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冥之夜 上——尉迟善弥

“凝结的地方已经不会再推送寒气，只是止血不会有冰冻的感觉。”墨彦冷漠的眼神看着王蒙，并没有挣开他的手。

王蒙放松了手劲儿，缓缓走回了火炕前。用手摸了一下冰封的伤口，确实感觉不到一丝凉意，随即一巴掌打向叶暮的脑门。“你个臭小子！让你离这人远一点怎么就不听，这回自己倒霉了吧！看你以后这手变成这样怎么办！”

“唔……”被王蒙这么一拍，叶暮的神智也渐渐清醒了过来，虽然一时没有任何动静，但片刻之后抬手就给了王蒙一空心拳头。“啧……真他娘的疼。”叶暮睁开眼睛，这才注意到自己漏风的手掌。看了看王蒙，又看向了墨彦。“曲婆婆呢？！”

“这个你就先别管了，一会儿我会给你讲清楚的。”王蒙随意敷衍道，不过也早料到这么说根本没用。

叶暮眼神暗淡，大概也能猜到是凶多吉少，墨彦根本不可能放过他要杀的人。“曲婆婆、刘天、尹佳都不是坏人，你即使杀了他们也不会找到那个什么邪冥之主。”

“你早知他们不是人类，为何不说？”墨彦背向着叶暮，望着屋外已经暗下来的天色。

“你要杀掉苍澈根本就是一种偏执！”叶暮一时气急，从火炕上跳了起来，整个手掌都因疼痛感觉到脉搏的跳动。那三个人虽然是魔物没错，但身上已经侵染了太多人类的欢乐，既然无害就没有死的道理。

“你太低估邪冥的力量了。”墨彦忆起在玄河对岸曾看到的苍澈的背影，曾一时觉得那背影高大伟岸，但现在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他而起，自己失去的一定要让他如数奉还。

就在这时，本就暗下来的天色竟变得乌云密布。王蒙念了一句“又要下雨”，把叶暮按回了床上。

墨彦却走出屋门，将门关上化回了圣灵的模样，银色的碎发被强风吹起，别在腰间的凝冰刃也开始蠢蠢欲动，发出“叮叮”的响声。

柯允手上牵引数千灵丝，站在众魔的前方，眼中满是愤怒地瞪视着墨彦。

“这回柯允可是要来真的了。”斩枫一直都在观望着事情的发展，柯允善于傀儡之术，所谓的傀儡有一些是他自己造出来的，还有一些则是邪冥界的魔物，只要用它手中的灵丝作为牵引，没有谁能够按自己的意识来行事。

叶暮坐起身，拉住打算出去看看的王蒙。“别处去，那不是雨云。”

王蒙奇怪地看了叶暮一眼，但还是老实地坐了下来。就听外面嘈杂一片，像是黑暗压境，屋里都变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墨彦不会有事吧……”叶暮低声呢喃了一句。

“他这么心狠手辣的人死了不是更好，你就别跟这操心了。”王蒙对墨彦的印象从来就没好过，张嘴就说了狠话。

“他那种偏执也许是在救你们这些人类也不一定。”叶暮脱口而出的话，不觉得有什么怪异的地方。

“什么我们这些人类，说的跟你自己也不是人一样。”

“老听墨彦这么说，听多了自己都跟不是人了似的。呵～～”叶暮抓了抓后脑勺，嘴上带笑，眼睛却一直急切地盯着窗外，手上一阵麻痒也没有在意。

“墨彦你不要太狂妄！”柯允手上灵丝微动，身后所有魔兵傀儡皆摆出了迎战的姿态。“今日我率兵将前来，定要用你的血来祭奠枉死的三朴等人。”柯允是真狠得牙痒痒，三朴、湖翼和尤尔都是千年前自己亲自带回邪冥界的，虽不过是邪冥小侍，但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这类物化魔很少有从小长起的，大多是半途化魔便已经是成年魔物。只是这三个小东西，年幼便入了邪冥，这怎么能不让柯允心疼。

