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会嫌弃他一直跟着自己,可宁程予好像从没介意过,虽然那时安毓然认为这是没心没肺,但现在想起来却会觉得隐隐
的心疼。
“也不知是谁在大街上听我说讨厌他以后就气鼓鼓地走了,唉,还身为堂堂育璧门的门主大人呐!要是让门内的兄弟们看
见,那还不得发生灭门惨案。”安毓然不甘示弱的调侃。
“行了行了行了,你还不是别扭,你还不是口是心非,明明七年前就喜欢我了,硬是不肯说。”
“我什么时候说我喜欢你七年了?!”
“看出来的。”
“做梦。”
“不和你争,反正你别扭。”
“去背《礼记》吧。”
“我不说了。”
“不说什么了。”
“不说你喜欢我有七年了。”
某人一愣。
“这个——可以说。”
语毕,宁程予扑向安毓然,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热吻。但用力过度的宁程予却把安毓然扑出了房顶可以支撑的重心以外,于
是自己直接和安然边吻边滚下了屋顶,掉在了后屋的干草堆里。两人倒在有些湿润的干草上咯咯地笑了起来。
花前月下,更有美人作陪,本是良辰美景,却奈何雨过路滑。
第二天,九王爷便被召进宫中,待退朝后,被皇上亲自邀请要御书房内进行谈话。
老王爷用脚后跟想都知道,肯定又是和太子有关,心里暗道,太子只是我侄子,又不是我儿子,你这个皇帝老爹一天到晚
不管他不说,还每次他一有点大事小事就把我喊上,
“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最后一句在老王爷愤慨的内心世界指引下,破口喊了出来。边上路过的太监宫女都奇怪的看着这位气势汹汹的九王爷,老
王爷心有余悸地深呼一口气:要是他这句话再说的完整点,再加点情境,他脑袋也许就要换个地儿了。
老王爷来到御书房门外,偷偷向里面瞄瞄,御书房里又是让人害怕的安静,以太子的性格,他从来不主动开口。老王爷无
奈,只好走进去打破安静,
“臣弟叩见皇上。”
“九啊,勿需多礼了。都坐下吧”皇上指了指一直站着的太子。
“九弟,你大儿子前几天就回来了罢。”皇上的身体看上去真的已经明显不如以前了,他斜倚在床榻上,说话都要时不时
的深呼吸一次。
九王爷自然知道,皇上喊他来不是跟他唠家常的,但这话也却得顺下去,
“是啊,还得多谢皇兄体谅。”
“没你什么事,还不是宁程予那孩子讨喜呐。”
老王爷心里哼哼地想,再讨喜我也不跟你换儿子。
皇上当然不知道老王爷在想什么,只是看他忽然一脸‘你奈我何’的样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自家这个弟弟从笑开始就
有些不灵光,于是也没搭理,便接着道,“你家两个孩子都是栋梁啊,程天对水利方面一直研究颇深,这次江南重修堤坝
,他立了不小的功啊。”
太子在一旁的脸色并不好看,但却始终未主动发言。老王爷只好又接着皇上的话往下答,“既然这样,那皇上大可不必这
么着急召我儿回来,为国家做贡献,还是应当割舍些儿女私情的。”
这句“璟治,你说说到底是这儿女私情重要?还是这国家社稷重要?”说完这句,皇上脸上唯一的一丝笑意都没了,面若
冰霜。
太子也是满脸惶恐,老王爷看不出八分也才猜出了七分,也后悔自己不该太顺着皇上的意思往下说,皇上就等着他这句话
呢,倒是正中了皇帝老哥的下怀。这儿女私情必定指的是皇上和太子间多年的父子关系,这江山社稷必定指的就是诸如公
事一类,太子定又是让人家抓去了什么把柄了。
“父皇,儿臣以为,这二者并不冲突,均可以兼顾。”太子虽然经了些世事,答得还算不错,但就是还没练到面不改色的
程度,说起话来,脸上紧张的都快抽筋了。
“那看来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父皇是不如你了。璟儿,父皇明知你有罪,却召回宁臣,让他停止再调查堤坝塌陷钢
条无故减少的事。你说,父皇是不是有一天会因为这私情,葬了社稷?”皇上倒是平静。底下坐着的两个人可不平静了。
老王爷暗叹他皇兄的狡猾,说的也是,自己的大儿子是朝廷重臣,怎么会只是因为一幅画就说调回来就调回来,原来还是
皇上自己心里有算盘。皇上现在当着他的面说了,也是不在意他知不知道了,反正别人是这么以为的也就给了九王爷和小
世子一个天大的面子了,这面子既然赏了,皇上也知道这当事人肯定也不会说什么了。
“父皇!儿臣何罪之有!”太子激动地站了起来。
老王爷叹一声,这个太子还是改不了容易冲动的急性子,虽然这话的关键在这,但也不能直接挑明了啊,于是自己替太子
补充道,“皇兄您言重了,江山社稷哪如此脆弱呢。”
皇上也不忙,似乎也是料到了太子激烈的反应,但却没做解释,“好了,这件事暂时没有多少人知道,璟儿,父皇在相信
你一次,三日之内给我一个答复,要不然,”皇上忍不住咳嗽了两声,缓了一下才虚弱道,“皇位就留给你六弟吧。”说
罢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太子也知道多说无益,心下也是急着去查自己拿莫须有的罪名。老王爷更是早就巴不得离开这是非之地了,于是两人一一
告退。
刚除了御书房,老王爷就飞快地赶回家中,一进门连朝服都来不及脱就奔去找宁程天了。宁程天此时还正在书房看书,未
过门的媳妇白依在旁边陪着他,帮他研着墨。九王爷也顾不得要保持这种温馨的场面,就一个箭步冲了进去。
正在专心看书的宁程天还没有发觉,倒是一旁的小依推了推他,宁程天这才看到老王爷的到来,
“爹,怎么了,这么急。”
小依见到老王爷后,很善解人意的叫了声伯父,就径直离开了房间。
门口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听见动静赶紧把身子一缩,等白依完全走了之后才又凑了过去。
老王爷随手端起宁程天桌上的一杯茶,咕咚咕咚的驴饮几口,宁程天赶紧起身拍着老王爷的背,“爹,您慢点喝,别呛着
了。“
“没事。”老王爷摆摆手,“程天,爹一直忘了问你一件最重要的事情了。”
“什么?”
