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心不死——奤如月

冯信启动车子，冯俊开始叹气。

车开到半路，猛地一个刹车，车停在路边，冯信破口大骂：“没出息的东西！我怎么会有你这么没用的弟弟！丢人现眼！活着就是浪费空气！”一张阴柔的脸上分明写着“恨铁不成钢”几个大字。

“喜欢人家你倒是主动点去追啊！在我面前叹气顶个屁用！哀求他，威胁他，只要能追到手用什么方法都无所谓！”冯信眼底闪过一丝狠戾，“是人都有弱点，抓住他的弱点，你就能把他攥在手心里！”

冯俊暗叹，二哥身上戾气好像比前些年更重了。

“二哥，我是真心喜欢花——我爱赵晓华。”

冯信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大吼：“闭嘴！真心是什么东西？真心一文不值！”

冯俊打小就害怕冯信，却还是壮着胆子说：“二哥，我喜欢他，真心才能换真心，如果用了阴谋手段，我会过得不踏实，他以后知道了，说不定会恨我。”

“孬货！”

冯俊冲冯信傻笑：“难怪我到现在还没有二嫂。二哥，等你遇到真心喜欢的人，你就明白了。”

冯信沉默，发动车子。

车速越来越快，几个急转弯和急刹车之后，冯俊再也笑不出来。

一进家门，冯俊冲进卫生间吐得天昏地暗。

果然，不能惹花不高兴，也不能得罪二哥。

＊＊＊＊＊＊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冯俊的胃仍在翻腾，看着满桌子菜提不起食欲，筷子没动几下。

冯妈妈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不许挑食！”

“妈，我真的吃不下。”

冯妈妈挑眉：“哟，你是在担心晓华？瞧瞧你们俩那股粘乎劲儿，倒像是一对小情人儿。”

冯俊面色大变，声音颤抖：“妈——”

“妈——”冯信忽然开口，“您今天做的鱼香肉丝味道真好。”

冯妈妈喜笑颜开地说：“喜欢就多吃些，冯信，最近在忙什么？怎么又瘦了？”

“瘦了吗？那我是不是更帅了！”

“嗯，帅呆了，像我！”

三儿一女，次子冯信相貌最像冯妈妈，不过他那副阴沉的性子却不知是像谁。

冯俊朝冯信投向感激的目光。

冯信瞥了他一眼，自顾自地夹菜吃饭。

饭后，冯俊陪父亲冯安邦下象棋。

“爸，该您了。”

一阵爽朗的大笑声平息后，冯安邦拍拍儿子的肩膀，笑容慈祥：“这么快，老三也长大了。”

“爸，我早就长大了！”

“老三啊，你这次回来之前，打电话说要带一个朋友来做客，你妈高兴坏了，大声嚷嚷着，‘老头子，冯俊要带女朋友回来’。你妈也真糊涂，竟然一直以为‘赵晓华’是个女孩子。”

“爸！”

“不管你带回来的是男的还是女的，只要你喜欢，爸就支持你！”

冯俊张大嘴巴：“你们，你们都知道了？”

冯安邦笑了笑：“除了你妈和你侄子侄女，其他人大概都看出来了。”

“可他还不知道。”冯俊神情沮丧地说道。

有很多次，赵晓华一靠近冯俊，冯俊就紧张地闪躲，拼命地抑制脑子里想要扑倒的念头，生怕花会觉得他恶心。

可是，今天见到花的舅舅，冯俊暗暗观察花对徐曦的态度，心想，也许花可以接受他，也许应该告诉花，他喜欢花。

57.

冯俊给赵晓华发了一条短信：“到了吗？事情处理完了吗？”

等了很久没有等到回复，冯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手机来电铃声一响，冯俊立刻来了精神。

“花！”

“我刚才去洗澡了，分公司的事情还需要一点儿时间去处理。我可能要在分公司多呆几个月。”

“花，身体要紧，别太辛苦。”

“嗯，你在家多陪陪叔叔阿姨。”

“花……”

“嗯？”

冯俊一咬牙：“等我回来！”

静默几秒钟，手机里传来赵晓华的笑声。

“花，我一直觉得你很好。其实我……”冯俊终于鼓足勇气，坦露心中的秘密。

听不到花的声音，冯俊紧张起来，这才发现通话已经结束。

几分钟后，赵晓华打来电话：“不好意思，我刚找到充电器。冯俊，你刚才说什么？”

“我……花，边充电边打电话辐射大。花，你今天辛苦了，早点睡吧！”

赵晓华笑了笑：“好，很好！”说完挂断电话。

冯俊狠狠捶打枕头，后悔不迭。

“啊啊啊……我说不出来！我暗恋花七年多了！”

58.

