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好吧。打扰你了。」
「那么,儿子告退了。」
听到母亲的回话,国经说完便走进铺好床的帐幕中。
赶母亲回去的国经对津奈女说「不要碰我」,不要她的帮忙自己解开衣服,一整晚就直接坐在床上,根本就没睡觉。
隔天早上上朝的准备工作,唤来别的侍女帮忙,没有用早膳就离开曹司。
陪在身边的家仆当然不是宗义,更不是小椋。
那天的晚膳一口也没碰,原打算第二天晚上也不睡觉但是没有成功。不过时常被恶梦惊醒,根本搞不清楚是有睡还是没睡着就天亮了。
业平大人前往南都的第三天,当天早晨。
仍旧没有动一口早餐的国经,让津奈女哭着拜托他:「请您多多少少用一点吧。」
国经一点都不想听她说话,当作没看见,可是禁不住津奈女不住地拜托,无计可施之下只好说:「我正在断食祈愿。不要管我。」
「您就这么挂念在五家的少爷吗?」
津奈女无奈地叹气,可是这不是区区一个侍女能管得了的。国经什么话也没说就上朝去。
这天是练习舞蹈的日子,不想要让不灵光的随从协助换衣服,直接穿着位袍接受练习。
业平大人不在,千寿丸也不在的练习没劲,才过没多久就放弃练习回家了。
刚抵达曹司,母亲就来了。
母亲似乎有话要说,但国经礼貌地拒绝见面,为让母亲死心,还把板窗关起来,躺在床上。
父亲也没来关心,想必那些事全都是父亲的指示。
他根本就不关心国经心里在想什么,为了什么在难过。
心情沉重地解开束带,脱下头冠,躺在床上。还只是大白天却相当寒冷,身子很不舒服一点都不想起身。
国经并没有察觉,身体不舒服是因为断食加上断水,导致的饥饿与口渴所引起。
心中闷闷地睡起来也不爽快,不断地翻来覆去的时候,听到窸窸窣窣的啜泣声。
「哥哥生病了吗?会不会就这样死掉啊?」
细细的声音似乎在问着某人,在哭泣的应该是……高子吧。
「笨蛋,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出声斥责的,是手古的声音。
那么乙春夫人应该也来了,可是国经却不想睁开眼睛。
「那,为什么哥哥的脸烦瘦成这样呢?连高子来了都没有醒来?」
听到高子天真烂漫的声音中带着满满的担心,手古回答:「大哥是因为父亲大人做的事而生气,才不愿意进食。」
「真的吗……哥哥不会肚子饿吗?」
「光顾着生气,肚子就气饱啦。」
「为什么要那样生气呢?」
「不知道。」
「如果是气父亲大人,难道是因为高子收到的信吗?父亲大人已经把信烧掉。」
「若是因为那件事,是大哥不对啊。」
「为什么?业平大人是个好看又很温柔的人啊!」
「不论物件是谁都一样,因为高子要进宫啊。」
「进宫,是什么意思?」
「成为皇上的妃子。」
「我不要!高子要当业平大人的妻子!」
「不行的。父亲大人已经决定了。」
不经意地听着两人的对话,国经心想(啊啊,就是这样啊)。
父亲有着那样的野心与期望。
顺子叔母是当今皇上的皇后,生下的道康亲王成为东宫太子,叔母总有一天会成为天皇之母。良房叔父的女儿明子,现在是道康东宫的妃子。
高子年纪还小,距离可以进宫还有一段时间,可是父亲已经打算,有一天要让高子能够踏上这条路。
可是这个业平大人,却故意偷偷送信给只有八岁的小女孩并与之往来。
是……业平大人的确是半开玩笑地刻意恶搞,选择拔虎须好让老虎怒上加怒的玩法。
国经不知何时发出声音,开始笑了起来。
「手,手古哥哥?」
高子以很紧张的声音询问手古,手古喊着:「来人啊!哥哥疯了!」
