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至心情顿时大好,满面春风地带着儿子一起去赴游山之约,为防狗急跳墙,他谨慎地带上所有的侍卫。
枫山是卞州著名的景点,山上广植各类品种的枫树,正是秋时,满山遍野的红色枫叶像燃起了漫山大火一般悦目之极。
杨至与朱栋走在最前,两人边行边谈,兴致所起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却苦了原本走在父亲身侧的小杨安。他毕竟才七
岁,人小腿也短,大人迈一步他却要迈两步才跟得上,走了这么长时间,若不是数年来每日按着记忆里的方法煅练身体
怕是早就趴在地上了。这时两条小腿抡得跟风车似的还是慢慢地落在了后面,一张小脸渐渐涨得通红,汗水大滴大滴地
滑下,只是他生性坚毅仍旧一声不吭地跟着,突然脚下踩到块石子,“啪”地摔在地上,喉间发出一声闷哼。
杨至猛地回头,心痛得一抽,他强自忍住跑过去将小家伙抱起的冲动,面无表情地道:“真是没用,还不起来。”
朱栋忙对后面的人喝斥道:“还不快扶小公子起来!”
杨安拒绝了仆从的搀扶,自己爬起来,走到英王身边,垂着头道:“父亲。”他双肩微有些颤抖,身侧的双手成拳握得
紧紧的,左手指缝里更湛出了缕缕血丝,便是旁人也看得心紧,可他的父亲却只是冷漠地看着他。
“殿下,”朱栋见气氛太冷,忙出来打圆场,“行了这么久也累了,不如到那边的亭里稍作歇息?”
杨至心里自是千肯万肯,面上却故意现出一丝不悦,抿了抿嘴,语气不太好地道:“得,去吧。”
朱栋便吩咐仆从将备好的皮垫、熏香、瓜果茶点等物置于亭中,请父子两人入内安坐,又命人为杨安裹伤上药,窥了窥
英王的面色,见他并无不悦,方道:“殿下甚少出京,此次屈尊降贵来到卞州,可臣却怠慢了。”
“朱大人何来此说?”杨至讶道,“自本王来到此地大人方方面面都安排得十分周到,便是在家中也不过如此。”
朱栋面色惭愧,道:“臣也不知殿下喜欢甚么,整日只带殿下游山玩水,须知太平城的风景胜过卞州百倍,想来殿下早
看腻了。”
杨至大知,道:“大人这话可说错了,在本王看来京城有京城的美,卞州有卞州的好,山水涤人心灵,本王玩得甚是痛
快。”
朱栋笑道:“可臣却知卞州有一样必是比不得京城的。”
“喔?”杨至奇道,“是何物?”
朱栋面色暧昧:“卞州美人定是比不得京中佳人,不然殿下怎会一个也看不上。”
杨至面上一愣,随即道:“非是卞州美人不好,只是……”往杨安那边看了一眼,叹道,“女人就代表着麻烦。”心想
安儿过几年也该自找“麻烦”了,可不要有了媳妇忘了爹才好。
朱栋也曾风闻过当年的事,几天以来见他对这个沉默的儿子很是不待见般,只当这位英王殿下是因为小公子的母亲而对
女人避之如蛇蝎,况且他先前那些话不过是引子,当下转回自己关心的事情,问道:“据说康大人被杀一案似乎有些眉
目了,殿下可有什么看法?”
“唔,”杨至做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道,“这事何策曾经上报过,说是康为的师爷交代此案可能跟一本甚么帐本有关
,属下办事的时候本王向来放任,只由他去查倒没多问,朱大人若有兴趣不如待他查妥了本王再叫他来说说。”
“这也不必,”朱栋笑道,“臣只是有些好奇,到时候自去问华大人也是一样的。”心里却在思量,自己的事情这位英
王到底知道了多少?
杨至瞥了自家儿子一眼,见他暗示已经无事,便施施然起身,道:“歇息也够了,本王听闻峰顶景色向来最美,等不及
想先睹为快了。”
朱栋忙收慑心神跟着起身,道:“殿下知之甚广,这枫山山顶的景致的确美不胜收。”
“如此说来本王更心急了。”杨至笑着转身便往山上行去。
朱栋落后一步,眼见杨安也要跟上,忙道:“公子身体不适,臣已命人备好担轿。”说罢挥了挥手,两人抬着个显是临
时绑成的担轿过来。
杨安抿了抿嘴,有些倔强地道:“不必。”
“这……”朱栋面现难色,“公子若再有损伤,臣怕是担待不起。”
“我说不必。”杨至微微有些恼怒地道。
朱栋正左右为难,前面杨至突然驻足看过来,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回殿下,”朱栋道,“臣见公子膝上有伤,便命人做了但轿,可公子却不愿乘坐。”
杨至怒斥道:“你还不上去,胡乱惩什么能?”
