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经站起身来,走出帐幕。
有个粗壮的手臂从外面推开一扇板窗,那手臂的主人是——
「宗义吗?」
从推开的窗户缝隙窥探进来的鬼瓦睑庞,悄声地报告:「有客人来,是那位名中有「业」字的。」
国经倒吸了口气,赶紧说:「让他进来。」
业平大人在津奈女与宗义一内一外通力合作打开门后,由宗义和小椋两人拖拉着进来。
「送到哪里?」
「到这里来。」
宗义和小椋一个扛着肩,一个抬着脚,把业平送进帐幕内。听到板窗啪当一声关了起来,就不再有风吹进来。
国经看到横倒在地上,连话都说不出来的业平大人那副惨样,讶异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头上没了乌帽,衣服又破又脏,脸上与手脚都沾满了污泥,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大人似乎着凉了,是不是替他治疗一下?」
听到津奈女多此一问,国经斥责:「那是当然的。好好替他疗伤,看能做到什么程度就尽量帮他,只是不要让别人发现。如果让父亲知道的话,这个人就没命了。」
「小的谨记在心。」
津奈女请小椋帮忙,开始替业平解开已经湿透,轻轻一搅就会滴水的衣物。
「不能让他躺在地上,准备床垫吧。」
「少爷。」宗义喊着:「必须把马匹藏起来才行。」
「啊,对,他是骑马来的吧。难不成是「相模」?」
「是一匹白马。」
「那就是「相模」了。众所周知的名马,不能牵进我们家的马厩中。有没有其他方法呢?」
「小的想想。」
「送到小野参议家。」
听到虚弱的声音,国经马上回头看。
业平大人睁开了眼睛。
「喔,你醒啦。」
看着靠过来,屈膝蹲在身边的国经,业平大人皱着那张脸色铁青,凹陷的脸庞说:「生病啦?你瘦了。」
「这是我要说的话吧。」
「我只是三天三夜没吃没睡赶过来而已。」
「吃点什么吧。」
「在那之前,让我洗洗尘换件衣服吧。」
用小椋悄悄运来的热水洗过手脚,再换上津奈女送来的国经衣物。
「这就够了,让我吃东西吧。」
把国经剩下的晚膳吃到一滴不剩,业平大人便躺在津奈女替国经准备好的床上,很快就进入梦乡。
「真是……简直就像一阵风似的。」
对着满脸惊讶的津奈女,国经询问道:「我想暂时把他藏在这。可有什么好方法?」
「好好好,我会替您想办法的。偷厨房东西,这档事小椋就很拿手。」
「哈哈哈,以前让人困扰的坏习惯,现在倒帮上了忙。」
「可是,万一被大老爷知道,要怎么处理才好呢?」
「到那时,我会尽我所能来掩饰、保护他。」
听到国经的话,本以为已经睡熟的业平大人开口了。
「不用你多事。我好冷,身子借一下吧!」
「身,身子?」
看着睁目结舌的国经,津奈女插嘴:「让小女来帮您吧。听说受寒的身子,只有人体肌肤的温度,才能够让他暖起来。」
「如果是女人,不够年轻就免了。」
业平大人任性地说,国经本想要回他,那就让小椋陪他,但注意到业平大人蜷曲着身子,窝在被子里冷到上下牙齿不停地喀喀打颤。
明明不是该逞强顶嘴的时候,却还是要故意这样说话。
「我知道啦,虽然我不是女人,但至少还年轻,你就忍耐着点吧。」
说完,便脱下外交躺入被窝中,马上抖了一下。业平大人瘦弱的身躯冷冰冰,就像冰块似的。
「把全部的被子都拿来,火盆移近些。还有,明天的工作帮我请假,就说我感冒了。」
贴近业平,稍为犹豫了一会,就把不停颤抖的身子抱进怀中。
「……真没个样子哪。」
国经对着耻笑自己举动的人回嘴:「真的是——像你这种人啊,真不知是有勇气还是爱恶搞。」
「我是有勇气吧,从伊势到这只花三天,啊——」
上下打颤的牙齿勉强说话,让业平大人不小心咬到舌头。