「这可糟糕啦。」国经张开眼睛说话,还带着笑地吐出一口气。
「少,少爷怎么啦?」
国经对着慌张从帐幕间探出头来的津奈女吩咐:「谁去拿水过来,还有,粥也拿来。」
「是,马上来!」
「先把乌帽拿来。」
「是,是。」
起身看看周遭,从板窗的缝隙中透进些许红光。
「傍晚?还是早晨?」
如果是早晨的光,就表示上朝迟到了。
「您大概睡了两刻钟左右。」津奈女回答。
那么,还只是傍晚。
「打开窗户吧!」
「会冷的。」
「打开。」
「是,是。」
趁着侍女们把紧闭的窗子打开,放下挡风帘围上帐幕时,国经走到门外。看着漂亮的橘红色天际,把冷风用力地吸进胸口。
「您只穿着一件单薄衣服会感冒的。」
边说着边要替国经披上一件外衣的津奈女,突然「啊」了一声。
庭院中的椿木下,业平大人就站在那里。
国经心中扑通一跳,开始怦怦怦怦地快速鼓动着,感受到血液住脸颊上冲,国经想(肯定收到急使送去的讯息了吧)。脑中完全没有想到千寿丸是否安全,满脑子只担心着这件事。
没有一丝乱发,绑得整整齐齐的头上,戴着看似崭新的乌帽,身穿外表黄色,内里为淡青色的「枯叶」款式外衣,手里携着小文书箱的业平大人,背后衬着有嫩绿叶片中开着红色花朵的椿树,看起来就像是一幅画。
这样的美人看向国经,与国经视线相对时,漂亮的唇边露出揶揄笑容,以轻柔的声调说:「唉呀,这回又是让人兴奋不已的迎接方式哪。」
听到业平大人调侃着自己穿着睡衣的模样,国经脸上自然地露出笑容,回话:「您回来了。我还担心着您会不会来不及出发呢。」
「一回来就接到前往伊势的命令,吓了我一跳哪!」
业平大人的表情看来却不似那么惊吓,他只是轻松地说着话并来到门边。抬头看着国经,漂亮的脸皱了起来。
「生病了?」
关心的表情,让国经的心一跳,有种幸福感油然而生,刻意将它压抑着,冷静回话:「只是在生气而已。」
业平大人看穿国经故作坚强,挑了挑眉,又让国经心中一跳。
「拓尊逃走了,但诅咒已经打破。」
「这真是太好了。」这才想起这件事,国经连忙掩饰着说。
「嗯——嗯。总之可以放心地出使。」
「既然是右大臣特意的推荐,可千万不能够让他失望。」
国经一说,业平大人一瞬间眯起细长的眼,接着莞尔一笑道:「原来如此。原来这是要让女婿更出名的长良大人,他的计谋啊。」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国经回答这句话时,高子以开心的声音呼唤着业平大人。
高子还在曹司中。国经心想(糟糕了),却已经太迟。
「哦,小公主也在啊。国经,打扰啦。」
说着,业平大人便脱下鞋子,轻巧地上了阶梯,朝着御帘里面的高子递出手中拿着的文书箱。
「有事前往南都的途中,在巨椋池边得到这漂亮物事。就想说一定要带回来当作送给小公主的礼物,这就赶紧带了过来。」
「谢谢您。」
高子有礼貌地道谢,掀起御帘边边伸手要接过文书箱。
白嫩的小手碰到文书箱时,业平大人突然握住她的手。
「呀——」
高子发出声来,业平大人不在意地往前靠近,朝着御帘另一侧被握住手的少女,殷勤地轻声说:「高子小公主,您觉得小臣这个人怎么样啊?」
「这个嘛……」
「喜欢,还是讨厌呢?」
「我很倾慕您。」
听到高子天真的声音中,带着些许少女的矜持,害羞地回答着,业平大人露出了微笑。
「那么,跟你打个约。」手中握着高子的小手,业平大人另一只手也伸过来抚摸着,继续说:「这样,你就算是我的妻子,不可以和其他男人往来喔。」
「业平大人!」国经生气地吼出来,是因为业平大人的话绝不是真心,可是高子一定会当真。「您收敛一点,不要拿我妹妹开玩笑了!」