杨安脸上现出些难过,垂首道:“是,父亲。”然后默默地爬上轿。
第十九章:遭遇危险
山顶的景致果然更为美好,把一切都踩在脚下的感觉令人心胸舒畅。
杨至站在一块半凌空的岩石上,心里想着:山河如此秀丽,难怪二哥与三哥争破了头。眼角余光扫到站在不远处微眯着
眼一脸享受的小家伙,脸上顿时现出温柔的笑意——对于他来说,能光明正大地宠溺、爱护安儿却更为重要,而要有那
么一天则他必须拥手更多的权利、登上更高的位置。他暗暗在心中对自己发誓:会有那么一天的,一定!
这时朱栋过来道:“殿下,此处山风甚大,还请到亭中歇息吧。”
最近他们的动作有点大,杨至心知这老狐狸肯定有所察觉,可是从他面上却一点也看不出异象,仍然事事安排妥当甚为
殷勤,可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心中更为提防。当下跳下岩石,含笑点点头道:“如此甚好。”边往亭子走边暗中向儿子示
意他跟上。
三人分尊卑坐下,侍卫仆从均立于亭外。朱栋亲手斟酒呈予英王,两人互敬一杯,待放下空杯后,他突然道:“恕臣冒
昧,殿下此来当真是路过?”
杨至手一顿,随后慢慢收回来放在膝上,看向他道:“本王若说是呢?”
朱栋垂首,道:“臣,不信。”
这话可以说是极为无礼了,杨至面色却丝毫未变,抬手为自己斟了杯酒,道:“本王初掌刑部便有民妇前来鸣冤,案子
还是李老大人审批了的,又牵扯到一州之内的县令、郡守和刺史,本王上心一些也是正常,你说对吗朱大人?”
“殿下说得有理。”朱株颔首,“只是臣亦牵扯在此案当中,却为何从未听殿下或何大人提过?”
杨至看他一眼,道:“你与华凡松二人收了那张氏的状子却不曾审案,她便连你们一起告了。”
“臣有罪。”朱栋面色惶恐地起身跪倒,道,“早前臣听信康为及华凡松二人一面之词,以至差点造成冤狱,请殿下治
臣失察之罪。”
杨至眼中闪过不解,却很快隐去,抬手道:“朱大人快快请起,本王——”话方至此,耳边突然听到尖细的童音:“小
心!”腰间突然被人踹了一脚,他身子一歪,一抹寒光自眼前划过,“夺”的一声钉在身后的亭柱上,却是一支短箭,
整个箭头深深陷进柱里,尾端还在颤动不止,不难想像这玩意如果钉在他头上会产生什么结果。打鬼门关前转了一圈,
饶是杨至也不免出了一身冷汗,慌忙去看小家伙,却见他翻倒在地,脸色微白,显然摔得不轻。“安儿!”杨至扑过去
一把将人捞进怀里,急道,“你有没有怎样?”
杨安方才惊急出脚,虽然让便宜父亲躲过死劫,自己却被反弹摔倒,好在只是痛了一阵,倒没伤到筋骨。轻喘了两下,
道:“放心,我没事。”
“保护王爷!”从京中带来的二十个侍卫立即涌进亭中,将英王父子围在中间,面向外与突然自林间冒出的四五十个黑
衣人对峙着,而未栋早在方才刺杀失败后便退出亭外,躲在了黑衣人后面。“看来殿下并非如表面那般不在意小公子嘛
!”熟悉的声音,却是陌生的戏谑口吻。
杨至抱着儿子站起身,面色冷凝地看向那人,怒道:“朱栋,你这是想造反了!”
“殿下说笑,造反是抄家灭族的重罪,臣当然不敢。”朱栋淡笑道,“只是殿下知道的东西太多,臣不得不出此下策。
”
“谋害王族形同造反,”杨至冷笑道:“若是本王方才死在此处,你又打算如何交代?”
朱栋道:“英王爷微服出游,被山贼当作普通富家子弟谋财害命,臣身为卞州刺史不过担个保护不利之罪,且臣事后带
兵平了山贼之乱,也算戴罪立功,至多丢了头上的乌纱帽,总好过殿下判臣一个贪污受郁、没收家财、流放千里之罪吧
?”
“绝妙的算计。”杨至抚掌,随即冷声道,“而且事关重大,当然越少人知道越好,在场的人便都死干净了才好吧?”
这话一出围在他们周围的侍卫面色均凝重了三分,而黑衣人却丝毫未受影响,一动不动地看着圈内的猎物。
朱栋笑道:“不愧是英王,死到临头还要试图离间我等,只可惜你的如意算盘落空了,这里都是我最信任的手下,我有
何事是他们不知道的?”
“你倒不惧事事都相告,”杨至冷道,“当真以为本王是你囊中之物了吗?”
