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啊?我还求你要呐我!”夏远故意大声地说。
因为裴文的话,陈洛也犹豫了,看看夏远又看看裴文。
“都说了留着麻烦嘛,我也一个人过惯了,没啥的。”
裴文点了点头,浅浅地笑了,“嗯,那我收下了。”
夏远也笑了,苦涩的笑。
“下回我见到的时候一定要养的膘肥体胖的,不好像现在,跟个大老鼠似的。”
“嗯,没问题!跟着我保准瘦不了。”陈洛也笑咪咪地说。
那天的晚饭,是夏远吃过的最糟糕的一顿。分明已经吃不下东西,却要装作正常的样子一口口拼命往下咽,全都堵在了胃里,难受得想吐,想哭。只是不想突然放下筷子,让裴文问一句,怎么了,吃这么少。如果问了,或许会当场流下眼泪来吧……可是,他真的会问么?夏远自嘲似的胡思乱想着。
熬到了他们都放下了筷子,夏远也停了下来。
“我来洗碗,裴文去准备吉他吧,不是还要调音啊什么的嘛,我不是很懂虽然。”夏远站了起来。
“昨天回来的时候已经去换过弦了。”裴文也站了起来,“不过一年多没弹了,木吉他隔得更久,恐怕生疏了。”
“那就趁现在去练练。”陈洛拽了拽他的袖子。
“嗯,现在去弹弹看。”夏远边说着,边收拾起碗筷。
陈洛一听便兴奋地往裴文的房间跑,夏远将脸一板,生咳了两声,“陈洛,别逃,你代替裴文跟我来洗碗。”
“诶……?”陈洛被叫住,挠了挠脑袋,“哦……”他恋恋不舍地往裴文房里看了一眼,便跟着夏远一起进了厨房。
“小男生好像都对吉他特别感兴趣。”
“小男生……”陈洛不满意地嘀咕了一句。
他回头看了看,看到裴文转身朝自己房里走了过去,便凑到夏远耳边说,“听听吧!”
一边说着,一边将水龙头关小了。
“急什么。”夏远一脸无所谓地说着,却也放轻了刷碗的力度。
不一会儿,从裴文的房里传来了隐约的拨弦声,先是试探般的几下扫弦而过的声音,后又传来了连续的音阶,而后,声音停顿了一会儿,便传来了一串简短而轻快的旋律,旋律到一半的时候突然中断了,又从头重复了一遍,这回完整地进行到底了。
陈洛抬了抬眉毛,突然变得干劲十足,一个人干了两个人的份。夏远无语地看着他忙里忙外,怀疑碗是不是真的洗干净了。她索性放下碗,擦起了灶台周围。擦到一半陈洛便将一叠碗重重一放,“好了!”他抬头见夏远还在忙,便挤过来,抓过她手里的擦布,“我来!我快一点!”
夏远还来不及说什么,他便跟开了发动机似的高速运作起来,虽然夏远仍旧怀疑灶台是不是真的擦干净了。
“完工!”陈洛摔下擦布就往客厅跑,被夏远一把捉住,“洗手……”
“嗯!”陈洛回过头在水里冲了两下,在干手的毛巾上胡乱一捏便屁颠屁颠地跑到了裴文房里。
裴文坐在窗前,对着谱子认真地温习着。陈洛进了门,“啪”地按掉了灯。房里顿时乌黑一片。裴文一惊,抬起头来。
“不看能弹吗?”