把高子拿来当作与父亲对抗用的道具,这实在是太罪过了。
可是业平大人仍旧握着高子的手,轻笑地说:「如我所料地出现了!」
发现业平大人的视线看向自己身后,国经马上回头。
整张脸涨红,额头爆出青筋的父亲,用力踏着脚步赶了过来。
「快放开她的手!」
国经小声喊着,从高子手中拉开业平大人的手,啪地放下御帘,堵在两人中间。
「这,这个,不知礼节的家伙!」
飞快赶过来的父亲手中拿着桧扇,生气地上下挥动着,看到业平大人满脸不在乎的模样,更是火上加油,生气地频频跺脚。
「可恶,别跑,业平!被你这种恶名昭彰的坏虫黏上,会折损高子的名誉。如果不想当场被扭断脖子,就不要再给我靠近高子!」
业平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快步地走下阶梯,边哈哈笑道:「当场扭断我的脖子?你就试试看啊!奉币使的工作就请左少将来代劳罗。」
「你,你!来人哪!有人冒犯!」
正当火大的中纳言哼笑着,准备穿上鞋追上去时,业平大人回过头来说:「高子公主,我明天就得要前往伊势去才行,多少会比较忙碌。虽然只有短短的时间,我不会忘记见到你的喜悦心情。」
「够了,来,来人啊!快来人啊!」
父亲怒气冲冲地呼喊着家仆赶来,只见业平大人朝着门口走去,还继续说:「您说折损名声可就很失礼啦,长良。藤原家的女儿被身为皇孙的我喜欢,可是很名誉的事。这点您在我从伊势回来之前,可得搞清楚!」
说完便放声大笑地消失了踪影。
「哼,哼!家仆们在搞什么鬼!就没有人去把那男人给抓住吗?」
「不可能的,父亲大人。」以不快且冷静声音说话的,是不知道何时来到庭院的手古。「比较厉害的家仆都被将监击倒,不管怎么说,都只会嘴巴上讲讲,一点用也没有。」
「谋,谋反哪!」
父亲喊叫着,但是说朝臣随意进入中纳言家邸第的罪行是谋反可是僭越。
「国,国经!」
生气的声音指向自己,国经抬头答「是」。
「你也在场,为什么要让在五与高子见面!」
父亲的斥责,当然是因为阻碍了长良为让中纳言家兴盛所做的努力,国经低下头道歉说「实在非常对不起。」但国经的歉意实则代表,身为兄长却无法阻止业平大人的玩笑,最后会让年幼的妹妹伤心难过。
可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国经仍然百思不解。
「这不是哥哥的错啊!」从刚才就在御帘另一侧哭泣的高子喊着。
「你也是!」父亲生气地吼着高子:「身为中纳言家的女儿,该要有心理准备有一天要进宫,父亲说的话要好好听进去!」
「我才不要进宫!我讨厌皇帝!高子是业平大人的妻子!」
「够了够了,不要乱说话!」
「我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国经举起手捂着额头,不是因为两人大声吵架让他觉得头痛。莫名地觉得周遭突然快速暗了下来,寒意及汗水随着一股恶寒席卷自己,眼前昏眩着……
「哥哥?」
只听到手古的叫声马上就失去意识。
昏倒的原因是三天不吃不喝,造成身体衰弱所导致,津奈女如此表示。
在喝过汤和粥之后,虚弱的脸色才稍微恢复些,当晚便沉沉睡了下去,隔天早上神清气爽地起身。
「您今天要上朝吗?」津奈女脸上带着担心,想要阻止国经。
「今天有伊势奉币使出发的仪式。」
听到国经的回答,她也只好放弃。
换上位袍进入大内里,国经走向业平大人一定会在的左近卫府。心中盘算着昨天发生的事情,身为高子的兄长,至少得说句话表示一下抗议。