“殿下说的有理,臣是有些得意忘形了。”朱栋躬身一礼,道,“那便先送殿下上路吧!”手向前一挥,道,“一个不
留。”
“保护殿下!”侍卫们大喝一声,迎敌而上。能做英王的贴身侍卫,这些人的武功自是不俗,抱了死志拼命更是厉害了
三分,只不过朱栋那边来的也是高手,侍卫们以一敌二,虽然暂时势均力敌,但落败只是时间的问题。
得想其他办法。杨安心里这么想着,便搂着杨至的脖子趴在他肩上,一双眼睛隐秘地四处打量,寻找生机。
杨至还以为小家伙是被血吓到了,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慰着,眼睛略显焦躁地盯着前面的打斗,心里责怪自己还是大意了
,今日怕是很难全身而退。
朱栋远远站在战场之外,脸上挂着从容的笑意,像是在围场捕杀猎物一般轻松。那笑容深深刺伤了杨至身为皇族的尊严
,他在心里发誓,只要今日逃过一劫,必将此人碎尸万段!
随着时间的推移,场中的形势愈发不妙,侍卫已经死了八个,剩余的也人人身上带伤,而黑衣人起码还有三十几个,以
一敌三,怕是支撑不到一柱香。
“让他们往北撤。”杨安突然低声道。
杨至想也没想便下令道:“去北边。”
侍卫们听到主子的命令都是精神一振,护着两人且战且退,往树少坡陡的山北撤去。
朱栋略一皱眉,道:“追。”
“现在如何?”几年以来习惯了小家伙的聪明才智,杨至一点也没觉得在这种情况下询问七岁儿子的做法有什么不对。
杨安从怀里掏出两只小瓷瓶放进他手中,道:“等一下将这个扔到那群人中,趁他们闻到刺激气味的时候叫上那些侍卫
一起跳山走。”末了颇有些怨念地道,“如果不是你不准我配毒药,现在也不会如此狼狈。”
杨至闻言把眼一瞪:“你上次差点毒死自己。”
“我那是试毒,你大惊小怪。”杨安白他一眼,道,“放我下来。”
杨至双手紧了紧,道:“太高了,还是我抱着你吧。”
杨安道:“这里太陡,那样只会增加双方的危险,放心,我这些年的功夫也不是白练的。”
“嘁,就你那花架子也叫功夫!”话是如此说,杨至心知儿子说的有道理,便松开手任他从身上滑下去。
其实杨安平时除了体能煅练之外练的都是简单直接的杀人功夫,以他现在的身体单独遇上一个黑衣人将其杀死并不难,
但在如今这场战斗中却并没什么用,所以他才没有出手。不与无知的人争辩,杨安看向追来的黑衣人,道:“听我的指
令,一、二、三、扔!”
浓烈的烟雾顿时自黑衣人脚下升起,难以形容的味道使多数人短暂失去了抵抗力,早有准备的侍卫趁机结果了几个之后
不恋战地随主子一起跃下山,攀着树木很快消失在树林之中。
朱栋走在最后倒没有中招,见到如此情景顿时失了一惯的风度,气急败坏地大吼道:“别给他们跑了,快追!”
黑衣人自然知道如果给这些人走脱会产生的后果,一个个眼泪鼻涕横流,边打喷嚏边滑下山追人。
跳下山后杨至便将宝贝儿子抱着奔跑,不一会脸上就见了汗,这时杨安在他怀里出声了:“你们几个,往各个方向引开
追兵,若不幸遇难,你们的家人父亲会代为照顾。”指向左侧一个侍卫,道,“你留下与我们一起。”
杨至惊得脚步一滞:“安儿?”
“这是最好的选择,”杨安仰起头直视他,“如果我们死了,他们必不能活,而我们活着的话他们还有一线生机,便是
不幸遇难,他们的家人也得以保全。”说罢看向些侍卫,道,“他们更知道这个选择的正确性。”
果然侍卫们均跪倒在地,道:“听从殿下及小公子的吩咐。”说罢四散开去,只余杨安点名留下的人。
“我不是怪你。”杨至将小家伙往怀里紧了紧,他只是心痛,心痛他小小年纪就要承担这些,他多希望安儿能如他小时
候一样快活啊!
“别胡思乱想了,逃命要紧。”杨安说罢冲那侍卫道,“你过来背着我走。”
侍卫走过来,道了声“得罪”后将他接过去背在背上。
“走。”
第二十章:连根拔起
大约分散扰敌的招数真的起了作用,三人奔逃了约一个时辰都没有遇到追兵,眼见父亲与背着他的侍卫都已经疲惫,杨
安出声道:“停下歇息一下吧。”
数年养成的习惯,儿子一说话杨至便听从了,而那侍卫见主子停下便跟着停下,小心翼翼地将小公子放下来。杨至寻了
块干净的地方抱着杨安坐下,侍卫不敢与主子同坐,另寻了处打坐调息。
“累坏了吧?”杨至抚着儿子的小脸,心中满是措败——都是因为他没有,才累得安儿要随他逃命。
杨安失笑:“我一路都被背在背上,该累的是你吧?”
“呃——”杨至噎住,心里很哀怨——有时候儿子太自立自强了也没是什么好事!为保留作为父亲所余不多的尊严,杨
至果断地转移了话题:“我们现在到哪了?”逃亡路线是由儿子确定的,他一路只知道跟在后面跑,现在已经完全失去
了方向。
“快到了……”杨安看了不远处的侍卫一眼,其中的意味幽深难测,不过只片刻之后便恢复了平静无波,手在父亲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