“可能有困难,我已经很久没碰了。”
“试试看,一定帅气。”陈洛说着,坐到了裴文的床沿,顺势仰躺下来。
裴文无奈地笑了一下,“这么热切,让我有点紧张呢。”
“弹错了我听不出来的,放心吧。”陈洛笑着趴在裴文的床上。
夏远将厨房清理了一下,才往裴文的房里走。走到门口,发现没有开灯,顿了顿脚步。
这是晚冬的夜晚,窗外干冷的风将楼下的树叶吹得哗哗响。月光从玻璃窗里透进了房间,照亮了站在窗前,抱着吉他的裴文。
“干嘛不开灯啊。”
眼睛渐渐习惯了,感觉到房里一片幽蓝。
“我关掉的……”陈洛抱歉地回头说,“刚才想让他试试看不见的话能不能弹来着。”
裴文的轮廓浸在透明的月光里,变得异常清晰起来,脸上的表情,却因为背对着窗,一点也看不见。不知怎么,夏远突然觉得只是保持着这样的状态就好。这样在月下听吉他会是一件浪漫的事。
“那就别开了,这样弹很有感觉的。”夏远说。
“我试试。”裴文调整了一下吉他的位置。
“嗯。”
“以前在中学认真练过的,爱的罗曼史。可惜只练成了半曲,所以今天也只能弹半曲了。”
“嗯。”
“罗曼史?听上去很不是裴文的风格诶。”陈洛冒出了一句,“裴文也有少女的时候啊。”他说着便自娱自乐地扑哧笑出声来了。
裴文不介意地笑了笑。
“我刚才和刘奇那小子发短信,跟他说我已经有恋人了,不要他们瞎忙活。还被嘲笑了,说女朋友就女朋友呗,还恋人呢。我想想,又不能说裴文是我女朋友……”
裴文无所谓地笑了,将手随意地拨了一下弦,摆正了姿势。房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裴文微微侧过身,让月光落在了吉他上。他抬手,停顿了一下,便拨动了琴弦。
爱的罗曼史,是名副其实的罗曼史。忧伤里带着甜蜜的怅惘,在月光下静静流淌,好像悄悄潜入房间的萤火虫,幽幽的光让心里忽明忽暗。安静的房间里,隐隐的树叶摩擦的声音也成了吉他的伴奏。
夏远呆立在裴文的床边,感觉清亮的音符流过自己的皮肤,一下下撩动着她的耳膜,让她的毛孔翕张了,呼吸也好像停了。
裴文时而侧脸看着按弦的手指,时而目光不知落在幽暗房间的何处,只是凭着手感动着手指。裴文的微微侧着的脸,在月光下明晰的轮廓,漂亮的鼻子,又让她想起了西洋画里的人物。她甚至不知道,是被柔和的情歌吸引了,无法自拔地想哭,还是被裴文吸引了,像是被缚住了似的动弹不得。
陈洛也微张着嘴,傻傻地盯着裴文,挪不开眼睛。
格调一转,忧郁的曲调渐渐地步入了明媚。裴文好像很喜欢这一段,弹得很熟练。好像刚才还在秋天,门帘一拉,门外竟是一派春色。惆怅后幸福的感觉便涌上了心头。
这个送来幸福的人,却即将离去。
借着没有开灯的房间,夏远不自觉地哭了。音乐却戛然而止。
“后面的不会了。”裴文解释了一句。那句话音落下,房里却久久没人说话。
许久,陈洛在床上支起了身子,打破了沉默。
“好……厉害……我浑身都听软了。”
裴文将挂在脖子上的吉他摘了下来,靠着墙壁放在了地板上,坐到了陈洛身边。
“谢谢。”夏远低着头说了一句,便离开了裴文房间。上阁楼的时候回头看看裴文的房门,很久都没有亮起灯来。她站在楼梯的中间,愣愣地回头看了一会儿,便独自闷闷地上了楼。
52.亦真亦假的梦呓