“邪冥之人还谈什么祭奠。”墨彦不屑地冷哼一声，也摆出了准备战斗的姿势。

柯允过于生气，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自己今天所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杀了这个狂妄之人，管他什么苍澈喜不喜欢，墨彦这个人我杀定了。下定决心之后，柯允左手上扬，魔兵傀儡全部落向了地面，每个傀儡士兵的动作都轻盈稳健，完全不想被操控的样子。

墨彦移动身形，瞬间冲向了魔兵傀儡，凝冰刃在手的他并不担心会输给这些傀儡。

“吾主有令，命你迅速返回邪冥界。”柯允的前方一人半跪在地，不是别人正是被遣回邪冥界的沁鳞。

19.坟场

“谁让你擅自行动？！”苍澈背对着领命返回的柯允站在邪冥殿内，说话的口气极其严厉。

“切～～你不就是怕我伤着那个什么狗屁墨彦么！我就是要让他给我偿命，你管不着。”柯允刚开始还半跪在殿内，听苍澈这么一说腾地一下站起了身，朝着苍澈的背影就冲了过去，手上的灵丝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连接到了一旁沁鳞的身上。

沁鳞此刻的面部表情十分紧张，由于被柯允控制了全身，连话都没办法说出来，只得听天由命了，若是柯允真要用自己的身体袭击苍澈，那可真是必死无疑了。

苍澈全然不顾身后的异动，即使沁鳞已经冲至近前，苍澈也没有半点躲避的意思。

沁鳞手中的蓝鳞是本体蛇尾的坚硬鳞片，锋利且带毒，见苍澈不躲，沁鳞可着实出了一身的冷汗，控制不住的双手将蓝鳞狠狠地打入苍澈的背部。

“别以为你这样我就会收手。”柯允说是这么说，但牵动沁鳞的灵丝却已全数收回。

“位置还差一寸，不收手直接打下去就好。”苍澈脸上的表情没有半点异常，转过身注视着柯允。这柯允这回真是被气疯了，要说这邪冥界最有意思的一个人就是他了。俩人从小就一直在一起，没事儿柯允就会从人界带回来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千年前的话其实人界有不少好玩儿的东西，不过现在柯允几乎都不会再去人界了。柯允为三朴他们三个人的死生气也没什么不对，邪冥若是无血无泪人界估计早在千年之前就已经不会是地面上的生物了。

“还差一寸还差一寸，你转过来，转过来我就再打进去一寸……”柯允这小嘴儿就没再停下来，一边叨叨一边从苍澈的伤口里猛的把蓝鳞拔了出来扔到了地上。“这回就卖你个面子，要不非让那小子不得好死。你也是，脑子有病啊，不会躲是么，别以为你这样做我就不跟那小子计较了，别让我逮到，下次一定让弄死他。”

沁鳞在一旁看着这俩人，刚才被柯允操纵将鳞片打入苍澈体内真是用了不少力气，整个手掌都留下了一道淡蓝色的血痕，见柯允根本顾及不到自己，苍澈也没有要责罚自己的意思，赶忙悄悄地地退出了邪冥殿，以免柯允又一时兴起操纵自己做什么能害死自己的事情。

“你就不能安静点儿么？”苍澈听着柯允不停地叨唠一些没边儿的话，耳朵里都嗡嗡直响。

“我就唠叨了，你管我，不让我杀那小子还不让我唠叨。小时候你不也一直听我唠叨么，现在才知道烦？晚了！”柯允才不管苍澈是不是什么邪冥之主，这整个邪冥界也算是自己和苍澈一手创建的，即使是再过个千年苍澈也必须容忍自己。

“小时候你哪儿有现在这么伶牙俐齿。”苍澈好笑的摇了摇头，伸手把柯允特意整理好的淡蓝色短发揉乱。

自从回了邪冥界之后这还是柯允第一次看到苍澈笑，不可思议地半张着嘴巴，用手掐上了苍澈的脸颊。“我当你脸部表情都僵硬了，除了生气不会别的了。”

苍澈有意识地收敛了笑容，拽着柯允的后衣领将他拎了起来。“给我回偏殿去反省！”

柯允不自觉地吐了吐舌头，任由苍澈把自己扔进了偏殿，揉了揉被摔疼的屁股站起身，冲着苍澈高大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才又埋首在一堆稀奇古怪的傀儡当中。