“皇上到底派你去江南做什么?”
屋外的宁程予摊摊手,又继续偷听。
接下来便是这父与子的对话:
“核实修筑堤坝的具体账目。”
“你没出发之前,是不是就发现不对了。”
“没错,皇上也察觉到了不对,才连夜命我前去。在我未出发前去的时候,江南那边就来报,说部分工程尚未完工就坍塌
,毁坏言重。而且经微服巡察的审批官员上报说那批运过去的钢料中,无故减少了许多。”
“这事应该归工部管,怎么又扯到太子头上了?”
“您怎么也知道和太子扯上关系了。”
“好了,这事就到我这儿为止了,别说这个了,你跟爹爹说的详细些。”
“六皇子一开始主动请缨,允诺皇上负责此事,皇上一直搁在那儿并没有答应,可不知为何,好像是太子突然极力推举六
皇子胜任,于是这件事大部分职权就由工部交到了六皇子手中,基本上是由六皇子全权负责。”
看来这太子的水也不清。
“那实在也不应判罚到举荐人身上来不是?”
“没错,但是六皇子说,那一个月他生了重病,一直卧床不起,便先委托太子手下的人把钢料送到了临易,在从那里通过
水渠运到江南堤坝上的。”
门外的两人听见屋内有起身的动静后,又蹑手蹑脚的走开了。
两个人跑到宁程予那间书架上堆满灰的书房里,现在却显得干净了许多,可以算的上是一尘不染了。估计是闲着无事的王
妃实在看不过去,才不顾宁程予的阻止把这屋子打扫了一遍。宁程予像是干惯了一样,熟悉的坐在离门口最远的一张椅子
上。
“这些我都知道了。”宁程予说,“我爹爹的消息一向这么不及时,害得我不得不三天两头去找王大人。”
安毓然看了看边上的红木雕花椅,却没有坐下来。
“王大人?”
“王建迭。”
安毓然脑海里顿时浮现那个和崔晟在醉月楼里遇见的中年男子。
“他也是我们的人?”
“嗯。”
安毓然一怔,一刹那间发现其实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讶异的情绪却没有太多的表现在脸上,而是泰然道,“刚刚收
到飞云的信了,”他始终没有坐下来,“三日后下午酉时,护城河边上有东西交与我。”
第二十三章
宁程予不确定的看着安毓然,“拖?”