结果,陈洛在夏远家一住就是两天。整个周五陈洛都没有课,约了同学打球。傍晚时分,他回租房拿了些换洗衣服来,和同住的孙奇真打了声招呼,又回到了夏远家里。周六,他和裴文约好了一起去疾控中心拿他的化验报告。
那天早上,房里悄无声息。鬼使神差一般,裴文很早就醒来了。
陈洛正面对着他,将脸埋在他的脖子这里,睡得甘甜。抹布也不知何时钻进了被子里,在裴文的身后,顶着他的腰团成一团睡着。裴文被夹在中间,动弹不得,只能保持着醒过来时候的姿势。他感觉得到脖子里,陈洛平缓而又温暖的呼吸。他低眼看着陈洛的头发,帮他拉了拉被子,盖住他的肩膀。
体温是个让人舒服的东西。尤其是早上醒来发现陈洛不知何时已经抱着他,一脸无邪的睡态,总是让他觉得,贴在一起的地方很温暖。
那个时候的裴文,甚至会猜想着,自己或许是爱他的。否则为什么会那么喜欢看酣睡着的他,不想动一下身子把他吵醒。
那也或许是因为,晨起的时候,是一天中自己最慵懒头脑最不清楚的时候。
裴文轻轻捻着一撮陈洛的头发,像是要仔细地体会那种健康的质感。陈洛丝毫没有察觉,还像块石头似的沉在湖底一般的梦靥里。
窗外的天只是微亮,带着这个城市特有的灰蒙蒙的蓝,好像整个城市还处于似醒非醒的状态。
再睡一会儿吧。裴文想着,闭起了眼睛。忧心却让他没有一点倦意。虽然知道今天去拿到的结果不一定准确,裴文的心里还是充满着忧虑。
他闭了一会儿眼又睁了开来,望了望窗外。天空终于浮起了鱼肚白。他小心地动了动身子,身前身后的家伙却都睡得死死的。他只能用胳膊肘支着身子,一点一点坐起来。陈洛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他一坐起来,陈洛便成了面朝着床趴着的姿势。猫咪感觉到了动静,在被窝里动了起来。裴文掀起了被子,让她钻出来。
虽然是刚睡醒,抹布看上去却很精神,敏捷地跳下了床。裴文穿好衣服也下了床,洗漱完了,帮猫热了点牛奶,倒在她的食盆子里。抹布喝牛奶和陈洛很像,喝完嘴上会有一圈白色。只是抹布会自己舔干净,陈洛还要等裴文帮他擦了才会发现。
裴文看了一眼墙上的钟,七点多。他记得家里没有什么吃的,便穿上了外套出门买早餐,帮夏远也带了一份。回到家的时候八点还不到,他将早餐放在客厅桌子上,准备等陈洛起来一起吃。回房里看了看,陈洛还保持着俯卧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睡着。沉沉的睡态甚至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能毫无知觉地睡上一天一夜。裴文看了看手机,在心里定了个时间,到十点钟还不起来,就把陈洛叫醒。
在电脑前静静地工作了一个多小时,陈洛醒了过来,被窗外的亮光,和敲击电脑键盘的声音叫醒了。他睁开眼睛,觉得窗帘透出的那一条光亮得刺眼,又紧紧闭上,把脑袋钻进了被窝里。他听到了房里码字的声音,又好奇地探出头,将手蒙着眼睛挡掉点光看着,一边打了个哈欠。裴文听到了声音,回过头,“醒了?”
“嗯,做了个梦,梦到我在这里把汤打翻了。刚醒过来的时候还想叫你小心别踩到来着,反应了一会儿发现是梦。”陈洛迷迷糊糊地叨叨着。
“早餐买好了。”裴文回过头去继续打字。
“嗯。”陈洛揉了揉眼睛,一鼓作气坐起了身,在床上又呆坐了一会儿,“工作?”