「要说话等不抖了再说!」国经命令。「如果还会冷的话,要不要叫小椋也过来?」
「不要。我只要你。」
听到业平嘴里嘟囔着细微的说话声,应该说的是那些话吧,虽然听得并没有很清楚,但国经心中还是不禁泛起一阵笑意。
为什么这个人会选择逃到这里来呢……他心中真正的想法,就算不问也知道,反正来拜托自己这件事可是千真万确的。这样就够了。
而且,在这种状况下还说出「我只要你」的说词(的确是这家伙亲口说的),想到这里,国经就轻轻地笑了出来。
背后有着火盆的热度温暖着,拥抱着的身体,也把自己的体温傅到他身上,深夜之前业平就不再发抖。津奈女虽然担心着业平是不是发烧了,不过毕竟还是经过锻炼的武将体质,并没有出现发烧的症状,只不过等天亮国经要起身时,他都还是睡的很熟。
昨晚没有发现到,他脸上稀稀疏疏地长出一些胡髭,这才有种奇怪的感觉,想起这个人也是个男人哪。
没戴上乌帽的一头乱发,下颚长出一些胡髭的业平大人。这张睡脸,想必与他同床共枕过的女性,都没有人看过这光景吧。
想到这,国经不知怎地有种自满的感觉。
国经藉口感冒卧病在床,当天就没打开板窗,只是点着灯看看书度过一天。
虽然高子有说想要来探望感冒的哥哥,国经当然小心地拒绝了。在回信中叮嘱高子要乖乖听话,让小公主十分开心。
业平大人白天一直在睡觉,直到日落傍晚时分才醒来……又开始难搞的时光。
「捡回一条命的感觉如何啊?」国经的语气中,带着安心的调侃。
「很糟糕。」业平大人丢下这句话,满脸不开心地瞪着国经。「肚子饿了。」
对于把他从疲累饥饿又濒临冻死救回来的恩惠,仿佛毫不在意似的。
把晚膳吃个精光后,又要求要喝酒,又说不喜欢拿来换穿的友服颜色,又想吃干贝,还有鸭汤等众多要求。
「酒与干贝倒还能准备给你,鸭汤就没法子了。」
「这不是长良中纳言家吗,鸭这种东西应该很容易取得吧?」
「不要要求太过分了。你可是偷偷躲在这里的,父亲并不知道。」
「啊,这样子吗?那我回去了。」
「回去哪里?」
「回我家啊。」
「这可行不通,你不是跑来这里藏身的吗?」
「啰嗦,没有鸭,又没酒,留在这也没用。」
「我知道了。津奈女,去拿酒和小菜来。」
「啊,是。」
「唉哟——好冷好冷,不喝酒怎么能够暖身啊。」
「就告诉厨房,说我是为了驱除寒气才要喝酒的。」
「是……」
至于不喜欢借来的衣服颜色这件事,国经只回说「你的胡子都长出来了」,也只是增加津奈女的工作。
不只替他准备好脸盆和剃刀,还要帮他剃胡子、整理头发,津奈女更送上刚准备好要给少爷穿的新衣服,虽然她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应该非常怨恨业平吧。
「嗯,总算是像个人样了。国经,来喝酒吧。」
「我也要喝吗?」
「哪有主人不喝,光客人喝的道理?」
「好好好,你真是的,到底搞不搞的清楚,自己现在的状况啊?」
替嘟囔着的国经斟上酒,业平大人耸耸肩说:「我知道,所以今晚是离别的筵席。」
「离别?」
「嗯,我要去东国。」
「到底在伊势发生什么事了?」
之前不知道问了多少次,总是被转移话题的问题,总算表现出想要回答的样子。
「附耳过来。」
听到这话,国经把头靠过去。
「斋王的肌肤,真的有如娃儿般稚嫩哪。」
耳边的悄悄话,让国经大为惊吓。
「你……莫非……真的……」
赶紧打发津奈女出去,命令宗义在外守着,不能让任何人靠近曹司,就是为了要确认这话的真伪。可是不管国经再怎么追问,业平大人就是不肯再说下去,只是一杯又一杯不停地喝。等喝空两瓶酒时,突然抱了过来。
「业平大人,你在做什么!」
被压着胸口的国经想要逃开时——
「被酒醉的男人压倒,你该知道是什么状况吧?」
讪讪笑着的业平大人,手腕力量出乎意料的大,他紧紧抱住国经的肩膀,让国经怎么也推不开。