业平大人已经打点完毕,正在和像是随仕的舍人谈笑时,看见国经——
「唉呀唉呀。」说着站起身来。
「有句话要对您说就来拜访了。」
「嗯。方便在大家面前讲吗?」
「不方便。」
「那么到那边聊吧。」
将国经带到舍人们看不到也听不到的大柱后方,业平大人促狭地笑说:「然后呢?」
「您应该很清楚我要说什么事吧。」
「啊啊,是和你妹妹交往的事吧。觉得我劈腿,所以在生气吧。」
「什么?」
「说的也是,之前只有吻过你一回,就没再照顾你啦。唉呀,真是对不起。」
「我,我——」
国经正要回嘴时,下颚就被捧起,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事,唇上就被另一张唇所覆盖。温暖湿热的舌头钻进口中,国经(呜)了一声想要闭上嘴,可是稳稳掐住颚骨的手却不饶人。
国经想要拉开那只手,伸手抓住业平手腕时,两腿间却被握住。
「啊?」
「别嚷嚷,国经。」业平大人含笑的声音,小声地说着:「嚷嚷的话,会被舍人们发现。」
「呜!呜——」
伸进位袍前摆下方的手,钻进外衣内侧,搜寻着裤裆的位置,感觉到手的温度触碰到自己的私密处。
「住,住手!」国经喘气说话的嘴,很快又被封住。
接下来的数秒……想必只有短短的几秒……业平大人用他的巧舌和灵活的手指,肆意骚弄着国经的口腔和私密处——
「唉呀,守洁斋全都白费啦。」以调侃语气亲昵地说完,业平大人便放开国经。「不过如此一来,能够让我的情深入你心,你也会挂念着我,为我伤神消瘦。」
「什么,为什么,要做出这种——」
即使是开玩笑也未免太过火,国经气得想要狠狠地开口骂人,可是脑中却像被麻痹似的,根本无法好好说话。
看到国经这样,业平大人游刃有余地笑了笑,贴近国经的脸,注视着他的眼睛说:「如果要问为什么,那是因为你迷上我了。看到和千寿这么像的哥哥如此热情的视线,就应该要好好地予以回应啊。接下来就等我从伊势回来吧。慢慢来的话,就算是初体验也会很爽快。我是老手,你就数着手指等着我回来吧!」
话讲得如此露骨,可是国经却没办法让那张淫荡的嘴闭上,是因为以嘲笑语气说着话的业平大人眼中,透出一股简直就像是杀气的憎恨眼神,让国经被震慑住,一口气全都堵在喉头说不出话来。
「那我走啦!」
业平大人转过身后,国经就像诅咒被解开般松了口气,连要叫他等等的话也说不出口。身体摇摇晃晃颤抖着,差点就站不稳,最后用尽力气站稳吸口气,国经才有办法开口说话。
「等等,我有话——」但声音又小又抖,迈步走出去的人根本没听见,国经拼命大吸一口气,再次喊着:
「请等等,业平大人!」
听到这声尖锐的喊叫,业平大人回过头来。
修长好看的身影,只是转头看了一下国经,端正的侧脸丢下一个虚伪笑容,就往舍人们的方向走去。
有个舍人过来与他说话,业平大人摇了摇头回答后,周遭的人纷纷噗嗤一笑,赶紧用手遮住嘴巴。
「好了好了,快把马的腹带绑紧!所有马匹都聚集好没有少吧!光正,再一次确认杂役与仕丁的人数!」
「是!」
舍人们纷纷散去准备工作,国经只能目送着业平大人走出去。
业平大人最后留下的,回头时的那个笑容,让国经动也不敢动。
那是……那是撤清关系的……
反正你是藤原家的人……本以为是朋友却不是……所以才丢下这笑容离开。那是宣告把国经当成敌人,而业平我绝不会输的笑容。
「我,我,我——」
国经心想一定要把话讲清楚。我不是敌人,是站在你这边的,现在一定要在这里说清楚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