“嗯。”
“那今天我一个人去吧。我认识的,下了地铁以后打车。”
“不行。我一起去。”裴文的口气难得地强硬了一回。
“哦……”陈洛的衣服本来就几件一起脱,穿的时候也几件一下套到了身上,他左右拉了拉,把衣服拉服帖了,便从被子里一溜钻出来,去洗漱了。
那天吃完早餐,裴文便和陈洛坐上了地铁,去疾控中心取报告。周末的十点多,地铁并不拥挤。陈洛偷眼看了看站在身边,不怎么说话的裴文。他觉得从自己醒过来的时候,裴文看上去心情就很一般,不知在忧心什么。
说起来,这两天虽然睡在一起,裴文却没有碰他,成了单纯的“睡在一起”。反倒是陈洛被搅得心慌意乱。昨天晚上,他还试探似的偷偷亲他一下,却发现裴文已经睡着了。让他觉得无比地郁闷。
今天晚上主动一下吧,陈洛这么想着,余光看了看身边的裴文,一个主意便在头脑了冒了泡,让陈洛在心里偷笑了一下。
突然很想装作公车上的变态大叔,去骚扰一下裴文。想看看裴文被骚扰了以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会不会吓一跳。一想起来就觉得有意思极了。
这么想着,陈洛悄悄往后退了一步,存心别过脸去,看着别处,一脸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他试探着将手往裴文的腿间摸过去,还使劲憋着不笑。
指尖碰到裴文裤子的时候,他差点笑出声来。脸背对着裴文,他只能凭着手感上下摸摸。陈洛心里突突跳起来,等着看裴文的反应。
会捉我的手吗……还是摸我的头……?他猜测着,等待着,裴文却没说话,也没碰他。
过了几秒钟,却还是没反应。
不会摸错人了吧……陈洛紧张了一下,忍不住回过头去看了看裴文。一回过头,和裴文的目光碰了个正着。裴文正盯着他看着。不仅是裴文,裴文身边的一圈人也用难以言喻的目光警戒地看着他。陈洛顿时傻了眼,触电似的把手缩了回来。
完全被当做变态小鬼了!
还以为自己动作很小,不会有人注意到的。他重重咽了口口水,周围人意味深长的目光把他的脸看得猪肝似的酱紫酱紫的。他想开口跟裴文说说话,让周围人知道他们是认识的。但一想,那样才更糟糕,把裴文一起拖进了变态的行列了。
“你怎么了?”裴文的口吻说不上生气。
“……手……手滑了……”陈洛还想轻松地开个玩笑,表情却告诉人,他窘得快哭了。
裴文却伸手在他的脑袋上摸了摸,“这种玩笑回家再开。”
陈洛怔了一下,红着脸,仰脸看了看裴文的表情。这样不是等于在公开我们的关系嘛……他窘迫地想着。
那句话一出口,那些看着他们的人表情就变了。但无论如何,都是帮陈洛解围了,让陈洛在地铁上继续呆了两站,而不是直接拖着裴文落荒而逃。
“我刚才脑子突然短路了……”一下了地铁,坐在的士上的时候,陈洛沮丧地解释着,“想看看你被骚扰会是什么样子……脑抽了……”
“被你吓了一跳。”裴文说。
“真的?”
“嗯,手伸过来的时候就知道是你了。就是在想你怎么会突然做这种举动,所以吓了一跳。”
“哦……还是在嘲笑我……”陈洛懊恼地说,“我知道,我就是个笑话!”
裴文笑了笑。
“你还真的笑!”
裴文却俯下身,在他耳边轻轻问,“今晚?”
“诶?”陈洛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惊讶,惊讶裴文怎么会知道自己在动什么小脑筋。
“你后面完全好了吗?”
“好了!”陈洛毫不犹豫地说,虽然他自己也不是很确定。才说出口,他又为自己过于积极的态度后悔了。
“可是……不要紧吗?还不能确定我会不会有……”
“小心一点不要把海宝弄破就可以了。”
陈洛扑哧一下笑出来。他有一次指着某个商场门口充气的海宝说像安全套,后来海宝就成了他们之间的暗语。虽然觉得这个说法实在是太邪恶了。
“今天早上我发现抹布又把我的拖鞋抓坏了,她是不是特讨厌我啊?”陈洛说。
“抹布会玩喜欢的人的东西,应该是她很喜欢你的味道吧。”
“她也抓你的?”
“经常的……电脑包上面一直粘着猫毛。”裴文无奈地笑了笑。
“那她一来就懂该在哪里尿尿吗?”
“嗯,她会找猫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