苍澈见柯允已经老实了下来，甩开衣摆走出了邪冥殿，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便出现在了斩枫的近前。“这也是你所计划的么？”

“所谓意料之外的事情是无法被估算出来的，吾主是对此有何不满么？”斩枫直视着苍澈赤红的眼睛，没有丝毫畏惧。

“你要找玩具我可以不干涉，但是提醒你的玩具不要做的太过分。”苍澈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那是不允许任何人反抗的口吻。

“那不知吾主可否回答我一个问题。”斩枫忍不住反问。

苍澈轻眨了一下眼睛，像是知道斩枫要问些什么。“人类的生死有他们的命数，即使我说让他们死，但他们也有可以活下来的资格。您想问我为什么不直接毁了人界而是要大费周章做这损兵折将的事是么？没有谁是万能的。”

苍澈最后这句‘没有谁是万能的’像是在向斩枫透露自己有弱点的事实，但其实也是在提醒斩枫，他亦不是万能的，即使得到了再强大的力量，这世间主宰生灵的自己都可以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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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柯允撤回的同时，墨彦也恢复了人类的模样走回了屋内，屋内也稍微亮堂了一些。还没等叶暮反应过来，墨彦竟已经出现在他的眼前抓起的他的双手。“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叶暮一头雾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不是吧，叶暮你什么时候有自我治愈的能力了，我操，我一定是看动画片看多了。”王蒙还以为墨彦又要对叶暮不利，冲过去才发现叶暮双手的窟窿竟然都在这短暂的黑暗中愈合了。

叶暮反复看着双手，自己也觉得奇怪，如果伤口可以自动愈合如初，那以前在左小腿受的伤为什么会留个很长的疤痕。

墨彦审视着叶暮，这么长时间以来叶暮已经有了太多不属于人类的能力，难道只是普通的突变体质么，不管怎么想都有种不好的预感。“现在你还能感觉到这附近有什么异类么？”

“当然，眼前不就站着一个。”叶暮顺嘴说了一句，想起他杀了曲婆婆不免就想要讽刺一下。

墨彦对这种是事情并没有特别的感觉，理所当然将叶暮的话理解成了无法感觉到魔物的意思，目光冷淡地又看了叶暮一眼便要往门口走。

“出门往西，那边有个坟场。”叶暮撇了撇嘴，在墨彦走出去的一刻低声嘟囔了一句。

墨彦顿了一下，脸微微往一边侧了一下，冰冷的目光看不到此刻自己不由上扬的嘴角。

“那坟场有什么？”王蒙勺了一下叶暮的后脑勺，跟这发小不过两三个月没在一起，就已经开始觉得叶暮有些陌生了。

“当然是非人的东西了，我能感兴趣的也就那些了，我得跟去看看。”叶暮拽了拽已经被压得褶皱的衣服，想要追出去可又不能让王蒙一个人留下。“你跟我一起去吧？”

“拉倒吧，你去吧，去了肯定又没好事儿，记着欠我个人情，我先回去了。”王蒙识趣地没有跟叶暮一起去追墨彦，而是往南回了市里。

叶暮跑了几步又转过身倒着退，看了几眼王蒙逐渐远去的背影，转而又面向西方加快速度想要追上已经没了踪影的墨彦。

叶暮站在坟场外围向里观望，因为已经入夜，坟场的轮廓并不清晰。再加上这里虽说是个坟场，但实际上也就是像乱坟岗那样，东一个坟西一个墓的，要是看不清路很容易就被那个坟堆半个跟头，还有些墓已经被挖开，深深浅浅的有几个洞穴。

这墨彦的味道到这里就没有了，难不成是进了这地洞里？叶暮蹲下身，捏起一些土放在鼻前闻了闻，不仅是叶暮的味道，死人以及魔物的味道都同时混在了一起。为了要找到害死曲婆婆的元凶，叶暮一咬牙从洞口处滑了下去。洞穴并不深，叶暮双脚岔开抵着地洞的两边，手也同时用力撑住一点儿点儿地滑到了洞底。本以为不过是个荒坟，没想到底下却大得很，叶暮兴奋的心脏都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一路摸索着洞壁的土石走向了深处。

