑。
夏远一怔,声音不觉轻了下来,“……装什么……去房里换了吧,看上去难受得慌。”
裴文点了点头,站起了身,朝自己的房里走了过去。
看裴文那么干脆地去换衣服,夏远心里不禁有些失望。
身边的陈洛却突然笑起来。夏远闻声转过头去,看见他从餐桌边的橱里摸出了夏远的太阳眼镜,戴在了猫咪的脸上。猫咪小巧玲珑的脑袋戴着那副不般配的大墨镜,显得特别滑稽。明明是可爱的嘴脸,被墨镜遮盖了,反倒显出几分酷酷的感觉。夏远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去给裴文看看。”
陈洛听话,小心地把猫咪抱起来,不让她脸上的墨镜掉在地上。他用奇怪的姿势端着猫走向了裴文的房间,用脚尖顶开了裴文没有关紧的房门。
“裴文,你看。”陈洛笑嘻嘻地帮猫戴正了墨镜。
听到开门声,裴文背转过身,把脱到一半的衬衫放在了床上。
“看嘛!看嘛!”没有得到回应,陈洛走进了房里,走到了裴文身边。
“你先去陪夏远吧,我换好衣服来看。”裴文没有回头,坐在床沿,俯身在衣橱里翻找着衣服。
“哦,”陈洛干脆地点点头,弯下腰从衣橱里拉出一件灰色的毛衣来,“穿这个,我喜欢你穿这个。”
“嗯。”裴文没有抬起身,继续在橱里翻找着。陈洛没有听话去陪夏远,却坐到他身边,把猫放在了地上。
“亲一个。”他的手搭到了裴文赤裸的脊背上。
“夏远在。”裴文头也不抬地说。那句话的语气让陈洛顿了顿,他看了裴文一会儿,问道,“……你不高兴了?”
“没有。”裴文没有抬起身子,也没有停下翻找着衣服的手,“去外面吧,我马上来。”
“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胡说什么。”
“那你干嘛……”
裴文忽然冷落下来的态度让陈洛的心里很不舒服,他倔强地掰着裴文的肩膀让他抬起身来看着自己。
他却在裴文抬起身的那一刻松开了手。
“你……脖子下面的那个什么东西……”
裴文没有抬眼,也知道陈洛现在的表情是什么样的。自己极力掩饰的那块淤青,那么显眼,他不可能没有看到。
陈洛的表情停留在了惊异的那一刻,恍如隔世似的没有从震惊中醒过来。
“是吻痕?”
一阵沉默,裴文没有否认。陈洛渐渐从震惊中醒了过来,从心里顿然涌出的痛苦扭曲成了愤恨的表情。
“我和你都两个星期没见了吧。”陈洛从床上跳了起来,把团在地上的猫吓得窜到了一边。他的声音压抑着愤怒,努力叫自己冷静。
裴文闭着嘴,看了陈洛一眼。
“你……”
裴文沉默的态度,好像火上浇油,让陈洛觉得眼前一片片的晕眩。
为什么不解释?为什么不说话?
不管是什么,骗他也可以,至少现在要给他一个解释。就算脖子下面的吻痕清晰得如同刻痕一般,陈洛也在心里祈求着,裴文快来骗骗他。就算说是撞出来的,也能换得他心里的一份释然。但是裴文不开口。
双唇不住颤抖的陈洛,默默坐在床沿的裴文,房里突然陷入了死水般的寂静。
“……你这个骗子!”陈洛突然大叫起来,“一开始就要去找别人为什么要对我说那种话!”
越是虚张声势地大喊,陈洛的心里越是委屈。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回想起裴文抱着自己的感觉,在自己的耳边,温柔地耳语,能不能等我,等我爱你。
比起曾经那个光明正大有着很多床伴的裴文来说,现在这个让自己以为,只属于自己一个,却背着自己上了别人床的男人,更让他觉得受伤。
陈洛感觉到鼻子一阵发热,拼命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手心。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但是你先冷静一下。”裴文终于开口说话了。
“那你就解释嘛!”陈洛没有办法冷静,胸口剧烈起伏着,眼圈泛起了红色。
裴文默默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解释嘛!”陈洛不顾一切地吼着。裴文伸出手,想让他坐到身边。陈洛突然甩手把他的手重重打开,“不要用你摸过别人的手碰我!”