与家人分别的日子越来越近。

“再住一天吧！”冯妈妈眼里闪着泪花。

“公司早就给我买好机票了。而且，我也想回去看看。”

赵晓华此时人在L市，连冯俊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一定要回一趟A市。

星期四，冯家一家老小到机场送冯俊。

离别前，每个人都嘱咐冯俊几句。

冯信在冯俊耳边说：“没出息的东西，别这么瞧不起自己。那个赵晓华，他也喜欢你。”

冯俊的小眼睛顿时闪耀出奇异的光彩。

“二哥，你说的是真的？”

冯信脸上笑意顿失，冷冷地说：“假的！”

冯俊笑嘻嘻地说：“二哥，我会想你的！”

冯信别过头：“少恶心！”

冯俊抱住冯信，大叫：“二哥，你真好！”

“你快松开！”

“二哥，我爱你！”

“快滚吧！”

冯俊第一次发觉自己的二哥是如此可爱。

冯妈妈依偎在老伴儿怀里抹眼泪：“老头子，你瞧他们兄弟俩感情真好。”

59.

赵晓华的手机打不通，关机。

出国前的最后一夜，冯俊彻夜失眠，索性从床上爬起来打扫公寓。

第二天早上，冯俊拨打花的手机，仍是关机状态。

冯俊叹气：“算了，到了那边再打电话也一样。”

锁上房门，冯俊将钥匙小心收好，拖着行李箱离开公寓。

飞机起飞时，冯俊眼睛又酸又涨。

坐在一旁的小朋友奶声奶气地问：“叔叔，你为什哭？”

冯俊尴尬地笑笑：“叔叔没有哭，叔叔眼睛不舒服。”

他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心中默默地说：“花，再见！”

60.

到了X国，冯俊最心急的事情便是打电话。

和父母通完电话，冯俊试着按了一遍赵晓华的电话号码，这一次，终于接通。

“喂？”电话里传来赵晓华疲惫的声音。

“花，是我。”

“到了？”

“嗯，昨天到的，刚买到手机，我这边一切都好。”

“那就好。”

“花，出国前大老板对我说，等我回到公司就可以升职。”不对！冯俊想说的不是这个啊！

“恭喜你。”

“花，一年很快就过去了。”

“嗯。”

“花，啊——”

“怎么了？”

“唔——我咬到舌头了。花，你听我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冯俊沮丧得快要哭出来。

赵晓华笑了笑：“别急，慢慢说。”

“等我回去，你给我包饺子吃吧，这边的菜太难吃了。”

半分钟后，只听赵晓华冷哼：“想吃饺子，自己去超市买速冻的。再见！”

61.

冯俊在大学校时，只有英语成绩还算不错，可他刚X国时，每次教授讲课，他都听得一头雾水。

幸好同组的同学中有个华裔，叫欧阳骅，帮了冯俊不少忙。

日子一天天过去，冯俊的英语越来越流利，可母语却有退步的趋势，尤其是在和花通电话时，说着说着就结巴起来，还时不时地咬到自己的腮帮子或是舌头。

每次给花打电话，冯俊都忐忑不已。

他想，说不出来的，就写吧。于是他给赵晓华写邮件，敲了很长一段话，删删改改，最后又变成一句普通的问候。

无奈之下，冯俊注册了一个博客，把不出口的话写进博客里，那些又苦涩又甜蜜的思念，竟然吸引了很多陌生的网友。

有一个ID叫“小眼马大笨蛋”的网友，每次看完冯俊的更新都回复很长的评论。

有天晚上，冯俊打开博客只写了一句话。

“想他想得快要发疯。”

关电脑前，冯俊刷新了一下网页，看到“小眼马大笨蛋”留言说：“也许，他和你一样。”

冯俊回复：“谢谢！”

再按F5，“小眼马大笨蛋”的最新回复：“呵呵。”

“呵呵是什么意思？”冯俊有些迷惘地自言自语。

62.

圣诞节，冯俊有将近二十天的假期。

冯俊回到S市的家中，冯妈妈激动得流下眼泪：“回家也不提前告诉我们！我去买菜！”

冯俊每隔一个小时给赵晓华打一个电话，手机关机。

凌晨，冯俊的手机响了。

二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问：“你在哪儿？”

“花，我回家了。”

“哦。”

“花，你现在在哪儿？”

“你刚才是在睡觉吧，不好意思，吵醒你了，接着睡吧！”

“花！你在哪儿？花——”

冯俊还没问完，那边已经挂断电话。

不可能吧？

冯俊摇摇头，逼着自己停止臆想和猜测。

63.