叶暮摸黑一直走，想拿手机照照前边的路才发现竟然没电了，也只好作罢。东摸摸西瞧瞧，走了好一会儿发现了一个岔道口，不过在多出几个口叶暮也不用担心，因为墨彦那淡香在给自己引路，就算眼睛看不清还有鼻子好使呢，只是总会走着走着撞上突出来的石块。

“嘶～～”叶暮脑门上同一个地方被磕了两下，才开始猫下腰继续走，走到最后整个人都快趴在了地上，胳膊上也被不知是石头还是人骨的东西划出了无数血印。

叶暮轻轻碰了碰胳膊上的伤口，听见前方发出一连串古怪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用手使劲拍打这皮肤，而后又转变为了在地上拖拽重物的声音。叶暮闻声侧身一滚缩进了主道右侧的浅洞里，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缩成一团，听着声音仿佛越来越近，叶暮便拿起从地上刨出来的石头。

20.暴走

那声响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叶暮等了一会儿没有闻到那魔物的味道才放心了下来，缓缓从土洞里面钻了出来。在里面窝了半天，背上还被石头顶着，着实不太好受。“怎么连叶暮的味道都有种越来越远的感觉……”叶暮呢喃着，继续往主道的深处前进。

王蒙一个人倒是很悠闲地往市里溜达着，虽然已经入夜，但怎么说也是个大男生，完全不用去在乎什么安全问题。刚把手伸进裤兜儿里想拿根烟，便被兜儿里的东西扎了一下，拿出来一看才想起来是刚才打算给叶暮带过去的羽毛。回头看了看也还没走出去多远，随即又往回走到了荒地。“叶暮刚才说是哪边来着？西边？那坟场这时间他还真敢去。”王蒙说着，看了看皎洁的月色，低头往坟场走去。

“哇唔～～哇唔～～哇唔～～”

王蒙距离坟场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夜空中突然响起了一声声婴儿般的啼哭。“谁家孩子能给扔这儿，老猫又闹春了吧。”王蒙叼着烟摇了摇头，想想又不对，这都快入冬了，哪儿来的闹春的猫。

“哇唔……”婴儿的哭声越来越小，王蒙一时没了主意，不想趟这浑水，可又不能把这孩子一人丢在这坟场里。前思后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寻着声音，去把这个可怜的孩子找出来。

王蒙偏离了原先的路线，走进了坟场再往南的杂草丛里。婴儿啼哭的声音时大时小，王蒙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倒是这草丛的草叶异常繁茂，光是扒开草丛就让王蒙的手上划开了好几条口子。就着月光看了看手指的血痕，王蒙皱了皱眉头，刚想放弃婴儿的哭声便抬高了分贝。王蒙捂住耳朵，本来就很烦小孩的哭声，被这么一吵扭脸就向往回走，转身的瞬间草丛里人影一闪。

婴儿的啼哭声停了下来，王蒙这才将手放下，望了望四周，并没有看到什么异常。刚才闪过的人影，也就全当是自己多心了。可刚抬起要迈出的左腿而感觉到的疼痛感却提醒着王蒙，那个人影并不是自己看到的幻觉。“谁在那！”王蒙大吼了一声，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咯咯咯～～”小孩子一半的笑声，捕捉不到具体的位置，只在这草丛间回荡着。

王蒙也不管左腿上的伤，加快了脚步。“真他妈邪了门了。”

“咯咯咯～～”那笑声像是一直跟随着王蒙，一会儿像他的在左边，一会儿又绕到了他的右边。

王蒙哪里甘心被这怪声耍的团团转，怎么也是跟叶暮锻炼了多年，还有什么比会动的尸体可怕。装作害怕的样子紧跑了几步，以放松跟在自己后边那东西的警惕，仔细分辨这那个声音的位置，在那笑声转换方向的瞬间停下脚步猛地转过了身。

草叶剧烈地晃动着，可依然没有看清那东西的样子。王蒙朝着那晃动的草叶挪了过去，做出了扑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