“你——又有何打算?”安毓然不置可否。
宁程予摇摇头,“没有,只是觉得这中间没那么简单。”
“我觉得他还并没有说出我的身份,所以去一去也无妨。你也说过要是刘宽知道就一定不会再等了,现在是三日后,要是
刘宽指使的,时间不会那么久。”
“这也说不准,说不定那三天他要干别的事呢?你也知道刘宽告假一定不是真的病了。”
“不会的,刘宽病没病和他没太多的关系。”
“这只是我们的猜测,现在太子和六皇子一事很有可能让他再次冷静下来思考,说不定飞云已经摊牌了,因为他也许已经
换回他想要的东西了,求了一条苟且偷生的富贵后半生,让刘宽放他走,毕竟育璧门已散,出卖了你,他也不会担心有人
会找他麻烦了。”宁程予已经感觉到不安了,他怕安毓然会去见他,所以把想法说的很详细。
安毓然不以为意,朝他轻轻一笑,“程予,你也说过是我最了解飞云,除了你和雨荷,我相处的最多的就是飞云了,现在
他还没到非走那一步不可的程度。”
“但刘宽可能到了非走那一步不可的地步了。”宁程予反驳道。
安毓然缄默。
“安然,还是不要去比较好吧。”宁程予看向他。
安毓然拉起了他的手,娓娓道,“只是去看看,你也说过,我们还要通过他知道刘宽那边的情况。”
宁程予摇摇头,“我不需要了,你别去了,好不好。”
安毓然凝视着宁程予担心的秋水双瞳,心下思考一阵后还是坚持道,“他手上会有些东西给我们的,有总比没有好,而且
他不能拿我怎么样。”
“安然,你有时不应该那么自信的。”
安毓然终于皱起眉头,“为什么不能?我不能相信我兄弟吗,我只是想相信他一次,程予,我们之前都分析过的,现在他
一定还没有说出我的身份。”
“子子,那只是分析,况且现在局势对刘宽有利了,应该另当别论。况且,去临易的路上,遇刺并不是偶然,也是因为他
。”
安毓然松开宁程予的手,面无表情地说道:“程予,以前你装傻的时候是不是看着我的反应会觉得很可笑。”
“安然,我们现在应该讨论飞云的事。”
“你那次在凉亭帮我选毛笔是故意做给我看的吗?你既然觉得你自己能够这么看得透猜得准,那么你所有的一切是不是都
是装出来的,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你,知道我其实一开始就喜欢你,喜欢了你七年!”
宁程予微微仰头愤怒道,“安然!不是这样的!”,说完咽了口口水,喉结也随之而动。
“门主,现在你是不是要下什么命令呢?”安毓然忽然变得不理智了。
宁程予大概也不会猜到,温文尔雅的京城第一大才子也只在他面前放肆。
“你是为了飞云才这样的吗?”
“是不是都一样。”
宁程予长翘的睫毛抖动着,“安然……你爬墙了……”
“大白天的,发什么神经。”
安毓然拂袖而去,留下一脸哀怨的宁程予喃喃自语道,“真是别扭的可以……”
同样也生气了的宁程予和安毓然的冷战彻底打响。
安毓然坐在老王爷单独为他准备的书房里,鼓弄这几支很久没沾墨的毛笔,其中一支狼毫笔上沾着的墨色都已经快完全褪
去了。安毓然又重新润湿了它们,再拿起来蘸了些墨,在铺好的纸上写起字来。
提起笔以后,未等自己反应过来,便在无意识间就写出了头几行《礼记》的诗篇,安毓然认清后,忿忿然地把它团成一团
然后丢掉,最后干脆写起三字经来。这种完全不需要经过大脑的东西,一边写一边也可以让我们的安才子神游故国。
其实自己一开始的确是在思考到底要不要去,但是当听见宁程予的意见也是拖,就莫名的确定下来自己一定要去见飞云的
打算。看着身为行事多谋的门主身份的宁程予,自己好像也有了莫名的慌乱感。
归根结底也还是一直处变不惊的安毓然有些适应不了而已,即使心里告诉自己再无所谓,其实还是有些所谓的,只不过安
毓然和宁程予都没发觉到。
整整一天,两个人都没有说过话。聚集了一家子的饭桌上也没因为这个就安静下来,所以大家也都没人发现这小小的变化
。不过安毓然原先有帮宁程予夹菜的习惯,既然是习惯也就没那么容易改,安毓然加了一块红烧鲑鱼就往宁程予碗里放,
宁程予期待地看着,快到碗边时安毓然又想起些什么似的掉转方向,一筷子鱼肉如数放在了自己的碗里。
气急败坏的宁程予便开始了他的报复,把他最讨厌吃的苦瓜夹到安毓然碗里,然后露出一个腹黑的笑容,安毓然扶额。
第二天,一个只在开头跑了下龙套的角色终于再度出场了,他此时也正肩负着扭转安宁二人冷战格局的重任。
得知九王爷一行人回京后,崔晟本早就打算来探望的,只是恩科在即,在礼部工作的崔晟不得不先将公事排在先,礼部的
事告一段落后他就急匆匆地穿越大半个京城来到近郊九王爷府探访他那两位挚友。
九王爷府的大门很少关上,因为门口的水井方便路过口渴的人进来打水。门口摆着的几个糖摊的主人倒是起了门卫的作用
,有什么人来找,也是这糖摊的老板进去告诉府里的家丁。崔晟自然早就成这里的熟人了,平日里找宁程予的次数也不少
,所以他很自然的就走了进去。
今天天气不错,没有下雨,却很凉爽,康乐正吵着要宁程予带他去买东西,一直喜欢逛街的宁程予由于心情不太好所以没
答应,康乐便一直拉着他的手拖着他往外走。不巧,安毓然也从身边路过,康乐另一只空出来的手又一把抓住了只是经过
的安毓然。
“毓然哥哥,你要和我一起去,你不去,程予哥哥也不去。”
安毓然淡淡道,“我一直不喜欢出去。”
“程予哥哥一直喜欢粘着你的,他离不开你,毓然哥哥,帮我个忙吧,去吧去吧。你去他一定会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