「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女人!」
「那就成为女人吧。成为我的女人,国经!」
朝着气息紊乱、紧迫盯人地贴近自己的脸庞,国经问:「是当千寿丸的代替品吗?」
他的确倾慕着这个人,可是随便献身的举动,是自尊所不能容许的。
业平大人当下凶猛地瞪了国经一会儿,很快又缓和下来,转而变成揶揄的表情。
「啊啊,是啊。」
说着,就吻向国经的脖颈。
软软的唇片触感让国经为之一颤,马上回嘴说:「如果我说愿意呢?」
「说与不说,抱起来都是一样的!」
靠在脖颈处边吐着气,说出如此无礼话语的唇,在耳下用力吸吮着,让国经背后像有股恶寒般迅速流过。
业平大人把国经领口的扣子解开敞开上襟,国经想要阻止他,可是抓住他的手却一点力气也没有。被狠狠吸吮着脖颈,让国经体内有股电流不停地窜动,身体完全使不出气力。
心中焦急着这么下去,就只能任他随心所欲了,只好拚命装出平静的语气与业平打舌战。
「哈,这就是以风雅着称的花花公子手段?你拿手的雅心,是不是掉在铃鹿山道上啦?」
可是一点效果也没有,业平捏住国经的喉头把他往下压倒,故意狰狞地笑道:「喔,被你看穿啦。现在我是披着业平皮的野兽。如果不想被吃掉,就叫家仆来制伏我吧。」
说着就把手伸去解国经的腰带,翻开外袍后是裤带,内衣,正当要解开裤头的绳带时,业平突然停下了手。
因为他察觉到国经不再抵抗。
身子上下都与业平交叠着,国经抬头看向故意转开视线的业平,开口说:「这就是你的期望吗?逃到这里,已经无处可逃决定放弃是吗?好色花花公子最后一次采花,就是把北家家长的长男当成稚儿般侵犯,最后落得被斩头或是射杀的下场吗……这就是你现在的期望吗,左近将监业平大人!太难看了!」
业平大人面无表情地说:「少啰唆。」
国经知道他说到了重点。好不容易逃到这里来,这个人却表现出一点都不像他平日作风的绝望感,自暴自弃地把气发到自己身上。不,应该说他原本也是有弱点的吧?只是支撑着他的坚强,已经溃堤崩毁了吗?
国经心中很快地下了决定:「要抱就动手吧!我一句话都不会说。反正,你敢就来吧!」
「啰唆!」
「抱了斋王大人的事是骗人的吧!你不是这么不懂分寸的人。」
「别罗唆!」
脸涨红的业平大人,接下来会采取什么行动,国经已经看出来。应该说,已有心理准备舍身面对。
在舍身的行为中,国经领悟到,让业平大人绝望的,是自尊受到挫折。
嘲笑责骂着自己,踏上三天三夜的逃避旅程,终于抵达一点都不想要回来的京城。尝试着活下去,但遭受挫折的自尊心,却被千疮百孔的痛苦撕裂着,于是便生气地把矛头指向国经。
这个自尊心强烈的人,为了要守住自己的尊严,在众人不知道的时候,持续不断地费了多少工夫才有今天。所以遭遇到不应该受挫的失败时,就无法原谅挫败的自己。
因此国经才愿意牺牲自己。与其看到如此高傲的人,自暴自弃寻求自生自灭,国经宁愿自己受屈辱还来的好些。
可是业平手脚粗鲁相向的举动,对国经的觉悟来说就像是种凌辱。
羞耻带给国经的屈辱感,初体验的恐惧还有被一层一层被剥开的羞耻心。那股耻辱的感觉并不是因为身子被侵犯所产生,而是察觉到自己竟然在这阵混乱中产生了快感。
「啊啊,啊啊,不要,不要啊,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国经拚命否认着,这不是他。可是,难耐的快感却不断冲击着自己的身体,如此真实的感受,表示这绝对不可能不是自己啊。
挺进密穴深处用力戳刺的感触,两手用力紧抓着肩膀的挣扎,随着每一次的挺进从喉头发出的喘息声,耳边清楚听见业平大人紊乱的呼吸声,那气息中带着酒的味道……咕噜咕噜不断满溢出来,就像要决堤的甜美湍急河流,就连那想要追求解放的欲望,自己全都体验到了!