接连两天，冯俊没有拨通赵晓华的电话。

回家的第三天晚上，冯俊在餐桌前说：“我要去看个朋友。”

冯安邦会心一笑：“去吧。”

倒是冯妈妈不依不饶地追问：“去哪里？见哪个朋友？男的女的？要去多久？”

冯俊含糊地回答说：“见个老朋友，说几句话，很快就回来。”说完回房间整理背包。

出发前，冯俊给赵晓华打了个电话，这次接通了。

“花，我大概明天下午能到L市。”

“别过去。”

冯俊可怜兮兮地说：“我去看看你，看一眼就走，保证不打扰你工作。”

随后，冯俊听见花悦耳的笑声：“我在舅舅家。”

冯俊看看时间，晚上九点半。

他穿上外套出门，经过客厅时，冯妈妈问：“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呀？”

“妈，我去买包薯片。”

“哦，我要黄瓜味儿的。”

冯俊在电话里问：“花，你一会儿能下楼吗？”

“嗯？”

“我快到了。”

64.

冯俊站在公寓楼下，向赵晓华招手：“花——”

“冷不冷？”

“不冷，在X国待了半年多，好像变得不怕冷了。”

赵晓华把自己颈间的围巾解下来围在冯俊的脖子上。

“你穿的外套太薄了，到底还是冬天，别冻着了。”

“花——”冯俊咧咧嘴，“你关心我啊？”

“嗯。”

冯俊笑得合不拢嘴。

“找个地方坐一会儿吧。”赵晓华笑着说道。

到了光线充足的地方，赵晓华的连个黑眼圈暴露无遗。

“花，你昨晚没睡好？”

“嗯。”

“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赵晓华没有回答他，点了两杯热饮。

“花，你是不是……去看我了？”

赵晓华端起杯子，啜了一小口热巧克力。

冯俊双手捂住杯子，心里暖洋洋的。

“这次回来能待多久？”赵晓华问。

“半个月。”

“我明天晚上回L市。”

冯俊脱口而出：“我跟你一起去！”说完，怔了怔，笑嘻嘻地说，“我想吃牛肉饼，还有炸鱼丸。”

65.

冯俊回到家，冯妈妈坐在沙发上、抱着抱枕看古装电视剧。

“妈，你的薯片。”

“买包薯片需要用两个小时？”

“我在C区超市买到的薯片。”冯俊没有说谎，他和花喝完热巧克力，一起去了超市。

“围巾和手套也是在超市买的？”

冯俊“嗯”了一声，手套是他和花在超市里一起挑选的，一副黑色，一副深蓝色。

“眼光不错，围巾很好看，借我——”

冯俊打断母亲：“妈，早点睡，熬夜伤皮肤的。”说完，蹿回自己的卧室。

冯俊用力嗅了嗅围巾，上面有花惯用的洗发水的味道。

他打开电脑，登录博客。

“见了面还是不敢对他开口。分开不到半小时就开始想念他。”

冯俊按了几次F5，刷新出一条回复。

那个熟悉的ID留下一串省略号。

66.

飞机起飞，冯俊的脑袋靠在赵晓华的肩膀上。

“困了？”赵晓华轻声问。

“嗯。”

“睡吧。”

冯俊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回到大学校园。

实验课，冯俊和赵晓华这一组率先完成实验。

班花喊冯俊帮忙。

站在他身旁的赵晓华冷脸说：“别去！”

冯俊笑嘻嘻地说：“乖，我马上回来。”

“别去！”

“为什么不让我去？”

冯俊暗笑，又是这个梦。

赵晓华板着脸说：“我不高兴你去帮她。”

冯俊心想，反正是在做梦，以前不敢问，做梦就让自己问问花原因吧。

“为什么不高兴？”

一对桃花眼半眯，风情无限：“因为我嫉妒！”

冯俊醒来，伸手蹭了蹭嘴角的口水。

赵晓华瞥了他一眼：“梦见什么了？笑得贱兮兮的。”

“花，我做了个美梦。”

67.

久违的L市，久违的牛肉馅饼。

如果没有“蓝眼珠子”当电灯泡，那就完美了。

Johnson像模像样地用筷子给赵晓华夹菜，冯俊酸溜溜地说：“呦，你学会用筷子了！”

Johnson笑容略带腼腆：“这都是赵的功劳，赵是最好的老师！”

冯俊记得花说过，他只当Johnson是同事，可冯俊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赵晓华去洗手间，前脚刚走，Johnson说：“不好意思，我内急。”

冯俊酸溜溜地想：“内急”这个词，“蓝眼珠子”是跟花学的吧。

包间里只剩下冯俊一人，如坐针毡。

等了不到一分钟，他站起身来打开门，笑着问站在门口的服务员：“请问卫生间在哪里？”

“赵！”

“Johnson，你听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