裴文把手收了回来。
说要解释,却不知道怎么解释,陈洛忽然觉得,从头到尾,裴文都在用同样的话来哄他。而他又总是被同一个谎言骗得晕头转向。那样的想法深深地刺伤了他的自尊心。
“一边说不能爱我,一边又用那张嘴舔别人。你就是个混蛋!就是个混蛋!”陈洛吼着,只觉得眼前一片空白。他甩手就往门外跑。他觉得裴文好像从后面拉住他,什么也没想,只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他推开,跑进客厅抓起自己的包就夺门而出。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儿来的力气,因为双腿都已经发软了。
一甩上门,陈洛就哭了。靠着夏远家的门,狠狠抓着背包的肩带,咬着嘴唇哭了。耳朵里仿佛听见了屋子里的人声,他连忙迈开腿逃走了。眼泪却止不住,被他一把一把地擦到了袖子上。
离开了那个房间的自己,会不会和裴文就这样结束了。他突然开始害怕。现在回头,求裴文解释,也许还来得及。他多想舍弃自尊心,抱着裴文,求他不要放弃自己。但是双腿却没有停一下,直朝着外面跑,想逃得越远越好。
“你和陈洛怎么了?”看着陈洛红着眼睛愤愤跑出去,夏远走到了裴文的房门口。她被房里的争吵声吓得不轻。
“对不起,在你生日的时候发生这种事。”夏远走到房门口的时候,裴文坐在床沿,胳膊肘子搁在自己的膝盖上,正低着头。听到夏远的声音,他站起了身,也出了门。
夏远没有得到任何解释,她只是知道,刚才还都好好的。
没有过五分钟,裴文就上了楼。夏远有些惊讶,还以为他是去追陈洛了,却看到他拿着一包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把房门关了起来。
房里的空气忽然变成了灰的颜色,浓稠得让人心焦。夏远看着裴文紧关的房门,心里还回想着陈洛近乎绝望的大吼,不禁觉得,事情或许有些不妙了。
46.褪色的年华
夏远闷闷地收拾了碗筷。把客厅的灯关了,就看到裴文房里的灯还亮着,从门缝里幽幽地透出光来。
她有些担心。第一次看到吵架以后,独自关在房里抽闷烟的裴文。以前她一直觉得,不管关系如何,裴文一直是游刃有余的那一方。现在那个一语不发的裴文,让她感到了无比的陌生。
夏远轻轻敲了敲裴文的房门。
“饿不?要不要煮粥给你吃?”
“不用了,谢谢。”房里传来了裴文的声音。
“哦,那早点休息哦。”
“嗯,你也是。”思路被打断了的裴文,伸手将烟头在易拉罐上掐死了。他朝后面倒了下去,躺到了床上,拧掉了床头灯。
他把双手枕在脑袋的下面,静静地深吸了一口气,又沉重地吐了出来。
等陈洛冷静下来了,总是有机会解释的吧。因为自己的原因,去伤害到陈洛,这不是裴文希望的。但是在那样的情况下面,他说不出口。
或者说,这是他第一次考虑要不要将自己的陈年旧事向人透露。他没有在害怕什么结果,没有在考虑什么感受。他只是很确定,如果可以,他希望除了他和父亲,世界上没有人再知道他们曾经有过的关系。自尊心告诉他,绝口不提那样的事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现在,他却在认真地考虑。怎么说,说到什么程度。
只是,陈洛这么生气,可能这段时间都不会想理睬他的吧。看他刚才把自己狠狠推开的样子,应该已经对自己十足地讨厌了才对。就算解释了,真的会让他理解,再回到自己身边么?如果他回来了,又该是作为自己的谁呢?男朋友?情人?还是现在这样不明不白的暧昧关系?
越是焦急地想爱上他,心里就越是觉得干涸。
裴文在关了灯的房里躺了一会儿,只有窗口隐隐透进深蓝色的光。还有房间的角落里,抹布那发亮的眼睛,偷偷窥探着他。他复又坐起身,从盒子里颠出一支烟来,刚刚送到嘴边,又厌烦地把烟盒扔到了床上。
他按亮了手机看了看时间,接近晚上十点了,便站起身。理了理东西,他洗了个澡,睡进了被子里。
刚躺下,抹布便轻盈地跳上了床,幽幽地踩着的脚步走到了裴文的脸旁边,俯下身舔了舔他的脸颊。裴文将被子口掀开了,让她钻进来。那毛茸茸暖洋洋的东西一溜钻进了被子,原地转了好几个圈,找到了让自己舒服的位置,便团成了个毛团,不再动了。
裴文的腹部被抹布小小的身体依偎着,特别温暖。抹布的毛时不时会搔到他,有痒痒的感觉。他还不想睡,伸手摸到了床头柜,拉开抽屉,凭着手感找他的mp3。在抽屉里捣了半天都没有摸到,他悻悻地将手收了回来。
算了,睡吧。他想着,确认了一下手机的闹铃,便随手放在枕边,闭上了眼睛。
困扰着裴文的,不止是陈洛的事。在他回到夏远的家之前,心情已经差得一塌糊涂。
裴文对吉他没有什么特别的情感。嫌那个乐器占地方,从父亲家里搬到母亲的住处时,他将那只木吉他留在了那里。那是他最初开始学吉他的时候用的,自从上了大学,进了乐队以后就再也没碰过了。
今天回家的时候,他却发现,放了五年多,吉他盒上的积灰也不多。他猜想是父亲偶尔会帮他擦擦那只吉他。至于是出于什么样的情感,他并不知道。或许是因为,那只吉他是唯一留在那里的,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他去的时候,父亲不在家。裴文在门口的地毯下面找到了家里的钥匙。开门走进凌乱不堪的房里,一股腐败的味道让他浑身不舒服。他帮父亲把堆在桌上,地上的生活垃圾都清理到了外面。一经整理,房间好像大了很多。他又去打开窗,给房间透透气。临走的时候,他几乎将皮夹里所有的钱都留在了茶几,只为自己留了足够帮夏远买礼物的钱,便捡起吉他盒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