可是,耻辱的感觉实在令人难耐,国经恳求道:「啊,不行,啊,不行了,住手,啊,啊,啊——」
会放出来,达到高潮!绝不能这样!
「那就去讨救兵啊!」不停挺进的业平大人,挑衅地笑着说:「最重视少爷的鬼瓦,正握着段平太刀紧贴着窗户在偷听哪,就等着你一句话。快,喊吧。叫吧,叫鬼瓦来吧!」
啊啊,若能这么做,我要,我要……若这样的话!可是如果这么做——
(眼前的人会死的!)
「不,我不要!」
说出这话的当下,再也抵挡不住的堤防溃堤了。
「——!」
压抑着嗓子尽敷解放的时候,身子数度痉挛般地颤抖着。
「呜」业平大人屏息,「呜……呜……」地发出声音,然后啊地解放出来。
喘着气的时候,业平故意说:「唉呀,真是的,北家大少爷原来是有如此特殊嗜好的人啊。真不愧是继承大派阀一族的少爷哪。」
想要压下被用力穿刺进入的羞耻痛感,国经痛苦地拚命压抑着气息,缓缓回答:「我——身上,连,一滴,藤原,家的血,都没有。」
「……哦?」
看见业平大人脸上有一瞬间出现惊讶的神情,国经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反击成功了。
「我是母亲怀孕后,被赐给藤原家的孩子。」
「喂喂,难不成?」
「正是,就是这样,我和千寿丸,是亲生的——」
「啊……真是这样啊。」
惊讶的语调中,透露出业平失望的情绪,让国经哼了一声,可又不能就此作罢,于是又说:「所以将监大人的所作所为,玷污「藤原北家长男」,就只能消除郁闷,发泄情绪罢了。你虽然有背水一战的念头,想成为僭越无礼人士,抱着被拖去斩头的觉悟,看来都只是无聊的计谋而已。你错估我是因为你不知道实情,我也就不耻笑你了,反正这只是你自己想贬低自我的无聊报仇行为。」
听到这表情越发僵硬的业平大人,任由如利刀般的话语不断深深切割着他的自尊心,国经只是冷冷地继续说:「让您白费工夫实在很抱歉,但你稍微冷静点了吧。让开,将监大人,我没办法呼吸。」
「那真是失礼了。」
业平以冷静的语气说着,马上移开身子,让国经能够离开。
「可是能够让您那么愉快高兴,我可不觉得是白费工夫喔,内舍人大人。」
听到原本属于业平回话语气的当下,国经忍不住狼狈地哭了出来,把手边的衣服从头盖住,身子蜷成一团,他也搞不清楚,为何这样的丑态会全部让业平看见。
「国经?」
业平轻声唤着,听到他不带任何感情又有些许狐疑的声音,心酸的感觉一股脑儿冲上喉头。
当然不能够让业平听见。国经费尽全身气力,咬牙压抑着。可是……
「什么嘛,你在哭啊?」
无情讪笑中带着揶揄的声音,让国经刚才的矜持全部崩溃。
放声哭出来扭勤着身子,国经勉强挤出几句话。「你这家伙死了算了,去死好了,去死好了!」